曾經幾次試圖逃跑,無奈除了監禁他的人出現時間外,李夔總被綑綁,而且是以各種姿勢,眼睛因長期覆蓋著黑布,李夔幾乎忘記視覺為何物。
即使是被侵犯時,束縛物被短暫解開前,那人總會強灌他一種怪異的藥汁。喝下去不到一盞茶時分,李夔便四肢無力,只餘十指和脖頸能勉強轉動,剩下的就只是慘叫呻吟。
送來的食物總由不知名人餵他,李夔胃口極差,他天生是自由的小獸,一但被抓就會失去活力。連水也沒沾幾滴,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情況比被炎芳杖責後更嚴重。
囚禁他的人似也注意到這情況,竟不由分說地強灌他進食進水。
幾天前,李夔虛弱的胃將剛餵下去的稀粥析數嘔吐出來,強烈的不適感幾乎使他送了命,送飯的人才不敢再強逼他吃飯。
但這一來情況更糟,李夔常三五天拒絕任何食物,身體健康糟到隨時都會昏迷,原本白皙的身子更加沒有血色,青色的血管幾乎清晰可見。
「小皋……」
極度痛苦時,李夔總會有意無意地喊著這名字。只消想到方皋,崩潰的肉體就能得到些許救贖。
然而每回他在那人面前喚出這名字,原先溫柔的愛撫就會變成狂暴凌虐。囚禁他的人有時一天來兩回,有時卻隔許多天才來,一來除了交媾還是只有交媾,數不清多少次的貫穿,每當那人在體內發洩時,李夔的心彷彿也被捅了個洞。
他試著想像對方是小皋,但那個人是如此毫不留情,可以說是充滿恨意,狂暴,自私地一次次占有他,他無法將這樣的印象與方皋重疊。
「嗯……嗚……」
一開始李夔還試著求救,幾次得不到回應後,李家天生的倔強被激起。李夔開始一言不發,連呻吟也緊緊隱藏在口裡,這一來更加深了對方的怒氣,常常都幹到李夔不醒人事為止。
有時即使李夔昏過去,後庭的進出仍沒有停止,直到他再度因劇痛而甦醒。有幾次那人盛怒下甚至在他穴道裡紮針,讓他不能輕易昏迷,只能清醒地忍受無邊無際的痛苦。
淚早已流乾了,如果雙眼能視物,一定也沒有半點神采吧?
只有很少數時囚禁他的人會恢復溫柔。他會把李夔從束縛中解放,溫柔地按摩他被綁得血液不流通的手腳,還會親自餵他吃些流質食物,李夔嚥不下時,他就用自己的口和舌幫助他吞嚥。
李夔流淚時,他替他輕輕拭去,自始至終沒有說過半句話。
「你到底是……什麼人?」
由於對方始終很小心地不露半點馬腳,李夔有回哀求似地問他,卻換得那人冷冷地離去,那之後許多天都不再來見他。
除了肉體的凌虐,心靈的思念更加速李夔身體的衰弱。有天晚上被激烈地要了好幾次後,李夔開始發高燒,在床上輾轉呻吟,腦中閃過無數過往影像,身子不住抽慉,發抖,臉頰紅得發燙:
「父皇……母后……你們在那裡?你們為什麼不要兒臣?」
四肢分開被鐵鍊鎖在床柱,李夔用單薄的指尖捏緊床單囈語:
「小皋……對不起……我不能保護你,你以後……要好好保護你自己……」
高燒逼得李夔滿臉是汗,他沒有落淚,淚早已在心底燒乾。
好想再一次,和方皋到開滿菅芒的山坡上……
好想再一次,聽方皋教訓的話……
小皋,泉水已乾了……你的唇,究竟在那裡呢?
「小夔……小夔!你們還呆在那做什麼?去拿藥箱來!」
好遠好遠的聲音,不是他所等待的人。李夔卻莫名的熟悉,什麼地方聽過這聲音?
喀啦一聲,手腳的鐐銬被解開了。
李夔竟無力自行移動手腳,隱約中知道原來自己一直被監視著,才會一生病就有人趕來。
不知是誰將他一擁入懷,滾燙的身子接觸到冰涼的軀體,李夔的意識這才稍稍恢復過來。
「你是……霄哥哥……嗎?」
氣若游絲的聲音,卻讓抱著他的人一震。
對方沒有回話。
「霄哥哥……是你吧,我知道是你……對了,我被母后打傷時,你也總是像這樣抱著我,安慰我……」
抱著他的人驀地將他放落床榻,摔得李夔脆弱的身子一痛。
「……為什麼就不相信我是方皋?」
沙啞的聲音。
高熱逼得李夔幾乎暈眩,五指抓緊被褥,他微微一笑。
「因為我……因為我相信小皋啊。」
「那就不相信我?」聲音有些酸楚,那等於承認自己是誰了。
「霄哥哥,你不明白,我也相信你,也相信母后……我相信你們不會害我。但那和相信小皋的感覺,不一樣。」
「那裡不一樣了!」
覆在眼上的布被猛然扯開,幾月未見的光明重入眼簾,即使是極微弱的燭光,李夔也差點睜不開眼。還沒來得及適應,身子被人一扯,重又跌入那溫暖的懷抱中。
「霄哥哥,真是你……」
那總是令他安心,舒適的雙臂,如今李夔卻感受到戰慄。縱使心理明知他是誰,身體卻受的折磨卻依舊清晰,胸傅在接觸凌霄時反射的一顫,就是那雙手,這三個月來反覆對他施暴,毫不留情的凌虐……李夔無法想像,那和他所認識的凌霄是同一人。
對方也感覺到了,他受傷似地將他推開來。
凌霄的模樣也令他吃驚,幾乎瘦了一圈,原先飽滿的天庭如今微微發紫。雙目布滿血絲,溫文儒雅的大哥哥形象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凹陷的眼,看著李夔的目光充滿怨毒,似要將他剝皮拆骨。
「霄哥哥,為什麼……」
病得迷離的眼看不清周遭,李夔再次癱軟在曾經強暴他的男人懷中。全身的疼痛沒有一刻減輕,現在更多了心疼,其實他早有感覺是凌霄,只是內心深處,他不願破壞凌霄在他心底溫柔體貼的形象,不願將囚禁他的惡魔和他畫上等號。
就算真是凌霄,那也是另一個凌霄,不是他所認識的大哥。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
不顧他病得發燙,凌霄扳起李夔下顎,惡狠狠地瞪著他,彷彿要瞪到他靈魂裡去:
「你還敢問我為什麼!從小在皇塾裡,我就日日夜夜地看著你,你背書,你寫字,你放了學拜見父皇母后,你偷空到外頭和小廝們遊戲,你記得嗎?小夔,我知道你愛吃甜的,小時老從家裡偷些糖果餅乾出來給你,你總當著我的面,滿臉笑容地吃得乾乾淨淨,還笑瞇瞇地跟我說:『霄哥哥,好好吃喔,謝謝你……』」
「霄哥哥……」
一模一樣的小臉仰起,病得發紅的頰,和當年吃糖吃得興奮的樣子重疊,凌霄瘋狂地捏住他臉頰,過去幾個月來同樣瘋狂的吻又如暴雨般襲來:
「我看著你長大,我看著你出落的越發成熟,被冊封為太子,被萬人看著。你知道我心裡有多麼高興,我不求能得到你垂青,只希望你平平安安長大,將來娶了妃子,成為眾民景仰的好皇帝。而我將執忠臣裡,一生一世守在你身旁……我是這麼想的,所以即使我有多麼想親近你,為了怕你受到傷害,我全都忍了下來……忍了一十五年……」
懷中人因缺氧而掙動,凌霄卻渾然無覺,只是不顧一切地摟得更緊。好像,一旦放了手,人就會像五年前那日子一樣,從他指縫中無聲無息地溜去:
「可是……可是那個混帳……那個混帳何德何能,說什麼方府推薦的伴讀,跟本是方家送來的奸細!可那個人……那個人卻輕易地入侵你的生命,你的一切不再是我可以掌握,你不再是那個乖巧的小太子,三天兩頭跟著方皋溜出去,讓太師傅氣得發病。你話變多了,舉止也變野了,對古聖先賢的教訓不再有興趣,反倒跟著低三下四的江湖人學起武藝……」
「小夔,你知道嗎?你什麼都不知道!為了你……為了你我花了多少苦心,為了成為配得上你的名臣,我連媳婦都不敢娶,拚了命的讀書上進,為的是好好輔弼你,即使體質不適合武我也煞費心思地勤練刀劍,為的是有朝一日能保護你……」
抓住李夔肩頭,凌霄劇烈地搖晃著:
「你告訴我,我有那一點不如方皋!不如那個不學無術,下賤又卑鄙的男妓!」
痛苦地伏在床褥上喘息,李夔難受地瞇起眼睛,良久說不出一句話。凌霄這才發覺自己做得過火了,忙扶起他來,見他嘴唇乾裂出血,他小心翼翼地餵他喝水,卻發覺李夔根本無力吞嚥。微一咬牙,凌霄自己低頭先嘗了口水蘸溼雙唇,這才一點一點送進李夔嘴裡。
懷中人恢復些許神志,只是臉色蒼白的可怕,對凌霄露出感激的笑容。
「霄哥哥,謝謝你。」
說著眼神又闇淡下去,凌霄一摸他額頭,燙得要燒起來似的,低頭一望李夔裹在羊皮裡的單薄身軀,從胸膛到大腿無不布滿令人心驚的傷痕,連大腿內也全是自己在狂怒下抓出來的血跡。
囚禁李夔這幾月來,他幾乎失了理智,也沒去注意他到底傷得多重。滿心只想占有他,洗去他身上每一滴關於方皋的回憶,如今李夔一句道謝,才讓他驀然驚覺,他竟親手毀了他想抓住的人。
「別向我道謝……不要感激我……小夔,我寧可你恨我,你該恨我的……是我把你折磨成這樣子,你恨我……說你恨我啊……」
即使恨,也要留下這個人。
寧可恨,也要他心裡有自己的位置。
是愛,是恨,都已經沒有分別了,決不把他交還給別人……生生死死,這雙眼睛看著的,只能有他凌霄一人而已。
「霄哥哥……我永遠……不會恨你的。」
虛弱的吐息打碎了他夢想,凌霄心裡又痛又慌,聽李夔親口允諾不會恨他,他竟莫名一陣鬆了口氣。然而接下來呢?不恨之後,留下的還有什麼?
「小夔……你……喜歡我麼?」
見李夔閉著眼喘息不已,凌霄明知他極度虛弱,仍是忍不住將他晃醒。他太想要知道答案,想了太久太久了。
「……嗯?」
「小夔,你喜歡我麼,喜歡凌霄這個人麼?」
「霄哥哥……?我自然……喜歡。」
掩不住心頭狂喜,凌霄卻知道李夔心底所思和他截然不同,但就像溺水之人緊抓水草,即使是在對方病中騙得一句謊言,凌霄也會把他當成珍寶,他緊緊抱住了李夔:
「那麼,你別離開這,和霄哥哥永遠在一塊。我保證以後會好好待你……好麼?」
虛弱地泛起微笑,李夔的眼神幾乎抓不到焦聚:
「不行的……我得……回去……」
「回去?你不能回去,你要回去那裡?不……我不放你回去,你回去他們就會知道一切,你就再也不會看我一眼,方皋的罪名也會被洗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
「小皋的……罪名?」
瞬間清醒過來,李夔疾喘著抓住凌霄的白襟:
「什麼……罪名?小皋他……犯罪了?」
凌霄的唇角泛起些許冷意,刻意要讓李夔聽清,他湊近他耳畔。
「是,他在大宴上刺殺皇后,而且擄走了你。現在全京城都在搜索他的下落,只怕也躲不了多久了,一旦被抓到,恐怕不是嚴刑逼供就是凌遲處死罷?」
話來沒有說完,耳邊傳來重物跌落的聲音。束縛盡解的李夔已撐著病體,一步兩跌地試圖爬下床榻,走到黑暗彼端的暗門前,著急的臉上出汗。凌霄忙跳下床來,粗魯地攔住了他:
「你要做什麼!小夔?」
「小皋他……一個人在……哭泣,我聽見了,我得去保護他……如果不趕快去,他會像……那時候一樣……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我找到他為止……」
「你滿腦子就只有方皋嗎?小夔,你回來,你看著我!」
以蠻力扣住他四肢,凌霄試圖將他重新壓倒回床上。李夔的表情不再溫和,取而代之的是被逼急的凶狠,小獸的本能暴發,他拚了命地朝凌霄飛起一腳,未料病成這樣的人還有力量反擊,凌霄猝不及防撞上石牆,被守在一旁的凌府死士扶了起來。
「把太子再給我綁起來。」
一聲令下,凌府的死士再次撲向李夔。因過度運動而再度喘息,李夔雖然極力想反抗,虛弱的病體加上傷痕累累的身軀都讓他力不重心,三兩下便被重新按倒在床上,手腳被鐵鍊層層綑綁,凌霄緩步走近他著急的臉龐:
「你口口聲聲說要救方皋,你有沒有想過,他值不值得你救?」
「霄哥哥,你不懂的,我非救他不可,他在等我。」
「你住口!」
李夔安靜的描述方式令他心悸,好像陳述一項宿命而非請求,堅定的黑眸始終沒有半分改變,幾乎要讓他也被說服。冷笑著在懷中掏翻半晌,李夔疑惑地望著凌霄掏出樣東西。
「小夔,你可認得這個玩意?」
李夔瞇起的眼睛又睜大,那是有天晚上,方皋特別帶來獻寶給他看的玩意。據說是方府特製的夜香,能讓礙事的僕役們一夜好眠,當時李夔聽了他的提議,雖覺有些對不起那些忠僕,但為了讓方皋高興,他什麼都照做了,當然也吃下了抵抗藥力的解藥。
「沒有錯,那是那個男妓每天晚上帶來的下流東西!小夔,你大概不知道罷,每晚你們在月下私會時,我都躲在橋邊的柳樹後,看著你們說笑,談心,看著方皋那傢伙如何的引誘你,看著你們……幕天席地的幹那勾當!」
聲音裡的怨毒越來越深,連李夔也感到寒意陣陣。眼前的凌霄已徹底變了個人,不是從小陪伴他長大的兄長,更非幾分鐘前為他高燒而擔心的那人,凌霄不單是失卻了理智,也失了人性:
「小夔,你知道他每晚叫你服下的解藥,是什麼東西嗎?辛伯,你以前是醫生,把你看過那藥的結論全告訴太子殿下。」
一旁一位老邁的死士答應一聲,隨即取過夜香和解藥,凝眉道:
「這『解藥』的成分十分複雜,除放了十幾種掩示用的香料,君要是含有劇毒的九花蔓陀蘿,再以花附子為引,服下此藥者不會立時斃命,只會慢慢衰弱,短則五年十年,長則十年二十年才會發作,而且長久服食還會上癮,是最陰損不過的藥物。」
見床上的李夔詫異地睜大眼睛,凌霄哈哈大笑,從老人手中重取過那丸藥,炫耀似地逼至李夔眼前,還加意地晃了一晃:
「你看看,小夔,你所信任,你所一心一意保護的『小皋』,其實自始至終都想要害你!真該讓你看看大宴那天,那男人身上插著什麼樣的東西,」
凝望李夔越益蒼白的臉頰,凌霄更顯得意:
「小夔,醒醒吧,方皋之所以會千方百計的親近你,為的只是方家,只是你太子的聖眷而已!」
◆
躡手躡足地接近長牆,方皋知道從未學武的自己要不被人發現有多麼難。
雖然炎鸞告誡他絕不可以離開樹屋,但整整三個月李夔杳然無息,讓方皋決定再也不坐以待斃,何況只要一想到李夔可能遭受的委屈,方皋心裡就隱隱作痛。與其讓他一個人在樹屋裡憂心如焚,倒不如出來自己探聽些消息,就算被抓也只得認栽了。
第一個地點探的就是凌家大府。不論怎麼左思右想,方皋都覺得李夔的失蹤和凌霄脫不了關係,不只是大宴那天凌霄怪異激烈言論,那個荷包何時被摸出來也令他在意。只是想不透平素和炎芳親近的凌家,為何會選擇刺殺皇后,刺殺柔王應該也是相同功能,難道真為了合情合理地栽贓給自己,幕後靠山的性命也可以不要了麼?
比起自小被保護的不知世事的太子,方皋對宮廷鬥爭的熟稔要比李夔清楚許多。方家和凌家名為皇朝的股肱之臣,實則凌家親后,方家則自先祖開始便親王權,兩家明爭暗鬥,雖不敢明目張膽放對,彼此保持著禮貌的敵意。
這也是方皋為何篤定是凌家栽贓的原因。
沿著方府高牆,方皋盡量撿人煙稀少處潛行,好容易找到一方小門,正想悄沒聲息地溜進,遠方的家丁早發現了他,看來做了虧心事,戒備也特別森嚴:
「喂,那邊的,幹什麼來的?」
幾個家丁持棍拿刀,一下子全湧了過來。方皋不禁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出門前先易容改裝了,令他驚訝的是,炎鸞竟然精通易容之術。好幾次將自己化粧成八旬老婦,鄉野村姑,甚至七八尺的大男人都難不倒她。
方皋這次算是偷溜出門,因此只取了炎鸞留下的人皮面具,那是張滿臉糟痘的漢子臉,為了不讓面具和頸項的膚色差異太大,方皋特地挑了最蒼白的一副戴上,還在接縫處塗了蜜水。配上一頭刻意弄亂的頭髮,讓他乍看之下就和一般的江湖旅人沒兩樣。
「大爺們行行好,在下好容易旅行到此地,未料盤纏用盡,又人生地不熟,想借貴府暫祝一宿,請各位大爺發發慈悲,在下只需柴房一角就夠了。」
領頭的管事一聽,上下打量了他半晌,冷笑道:
「哼,原來又是個打秋風的,個個都來拜凌府,咱家豈不給你們這些乞丐吃垮了?去去,最近為了捉反賊的事,老爺夫人們可忙得很,沒空招呼你。」
方皋耳朵一聳,鞠躬鞠得更起勁:
「大爺們可憐可憐我吧,在下不需要什麼照應,有剩菜有個棲身的屋頂便行,天冷了,在外頭睡會凍死在下的。」那管事的更不耐煩,揮手道:
「就說沒地方了,快走,再不走就打出去!」
後頭家丁揮拳的揮拳,取笑的取笑,方皋見行不通,再硬闖反而惹人疑,只得裝作失望地轉身離去。
未料那管事打量他半晌,忽然又叫住他:
「喂,你等一下!」
方皋心中一凜,以為被人瞧破了身分,不敢轉過頭來,只沙啞著嗓子道:
「大爺還有什麼事麼?」
「你過來,讓老子看看你。」見方皋仍杵著不動,管事的吼起來:
「還不過來!不想要住的地方麼?又不會吃了你,快點!」
方皋心中又訝又疑,暗暗捏了手中匕首,準備對方一發難就攻擊,至少不能讓他們抓了自己去。
管事的撥了撥他頭髮,一手卻往他胸膛裡探,因為倉促出門,方皋只在裡衣外罩了件斗蓬,穿著十分單薄。那管事的手磨蹭半晌,忽地邪邪一笑:
「看不出你這走江湖的身段倒好,皮膚滑得跟娘們似的。」
方皋一愣,隨即恍然大悟。這些人是想趁機佔他便宜!心中一則怒一則喜,怒的是連這種身分的傢伙也敢妄想,喜的是如此一來,就不愁沒有進方府的機會。他皮相本好,即使被人皮面具遮起,從小被方介調教的身體也魅力驚人,面具遮得住外表,卻掩不住風情,他當下微微一笑。
「大爺們若是肯讓在下住一宿,在下怎麼樣都隨各位大爺。」
反正已經是髒得不能再髒的身體了……再玷污一下又有何妨?
那管事聽了笑起來,一面戀戀不捨地又摸了兩把,一面已在四周物色場地。一旁幾個好男色的家丁也跟著淫笑起來:
「要住柴房是吧?就在那裡辦事罷!」
光裸著身子被扔至凹凸不平的柴堆上,看見方皋沒有半絲暇疵的身體,那些男人根本沒心情多做前戲,被管事貫穿的剎那,方皋只覺得好笑,同時有種說不出的自嘲。原來他的本領,有時也有正面的用途嘛……
「啊……嗯……大爺,你老剛剛說……說凌府……啊,輕點……輕一點,說凌府老爺在忙著捉反賊……那是……怎麼一回事啊?」
男人很快在他體內發洩了慾望,還意猶未盡地不肯拔出來,直到被身後的人催促,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換人。還沒輪到的家丁附手看著好戲,幾個已迫不及地手淫起來,其中一人笑道:
「到底是乞丐,連這也不知道。這事鬧得可大呢!方家的庶子在小姐大宴上,刺殺了皇后娘娘,聽說還擄走了太子,皇后下懿旨讓凌家全權承辦此事,說捉不到兇手凌家就得頂罪,凌老爺現在追那個姓方的小子追到頭髮都白了呢!」
活該,方皋咬著牙在心底道。
「咦……嗯……別碰那裡……啊……咦,奇怪了,在下聽外頭的人都說,凌府的大事都是那位能幹的大公子掌管,怎麼出了這麼大的事……反而是……嗯嗯……凌老爺在擔?」
一個家丁將方皋抱進懷裡,用坐著的體位一捅到底,疼得他暗罵了一聲,不過比起方介,這樣的痛楚還在他可以保持清醒範圍。剛發洩完的管事喘著氣,一面穿褲子一面笑道:
「哼,還說大公子呢,這陣子三天兩頭就鬧失蹤,可把老爺都給急壞了!每天氣虎虎地罵大公子是不孝子,好在有寧夏姑娘在,領著凌府家丁四處搜尋方小子的下落,要不我想老爺不被皇后處死,也要給大公子活活氣死了!」
失蹤?方皋在心裡沉吟起來。
不過看來自己為炎鸞所救,並不在凌家算計範圍內,才會鬧得這樣雞飛狗跳,心中不盡更感激這位太子妃;只是每回問起炎鸞,她總是說「我們會如何如何,你不用擔心了。」。
這個「我們」除了她之外,究竟還有什麼人?
「啊啊……嗯啊……哈啊……那……那凌大公子……失蹤到……什麼地方去了?」
此問一出,方皋頓覺太過露骨,恐怕給人瞧出了破綻。未料那些家丁正享樂著,也無暇細思方皋問些什麼,反倒淫靡地一笑:
「你這小淫貨,該不會是想公子的玩意罷?哈哈,那倒真可惜了,大公子已經快兩天沒回府了,問他去那,公子總說去一里外的書齋,但有回老爺派人去察,只見著公子的親隨,都推說公子臨時有事離開了,我看公子多半看上了那家姑娘,偷偷幽會去啦!」
書齋!方皋幾乎要跳起來,埋在體內的分身於是重重一戳,疼得他又仰躺回去。心中暗罵自己愚蠢,他怎麼會沒想到,既可以藏人,又不會和凌府正面扯上關係,再加上凌霄觸手可及的地方,就只有當初讓給太子養傷的書齋!
「那……那座書齋最近……嗯……唔!」
正想再多套些情報出來,方皋忽然氣息一窒,原來有個家丁實在按捺不住,竟將分身強塞進他口中抽插起來。方皋被前後劇烈的抽插擺弄得心頭火起,既然得了消息,他也不想再待在此地。忽聽慘叫一聲,那強迫方皋口交的家丁臉色慘變地坐倒在地:
「你……你……你竟敢咬……咬老子!」
卻見方皋口邊鮮血一遍,也虧得他下了狠心,竟硬生生咬下半截分身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柴房裡的家丁都傻住了,還在後庭抽插的男人也軟了下來,其中一人發了聲喊:
「造……造反了!抓住這個──」
話未說完,忽見方皋淡然一笑,伸手竟扯下面具來:
「你們看我是誰?」
一張清秀俊雅的臉立時現於眾家丁眼前,配上光裸淫靡的身體,說不出的嫵媚動人,天下女人也都遜色三分。在場的人微一錯愕,管事的人首先大叫:
「我,我看過你,你就是大宴上那個方──」
就這麼緩得一緩,方皋兩手微揚,一陣飛灰猛地布滿柴房空氣,本以為是石灰一類事物,那些家丁慌忙地正想抹去,未料還沒動作,管事的忽然全身一僵,立時倒地不起。家丁的命運也相仿,方皋飛快地抓回地上的衣物,冷冷地看著一地的屍身:
「既知我是方皋,方家的藥學冠絕天下,怎麼能不小心?」
他的毒藥知識多承襲自方介,方家的先祖曾是宮廷太醫,專為帝王診治抓藥。拿來毒害太子的慢性毒藥便是方介的拿手配方之一;雖只是偷師的幾手,方皋從小耳濡目染,要自製幾種見血封喉的毒難不了他。
「小夔,你等著……」
忍著下體的劇痛,方皋重新戴上人皮面具,踉踉蹌蹌地扶牆而走:
「我馬上就去救你……千萬要撐著啊……」
他的小太子正太受苦,他感受得到。
但正在受那種苦,方皋卻不知道。
◆
本以為書齋周遭的戒備必定更加森嚴,以往他和李夔幽會時,也得要使好幾回的迷藥才能一一通關。
未料如今卻暢行無阻,順利的讓方皋覺得有點可怕。整個齋園裡靜悄悄的,只有門口幾根木棍倚牆而立,像是主人忽然有什麼急事,擱下便暫離似的。
可是這些人都去了那裡?書齋外的長街也空蕩蕩著,也沒人向外跑的跡象。
唯一的可能,是向裡面跑。
這想法讓方皋一震,隨即輕手輕腳地往書齋裡潛進,小小房間依舊擺著床和茶几,更讓方皋觸景生情。幾個月前,李夔仍舊住在這裡時,每回聽見自己前來的暗號,都會歡天喜地躍下這張床,從書齋裡跑出來見他,急得連鞋都忘了穿。方皋總會點著他鼻子罵他魯莽,再親自取出鞋來,替他白晰的小腳重新套上。
一面回想一面四下張望,不防向床下一望,竟當真發現了一隻鞋襪。瞧那尺寸,方皋越看越是心驚,那分明是李夔的,而且還是大宴時穿的那雙!
在床榻前蹲下,方皋雙手顫抖地拾起那隻落單的鞋子,既然這鞋子掉在這裡……方皋努力讓自己別胡思亂想。
朝四下觀察了一下,方皋發覺那精緻的竹榻床和地面間有微妙空隙,不仔細看根本瞧不出來,心跳越來越快,他放下鞋子,雙手在床板上微一用力,床板卻紋風不動。方皋不死心,開始在床榻四周試探敲打,忽地在枕下摸到一塊硬物,他咬牙向下一按,只聽輕微地「吱嘎」一聲,床板微微顫抖,竟開出一個兩尺見方的大洞來。
戰戰兢兢地往下探去,只見一道長梯往下,幽深深的甚是可布。凌家長子的書齋裡竟有如此地方,說出去大約不會有人相信。
小夔,你就被關在這種地方麼?記得李夔平素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寂寞,有回惹惱了太師傅被關在書房裡反省,方皋聞訊來陪他,才不過幾小時不見太陽,小太子就像被禁錮的野獸一下,那雙黑眸瞬間失了光彩。
三個月,方皋微一抿唇。他的小夔又怎麼熬得過來?更別提除了監禁外,可能還有什麼非人道的手段,方皋一面想一面向下摸索,階梯下是個壟長的通道,末端兩側點燃了蠟燭,一扇森嚴的鐵門就在眼前。
方皋吞了口涎沫,發覺大鐵門並沒有關緊,似是進去的倉促之下沒有注意。他靜悄悄地潛近,還沒碰到門板,門內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我非去救小皋不可,他在等我。」
方皋幾乎要跳起來。是他,是他!是他的小夔!乍然重聽他聲音,這個幾月來朝思暮想的甜美聲音,方皋興奮的幾乎發瘋,連發話的人有多麼虛弱喘息也忽略了。
「你住口!」
然而接下來的聲音立時打碎方皋狂喜。他認得這聲音,化成灰也認得,凌霄!果然是他綁架了太子,要不是不知道門內還有多少人,方皋幾乎立時就要衝進去,把李夔重新搶回自己懷裡。
「小夔,你可認得這個玩意?」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卻越來越出乎方皋意料之外,聽出凌霄話聲中的惡意,他隱約猜到那惡魔拿給李夔看的是什麼東西。
「小夔,你知道他每晚叫你服下的解藥,是什麼東西嗎?辛伯,你以前是醫生,把你看過那藥的結論全告訴太子殿下……」
不要……別讓小夔知道!方皋心驚肉跳,幾乎要大叫出聲,辛伯的解釋讓他更確定凌霄意圖:
「這『解藥』的成分十分複雜,除放了十幾種掩示用的香料,君要是含有劇毒的九花蔓陀蘿,再以花附子為引,服下此藥者不會立時斃命,只會慢慢衰弱……」
「別再說了……」
痛苦地掩住雙耳,小夔會怎麼想?小夔會是什麼表情?他會哭嗎……疑惑……不信?不……他會開始鄙夷自己……會用冷冷的眼光回想起過去的一切……他會發現他的真面目,發現他汙穢不堪的內心……
「你看看,小夔,你所信任,你所一心一意保護的『小皋』,其實自始至終都想要害你!真該讓你看看大宴那天,那男人身上插著什麼樣的東西!」
不要!
不要不要!
在鐵門前雙膝下跪,方皋幾乎精神崩潰,小夔呢?為什麼都不出聲?已經……受不了了嗎?是了,怎麼可能再聽到這種事情後,還能夠原諒他呢?怎麼可能……
「小夔,醒醒吧,方皋之所以會千方百計的親近你,為的只是方家,只是你太子的聖眷而已!」
不是!
方皋想大叫,想辯解,想衝進去抓緊李夔從頭到尾解釋一番。但要解釋什麼?方皋愣住了,他真的因為喜歡太子,這才和他在一塊的嗎?但夜香的事要怎麼說?難道最開始的時候,自己不是因為方介的命令才接近李夔嗎?
難道引誘李夔,帶壞李夔,迷惑李夔這些事情,沒有一點點自保的成分在內嗎?
方皋!不要自欺欺人,太子殿下就算原諒你,你又那來的臉原諒你自己?
「我不能見小夔……我不能讓小夔看見我……」
看見現在的自己,看見這樣卑微下賤的自己……他無法忍受看見小夔鄙夷的眼神,即使他明知自己是多麼讓人鄙夷!
逃吧!
逃的遠遠的吧!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才能維護自己儘剩的生存價值。
即使……他建立在多麼卑鄙的私心上……
「對不起……對不起……小夔……」
踉蹌地爬起,倒退,方皋心慌的幾乎看不見長路,爬起來又跌倒在冰冷的地上,撞出好大一聲巨響。他更加心慌,一心一意只想逃離,扶著牆慌然站起,止不住唇邊的嗚咽便往階梯飛奔。
「什麼人!」
鐵門似乎被推開了,無數的燭光湧了出來。方皋無暇回頭,他只能不斷地跑……跑……往前跑……鐵門內傳來驚呼聲:
「小皋?是小皋嗎?霄哥哥,是小皋嗎?」
一聲一聲的呼喚更讓方皋心悸,你不會原諒我的,我知道自己不值得原諒。方皋無法抑止自己逃跑的腳步。與其讓你看見我,恨我,輕視我……請讓我離開吧,我會離你離的遠遠的,這樣,至少別讓我有機會再傷害到你……
泉水,早已經乾了。
所謂相濡以沫,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小皋,小皋,你回來,你在那裡對不對,快點回來!」
「給我追,一定要追回那小子!」
他看見凌霄衣衫不整地搶在前頭,心中又是一痛,幾乎要回頭去痛扁他一頓。
然而他不能回頭……這次一定要下定決心,其實他早該那樣做的。如果不是他優柔寡斷……如果不是他自私地茍顏殘喘,他這卑微的生命又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太子受到這種磨難?
眼角溼溼的,那是淚嗎?方皋已經分不清了,他有多久沒有發自心底地流淚?除了被方介折磨出的淚水,他以為他的心已成鐵石,再擠不出半滴真淚。
未習武的腳程畢竟緩慢,方皋反身灑了一把毒粉,頓時幾個凌府死士慘叫地往後倒去,他也給自己的下襬絆了一跤,跌倒在以往和李夔幽會的池畔。
「大公子有令,捉住那小子!」
頭痛得幾乎裂開,方皋整個人撲倒在地上,泥巴沾了他一聲。哈哈,他笑了起來,他想哈哈大笑,沒想到他卑躬屈膝,像蟻螻一般活了這麼多年,到頭來還是死在適得其所的地方。他又笑了一陣,看哪,看哪!方皋,這就是你的葬身之所,這就是你應得的報應!
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依稀只看見幾個死士拿劍朝他奔來,他閉上眼睛。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他可笑的人生,他可笑的生命,還有李夔……
唰唰唰,是什麼東西劃破空氣的聲音,然後是一連串的慘叫。頰角被勁風刮得生疼,迫使方皋不得不睜開眼來,一睜開眼,他就呆住了。
數以百計的官兵,不知何時已列隊在書齋的牆隘處,當先一排彎弓射箭,目標全對準了凌府的死士,還有形容慘變的凌霄。
「放箭!」
不知誰發了聲喊,官兵齊聲一喝,萬箭又如落雨般齊下,那些死士猝不及防,給箭射的刺蝟般抱頭鼠竄,霎時間已紛紛倒在主人身邊。凌霄面色蒼白,目光卻不離書齋旁那棵柳樹下,緩緩踱出的一人:
「妳是……誰?」
方皋死命地抬起頭來,柳樹下站的不是別人,正是三番兩次搭救他的炎鸞。
「太子妃?」
凌霄的驚訝私毫不亞於方皋當時初見炎鸞時。只見她此時一身輕裝,依舊是冷冰冰的眼神,弓箭兵在他一揮手下暫時收了手,炎鸞揚了揚手中事物,一步步走近凌霄:
「凌震之子凌霄,你綁架太子,欺上瞞下,將皇室尊嚴踐踏在腳下。我炎鸞今天奉皇上之命,要將凌家的逆賊斬草除根!」
奉皇上之命……?被官兵扶起的方皋一陣茫然。
「妳……妳……」
被炎鸞的氣勢逼退兩步,凌霄更驚訝的是炎鸞手上的劍。那是皇朝君主代代相傳的鳳凰劍,見劍如見皇帝,只要此劍在手,任何人都不得違抗。
「稟太子妃娘娘,屬下在凌霄書齋密室中,搜得了太子的衣物、貼身飾物和鞋襪!」
「稟太子妃娘娘,找到殿下了!殿下昏迷在密室的地道裡,似乎病得不輕……」
凌霄的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紅,望著炎鸞的眼神如看見蛇蝎,不自覺地又退了兩步:
「妳為什麼……會知道這裡……」
兩個官兵自左右撲上,將凌霄一左一右曳住,卻被他一甩揮開。直到一旁弓箭兵用威脅的眼神指著他腦袋,凌霄才憤恨地任由官兵將他壓倒在地,炎鸞這才緩緩走上前來,俯視凌霄被五花大綁的模樣:
「這些話……」
冷冰冰的語調,毫無人類的情感,方皋的視線又開始模糊,炎鸞示意官兵將已無反抗能力的凌霄架起,然後淡淡地回過頭:
「等你到了陛下面前……再慢慢問罷。」
◆
自己肯定是昏迷了很久,方皋再次清醒時,周圍的景物已全數變了個樣。
方才的情景猶在夢中。他找到了凌霄囚禁李夔的所在,聽見了兩人的對話,又被發現而追殺……然後,炎鸞領著宮廷官兵出現了,逮捕了凌霄,還救回了小夔……
「怎麼回事……」
百思不得其解,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好像有人早把計畫表寫好,而他只不過是糊裡糊塗,恰巧涉入的路人甲而已。炎鸞出現的時機,凌霄在場的狀況,一切的一切,方皋的心中隱隱明白了一些事,但這些事還模模糊糊,抓不出大概的輪廓來。
「小夔……」
李夔他,現在應該平安無事了吧?
他環視了一下周圍,又是個不知名的房間,擺設卻很典雅,既不似凌霄的書齋刻意清減,又不像方府的肅穆陰森。房子的主人該是個很懂格調之人,是炎鸞把他帶來這裡的嗎?他的罪名已洗清了嗎?
然而他的疑問和凌霄也相同,炎鸞究竟是怎麼發現太子在書齋裡的?而且對於方皋的出現,她半點驚訝的表示也無,好像早知如此似的。
莫非,炎鸞是故意放他好跟縱過來的?
越想越是混亂,正想不顧一切衝出去找炎鸞問個清楚,門外一個聲音傳了進來:
「這麼有精神?剛才不是差點被凌霄殺了嗎?」
那是炎鸞的聲音。未料她不請自來,方皋現在對她除了感激,又多了層未知的恐懼,緩緩倒坐回床上,繼之而來的聲音卻讓他幾乎跳了起來:
「畢竟是十多歲的孩子……哼,若非如此,夔兒又怎會對他服服貼貼?」
方皋全身一僵,門口轉進兩個人,一個是已換上宮裝的炎鸞,另一個人給炎鸞攙扶著,似乎連走路都有困難,然而無論是身高,氣勢,亦或語聲,都讓人有種莫名的壓迫感,那是王者才有的氣魄。
那是李夔的父親,當今柔王。
「陛……下?」
兩頰深凹,柔王的病容和方皋在大宴上所見並無二致。只那雙眼睛,本來不論坐臥起居都是一片渙散的眼神,如今卻炯炯有神,透著洞悉一切的燭光。
方皋忽然明白了一切,只是事實的真項太令人戰慄,他混亂的腦子無從整理,醒悟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誰,他慌忙撲通一聲跪下。
「陛下,您……您怎麼……」
偷眼往柔王看去,雖然仍是瘦弱不堪,但明顯和大宴上淌著唾液,一臉癡呆的昏君模樣判若兩人。方皋心中越發混亂,只得又低下了頭。
「朕怎麼沒有像平常一樣,流著口水聽你們在朕面前奉承旁人?」
被人一語道破心中所思,方皋汗顏的伏低了首:「不敢。」
「這裡是我在西城的行宮,不會有外人過來。炎鸞救了你,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你大可安心地待著……你沒有什麼事情要問朕?」
見方皋一語不發,柔王輕輕道。
「小夔……不,太子殿下……無恙麼?」
聽柔王語氣輕柔中帶有山雨欲來的氣勢,方皋不敢隨意,仍舊低著頭問道。
孰料此言一出,炎鸞和柔王對看一眼,前者神色竟有些黯然。
「太子現在還臥病在床,高燒是退了些。然而長期缺乏營養,又多日沒有進食進水,因此身體非常虛弱,太醫說,可能要好一段時日才能恢復。」
柔王只是鐵青著臉不語。方皋心中一揪,本來便猜到李夔不會多好過,但未料凌家竟狠心至此。沒有進食進水?方皋簡直無法想像,李夔平日什麼嗜好沒有,碰上好吃的糕點餅乾那是非嘗不可,有回還為了和他搶一塊餅,不惜大打出手。
是被禁止飲食嗎……?還是痛苦到無法下嚥?明明那孩子該在他身邊,快快樂樂的展開笑靨的……
他心中隱隱明白,凌霄是因為他。
因為他,凌霄才會如此狠心的折磨李夔。
「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耳邊傳來柔王的聲音,將方皋的思緒拉的回來。柔王的神情充滿神秘魄力,方皋一片茫然:
「陛下……為什麼你和炎鸞……」
「炎鸞從小就被培養成太子的暗部護衛,之所以嫁為太子妃,也不過是掩示這層身分而已。炎鸞,你來和方家次子說說罷。」
「是,陛下。」
- May 06 Tue 2008 16:49
泉涸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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