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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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
「呀啊啊啊!」
糜牛沿路的戰積豐碩,所過之處,米坦尼亞的居民呈鳥獸散,鬥技場到大酒桶間已是一片狼籍,房屋倒得倒,馬車毀得毀,連貓狗也難以倖免於難。
「巫,你準備好了沒有?」
肯在逆煙塵中大吼,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曾是鬥技場王者的他,因家散人亡將餘生奉獻給酒精,然而昔日之王果然不凡,雙眼一瞪,領頭的幾隻糜牛彷彿嚇到一般,不知道是否錯覺,身軀龐大的生物有緊急煞車的跡象。
「準、準備啥?等……等一下,亞薩訥大叔,你,你該不會是真想要用『以前那種作戰法』……」巫一時反應不過來,待覺察肯所指何事,男孩整個臉綠掉。
「什麼不會,不是在酒館就跟你講好,現在也只有這方法了,是男子漢就去啊啊啊--!」
雙臂運力,肯的三頭肌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形,可憐尚被他提在手上的男孩就這麼凌空飛了出去。以前巫還不是臨時隨從,而是長期跟隨肯的時候,肯的戰法就是「先擾亂敵人的心志,再奪取敵人的首級。」,無論牛還是人統統比照辦理,因此苦命的巫就常被當作轉移敵人目標的工具,童年總在拋擲飛翔中度過。
感覺到平生種種如走馬燈般倒數計時,巫看見無數的糜牛在目下如萬濤奔騰,喔天哪,一個人一生中有次在幾百隻牛頭上飛的經驗,死也該瞑目了。
「喔,芙奈女神啊,雖然我不是個好孩子,請讓我來世當個有錢人,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正當巫向母神禱告,以祈死後靈魂能夠安詳時,「碰」地一聲,感受到劇痛從跨下傳來,雖然命根子可能尚未茁壯便胎死腹中,肯二十年經驗的拋擲功夫果然不凡,他竟不偏不倚地騎在前排一條糜牛背上--只是方位有點怪,巫稚嫩臉蛋貼在牛因奔跑而燥熱的屁股上。
「巫,趁現在,控制住那頭糜牛!」
這是對一個十歲孩子該說的話嗎?巫深深為自己的命運而哀嘆,但鬥技場裡最受歡迎的臨時隨從可不是浪得虛名,素以機智與八面玲瓏的口舌聞名,男孩一面祈禱跨下的糜牛是他昨天餵水刷毛的那隻,一面用牙齒往牛屁股咬了下去。
感受到臀部有異物入侵(??),該頭倒楣的糜牛隨即發揮本能掙扎起來,巫這輩子還沒坐過船,但起伏不定的牛背讓他充份體會「暈牛」的痛苦。男孩什麼美德沒有,鬥技場的氛圍倒讓他培養出不少毅力,不論麋牛如何晃動,巫的齒根深深埋入牛臀,痛得坐騎放蹄亂竄,牽動同排的牛群一陣混亂;糜牛毛厚而身軀龐大,長途奔跑本來困難,一隻牛出了紕漏,周匝的同伴便如骨排般,狂奔的牛群登時倒掉一半。
「巫!」
不妙,亞薩訥總算想到這條妙計最大的漏洞在何處,那就是他沒有給巫留退路!從幾年前他們第一次合作開始,這種狀況便層出不窮,例如讓巫帶著刀子被獅子吞進去再從裡攻破,卻忘記最後要把他從胃裡挖出來;或者叫他裝死引誘敵人,卻忘記那是假死而從男孩身上踩過,諸如此類的健忘讓巫從小掛彩到大,為著性命不得已只好忍痛和大叔拆伙。
隨著翻倒的牛群,巫嬌小的身子隱沒在牛浪毛潮中。亞薩訥虎吼一聲,站穩馬步,鬥技場的「狂風鐵拳」再現江湖,包心菜來得時機恰到好處,她發誓從沒見過人這樣對付一頭麋牛--竟然直直地、毫無花巧也毫無保留地,朝糜牛毛絨絨的鼻頭揍了下去。
「哞嗚--!」
原來糜牛也有飛到天上變成星星的能力啊?包心菜一直以為只有人才辦得到,呆然看著至少兩噸重的牛身倒飛入牛群,少女開始以看陌生人的眼光望著認識多年的肯。
「小包心菜?!妳來這裡幹什麼?媽的,快給我滾回大酒桶裡去!」驚覺到少女怯生生地站在一旁,亞薩訥頭也不回地放聲大吼。
「我……我來幫忙……」又一隻糜牛升天作星宿,包心菜知道這句話的說服力極低。
「幫忙個屁!從登記成為冒險者到現在只接過初級任務的蔬菜能幹什麼?讓糜牛吃掉妳嗎?小心!」一隻糜牛從包心菜右側偷襲,百忙中不及細想,亞薩訥直接以肉臂側撞過去,糜牛橫飛過兩條街拆了一排路燈,肯的臉頰也被牛角劃過而鮮血直流:
「奇怪,糜牛一般應該是很溫馴才對啊,怎麼會……」
雙手兩拳齊出,抓穩兩條糜牛往中間一撞,肯一邊納悶事情不尋常,一邊在路中央堆滿了七葷八素的陣亡糜牛。那知這樣卻造成了反效果,糜牛一見路障阻途,直腦袋的生物竟自動分成兩股,繼續催毀隔壁街的任務,肯大吃一驚,再度忘記搭救隨從巫的初衷,打算在災情擴大前控制住牛的行經路線。然而顧得了左卻顧不了右,沒注意另一邊牛群從後方掩來,待肯覺查時,牛蹄已在腦袋上方。
「砰」地一聲,不是預料中的腦漿四濺,糜牛竟不知被什麼東西砸中側臉,縱使力道不足失去意識,轉移注意的效力倒十足。糜牛疑惑地哞了一聲,回過龐大身軀尋找罪魁禍首。
咕咚,一顆包心菜被牛蹄踩個稀爛。
「小包心菜?」死裡逃生,肯以驚詫的表情叩謝救命恩人。兩手各拎著一顆新鮮欲滴的綠葉包心菜,與之同名的少女愣愣地站在路中央,對於適才拿蔬菜扔牛的反射動作自己也驚訝不已:
「肯……肯大叔,你……你沒事罷?」想努力裝出鎮定的模樣,包心菜大失敗。
「……你那些包心菜從那裡冒出來的?」
「我、我隨身都會帶很多顆……哇,哇,不要過來,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的包心菜攻勢顯然引起糜牛眾怒,數十隻牛邁開四蹄,圍攻路中心的可憐蔬菜;包心菜嚇得臉色發綠,閉著眼睛瞄也不瞄,數十顆包心菜源源不絕地盲目出手,以肯的眼力都看不出來那些蔬菜出自身體何處。無數的包心菜在牛背上彈跳四射,還有一顆竟插在牛角上頭,彷彿預告著包心菜主人的未來。
「笨蛋,快逃!」雙手抓起試圖褻瀆包心菜的牛角,肯虎吼一聲,竟與糜牛角力起來。半精靈少女卻似想到什麼,牛蹄在空中飛過,響徹街尾的牛鳴,還有四散如雪的包心葉……她在一片混亂中卻不折返,而是往牛群中心奔去。
「妳幹什麼?快回來,那裡很危險!」
「我……我得去救巫弟弟!」不知是天真還是傻瓜,少女的一席話倒真讓肯「啊」地一聲,想起了再次被他背棄的可憐搭檔。
「對了,還有巫啊!可是妳……妳還有包心菜嗎?別去送死!」死也不相信這樣纖細的少女身上藏得住上百顆包心菜,肯認定她已無攻擊能力。
「您放心,還有很多!……我還有放紅蘿蔔備用!」
然而包心菜回首一句話卻打斷鬥技場老手堅信的物理知識。雖然長相和優雅部份沒有遺傳多少陌生父親的血統,少女的敏捷卻不輸給任何一個寂靈之森的精靈,在牛背上動如脫兔,包心菜縱然因緊張兮兮不撞到牛角而顯得慌亂,這樣的動作也讓肯這純種人類望塵莫及:
「忘記她是個半精靈……平常還真是一點跡象也沒有。」
在一隻牛背上倏然駐足,包心菜的眼力多少也承繼精靈一目千里的能力,在漫天煙塵中尋找男孩的身影,巫竟像是人間蒸發一般,明明見他連牛帶人倒在此地,莫非被糜牛踩到屍骨無存?包心菜覺得自己又快哭了:
「巫,巫!你在那裡?」
憶起這個時常來大酒桶哈拉吹牛的男孩,總在少女阮囊羞澀歇斯底里時以笑話撫慰她的心,縱使自己對那樣能言善道的角色總是退避三舍,心靈深處倒也對這油滑小鬼頗有好感。試圖從牛蹄下尋找一麟半爪的痕跡,淚眼模糊中卻瞥見一個身影,就在萬牛奔騰的行列中央。
「巫,是你嗎?」
包心菜心中大喜,連忙再移動數個牛背靠近。撥開惱人的煙霧,她越靠近卻越疑惑,因為失陷於牛牆裡的人影竟無絲毫驚慌失措的神情,而是盤膝在地,就這麼大剌剌坐在那裡,雙眼望向天空,一派悠閒自適的模樣。
更令人吃驚的是,這個人並不是巫,年紀瞧來還比巫小上幾歲,約莫只有八、九歲出頭的小男孩;身上一襲素雅白衣,眼睛是淡藍色的,彷彿蔚藍的晴空,眼眸是溫暖的淺金,如晨曦初露的旭陽,她一輩子沒看過這麼優雅的男孩,連掛在臉上的微笑,竟也可愛得令人垂涎三尺。
等一下,不太對勁……停止的時空驀然拉回現實,她現在是在糜牛群裡!
「小……小朋友,你在這裡幹什麼?很危險的!」不太確定該稱呼他什麼,包心菜像踩跑步機一般不斷置換牛背,這才能維持在同一個定點。
似乎還不太能辨識聲音自何而來,男孩的遲鈍讓包心菜更加緊張。先是疑惑地側了側頭,先側向左,再側向右,然後才驀然抬頭,秀稚的臉揚起笑容。與那雙美麗的眼四目交投,包心菜呆得差點從牛背上掉下去:
「姊姊是在叫我嗎?」
「啊?喔,對啊……是、是在叫你沒錯,」強迫自己從新從夢境中回神,現在是在牛群裡,很危險的糜牛群裡,不趕快出來就會被踩死!或許是男孩的閒適造成錯覺,包心菜拼命自言自語以強調現實的危險性:
「快跟姊姊走罷,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嗎?我在看他們啊,你看這些毛絨絨的動物很開心地跑來跑去的,姊姊不覺得很好玩嗎?」男孩笑容依舊,手指隨差點把他撞飛的一隻糜牛軌跡移動。
「可是這樣很危險啊,你還是快點……糜……糜牛又過來了,哇啊啊啊--!」
一隻糜牛狂奔而至,竟就這麼從男孩頭上蹤躍而過,包心菜閉起眼睛,以為張開時就是血肉模糊的慘劇,那知男孩咯咯的笑聲隨即傳入耳裡,她打開一絲眼線,看見男孩支頤望著牛腹發呆,然後目送糜牛後蹄加入隊伍。
「危險?為什麼危險呢?」百思不得其解,男孩再次側頭詢問。
「這樣就叫做危險啊,這樣就叫做危險你知不知道?牛會踩爛田,踩爛作物,踩爛雞蛋,有的時候還會踩傷小孩……我在說什麼啊,總之繼續待在這裡就會有生命危險,有生命危險的地方就叫作危險,你懂不懂,所以你趕快跟我……小心!」
男孩的閒適徹底激起包心菜的神經質本性,對方呆呆地看著少女一面替換牛背一面抱頭大叫,不時很興奮地跳來跳去(在男孩眼裡)。就在包心菜準備不顧一切棄牛救人時,一條特別巨大的糜牛忽地衝破屋牆,義無反顧地甩著長毛狂奔而至!
「啊啊--!」
也虧得包心菜的精靈本能,竟然在閉著眼睛的狀態下準確撲中男孩的位置,慘叫聲中少女將男孩一抱移開原地,正好在牛蹄踩過的下一秒。然而法加亞卻沒這麼快放過她,那頭糜牛必定是群眾中最聰明的一隻,竟然在撞上其他牛群前緊急煞車,然後遽然回過頭來,瞪著包心菜的目光讓當事人確信她會被一口吃掉。
「不……不要!」隨手扔出一條胡蘿蔔,卻阻不住糜牛急促的吐息,長鬃毛下的雙眼隱隱發紅,包心菜將懷中男孩抱得緊緊的,已分不清是在安慰對方還是尋求安慰,對方卻仍以疑惑的目光呆望著他,對於即將逼近的危險視若無睹:
「我還來不及跟包心菜們和大家告別……」
霎然,風靜止了。
她無法形容那瞬間的感覺,只知道再次睜開眼時,狂奔燥動的群牛如沸水被冷卻,煙塵定格,時間也定格,遠方的地平線乍現一個陌生的人影,包心菜睜大了眼睛。
一個渾身是黑的人。正確來講,這人渾身裹著一件黑天鵝絨斗蓬,讓人渾瞧不清他的臉容,一手拄著一根兩人半高的巨型手杖,材質竟似由石頭所鑄,光是重量便彌足驚人,袖口在舉手時滑下些許,讓人窺見層層密封中結實的手臂。懷中的男孩鑽出頭來,與包心菜一起觀賞接下來的奇景。
「Bring thee peace,send thee calm,from now until the mornig dawn……」
叨唸著咒語一般的句子,由於距離太遠,包心菜聽不清楚內容,只依稀聽懂幾個音節。黑色斗蓬在風中翻飛,少女驀地想起了蘭蕾蒂告知的訊息,「最後來了個裹著天鵝絨黑斗蓬的人,外表看不出是男是女,為了隱藏身份,那人還特地壓低嗓音……」她詫異地瞠大眼睛,該不會……
轟!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她無從細想,隨著咒語聲量的加劇,斗蓬人忽地持杖高舉,右手往大地重重一頓,沉重的法杖與地面撞擊出巨響,同時間牽動整片地殼波濤洶湧:
「Stone Tide!」
以那人所立之處為核心,震央迅速往周遭漫延,糜牛驚慌地四散哀鳴,卻躲不過劇然翻起的地底岩石;泰半牛群站立不穩,碩大身軀倒下後遭巨石砸暈,脆弱的地皮承受不住糜牛重量,下沉的板塊恰將剩下的掩埋進糜牛天堂。
包心菜眨了眨眼睛,雖然適才怕牛怕得要死,精靈天性仍讓她揪了一下心頭。發覺自己嚇得雙腳發軟,懷中男孩則依舊目不轉睛地望著地震現場,她搖搖晃晃地想站起,卻驚覺背後風聲遽起,適才襲擊她的那隻特級糜牛或許是沒暈乾淨,竟捲土重來地再次撲了過來!
「為什麼我總是這樣……」
她不想管了,即使拼了命的幹初級任務,即使盡可能地避開危險場所,體內二分之一的隱性血緣還是讓她在人類世界裡危機重重。或許她該回家,一顆包心菜就該乖乖待在田裡,享受太陽的沐浴與雨露的滋養,而不是在這裡與鮮血和暴力搏鬥……
糜牛的身影在少女眼眶裡逐漸模糊,最後她聽逼近的腳步聲,然後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北風捲過牛籍一片的廣場,倖存的居民紛紛探出頭來,遠方傳來遲來援奧者的聲響。
黑色斗蓬在風中翻飛如火燄,手持石杖的施法者在道路上穿梭,一邊檢視或死或暈的牛群,半晌在一幢屋宇前駐足:
「奇怪……剛才氣息明明還在這裡的,怎麼會不見了?」
近似自言自語的咕噥從斗蓬裡透出,語意卻不明。黑色斗蓬駐足片刻,似想找到什麼相關線索,良久才發覺徒勞無功,右手石杖重重一頓。聽見背後看熱鬧放馬後砲的人群越來越多,他低聲唸了句咒文,卻見方圓一公尺內的地面碎石遽起,恰將施法者攬入其中,狂風捲過,地面再度恢復平坦,斗蓬人同時消失無蹤。
「巫……巫!你還活著嗎?」
在尋找生還者的人群當中,肯渾身衣衫襤褸,身上多處血跡,急急踩過碎石和牛屍之間,這回是真正擔心起老搭檔的安危,老臉上憂急交加,差點沒把每條牛都翻起來檢查。
「巫!我是肯啊,喂,你這臭小鬼,連被獅子的胃液融化三天都死不了,你不可能死在這些混蛋糜牛手下罷?媽的,巫,你不是說在鬥技場賺飽了錢,以後要像我一樣娶漂亮老婆外加八房小妾?媽的,你這個臭屁的小鬼頭……你敢死了我就殺了你……」
瞥見碎石間夾著一片衣角,肯連忙發足奔了過去,卻發現他終究只是片衣角。質料是粗麻,繡上糜牛鬥技場牛角的標幟,上頭幾點觸目驚心的血跡,即使不願意,肯的手也顫抖起來:
「巫!你這混蛋,你給我滾出來!我老婆已經走了,我兒子女兒也他媽的也棄我而去,你也有樣學樣是不是?給我滾出來!給我滾出來……」
「好啦,你夠了沒有,酒鬼大叔,你是要叫到全米坦尼亞都認得我啊?」
雙膝跪地,握著一片衣角朝天狂吼的大漢這次是真的愣住了。眼前那具牛屍竟動了起來,牛腹的長毛被人猛然一掀,一雙精靈的藍眼朝外窺探半晌,散亂如鳥巢的黑髮在空中一甩,滿溢得意的笑容在那張髒兮兮的臉上綻了開來。
「巫……?你……你怎麼會……你怎麼會在……」
狂喜蓋上尷尬讓肯的舌頭頓時失去作用,巫跳起來拍拍身上怕人的煙塵,皺著眉聞了聞自己缺了一角的上衣:
「呃,好腥的味道,這些糜牛果然太久沒洗澡了。幹嘛,這什麼表情?你真以為以我鬥技場人氣隨從巫的無上智慧,會死在這群笨牛裡啊?早在那頭牛倒下去時,我沒法靠自己的力量翻上另一隻牛背,乾脆就抓緊牛腹隨他跑。」將牛屍一腳踢開,彷彿不願再聞到鬃毛的味道,巫抿嘴笑了笑:
「牛全身最脆弱的地方就是那裡,所以本能會對它加意保護,在那裡舒服的很,暖暖的又軟軟的,只是手很酸就是了。還有你動作怎麼這麼慢啊?從以前到現在,每次都等不到你來救我,害得小爺我只好自救……喂,你哭什麼哭啦!笨蛋,好啦好啦,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別哭了,好了,鬥技場的狂風鐵拳,給人看到成什麼樣子……」
「去你的臭小鬼,誰跟你哭!」老淚縱橫實在太明顯了,水滴流淌已被皺紋侵蝕的肌膚,他舉起虯結的雙臂用力抹了抹。
「傻瓜。」少年老成地哼了口氣,他在一般骯髒的大叔身畔盤腿坐下。
「你是笨蛋。」
「那你就是傻瓜。算了,不跟你爭了,我告訴你一件事,剛在我伏在牛腹上的時候,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當男孩稱呼某件事情有趣時,那就表示那是可以兌換金錢的情報之一。
「什麼事情?」肯愕然。
「我抓的那隻糜牛,他的前左腿被人劃了一道十字傷痕,我抽空看了幾隻跑過我身邊的牛,發覺同一個位置也有相同的印記,而且那些傷痕發紫發藍,顯和一般的傷口不同……」
「你是說……有人對糜牛下毒?」亞薩訥眼神一深。
「可以這麼說。但又是誰幹的?誰能在這短短一日間,對上百隻牛做出這樣精密的動作?而且神不知鬼不覺,連鬥技場的人都不曉得?」
見亞薩訥已陷如沉思,男孩素來知道,這酒鬼大叔只是不習慣使用大腦,一旦認真起來,他這機伶鬼充其量也只是提供情報的助手。一拍昔日舊主唯老卻不失硬朗的背,只有巫讀得出他老驥伏櫪的內裡:
「喂,我們兩個,既然一個是傻瓜,一個是笨蛋……你有沒有興趣再回鬥技場?」
「臭小子!才剛死裡逃生,就準備物色搖錢樹了是不是?」很快聽出他的用意,大叔重重賞了他肩頭一拳,男孩痛得大聲抗議。
「隨便你怎麼想。我告訴你,現在我可是鬥技場的大紅人,不曉得多少鬥技師搶著要我!以我巫的聰明伶俐,老闆說我以後錢途不可限量,你在我名單裡排兩百六十一號,我是今天心情好才把你往前挪一點點……」正附著手嘮叨著,巫的話語卻猛然被對方的暴行所截斷,肯一臂將他攔上肩頭,扛著嬌小男孩大步踏向倖存的波斯象大酒桶。
「為了慶祝我們重新合作,我們今天在蘭老太婆那裡喝個不醉不歸,我請客!」
「酒鬼,你還有錢嗎?」
「……我請客,你付錢嘛,這也是『老戰法』了不是?我和那個叫包心菜的小丫頭也是……」
兩人的身影在夕陽下遽然拉長,停滯,大叔和男孩面面相覷,然後同時想起了最重要的事。
「包心菜……到那裡去了?」
冷風,呼嘯著吹過大酒桶前殘破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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