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裝置愛情(網路試閱)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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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先生好像有點難以啟齒似的,抓了抓那頭微禿的白髮:「……我也不是太清楚,不過聽社工局那裡的人說過,小喬那孩子臉上的傷,就是他爸爸弄的。」

  「咦、咦咦?」

  「嗯,很不可置信對吧?對那麼小的孩子……事情已經發生過兩年了,那時候小喬大概七歲,剛上小學,好像是他媽媽想要逃跑,因為他爸爸……你知道的,這種案子社會局有好多,長期地虐待他媽媽,結果他爸爸氣得要命,拿起旁邊滾燙的油鍋就往她媽媽頭上倒,他媽媽首當其衝,全身都被燙得焦黑……幾乎當場就死亡了,」

  大概是看到介魚的臉色,林先生適時收住了話頭:

  「小喬看到媽媽被攻擊,本來想跑過去救媽媽,結果反而被波及……據說住了好一陣子燙傷病房才救回一條小命。他身上也有不少其他燙傷,是個可憐的孩子呀。」

  介魚有些說不出話來,對於身邊的人,對於活生生的人的情感,介魚與其說是感覺得到,不如說是善於想像。像這樣深刻又突然地,打從心底碰觸到另一個人遭遇的痛苦,這種經驗還是頭一遭,幾乎要讓他站不穩。

  就是因為這樣,那個叫小喬的男孩子,對於成人,對於他們這些傷害他的成人,才會比任何人都來得有戒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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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會讓他越來越愧疚,同時也越來越煩燥。

  星期二的晚上,紀宜留在辦公室加班,介魚一個人待在家,準備第二天的教材時。接到一通意外的電話。

  是介希,他的小弟,也是家裡和他最親近的人之一。因為太久沒有見面,有些陌生的嗓音流進話筒時,介魚還愣了一下,

  「喂,小魚啊?」

  介希從小就和他沒大沒小,好像從來沒把他當二哥看似的。

  他現在人在北部的一個劇團當演員,弟媳最近也應徵進同一個劇團的舞者,據說還挺有名氣的,兩人都年華正茂、處於一個演員的菁華時期。介魚知道弟弟的才華,大概是遺傳他們那個浪子老爸,他們家的孩子多少都有一點藝術細胞。

  如果大姊不是在她大四那年,因故自殺的話,現在應該也是一樣活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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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家裡的事,讓介老師知道了嗎?」

  就在紀宜離開前,他竟忽然這麼說,讓紀宜僵了一下,目光銳利地回過頭來。

  「小蟹?」

  介魚虛弱叫了他一聲。紀宜才連忙回過頭,又忍不住瞥了凝立不動的男人一眼,這才帶著介魚匆匆上了計程車。

  計程車上兩人各想各的心事,連過了兩個紅綠燈,都沒有人開口。

  介魚只覺得渾身發冷,臉頰從剛剛的高熱,到現在整個像冰塊一樣冷,從前關在畫室裡,待在只有創作的世界裡,介魚只隱約知道自己少根筋,也向來不太在意這種事。

  今天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深刻感覺到自己的愚蠢。一個人什麼也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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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五歲時候的事,我那時候忙著展覽的作品,放他一個人在外面騎腳踏車玩,結果他騎到馬路上,被經過的大卡車捲到後輪下,唰地一聲就沒命了。而我竟然等到黃昏做完作品,走出工作室,看到一堆鄰居和警察圍在我家門口時,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大鍋自嘲地勾起唇角,在紀宜不知所措的視線下又乾了杯酒,

  「那之後我曾經想過要放棄創作,放棄雕刻這條路。藝術這條路太苦,聽說你以前唸戲劇的,應該也明白,那是苦到只有天才和怪胎,才能撐得過去的路。不,就算是天才或怪胎,也不見得每個都撐得過去。」

  紀宜聞言想起了一些人,跟著默然點了點頭。大鍋又說,

  「但最苦的還不是走藝術的本身,是他身邊的人啊!我老公在我兒子掛了後,就和我離婚了,是我主動提的,之後二十多年我身邊再找不到固定的人,直到當了老師也還是這樣。帥哥,我跟你說,」

  大鍋用那雙粗糙的手,撫了撫紀宜的手背。

  「魚仔那孩子現在不明白,就算是做藝術的人,也還是不得不面對很多現實,如果他還是躲在異世界裡,那被現實衝擊最大的人,就會是他身邊的人,就會是你。吶,小帥哥,你撐不撐的下去啊?」大鍋傻傻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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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從有記憶開始,介魚就覺得,自己在家裡好像可有可無,倒不是說父母不疼他、兄弟不愛他還是怎樣,而是存在感很薄弱。

  他的大姊介蘭,雖然只大他一歲,但是從小就像女王一樣,介魚以前很常去聽姊姊的小提琴發表會。上了國中後,因為是男女混校,即使在學校裡,也經常會看到大姊被一大群崇拜者圍繞著,而且男女都有。

  男人像僕役一樣自願被介蘭使喚蹂躪的景象,還有女人像小鳥一樣依在「學姊」懷裡的情形,介魚從小就看得很習慣了。

  小他兩歲的弟弟出生後,情況仍然沒有改變。介希是整個家裡和他最親近的人了,但是要說投合,還是有什麼地方格格不入。介魚經常從二樓的窗口,看著弟弟和一群看起來一樣活潑的朋友,勾肩搭背地笑鬧著跑出家門,再默默地縮回房中。

  大概是因為太常被人掠在一邊,學校也好家裡也好,介魚都是一個不會讓人太喜歡,但也不會讓人討厭或想去欺負的人。應該說只要他不出聲,大多數時候都不太有人會去打擾他,他一個人獨處的時間,也因此比任何小孩都還多。

  久而久之,介魚為了不讓自己無聊,就會開始找些一個人就能玩的東西。比如像是樂高、拼圖,或是益智遊戲之類。

  但很快他就找到了最有趣的單人遊戲,那就是繪圖,六歲生日時爸爸送他一盒水彩,第一次看到那些絢爛的顏色,在空無一物的紙上暈開時,介魚就覺得自己的腦海裡,有什麼東西也跟著靜靜渲染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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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tallation Love


  「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搖動酒杯裡的雞尾酒,紀宜舒展了一下枕得僵硬的手臂。他抬頭看著在吧台旁坐下的男人,對方舉起酒杯,用酒吧裡搭訕慣用的方式,斜斜地靠在他身邊的座位上。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在等人。」

  紀宜淡雅地笑了一下,稍微打量了一下坐下來的男人。那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比他還小上一點,頭髮梳得有點油氣,但是眉目間倒還清爽,如果在以前,應該會是紀宜喜歡的型,紀宜這樣偷偷下了評斷。

  「這樣啊,所以我插隊了嗎?」說著客套的圓場話,男人倒是不以為杵,斜靠著吧台,把手裡的威士忌加冰一飲而盡。又對著紀宜笑了笑:

  「就算是插隊,告訴我名字總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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