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式百年孤寂

　　他收了手。抬頭看燄燄和宋叔都用異樣的目光望著他，看見他抬頭，才紛紛收回視線。

　　宋叔咳了聲：「咳，所以值得紀念的小組第一個案件，可以開始了嗎？」

　　「第一個案件？所以新小組的事已經確定了嗎？不是說暫定？」李以瑞問。

　　「副座說讓我們先做基本的調查，他現在在煩惱別的案件，等他忙完，會公布正式的編制。」宋叔說。

　　「是……黎氏財團鬼宅那個案子？」燄燄問，宋叔點了下頭。

　　辦公室裡的人都沉默了一下，直到李以瑞先開口。

　　「但這個是恐嚇案件，再怎麼說，都應該是人幹的吧？有需要特別處理嗎？」

　　「但全裸公車事件，一開始也看不出來是靈異事件啊。」燄燄幽幽地說。

　　「好像是副座指定的，副座對案件的直覺一向很準。」宋叔安撫道：「總之先別抱怨了，來看看派出所給的資料再說吧？」

　　段於淵把手上另一個檔案夾擱在桌上，所有人都圍過去看。

　　只見檔案夾的最上方寫著：「AE210174，File001」，AE就是海灣分局的代號，為了方便移送R城檢察署時辨識，每個分局都有固定代碼，用在分局各類案件的移送書上。

　　而「21」就是指二零二一年，後方「0174」，就是案件類別代碼。

　　警局裡針對不同類型的刑案，有不同的編號，「021」指的是吸毒或持有毒品案件、「295」是最近很夯的詐欺車手案件，「320」則是最常見的車禍案件。

　　案件類型編號同時也會成為專組的代碼，緝毒組、婦幼組、以及李以瑞和段明淵所在的重案組，都有相應的專組編號。

　　「一七四……感覺超級不吉利的啊，難道沒別的數字了嗎？」燄燄說。

　　一般使用代碼都會避開諧音梗，以免誨氣，例如「四」就是其一。另外在警用無線電裡容易搞混的代碼也不常用，例如「一」、「七」連用，這代碼等於兩種禁忌都犯了。

　　「只是代碼而已，就不用這麼糾結吧？」宋叔說。

　　「一七四……諧音不就是『一起死』嗎？副座是認真的嗎……」燄燄發著抖。

　　李以瑞倒是不甚在意，拿起檔案夾翻閱起來。

　　「作者的筆名是『捻草惹草』，本名是『邵羽寒』，女性，R城人，現在還是某大學觀光產業學系的研究生。」

　　李以瑞唸著檔案上的資訊。

　　「『捻草惹草』從二十年前開始在網路上發表小說，最初是寫玄幻的，後來才慢慢進BL小說這圈子。本來一直默默無聞，九年前在某個專收BL小說的網路平台上連載《勇者，你為什麼騎在魔王身上》系列後，才忽然爆紅。」

　　「二十年……真有毅力啊。」

　　燄燄不知為何感嘆了一下，李以瑞又繼續唸。

　　「去年年初，這個系列被『花田出版社』相中，同時出版了實體書和電子書，銷售量也高居同類別排行榜冠軍，因此很快就出了系列第二集、第三集，本來預定這個月底過年前要出第四集。」

　　「花田出版社本來為第四集出版準備了盛大的新書發表會，就辦在R城最大的書店裡，時間是下週六晚間，但是在發表會舉辦前夕，也就是這個週五的晚上八點，作者邵羽寒卻收到了恐嚇信，恐嚇信上寫著……」

　　「『立即終止新書發表會，如果舉辦的話，我會讓你像公主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燄燄也湊過來看，她跟著唸道。

　　「公主？什麼公主？」李以瑞一臉問號。

　　「是《勇者，你為什麼騎在魔王身上》裡的角色啊！還是第一大反派，李以瑞，你是不是沒有把小說讀完？」

　　燄燄質問道，李以瑞抓了抓頭。

　　「抱歉，我對男人和男人談戀愛的小說真的有點……」

　　「《勇者，你為什麼騎在魔王身上》裡的公主，是個心機很重、但表面上裝得很清純，長相也很漂亮的女孩子。他是萊特國王的獨生女，從小暗戀勇者，會用各種方式搏取勇者對她的同情，例如故意在勇者面前摔跤、故意掉進水池裡之類的，總之就是個綠茶婊。」

　　「綠茶婊是什麼？」

　　李以瑞問，但燄燄沒有回答。

　　「她本來是故事裡人神共憤的反派角色，但她在第三集《勇者，你為什麼蹲在魔王跨下》最後卻死了。」

　　宋叔說明著。

　　「故事裡她在被抓的魔王身上下毒，害他差點被神殿裡那些道貌岸然、實則暗地裡淫穢不堪的神官們輪姦。但後來被勇者發現，勇者爆氣大怒，但礙於她是國王的掌上明珠，只能叫她滾，所以公主就跑去跳崖自殺了。」

　　「咦？」李以瑞一怔。「她幹嘛自殺？勇者不是已經放過她了？」

　　「嘖嘖，以瑞，這你就不懂綠茶婊了。」

　　燄燄搖著手指。

　　「她的奸計被勇者察覺，勇者當然會對她深惡痛絕，勇者因為她老爸的關係放過她，但她從此在勇者眼裡就成了個渣渣。與其這樣，不如不要接受勇者的好意，在他面前壯烈犧牲，這樣反倒可以給勇者留個印象。」

　　「而且第三集的最後只說她從崖上跳下。因為故事後面就是勇者把魔王抱去附近的洞窟，解他身上的毒，所以公主到底死了沒，其實作者還沒交待。」

　　宋叔又補充。

　　「附近洞窟？中毒了不是應該要趕快去找醫生嗎？」

　　李以瑞舉手發問，但一樣沒人理他。

　　段於淵一直站在李以瑞身後沒說話，此時忽然開口。

　　「公主不一定會死。」他說。

　　宋叔點了點頭。

　　「沒錯，我剛才也想到一樣的事。第四集還沒有發售，公主死了沒也在未定之天，但是這封恐嚇信……」

　　「……卻很肯定公主死無葬身之地。」李以瑞恍然大悟。

　　「所以，是知道後面劇情的人幹的？」他問身後的段於淵。

　　「那倒不一定。因為第四集誰都沒看過，依照武俠小說定律，掉下山崖的人有九成都不會死啦！」燄燄說。

　　「咦？所以你們也都沒看過第四集嗎？」李以瑞問。

　　「第四集壓根還沒出版，我有跟花田出版社負責劭羽寒的楊責編聯繫，跟她要第四集的原稿，但是被她拒絕了。」

　　「責編？」李以瑞問。

　　「就是責任編輯，每個作家在出版時都會有個負責她稿件的編輯，替作家編排文案、潤飾文句、抓錯等等，像花田那樣的大出版社，責任編輯有時就像文章的共同創作人一樣，有時甚至要幫忙想劇情。」宋叔說。

　　「我有聽說過，《勇者，你為什麼騎在魔王》最初投稿花田時，是被退稿的，是被現在這個責任編輯發掘才能夠出版，可以說是作者的伯樂呢！」燄燄在一旁插口。

　　「可惜這位伯樂態度強硬，她不信任我們警方，她認為書還沒有正式出版，原稿要是流出去就麻煩了。」宋叔苦笑。

　　「如果公主其實在第四集沒死，但恐嚇信卻說她死無葬身之地，這代表什麼？」燄燄問。

　　「代表……寫恐嚇信的人，根本沒看過小說，只是看完第三集隨便亂猜？」

　　宋叔說，李以瑞吐了口氣。

　　「那不是又回到原點了？根本沒有縮小範圍嘛！」

　　段於淵又開口了。「寄送方式？」

　　他說的簡短，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但凡恐嚇信件，要推敲出來行為人的真實身分都有兩條路，一個是從內容，另一個就是恐嚇信的發送途徑。

　　如果是是以信件的方式，可以用郵戳追蹤送件的郵局，進而鎖定兇嫌活動範圍。

　　如果是使用網路發信，最近幾年常見恐嚇信都是這種類型。電子郵件的話，可以從伺服器所在的電商調取帳號申登人資料，若是用各種社群軟體私訊為之，也能夠透過調查IP位址，知道發信人發信地點附近的基地台在哪。

　　「是實體信件，寄到花田出版社。」

　　宋叔翻著資料說，裡頭有出版社協助拍攝的信件照片。

　　「但是信件上卻沒有郵戳，不是透過郵局寄件。」

　　「所以是……嫌疑人親自拿到出版社的信箱投遞，是這樣子嗎？」燄燄問。

　　「也有可能請了打手不是嗎？自己投遞風險也太高了。」李以瑞說。

　　「監視器？」段於淵說。包含宋叔在內的人都點了點頭。

　　「我待會跟花田出版社的負責人聯絡，請他們提供週五以前三天的監視錄影畫面。」宋叔說。

　　「啊，我今天沒有值班，還是由我去……」

　　李以瑞正要起身，局內的通報器卻響了。

　　『AE二零一案件、二零一案件，現場請求支援！』

　　宋叔等人臉色一變，二零一這個代碼，是局內人最不想見到的代碼。

　　201——意即「疑似凶殺案件」。

　　之所以用「疑似」，大多是因為凶殺案初期判定不易，但一但有嫌疑，就得立即讓專人處理，通常都是值班的那個倒霉鬼。但在特殊重大社會囑目案件時，副座也會指派特定的人來承辦。

　　局裡現在沒其他人，等於誰接警報誰衰。但李以瑞看段於淵走到值勤台，義無反顧地接起了電話。

　　「AE段於淵，線上。」段於淵淡淡說。

　　『啊！是段偵查佐！』

　　電話那頭發出喜悅和鬆了口氣的聲音。李以瑞明白對方的心情，發生凶殺案時遇到段於淵值班，簡直比手遊抽了SSR還開心。

　　「長官，這裡是S2上城派出所，我們遇到一件離奇的死亡案件，死者是獨居的二十歲女大學生，雖然是墜樓死亡，但現場狀況有點離奇，我們不敢自作主張，想說先請示分局這邊有什麼指示。」

　　「有可能是601、也有可能是201，是這樣嗎？」

　　「601」是自殺案件，R城自殺率頗高，特別是冬季，每次值勤李以瑞都會遇上一、兩件。

　　如果是自殺，那就沒什麼大事。如果是凶殺，就有上新聞的風險，非謹慎處理不可。

　　李以瑞發現段於淵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了，值班同仁不在，我和在局同仁一起過去。」

　　他掛斷了電話，李以瑞指了下自己，對段於淵露出疑惑的目光。

　　「……我嗎？」

　　☆

　　勇者打橫抱著魔王，在一片翠綠的神聖森林裡疾行。

　　懷裡的魔王燙如火燒，他手上用來限制魔力的黑色鐐銬尚未解開，失去魔力的魔王，體力和身體能力都和一般人類無異。

　　只見魔王半閉著眼、氣喘吁吁。那身剛被神官們撕裂的衣袍鬆鬆地垂在鎖骨下方，露出魔王大片白晰的胸膛。

　　魔族人天生皮膚蒼白，魔王作為家族的嫡系血統，更是膚白勝雪，襯上黑髮紅眼，光是站在那裡，就足以集中戰場上所有士兵的視線。

　　勇者咬住了牙，想起方才在神殿裡，那些噁心的神官如瘋似狂的眼神，還有魔王被那些男人壓在身下，絕望中帶著淫豔的表情。

　　他不敢想像，如果自己晚來一步，會發生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

　　他本來以為，把魔王打敗、擄回王國裡來，就是保護這個人最好的方法。

　　在他這個全王國最強悍的勇者眼皮底下，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他心愛的人。

　　但沒想到，他還是讓這個人受傷了。

　　他本來完全不把那個小公主放在眼內，以為只是小女孩使性子，萊特國王從小寵公主慣了，勇者也早習慣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千金小姐有多任性。卻沒想到她竟做得出這種可怕的事。

　　要不是公主已經逃跑，他又急於處理魔王身上的毒性，勇者真恨不得把她銼骨揚灰。

　　差一點……差一點……他就會失去最重要的人。

　　勇者看著在他懷裡輾轉反側的魔王，在一個漆黑的洞窟前停下。

　　「沙勒曼德」的毒性強勁，中毒者除了渾身發熱、神智迷糊外，這毒藥最可怕的是催淫，本來相傳是魔族宮殿裡的王宮貴族，在淫樂時所用的毒物。

　　懷裡的男人看來已經失去理智，他用手搔著自己的胸口，下身的長褲已被神官們撕裂大半，露出魔王光裸的下半身。

　　勇者緊抱著他，看見魔王下身硬挺，被催淫藥折魔的紅腫漲熱，脆弱的男性性徵滲出些許汁液，像含苞的花朵一樣。

　　「哈……哈啊……」魔王喘息著。

　　勇者心裡不忍，但也難掩從下腹湧起的慾望。

　　「魔王，你忍耐一下，我很快就讓你舒服。」勇者低聲在魔王耳邊說。

　　勇者伸出手，就要觸碰魔王的下身。但勇者的聲音似乎喚醒了什麼，魔王的眼瞳忽然一縮，竟伸手拍掉了勇者的手。

　　「別……碰我！」魔王冷冷地說。

　　魔王在勇者的懷抱中掙扎著，勇者又急又悔，忙按住他。「你中毒了，這毒要是不解，身體會留下後遺症，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魔王眼神渙散，眼楮深處卻滿是沉痛的仇恨。

　　「閉嘴！……還不……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勇者的眼楮閃過一絲刺疼。他摟緊了魔王，後者已然無力反抗，連罵詞都變得模模糊糊。

　　勇者知道「沙勒曼德」的毒性已經散進了神經，不趕緊救治不行，他褪去魔王全身衣物，把那些被扯爛的外袍扔到一旁，用手握住魔王的性徵，開始上下滑動。

　　「嗚……嗚嗯……」魔王發出舒服的聲音，但舒服中又帶著矜持的抗拒。

　　如此違和的呻吟更刺激勇者的感官，他不禁慶幸，好剛才沒讓那些淫穢的神官得逞，否則他無法保證自己會否一怒之下，滅了整個萊特王國的神官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