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這些。

  說到底,孟婆的把妹技巧有點糟糕。

  他雖然風度翩翩,一但有女孩子真撩撥他,比如跳貼身舞、還是蹭他大腿根什麼的,孟婆卻又渾身僵硬,連最靈活的舌頭都會變遲鈍。

  那些女孩子當然覺得沒譜,自認攀不上黎公子,早早下臺一鞠躬。

  至於黎日翔,那副皮相是不錯,但總是擺出「除了我哥妳們都別碰我」的氣場,所近之處五公尺都是極圈範圍,別說女人,根本連生物都絕跡。

  倒是黎日勇剛考完聯考,也被老總裁抓來參加宴飲。

  我有一陣子沒看到黎家這個小公子。不得不說人類成長速度驚人,比起在病房裡對孟婆哭哭啼啼那時候,黎日勇身高似乎也抽長了、四肢長了肌肉,從高中畢業,神情也變得成熟穩建。

  我看見他穿著很潮的深藍色西裝、笑著走近舞池裡的孟婆時,還有點認不出來,還以為是哪來的牛郎。

  「大哥!」黎日勇一如以往熱情,一把抱住了孟婆。

  孟婆在地府,除了一些新晉鬼差以外,一直是最小的。因此孟婆一直說想要個弟弟,黎日勇顯然滿足了孟婆的野望。

  「小勇,考試考完了嗎?」

  「考完啦!哥你就別提考試了,多煞風景。」

  黎日勇舉起酒杯,低頭啜飲一口杯中物,孟婆睜大眼。

  「你喝酒嗎?」

  「又沒關係,反正我再十天就成年了啊。哥,你可不要跟我媽說喔!她會囉唆我的。」黎日勇笑嘻嘻地說。

  在知道黎日晶、黎日翔都洗清殺害黎日雄的嫌疑後,其實我曾一度認真懷疑過黎日勇母子。

  但黎日勇活潑可愛,對孟婆又很熱情,怎麼也看不出來會是做出那種謀害親兄之事的人。

  至於那個二姨,我很想二十四小時追蹤他。

  但孽鏡台名為孽鏡,孽與緣是一體兩面,只能追蹤與自己有緣份之人,就像平常孟婆借去勸慰亡魂,也只能映照出與亡魂有牽繫的人們,無法像閉路攝影機一樣,想看誰就看誰。

  但至少目前她並沒有輕舉妄動,孟婆似乎也沒有特別懷疑二姨的意思。

  「對了,哥,我下週放榜,放榜後剛好是我生日,哥可以陪我嗎?」

  孟婆露出寵溺的神情,看得我又嫉又恨。

  「當然可以,我會把事情全排開,只留給你。」他撫了下黎日勇的頭,雖然後者已經跟他平高了。「你有想去什麼地方嗎?」

  「我想哥陪我去遊樂園玩。」黎日勇笑著說。

  「遊樂園?」

  孟婆一愣。孟婆自己也沒去過那種地方,現在想起來,我以前應該多帶孟婆出去見世面的,地府裡就只有他一個孩子,他陪我喝茶下棋,陪白判追那些恩怨情仇的劇,陪烏判打太極拳,就是沒做過什麼像孩子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帶著孟婆去一次遊樂園,我在心底想著。

  「可以是可以,怎麼會忽然想去?」孟婆又問。

  「因為唸書很累嘛,就想放鬆一下,我已經很久沒去遊樂園玩了。上一回去,應該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那我和日翔一起陪你……」

  「別啊!大哥。」黎日勇忙出聲,「……我是說,日翔哥這麼嚴肅,每天都像閻羅王似的,帶他去多沒有意思。」

  我又莫名躺槍,凡人真是喜歡拿我舉例,明明這些人都不認識我不是嗎?

  黎日勇望了遠遠站著的黎日翔一眼,壓低聲音又說:「我就想要大哥陪我,大哥,可以嗎?」

  孟婆只得點頭,「我知道了,那就一言為定。」

  孟婆在週末才得以獲釋回到黎家宅邸,這期間黎日翔始終隨行他左右,原先只是因為孟婆的脅迫,但這些時日過去,兄弟倆好的如膠似漆,倒是黎日翔自己離不開孟婆了。

  門口傳來敲門聲,阿藍開門走了進來。

  「少爺。」阿藍開口,他看了一眼房間裡的黎日翔,把一疊資料交給床上還在滾來滾去的孟婆。

  「您要我查的事情,我已經拿到資料了,請您過目。」

  我看孟婆從牛皮紙袋抽出一疊紙,在手裡翻了翻,「所以那台出事車,之前都是司機在保養,維修和使用是刷我爸的卡,是嗎?」

  「應該是,黎家的私用車有兩台。一台是老總裁自己使用,另一台由少爺你們輪流使用,因為多數時間都是坐司機開的車,會自己開私家車的機會很少。」

  阿藍頓了一下,又說:「而且之前少爺嚴重違規過不少次,一度被吊銷駕照,老爺不太希望您自己開車。」

  我想也是,以黎日雄生前那段時間的囂張程度,說他沒酒駕個幾次我還真不相信。

  「所以會用這那台車的人,除了我以外,就是大姊、日翔和日勇,沒有錯吧?」孟婆問阿藍。

  「是,不過三少爺還小,沒有駕照,大小姐雖然有駕照,但不愛出門,也不太開車,後來您出國深造,這車那段期間是二少爺用的比較頻繁。」

  「鑰匙呢?平常放在哪裡?」

  「我想應該是司機室。司機室有個吊鑰匙的地方。以前少爺你怕老爺知道,偶爾要我開車出去接你,也是從那裡那鑰匙開車出去。」

  我聽他和阿藍的對話,才知道孟婆打算從調查那台事故車輛下手。這些日子陽世一下子發生太多事,我都快忘記孟婆最初答應黎日晶的事。

  仔細想想,凶手事先放了紙條給黎日晶,連時間都指定了,對黎日雄會開車去海邊這件事,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人說到底是心猿意馬的生物,早上想著中午要吃水餃,連餐都訂好了,但中午同事一邀約,就跑去吃小火鍋也不無可能。

  因此人心難以預測,要掌握人心就更加困難。

  以這個事件為例,即使凶手約了黎日雄到海邊,也沒辦法確定黎日雄一定會開那台的車出去。

  首先那是晚上九點多,又是在比較偏僻的海邊,黎日雄可能因為害怕、疲倦、或其他不可抗力原因,因故就不去了。

  就算出去,也不見得就開車。那地方在黎家大宅附近,黎日雄可能興起就散個步、也可能叫司機代駕,或甚至為掩人耳目,叫計程車。

  就算黎日雄真的自己開車出去,也可能出於保險而帶上別人,如果車上真有其他人,整個計畫可能又會產生變數。

  究竟是什麼人、用什麼理由,能夠確定黎日雄會在他指定的時間、在不告訴任何人的狀況下,三更半夜單獨開那台有問題的車到海邊?

  「對了,還有上次要你調查的司機背景呢?」

  孟婆又問,阿藍又拿出另一疊資料。

  「以前老爺有一位專屬司機,還有另一位司機是專職接少爺們上下學的,都是在黎家待很久的老員工。」

  阿藍翻著資料。

  「不過,大概十年前,那位接送少爺的司機忽然辭職了,我查不到他的下落,似乎是去了國外。」

  「忽然辭職?知道原因嗎?」孟婆問。

  阿藍搖了搖頭,「比較記得那位司機的,就是大小姐和二少爺,但他們兩位我都問過,都不知道理由。我找機會問過老爺,他只說某天那位司機忽然提了辭呈,說另有生涯規劃,沒說什麼就離開了。當時老爺還包了包大紅包給他。」

  孟婆思索了下,又問。

  「警方的調查資料呢?拿到了嗎?」

  阿藍點點頭,拿出手機,「我請和黎家有關係的警察幫忙拿到資料。少爺出事之後,警察也調查過那台車,包括煞車、油門、離合器和油箱,結果……」

  「結果怎樣?」

  「結果都沒有故障。依照警察那邊的調查報告,那台車煞車和油門都正常,只有油量偏低。警察還調查了雨刷和玻璃,怕有什麼遮蔽物,結果都沒有異常,那是一台完全正常的車。」

  我有點意外,我雖然七百多歲了,記憶力也還行,我記得黎日晶給孟婆看的那張紙條上,確實寫著「煞車會在半路失靈」之類的文字。

  對方既然寫得這麼明確,代表他對自己動的手腳非常有自信。

  但這又是怎麼回事?煞車正常?是凶手失敗了嗎?

  但要是失敗了,黎日雄又怎麼會出事?

  還是車輛在黎日雄出事後被更換過?但出事後第一個到現場的,就是看到紙條尾隨過去的黎日晶,她是親眼看著黎日雄翻車的。

  如果大姊沒有說謊,從黎日雄出事到黎日晶報警、警察到場為止,黎日晶都全程在場,不可能有人有機會背著她更換煞車。

  我自問英明睿智,以前孟婆喜歡下棋、喜歡玩解謎遊戲,都是我當他的對手,至少在孟婆十五歲前,我是能贏他幾局的,但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我看孟婆深索眉頭,用指腹磨著唇,似乎也和我一樣陷入苦思。

  他忽然開口:「日翔,你都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黎日翔一直坐在後面的單椅上聽孟婆主僕談話,聽孟婆點名他,表情有點不自在。

  「我不清楚,你出車禍這件事,我是接到日勇打電話給我才知道的。」

  「日勇打電話給你?」孟婆把手指從唇上移開。

  「嗯,那小子哭著打給我,說你出大事,人躺在醫院,要我趕快過去。我當時本來在應酬,正在跟客戶喝酒,聽見消息嚇一大跳,就叫了計程車過去,結果就聽到醫生宣告你呼吸心跳停止。」

  黎日翔說的輕描淡寫,但這些日子以來,我對這位黎家次子也越來越熟悉。他雖然看似冷淡,還有點面癱,但其實只是悶騷,內裡的情感比誰都澎湃熾熱。

  只可惜先前用錯了表達方式,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接受把人綁在鐵床上滴蠟油這種示愛手法。

  我想起他當初在病房裡,遠遠瞪著黎日雄的屍體,連接近查看一下都不肯的模樣。我原以為那是厭惡,現在看來,倒是近鄉情怯了。

  「我出車禍之前,你最後一次使用那台車,是什麼時候?」孟婆又問他。

  黎日翔想了一下。「應該是兩、三天前,我不是很確定。但不是前一天就是了,如果是前一天,我應該會有印象。」

  「有什麼異常嗎?」

  「沒有,如果有的話,比如煞車失靈什麼的,我不可能不知道。」

  「你有近視嗎?」孟婆忽然問了無關的話。

  「嗯?」

  「我看了我回國之前你的照片,你以前應該是有戴眼鏡的對嗎,日翔?」

  黎日翔恍然,隨即點了點頭。

  「是這樣沒錯,但我近視不深,不戴眼鏡也無妨。而且之前我眼鏡掉了,剛好就在你回國之前那陣子,我到處找找不到,就乾脆算了,反正我也剛好想配隱眼。」

  我看孟婆雙手抱臂,發出「嗯——」的低鳴。在地府跟我對弈,我下了手好棋時,孟婆長考時的模樣,就跟現在一模一樣。

  唉,還真有點想念起他來,雖然現在孟婆也不過才放了兩天假,還有九天。

  「需要我再跟警察那邊確認一次嗎,少爺?」

  大概是見孟婆的陷入苦戰,阿藍問道。

  「嗯,不必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幫了我大忙,謝了。有需要我給你什麼獎勵嗎?」孟婆蹺著腳,以玩笑的語氣問道。

  沒想到阿藍卻忽然轉過身,面對孟婆站得筆直。

  「既然如此,我就斗膽向少爺開口了。」

  阿藍臉不紅、氣不喘,直視著孟婆的眼睛。

  「請讓我今晚留宿在你房裡。請您抱我,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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