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忍不住在心底淺淺一嘆,「結果?」
「結果他很高興地說:喔,Poor Emily,我會請我最好的家庭醫生隨行,不要擔心,他們對南國的病症也很有研究。」善存絕望地說。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知之忽然想到了什麼,「你跟他通信的時候,你不是跟他說你才十四歲?」
「是真的十四歲啊,唉,這是我資料裡唯一真實的部份。年少無知啊!」
「他到底幾歲?」
「我不知道耶,可能二十幾,也可能三十幾吧,影片看起來很年輕。」
「影片?」
「他會傳自拍影片來給我,洗澡或是在他的私人游泳池戲水什麼的。」
「……你有沒有查過國際戀童癖犯罪人檔案?確定沒有那個人的名字?」
「沒有啦,應該不是吧!他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小妹妹看待,就是……我也很難說,像是女兒一樣吧,可能有那麼一點點成年男性對於年紀小的異性那種熱情的愛慕……」
「俗稱蘿莉控。」
「我知道啦。」
善存歪了一下頭,「還有他好像說過,我長得很像他死去的妹妹。」
「你不是用念的姪女照片?這麼說來念的姪女長得像他死去的妹妹?」知之挑眉。
「呃,那時候我擔心直接用念哥那張照片會被抓包,所以有用Photoshop改了一下圖,你知道,就是用兩張圖合成,我把我的五官重疊上他姪女的五官,身材也稍微修正了一下,看起來大概像我和念哥生的女兒吧?」
善存縮了一下脖子,因為知之狠狠瞪了他一眼。
「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了,這是你自己造的孽。」知之把那封信扔回桌上,「你就跟他講實話,說你當初只是好玩,很抱歉騙了他這麼久。如果他不介意的話,你們搞不好還可以繼續當筆友。」
雖然知之不認為對方會不在意就是了——蘿莉控的執念都是很深的。
沒想到善存泫然欲泣地看了知之一眼,低下頭。
「我弄丟了。」善存沒頭沒腦地說。
「什麼?」知之問。
「我弄丟了,不,應該說我也不記得自己把那玩意兒送給什麼人了。啊啊,還不是因為那天晚上歌迷很熱情,我身上的東西都送光了,一時拿不出別的貼身小物,才會一時不查把那麼重要的東西也送出去。早知道就不要喝那麼醉了……」
知之揉揉太陽穴,「你應該學會整理自己說話的邏輯,否則英國法院真的會判處你死刑。」
善存把頭埋到兩隻手裡,「就是……就是啊,我不是說夏洛克他覺得我很像他死去的妹妹嗎?後來他就把一條項鍊送給了我,說是他死去妹妹的遺物,他說放在身邊他看著也是觸景傷情,不如把它送給適合的人。」
「你沒拒絕?」
「我拒絕得了嗎?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傢伙神經病的程度!我還來不及跟他說我不要,他就已經用專人快遞坐超音速飛機直接送到家門口來了!」
善存沮喪到極點也暴走起來,「我好幾次都寫信跟他說我想要還他,這麼重要的東西留在身邊壓力好大,嗚嗚,可是他的回信讓我覺得要是我真的寄回去他下次會親自把項鍊送到這裡,我好害怕……」
「讓我猜猜,然後你把那條項鍊給弄丟了?」知之問。
「對啊!吱吱哥你果然聰明,怎麼會知道?」善存問。
知之把額頭壓在椅背上,長長嘆了口氣。
「你把那條項鍊送給了你的小歌迷,還不記得送給誰了?」
「對對,念哥說的沒錯,知之你果然是天才!」善存讚嘆。
「……我會幫你打電話給念長,要他排個時間替你驗屍。」
「不要啊!知之!你不能見死不救——全天下就只剩你可以救我了啊——!」
善存看知之真的背過身去拿電話,慘叫得比殺豬還難聽,忙不迭地衝到知之面前,這回還下跪了,「吱吱,我知道你人最好了,你就是人這麼好念哥才會這麼愛你。」
知之頭痛不已,他瞥了眼書桌上的文件,這下子塔班人的骨骼特徵報告又要延遲才能交出去了。
「我本來也是想說鐵了心跟他說實話算了,大不了切腹嘛!可是項鍊丟掉之後,夏洛克是因為一直以為我長得像他妹妹才把這麼重要的遺物交給我,要是他知道我一直在欺騙他,還把他妹妹的東西給搞丟了,哇——」
美少年一下子臉色鐵青,「我、我會不會被他閹掉啊……」
善存說著還用兩手包住了下體,知之必須承認他覺得不無可能。
「所謂謊言就是這樣,為了圓一個謊,需要更多的謊來修飾填補,而偏偏謊這種東西,永遠不會越圓越滿,只會越補洞越大……」知之呢喃著,滿是無奈。
他用中指把眼鏡推回鼻樑上,雙手抱胸,背靠在秘書椅上沉吟良久。
「既然你不想戳破謊言,且願意背負這個謊言的代價的話,那就來吧。」
知之從椅子上直起身,一路滑到他的筆記型電腦前。
「該、該怎麼做吱吱?」善存的眼眸裡浮現一絲生機。
「首先我們得主動出擊。」
知之蒼白的五指飛快地在鍵盤上舞動,點開了Dos的程式啟動器。
「雖然信上說他要來這裡找你,但是等他主動過來就來不及了,這裡有太多線索會讓你露出破綻。既然他只是要來看一看你,我們就正面迎敵,到機場去接他,絕對不讓他有機會踏進你房間一步。」
知之看了眼善存那間宛如經歷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房門,任何一個合格的蘿莉控看過之後還會被騙的機率是零。
「但、但是要怎麼做?吱吱,我們不知道他的航班號碼啊!」善存說。
「我警告過你不准叫我吱吱。」知之瞪了他一眼,十指絲毫不妨礙地快速在鍵盤上舞動,善存看見螢幕上瞬間閃了幾十行英數組合的文字。
「對不起!欸?可是中文唸起來都一樣啊,你怎麼會知道?」善存大驚。
「你腦袋裡想什麼會忠實地反應在你的語氣上。好了,明天早上七點二十五分,桃園中正機場旁的二號附設私人停機坪。」
知之的十指緩下來,靠回椅背上,把桌上的咖啡杯來起來湊近唇邊。
「只要有國籍和真實姓名,要查一個人的交通管道易如反掌。」他唇角微微一揚。
善存心驚膽跳地看了知之一眼。說實在他一直不知道這位室友究竟是什麼來頭,只知道他是研究生,跟自己的表哥是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之所以加這麼多個「很好」,是因為善存覺得就兩個男人而言,他們的感情真的有點好得過頭了。
善存的表哥叫徐念長,現在也是他們的同居人之一,三個年紀各異的男人共租一間套房,住在同個屋簷下已經有五年了。順帶一提念長的職業是法醫。
而知之現在是人類考古學系的教授助理研究員,在附近的大學工作,專司當掉大學生。善存全部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
「除此之外,光是主動出擊是不夠的,我們還需要一點小小的變因。」
知之說著轉動秘書椅,正對著還反應不過來的善存。
「變、變因?」善存恐懼地眨了眨眼。
因為他看見同居人對他露出了惡魔般的笑容。
***
「Mr. Fretes,飛機還有二十分鐘會抵達目的地。」
寧靜的頭等艙裡,一個綁著高馬尾的金髮女性,手裡拿著資料夾,鼻樑上掛著十分專業的金框眼鏡,正站在一位男性身後。那位男性穿著完全不像是在機上該穿的開襟睡衣,頭上戴著英國阿媽常戴那種的法蘭呢絨睡帽,好像還正在敷臉。
男人背對著他的秘書,透過機窗看著窗外湛藍的天空,沒有轉過頭來。「是嗎?沒想到南國沒有想像中遠嘛,辛苦妳了,妳可以去休息一下了。」
金髮美人看著男人寬闊的背影,張口又說,
「另外,剛才接到資訊安全部的匯報,就在兩個半小時前,有人駭進了我們的中央電腦,安全部門現在正在緊急處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