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奇地探頭,果然有個一身黑衣、身材纖細的女子站在陽台上,不時用手帕拭著眼淚,她的眼睛很漂亮,看著人的時候,像要勾走人魂魄一樣,嘴唇也很豐厚。我不禁有點入迷,卻發現有人捏了我手臂一把,我抗議地回過頭,火村卻靠過來說:

  「大偵探,專心一點辦案好不好?」

  「不過奇怪的是,我們逮捕了北村先生之後,問他為什麼要打電話給幸子小姐,是不是覺得良心不安。但他卻一臉驚訝地說,他並沒有打那通電話。」

  森下好像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小動作,逕自說明著案情:

  「幸子小姐說,打電話的人聲音很像他丈夫,但聽起來無精打采的。後來我們查了通話紀錄,才發現那是用京都市內的公共電話打的,因為有這個疑點,所以才希望請火村教授來提供一點意見。」

  「總之就是要找出打電話的人是誰囉!」我恍然大悟地擊掌。

  「是、是的,火村教授有什麼想法嗎?」森下一驚。

  我絞盡腦汁想著,回頭看火村一臉等著看好戲地站在那,顯然想看我能變出什麼把戲。我不服氣地皺著眉頭,但又真的想不到什麼線索,只好說:

  「應該是鄰居打的吧!」

  「這個我們也問過。我們問過所有看得到陽光公寓三樓陽台的鄰居,結果他們都說沒有打電話,我們也不知道要調查誰比較好。」

  我「唔」地一聲,抱著手臂想了半天,該不會真的是被害人還魂,飄到電話亭打電話給妻子的吧!不過這種話說出來,刑事們應該再也不會找火村來辦案了。

  我看了一眼旁邊的火村,發現他伸出食指,在我的唇上靜靜地撫摸著。我不知為何覺得渾身一熱,臉上微紅,抓過他的手把他拖到一邊:

  「不要亂摸啦!」

  火村愣了愣,這才把手放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喔,我習慣了,對不起。」

  我的臉還在發熱,等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平常看火村做這個思考姿勢都沒什麼感覺,但一看到自己做出這種動作,竟然心跳加速起來,難道我是自戀狂?這真是個糟糕透頂的發現。我站在那胡思亂想著,沒發現森下已經叫了我好幾聲:

  「……教授,火村教授!」

  「咦……喔!哇啊!是、是的!我是火村教授!」我嚇得差點跳起來。

  森下的表情擔憂起來。「教授,你今天有點不對勁,是不是著涼了?如果不舒服的話,今天就不要太勉強了。」

  「不,我、我沒事!我很健康!」我趕快說。火村在旁邊打趣地說:

  「他只是連夜照顧我,所以精神有點不濟而已,火村你真是辛苦啊!」

  森下點了點頭,表情有些釋然,回頭對火村說:「原來如此。有栖川先生年關也很忙吧!」然後才問我:「火村教授有想到什麼嗎?」

  我抿緊嘴唇,忽然靈機一動,想起平常火村的行為模式:

  「有栖,你有什麼想法?」

  火村好像沒料到有此一著,頓了一下才說:「可以讓我問那位幸子小姐幾個問題嗎?」森下有點吃驚地看著火村,然後問我:「火村教授,你覺得呢?」我趕快說:

  「有、有栖說什麼就是什麼,今天全聽有栖的。其實有栖也是很聰明的喔!」

  我看到火村又背過身去悶笑起來,森下一臉「這樣做真的好嗎?」地看著我,但還是把幸子小姐請來了。近距離看起來,幸子小姐更漂亮了,這樣的女性竟然發生這種不幸,令我感到十分難過。我於是問:

  「幸子小姐認識北村先生嗎?」

  「嗯,他是外子大學時代的朋友,不過外子和他很久沒往來了。」幸子小姐眼睛腫腫的,面無表情地說。

  我看了一眼火村,火村在我周圍晃來晃去,還繞到門口去,盯著門牌看了很久。我一沒盯著他,他又用手指摸著嘴唇,我不敢多看,怕又會臉紅。我問幸子小姐:「幸子小姐,你接到電話時,周圍有什麼其他聲音嗎?」

  幸子小姐側頭想了想。「真要說的話,我好像有聽到旁邊有人在說話。因為雜音太多了,所以我只依稀聽見什麼:『時間到了。』、『你該走了,福山先生。』之類的話,然後我先生……那個人就匆匆說了那句話。」

  「就是『我是福山,我在淺草陽光公寓三樓右棟301-1的陽台上,請來找我。』這句話嗎?」森下問道。

  「是的…………」

  我覺得毛骨悚然,這麼說來,真的是已經化成白骨的福山先生打電話來,告知妻子自己的屍體所在囉?不過為什麼要變成白骨才打呢?如果早一點打的話,幸子小姐說不定就可以見到丈夫的全屍,而不是這種淒慘的狀況了。

  我正感慨著,卻發現有人塞了張紙條到我手裡,回頭一看是火村。

  「怎麼了?」我低聲問,低頭看了眼紙條,那上面是一句句用刮號刮起來的對白,為了怕我弄錯順序,還標上一二三四。火村捱近我說:

  「你照這上面寫的問那位小姐。」

  「為什麼?你自己問就好啦!」

  火村看了我一眼,又摸摸屬於我的臉。

  「這張臉沒有魄力,何況我並不希望兇手對你的臉……」他聲量漸小,我沒聽清楚他說什麼。半晌他恢復調侃的語調:

  「反正麻煩你了。火村教授,偵探可是你啊!」

  他拍了拍我的肩,又退到公寓門口去,抽起他的駱駝牌香菸。我只好硬著頭皮,把紙條藏在掌心,重新轉向幸子小姐,不過真奇怪,火村對幸子小姐還真有興趣,兇手不是北村嗎?「幸子小姐,我可以再問你幾個問題嗎?」

  「嗯。」幸子小姐仍舊很漠然。

  「呃……我看看喔,『妳接到電話後,為什麼會想到叫警察一起去呢?』」

  我艱難地辨認著火村的字跡,他的字實在不怎麼樣,即使用我的手寫字,字跡還是一樣潦草。還好他不用當推理作家,否則他的編輯應該會很頭痛吧!

  「失蹤已久的丈夫忽然出現,叫警察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幸子小姐說。

  「『可是妳接到的電話應該是「我在陽光公寓」,而不是「我的屍體在陽光公寓」,一般人聽到失蹤已久的丈夫忽然連絡,都會怕丈夫是否有難言……』唔,這什麼字啊?難言什麼的……總之,『不太可能會請外人一起去不是嗎?』」

  森下和其他刑事都看著我,我覺得滿頭大汗,幸子小姐用銳利的目光看著我,像要用眼神把我剖開一樣。我忽然好希望自己只是助手,在旁邊拍手看戲就夠了,被這樣的美女瞪著,感覺真不好受:

  「大概是預感吧!其實雅也失蹤半年,身為妻子我也有心裡準備,一接到電話。我的心裡就有奇妙的預感,覺得可能出事了,於是很自然地便叫了警察。」

  幸子小姐從容不迫地說。我也覺得她說的有理,但火村接下來還有話說:

  「『幸子小姐是和警察一起前來的嗎?』」

  「是的。」

  「『那麼,我想請問小姐一個問題,停頓一下。』咦?停頓一下是什麼意思?喔……是動作嗎?搞什麼,又不是舞臺劇,幹嘛還寫動作啊!啊……」

  我抱怨道,瞥眼發現森下一臉問號地看著我,趕快回復正常:

  「總、總而言之,我想請問幸子小姐一個問題。」

  「請說。」幸子小姐臉色明顯陰沉,我也不願意這樣。我看著紙條,唸道:

  「『幸子小姐……為什麼會知道這裡就是301-1呢?』…………咦?」

  這回是我和幸子,還有刑事們都一起出聲。森下看著我問:

  「火村教授,這個……」

  「『森下刑事,請等一下,讓我把話問完。』哇,太神了,為什麼連森下會插嘴都知道啊?不……我、我什麼都沒說,幸子小姐?可以回答我嗎?」

  「你在說什麼?我當然是看門牌號碼啊!電話裡不是說得很清楚嗎?還有,你到底什麼人?從剛才就一直問我怪問題,你是刑警嗎?我可不是犯人!」

  「『幸子小姐,請先不要激動,聽我把話說完再質疑也不遲。妳說妳是看門牌?』」

  「當然是!」

  「『很遺憾,你好像沒注意到,這棟大樓大概因為空戶太多,所以在幾個月前門牌重劃了……』咦咦咦?啊……沒、沒事,『把有住戶的門牌撥到前面一些的數字,把空戶已久的門牌拿掉,也就是說,這裡不再是301-1了。』」

  我抬頭看著幸子小姐,她不意外地臉色蒼白,我也為這意外的發展目瞪口呆,森下則一直想插口的樣子。幸子小姐轉過頭,看了一眼還在陽台上的北村,平復呼吸說:

  「其……其實我曾經來過這裡一次,是……是來找北村先生。那個時候,門牌還沒有換,所以我對門牌的配置有印象,所以……就算沒看到門牌,還是知道301-1大概在那裡……難道不行嗎?」

  「『妳來這裡找他做什麼?』」

  「因為他向我的丈夫借錢!而且是肆無忌憚地借!我氣不過,要他不要再來糾纏我丈夫!只是這樣而已,請不要隨便懷疑人!」

  「等一下,福山太太,其實這間屋子……」

  森下終於說話了,他轉頭看了眼門口,火村還站在那裡,用手指了指門牌的位置。幸子小姐瞬間渾身一僵,似乎想到了什麼,衝過去盯著門牌一看,頓時好像看到鬼一樣地張大了口。我隨後跟上,才發現門牌根本沒有被換掉,上面仍舊寫著「301─1」。

  「『幸子小姐,妳明白了吧!這間空屋的門牌根本沒拿掉,我剛才是隨口胡說的,但是妳竟然沒有發覺,還這樣拚命辯解,證明你來的時候,根本沒注意到門牌、也不需注意。妳會這麼篤定地闖進這地方,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妳來過這間空屋,而且也很清楚,妳的丈夫,半年之前便陳屍在此處……』」

  我拿著紙條的末尾,和幸子小姐面對著面,顫抖地抬起頭:

  「『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麼電話,一切都是妳自導自演。幸子小姐…我說得對嗎?』」

  我覺得整間房間的視線都盯著我看,我把紙條捏成一團,手心全是汗水。為什麼呢?平常總是覺得火村游刃有餘,毫不猶豫地指出意料之外的犯人,但為什麼換成我自己來做,心裡會這樣難受呢?我不自覺地叫出口:

  「可是不可能啊!不是有通話紀錄嗎?真的有人打電話到幸子小姐家啊!」

  「火、火村教授?!」

  森下大概覺得我精神分裂了,我看見火村動了動唇,好像想說什麼。但這時候幸子小姐卻開口了:

  「……通話紀錄查不到實際說話的內容,只能知道幾點幾分有電話。這是我故意叫外送,又給錯地址,讓外送小弟打公用電話到家裡來詢問,所製造的紀錄。」

  「幸子小姐……」

  「半年前,我和北村約在這裡談判,結果我和外子一言不和,由我失手殺了外子,把他藏在這裡。為了讓自己脫罪,我又把提款卡交給北村,叫他去領錢,讓他留下影像,我知道他很缺錢,剛好用這點讓他替我頂罪。我就是這樣的女人,你滿意了嗎?」

  幸子小姐望著我,我從她的眼神中,看見深深的恨意,幾乎令我無法招架。我回頭向火村求救,他從牆上站直身,終於說話了:

  「幸子小姐……妳在說謊。」

  「說謊?我說什麼謊?」幸子小姐大叫。

  「如果你存心要害北村先生的話,妳不會等到半年才打假裝有電話,雖然確切原因我還不知道,但多半是要隱藏什麼證據吧,例如爪痕之類的!何況妳要交提款卡給他,一定會給他正確的密碼,否則領不到錢,北村一定會起疑,可見一定是北村自作主張,故意拿提款卡做個樣子的,目的是讓自己被懷疑。幸子小姐,其實妳和北村……」

  火村的話還沒說完,我忽然聽見一聲大吼,有什麼東西從陽台衝了過來。我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撲倒在地,我定睛一看,才發覺撲過來的人,竟然是一直在陽台上作犯罪模擬的北村。

  「火村教授!」森下叫道。

  他手上還戴著手銬,用中間的鍊子繞我的頭,打算把我勒住,我用力一推,竟然輕易地把他推開了。我才發覺這是火村的身體,於是精神大振,翻過來把他壓在身下,北村奮力掙扎,對著幸子大叫:

  「幸子!妳快點走!快點走!」

  「北村先生,你先不要激動……」

  我試圖安撫他,但是他卻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把我瞬間嚇住。然後他說:

  「不要激動?你懂什麼!你是什麼人?你知道福山那傢伙,是怎麼對待幸子的嗎?你知道幸子這些年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嗎?如果你什麼都不懂,就不要仗著自己有幾分小聰明,插手管別人的事!你以為自己是誰,救世主嗎?」

  北村伸手抓住我的衣領,又把我翻倒在身下,我悶哼一聲,就算有火村的身體,我也不像火村會拳擊,可以制服兇手。北村又叫道:

  「我是心甘情願地替幸子頂罪的!如果不是你,幸子本來可以領到保險金,從此過著平穩的生活,都是你!你這個惡魔!自以為是的傢伙,你知道自己毀掉了什麼嗎?」

  ──都是你。

  ──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

  ──如果不是你,事情本來可以順利成功的……

  我的腦子裡迴蕩著這些句子,總覺得長久以來,我待在火村的身邊,這些話似乎是家常便飯。但就只有這次,我感到無比的憤怒,憑什麼我──憑什麼火村英生要遭到這樣的指控?犯罪的人,不是你們嗎?如果說火村是惡魔的話,你們又是什麼?

  這時候,火村會說什麼?對了,我記得他曾經回答過這樣的質疑……他說了什麼?

  ──『因為我只能這麼做。』

  不知道為什麼,在火村的身體裡,我好像慢慢懂得這句向來聽不懂的話了。

  員警湧上來把北村拉開,我掙扎著想站起來,卻聽見猛地一聲槍響。我和森下都機警地轉過頭,卻驚訝地發現,開槍的人竟然是幸子小姐,她趁刑警不注意,竟然奪下了他們要拿來射擊北村的槍:

  「不准動!」她對著我叫道,我用餘光瞄到火村,他臉色一變,卻沒有移動腳步,好像在遲疑什麼。

  「我已經……很累了。」

  幸子小姐用雙手握緊槍柄,滿臉淚痕地抬起頭,她凝視著我,我想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當時的表情。那麼無力,又那麼淒涼: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是為了保護北村先生。他在和雅也搏鬥時,咬傷了雅也的手臂,我怕屍體在完整的狀態下被發現的話,會害北村先生被抓,但是保險金又必須確認死亡才會給付,所以我才選擇在半年後,才以這種方式,讓警察發現屍體。沒想到北村先生竟然先有打算,讓我反而害了他,」她笑中帶淚地說,

  「偵探先生,你一點都不懂,我總是很累地在做自己,很累地當人的女朋友、很累地當別人的妻子,現在又很累地成為殺人兇手,我一直很想成為別人,但我辦不到,所以我只好傷害別人,不斷地傷害別人。」

  她堅定地舉起槍,瞄準我,瞄準火村的身體。

  「所以,對不起了,偵探先生,我現在只想傷害你。」

  然後她就扣動了扳機。

  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要是我以這種狀態死掉的話,那火村會死嗎?我想像火村的心臟被轟個洞的樣子,忽然腦袋一片空白。以致於火村撲向我的時候,我只覺得天旋地轉,好像我們滾下樓梯時那樣。

  我看見自己的臉朝我撲過來,意外地英勇果決,有栖川有栖,原來你還挺帥的嘛!我聽見一聲:「有栖!」的叫喊,我本能地想糾正他,告訴他不應該叫錯,但槍聲的巨響淹沒了我的提醒,我的眼前再次一陣白光──

  ◇

  「喵───」

  再次恢復意識時,槍響竟變成了貓叫聲。難道我變成貓了嗎?先是變成火村,然後又變成貓,我的人生還真是多彩多姿啊!但是接下來的人聲喚醒了我:

  「有栖……?」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語調。我迷迷濛濛地睜開眼睛,火村那張英俊的大臉隨即映入眼簾,手上還有隻來路不明的貓:

  「火村……?」

  「你總算醒來了。」

  「火村?咦?怎麼回事?火村……火村是火村了耶!有栖也變成有栖了!」我驚訝地摸著自己的臉。

  「……你在說什麼夢話?」

  我完全睜開眼來,發覺自己正趴在硬梆梆的書桌上,脖子酸得要命。桌上放著一疊流滿口水的稿子,是我未完成的巨作,最後一句話是:『幸子把槍口挪到自己的太陽穴旁,扣下了扳機』。我迷迷糊糊地搖了搖腦袋,才發現地上放著一大袋白葡萄柚水果酒,還有抱著手臂看著我的火村。

  「呃……我睡著了?」我反應過來。

  「你知道就好!」

  「我、我睡了多久?」我大驚地扯過桌上的鬧鐘,卻聽到外頭傳來「噹,噹,噹」的新年鐘聲,那是寺廟的跨年鐘,這麼說來,我竟然睡過年了嗎?

  我抬頭看著我火村,他一臉不悅地抱著那隻貓,我有點不好意思,想到自己那些奇怪的夢,就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剛才你前輩有來拜訪過你,看你睡得那麼熟,送酒來就走了。」

  「啊?什麼!你為什麼不叫醒我!」我哀嚎。

  「因為你根本叫不醒!」

  「你可以敲我的頭啊!還有火村,這隻貓是怎麼回事?」

  火村「唔」了一聲,低頭撫摸貓毛,才說道:「剛才去便利商店時,發現他縮在屋簷下,好像很冷的樣子,就把他暫時抱進來取暖。」

  我點了點頭,這確實很像火村會做的事。我旁觀副教授玩弄貓咪,回想起剛才的種種,不禁有些感嘆,有些悵然若失,又覺得有點意猶未盡。

  「火村,一直以來,辛苦你了。」我望著他的側影,忽然開口。

  火村一把抓在貓毛上,渾身僵了一下,那隻貓吃痛叫了一聲,火村才醒過來:

  「為什麼忽然說這個?有栖,你發燒了?」

  說完真的伸手摸我的額頭,我躲開他的手,繼續說:

  「我現在才知道,當偵探真的很辛苦。」

  「我不是什麼偵探,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

  「我知道啊,所以這樣才辛苦。」我悠悠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堆積如山的稿件,還有一樣堆積如山的空白稿紙,然後說:「我想我永遠都沒辦法變成你,火村,你應該也沒辦法變成我吧!你實在不適合寫小說。」我頓了頓,又說:

  「就是因為我們如此不同,才會成為這麼好的朋友吧!」

  「這是當然的!有栖,你是睡太久,腦袋睡出問題了嗎?」

  聽見火村的回答,我自得其樂地笑了起來。我又想起來,那時候火村在夢境中撲向我,但如果槍射在他身上,不就等於我受傷嗎?這樣算是救我嗎?不過我好像可以理解,因為如果槍指的是火村,我也會這麼做吧!

  「算了,我去買些咖啡好了,你把即溶咖啡都喝完了。」火村抱著野貓轉過頭,語氣很不自在,好像急於逃離我的屋子,穿上大衣抱著貓就奪門而出。

  我趴在成疊的稿紙上,想著剛才的夢,作品的靈感好像又重新湧上心來。於是我提起筆,正打算為故事做結,門外卻傳來驚叫聲,把我嚇得跳了起來:

  「唔啊──!」

  是火村的叫聲。我連忙跑到門邊把門打開,跑出門前坡道向外看去,正好目擊火村滾下了樓梯,手上的貓也跟他一起掉了下去。

  「喵嗚────!」

  我大驚失色,連忙握著扶手爬下三百層的階梯,火村好像很痛的樣子,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他的雜物從胸口滾了出來,連打火機都落了一地,我趕快跑到他身邊:

  「火村?火村?你還好吧!回答我啊!」

  我把火村從雪地上扶起來,他的額頭撞了一個包,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火村今年是犯太歲嗎?否則怎麼一直出事?不過我很快想到,上一次是我的夢,不能怪罪在火村身上。我揉了揉火村的額頭,他慢慢打開眼睛,我心中大喜,忙叫道:

  「火村,你沒事吧?」

  「喵────」

  我僵了一下,火村英生,我的摯友,英都大學犯罪學副教授,忽然把他的手縮成拳狀,朝我的臉抓來,然後「喵,喵,喵」地叫了起來。我驚慌地把他抱住,他就不依地扭動著身軀,半晌好像放棄了掙扎,把身體蜷縮在我胸口,竟然咕嚕嚕地睡著了。

  「…………火村?」

  冷汗淌下我的額頭,我抬起頭,望著火村抱來的那隻貓咪,他正站在雪地上看我,雙目炯炯有神。我的喉嚨「咯登」一聲,吞了口涎沫,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不會吧…………」

  野貓走到了散落的雜物旁,銜起了一支駱駝牌香菸。


─Exchange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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