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瑞!你終於死回來啦!」
段於淵驀然回過頭,分局裡響起此起彼落的招呼聲,門口走進一個同樣高大的身影,他穿著分局偵查佐的背心,底下是便服、下身還穿著牛仔褲,眉目和平常一樣清爽,只是多了幾分憔悴。
李以瑞衰著一張臉,單手插在口袋裡,走進燄燄他們所在的辦公區。
「哈哈,你終於復活了嗎?當魔王的感覺好嗎?」燄燄問。
李以瑞的表情還有些抑鬱。「唉,別說了。」
宋叔看他眉心一抹陰霾,問道:「那個責任編輯,狀況還好嗎?」
李以瑞眉間陰霾更深。
「李以瑞!你終於死回來啦!」
段於淵驀然回過頭,分局裡響起此起彼落的招呼聲,門口走進一個同樣高大的身影,他穿著分局偵查佐的背心,底下是便服、下身還穿著牛仔褲,眉目和平常一樣清爽,只是多了幾分憔悴。
李以瑞衰著一張臉,單手插在口袋裡,走進燄燄他們所在的辦公區。
「哈哈,你終於復活了嗎?當魔王的感覺好嗎?」燄燄問。
李以瑞的表情還有些抑鬱。「唉,別說了。」
宋叔看他眉心一抹陰霾,問道:「那個責任編輯,狀況還好嗎?」
李以瑞眉間陰霾更深。
但李以瑞還是覺得生氣,他也不明白為什麼。
他抬頭看了一眼,聖樹頂已經看得見了,但少了勇者這種逆天的體能,李以瑞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爬上去,何況他身體某部位還處於負傷狀態。
他咬住牙關,一手攀住了聖樹的枝幹,只覺被他扛在肩上的段於淵越來越沉,料想是暈了過去。李以瑞無暇去思考旁的事情,他把段於淵背在背上,用勇者的斗蓬綁緊,兩手並用,一根枝枒一根枝枒地往上爬。
越到樹頂,枝葉就越疏,增添了攀爬的難度,李以瑞手滑了一下,堅硬的聖樹皮便擦掉一片指甲,頓時李以瑞手上鮮血淋漓。
但李以瑞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彷彿痛覺都集中到勇者的右眼裡。
他雙腳一蹬,從茂密的樹頂間冒出頭,整個神聖森林頓時展現在他腳下。
強風襲來,李以瑞差點被吹跑,忙扶著枝頂穩住身體。
他背著段於淵向前走,聖樹樹頂粗枝盤根錯結,放眼望去都是白的,像是懸浮在空中的巨大鳥巢一般。
這讓李以瑞想起某一天,在某個他不願回想起的日子,段於淵也是像這樣,張開手臂,掙扎著擋在他面前,明知無濟於事也不肯讓開。
段於淵說,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意義。
李以瑞忽然停下腳步。
「……段於淵,我想我知道了。」
☆
段於淵回過頭來。「什麼……?」
「心魔的解法。」
主持人點了頭,青年便說:「我參加了新書的試讀,發現第四集的故事裡,似乎沒有亞德里亞,請問他有機會再出現嗎?」
李以瑞一怔,試讀只有五十名,如果青年有參與的話,名字應該會出現在試讀名單中。雖然現在不是調查這個的時候,但李以瑞還是悄悄記上了心。
作家「嗯」了一聲,笑容帶著寂寞。
「本來在改寫時,編輯是請我把回憶的部分刪除就好,但對我來說,沒有那些與勇者的回憶,亞德里亞就不是亞德里亞了,不如全部拿掉。」
「這部分,我和責編有過很大的爭執,但我對自己的作品很任性,最後還是採了我的版本。」
「但是不要擔心,亞德里亞並不會真的消失。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作家說著,忽然又笑起來。
「……為什麼你還記得我?」
青年的表情變得嚴肅,李以瑞見他用手指撫住下顎。
「不可能啊,我混淆了你遇見我後的記憶,你應該會認為案子會是你一個人破的,名字、長相,我都用幻術取代掉了,連相遇的經過也是,你對我這張臉應該完全沒印象才對。」
青年就這樣當著李以瑞的面自言自語起來,半晌忽然抬起頭。
「難道說……下城派出所那次,不是我跟你第一次見面?」
青年露出恍然的神情。
「啊……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我就覺得你在下城派出所的反應很奇怪,看我的表情很微妙,好像我是什麼猥褻物品一樣。」
如果連創造奇蹟的人都待不下去,李以瑞覺得,有天「書籍」這種東西,會從人類歷史上徹底消失也說不一定。
「作家的狀況呢?」段於淵又問。
「啊,這個倒是不用擔心。」楊責編放緩了語氣:「我今早有和羽寒通過電話,她心情似乎好很多,因為昨天有讀者寫了心得,好像讓他很開心。」
「心得?」李以瑞問。
「是的,就是試讀的讀者,之前你們不是也有來問過嗎?我們抽了五十名讀者,昨天深夜有其中一位在我們臉書粉絲專頁上發文,我找找看喔……」
楊責編打開電腦螢幕,點進出版社的專頁,李以瑞看見有人上了「#試讀心得」的TAG,他忙快速讀了一遍。
「孟婆小可愛 2月1日下午1:00 ·
李以瑞「唔嗯」一聲,辦公室一角陷入一片沉思。
他忽然覺得有點好笑,海灣分局今天依舊忙錄,同事有做竊賊筆錄的、受理家暴案的,交通隊拿著儀器出發去車禍現場,外勤正準備去殯儀館陪檢座相驗。
他們這群警察卻湊在一起,為了書裡的角色跑出來作亂煩心。
但這感覺,似乎也不壞,李以瑞想。
一直沒出聲的段於淵忽然開口:「共通點。」
李以瑞望向段於淵,他眼神仍有些疲憊,但已經沒有剛才在急診室那樣茫然。
「對啊!墜樓的那七個人!」李以瑞擊了掌。
李以瑞往後退了一步,懸崖近在身後。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很想、很想再見希爾一面。希爾被俘虜時,我很擔心、但也暗自高興,我想和他說話,但勇者卻始終纏著希爾不放,還對他……還對他做一些令人髮指的事,讓我氣極了,恨不得殺了那個王國英雄。」
「我本來以為,希爾也跟我是同樣的想法,但是昨天晚上,我親眼看見了……看見了……」
李以瑞發覺自己的鼻子酸澀起來,他忙吸了吸氣。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廂情願。父王說的沒錯,我是個沒用的公主,既得不到王國第一勇者的喜愛,連魔王,也寧可選擇他的宿敵。我和我母后一樣,即使哪天不聲不響地死了,也沒有任何人會為我哭泣。」
李以瑞感覺熱燙的事物滾下自己面頰,他用力將它抹去。
「……做出這些事情,父王再也容不下我了吧!」
段於淵點了下頭,說:「問題是,不是人,那是『什麼』?」
李以瑞沒有陰陽眼,看不見陽世凡人以外的生物。但段於淵說過,即使是妖異之物,也有很多種區別。
人們常說「妖魔鬼怪」,但其實妖、魔、鬼、怪分別是不同事物。
妖者是生物變化形態所成,通常需經過修練,例如花妖、樹妖、狐妖。魔是人心扭曲所化,例如心魔、夢魔。鬼則是生物死亡後變成,包含人與動物,是數量最多的。
怪則是有點像「以上皆非」的選項,畢竟世上無法解釋、無法分類的妖異之物太多了。有時不單是生物,像刀劍、筆墨、茶具、字畫這些人類灌注心神所用之物,有時也會幻化為精怪。
除了妖魔鬼怪,段於淵說陽世偶爾也會現神蹤,神與仙也不見得都是善類,像是有應公、山神河神、雜穢神(例如筆仙或錢仙)之類由人自設香火養成的「神明」,比較容易喜怒無常,有時甚至會殺害人類。
「應該不是鬼吧?也不是妖,如果是以上兩者,你在接近被害人的時候,應該就會察覺到了,不是嗎?」
他冒險和公主聯手、又和魔王串通,不惜背叛他的王國,最後甚至反目逼公主跳崖,都是為了這一刻,為了實現這一刻的願望。
亞德里亞在思考前,手便動了起來,他解開勇者方才匆匆披上的外袍繫帶,露出勇者赤精的上身。
他愛撫著勇者精實的身體,從小腹、一路滑下勇者的胯間,最後捉住了勇者即使在睡夢中,依然高挺著的、尺寸驚人的性器。
亞德里亞臉頰發熱,他雖做過無數次春夢,但實際和什麼人真槍實彈的操作,還是第一次。
他忍著羞恥,用手在勇者的柱身上下挪動,雖然勇者無需他的努力,就已經一柱擎天了。他依著夢境裡的步驟,伸指到自己身後,他用手指沾了聖樹分泌的樹液,咬住下唇,先送進一指節。
從未使用過的地方果然窒礙難行,亞德里亞深吸了好幾口氣,他一手扶著樹幹,靠著自己的重量,總算把整根手指都吃了進去。
嫩肉吸附手指的感覺讓他覺得陌生,同時也感到撕裂般的痛楚。亞德里亞眼角泛淚,但他這一輩子就期盼著這一刻,不能因為疼痛就打退堂鼓。
李以瑞雙手抱臂,「唔嗯……有點微妙。」
「就算事實上還有討論餘地,但網路有時候就是這樣,一但被認定是嫌犯,不需要法官判,網民就可以自行決定有罪無罪了。」
燄燄反過身來,把頭靠在秘書椅上,兩條大腿夾著椅背。
「而且捻草惹草爆紅之後,本來就有很多爭議,這個借點子風波有點像是火上加油,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啦!」
「什麼樣的爭議?」段於淵問道。
「很多耶,像是有人說他開分身去推薦自己的小說啦、還有說她帶風向去攻擊其他創作勇者題材的作者,害其他作者被瘋狂粉絲攻擊……諸如此類。」
燄燄打了個響指。「喔!對了,之前還有人發了長文,批評作者歧視女性,說把公主寫成心機婊根本是刻板印象,那串在K嶼戰了幾千則,有人還寫了『論BL小說中的厭女現象』之類的小論文,很有趣。」
「反正我就算死了,也沒有人會關心。」
李以瑞一愣,就算自來熟如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話。
他回頭看了眼小女孩的褓姆,她好像在跟人講電話,但又不是女孩的父母,而是朋友之類的人。自己照顧的小孩發生這種事,她好像完全無所謂的樣子。
「那個大哥哥,是妳認識的人?」李以瑞只好換了個問法。
「不認識……但好像又認識……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這下李以瑞當真一頭霧水。「那個大哥哥,是闖進你家裡嗎?」
褓姆在旁邊說:「不可能,我一直在樓下,沒有人闖進來。」
「墜樓女子年僅九歲……送醫後保住性命、意識清醒,現在人在市立醫院。」
☆
魔王在黑暗中清醒過來。
他渾身酸痛,背部和腿部像被毆打過一樣,連伸直腿都有困難。
他是全魔界最優秀的魔法師,而且多數魔法師身體能力不理想,他卻不同,魔族的狂戰士和他徒手交戰,也未必能戰勝他。
這樣的他,從小到大從未陷入這種境地。
除了四肢無力,身後那處的疼痛更勝一切,屁股像是被人活生生從中撕裂一樣,痛得魔王很想罵人類髒話。
更讓魔王難堪的是,他才微微一動,就有液狀物從那處流出來。那液狀物濃稠、熱燙,順著他身後穴口,緩緩滑下大腿內側。
「遵命……亞瑟哥哥。」
☆
這週五上午,副座大發慈悲,給了李以瑞他們半天的特休。
實在是這週以來,海灣分局太過慘烈。
下城派出所轄區連續兩起墜樓案件,除了李以瑞親自處理葉姓女大學生那件,後來段於淵又獨自處理另一件。一樣是從高樓墜下,和葉同學一樣是女性,年齡也是十八到二十五之間,是在學的研究生。
除此之外,亂源東區派出所也發生三起,死亡方式大同小異,都是墜樓。死者分別是三十幾歲的家庭主婦,還有二十八歲的粉領上班族,還有十六歲的女高中生。
還有些海報讓李以瑞有點臉熱,比如他正前方這張海報,是個男的身上纏著粗麻繩,雙手被縛在身後,而有個看起來像妖魔的人壓在他身上,手還掐住那男的下顎。
「這是……」李以瑞下意識地移開視線望向小陳,小陳攤了下手。
「我問過隔壁,她說葉同學對漫畫好像很熱衷,三天兩頭就會去參加同人誌大會什麼的,也常託人從日本代購那些玩具回來。」
他指著牆邊那些公仔。李以瑞總算明白,為何女學生會只回代購的LINE了。
但生前最後一個聯絡的人竟然是非親非故的代購,這人生也太悲傷了些。
「不只是漫畫。」
段於淵說,李以瑞發現他正盯著書桌正前方的一張海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