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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冠翰腦袋一片空白,周圍在旋轉,好像他一腳踩空什麼,跌落萬丈深淵。

  「就算……」利冠翰吸著氣,「就算我想變得跟你Kama一樣、你也不想?」

  Drusa有些意外地抬起頭,利冠翰覺得自己撐不住了,在他能夠控制之前,眼淚就像潰堤一樣落了下來。

  利冠翰站在雜貨店前哭著,他用手抹著眼睛,想阻擋那些淚水。

  他不想這樣,他不想讓Drusa覺得他沒用。他是男人,又不是漂亮女生,哭了也沒有人會同情他。

  這些利冠翰都知道,但眼淚還是停不下來。

  啊,是啊,Drusa一年沒連絡、Drusa不接他電話,他早就應該知道了。

  他真的太笨了,還傻傻以為Drusa會在山上等他,就像他每天瞪著來電顯示欄一樣。

  利冠翰吸著鼻子,轉身就跑。

  他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雜貨店、離開遠處那間教堂、離開他從小到大的故鄉、離開這座山頭、離開這個到處充滿著Drusa影子和氣味的地方。

  「利冠翰!」他隱約聽見有人在喊他名字,但利冠翰沒有停下來,滿腦子只有逃跑。

  他沿著柏油大路走,中途折往林間小路,一個勁兒地往山下跑。

  他太久沒回來了,可能是那個什麼復興計畫的緣故,很多地方路都變了,變得混亂而陌生,和Drusa一樣。

  他聽見背後一直有人在叫他,有草被撥開的聲音、有樹枝折斷的聲音。

  利冠翰用球鞋踩著邊坡,他到底是山下人,不像Drusa他們這麼會爬山,眼淚模糊了他的視線,一顆石頭滾下來,差點害他滑倒,忙抓了旁邊樹根穩住。

  他繼續往下爬,爬到一座山谷旁,那裡有條小小的、木板鋪成的棧道,好像很久沒人走,被雜草蓋滿了。利冠翰一邊撥著草、一邊往前進。

  他遠遠聽見有人在背後喊:「利冠翰!不可以走那裡!停下!利冠翰!求求你、回來!」

  利冠翰這時他稍微冷靜了點,聽出那是Drusa的聲音,正要回頭,冷不防腳下傳來斷裂的聲響。

  利冠翰還沒來得及低頭看,只聽「啪哩趴哩」一陣亂響,利冠翰的身體重量隨著崩塌的木棧板墜落。

  「利冠翰!」落下去之前,利冠翰聽見Drusa撕心裂肺的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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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間,利冠翰忽然理解到了什麼。

  很久以後利冠翰回想,那一個瞬間,一定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瞬間。

  他右手猛然往旁邊一抓,好在木棧道沒完全崩塌,利冠翰這一抓,就抓到了還釘著的木板,阻止身體下滑。

  他另一手還胡亂摸著,想找其他的施力點,身體就驀然被人拉起來。Drusa不愧是Drusa,只略一用力,就把利冠翰整個人從邊坡上提了起來。

  利冠翰嘴裡都是草、身上都是泥,狼狽的咳著嗽。

  他往後面一看,整條木棧道都崩塌了,他抓的真正是最後一根稻草。

  他腳下是很深的山谷,利冠翰在山上待這麼久,還沒看過這麼高的深谷,萬一那塊木板也沒了,利冠翰就真的得跟十九年的人生說掰掰了。

  他還來不及多看,Drusa抓著他的後衣領,把他抬到肩膀上,像小時候一樣,讓利冠翰跨騎著他。

  Drusa四肢併用,像猴子一樣,先跳到上面的邊坡,靠著抓草、抓樹根的力量,他手臂暴滿青筋,足不沾地,就這樣一路馱著利冠翰,回到安全的山路上。

  Drusa把利冠翰從肩膀上卸下來,跪在地上喘了一會兒氣。

  利冠翰覺得有些抱歉,正想跟Drusa道謝,Drusa便忽然回過身來,把利冠翰整個人抓進懷抱裡。

  Drusa雖然摟著他,卻沒有力氣,利冠翰覺得他整個人都軟了,手腳在抖。利冠翰低下頭來一看,才發現Drusa哭了,哭得比當年水管工人被他玩死還淒厲。

  利冠翰知道,許多年前,有個山上的漂亮女生,為了逃離他的變態丈夫,抱著眼前這個哭泣的孩子,在此地墜落山谷。

  漂亮女生死了、漂亮女生的漂亮大兒子也死了,只有那個愛哭的孩子沒死。

  從那以後,這條路就被封印起來。連帶那個愛哭孩子的眼淚,也被封印在這條路上,從此再也沒停下來握。

  利冠翰聽著Drusa絕望的哭聲,伸出雙手,抱住Drusa的背。

  利冠翰拍他的背、摸他的頭,用像媽媽一樣溫柔的語氣說:「沒事了、沒事了,我沒有掉下去,Drusa,我在這裡,你看著我。」

  利冠翰抓著他哭花的臉,耐心地一遍遍說著。

  「是你救了我,你這次救到我了。」

  「你做得很好,我沒死掉,沒有人死掉。」

  「我還活著,會一直一直活著、活著陪你,Dru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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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rusa不肯把利冠翰放下來,就這麼一路扛著他回教會。

  路上不少人回頭看他們,像幼時利冠翰扭傷腳一樣。

  但利冠翰這回除了丟臉,還有了別種滋味。

  教堂裡有個停柩室,有時候天氣不好,禮儀社沒法上山,山上的屍體都是暫時放在這,他第一次遇到Drusa也是在這。

  以前利冠翰遇到什麼難處、想一個人安安靜靜時,就會來這個地方。比起外頭那些紛紛擾擾的活人,這地方最能讓他心情平靜。

  兩人併肩坐在停柩室的長椅上。牧師出事以來,就沒屍體再送過來,現在停柩室是空的。

  利冠翰看著空蕩蕩的禮儀床,忽說:「Drusa,我還是想做禮儀的工作。」

  「但你Kina、不是把東西都賣了?」Drusa問他。為了供利冠翰讀大學,利冠翰媽媽賣了不少爸爸的房產,包括那間禮儀社。

  「嗯,但我爸說過,生命禮儀重要的是人。我喜歡這裡、喜歡山上每個人,想跟他們每個人都好好道別。」

  利冠翰望向他,下定決心般說:「讓我送牧師的一程吧?Drusa,以前你爸也很照顧我,我想跟他好好說再見。」

  Drusa有陣子沒說話,好半晌,才開口。

  「我Kama,會聞你蓋過的被子、和穿過的褲子。」

  利冠翰微微瞠大眼睛,Drusa臉上滿是陰雲。

  「有一天,你玩累了,我和你睡在地上,我Kama偷偷進來,把你抱起來,摸你的臉和頭髮,他想把你抱走,抱去他自己房間。」

  利冠翰吞了口口水,「後來呢?」

  Drusa說:「我裝傻,對我Kama說:Kama,Ita呢?你要把Ita抱去哪?」

  Drusa說牧師當下臉色蒼白,放下利冠翰,對Drusa說了幾句安撫的話,就逃走了,Drusa那一整晚都醒著、守著他。

  「你叫我幫忙老人家收屍那天,我才剛跟我Kama大吵。」

  Drusa又說:「我發現他還藏著你的褲子,就罵他。我跟他說,他要碰哪個Qunu我不管,就利冠翰不行。我跟他說,再碰你,我一定殺他。」

  利冠翰想起牧師那通電話,那些試探的詢問,頓時啞然。

  「你怎麼都不跟我說?」利冠翰問他。

  Drusa臉上都是陰影:「我說不出口。」

  「為什麼說不出口?」利冠翰問。

  Drusa別過頭,神色忸怩。

  「因為那時我跟我Kama一樣,也想親你、想抱你……想那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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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冠翰不知為何有點想笑,但又覺得這不該是笑的時候。

  Drusa忽然喃喃說:「……Kalula、怎麼辦?」

  聽到那名字,利冠翰心裡還有點刺刺的。但他還是說:「你要是不想跟她分手,就算了,反正我等你,這次該我等你了,等到哪天等不住了,再說。」

  Drusa搖頭,「我沒有和她睡覺。」

  利冠翰一呆,「蛤?」

  「Kalula喜歡我、說要嫁給我。但我跟她說,我沒辦法,我對著她站不起來。但Kalula說沒關係,她說,只要我不要拒絕她就好了。」

  Drusa皺起好看的眉毛。

  「她牽我的手、抱我、逮到機會就親我,我有一點困擾,但我答應過Kalula不拒絕她,所以沒辦法。」

  利冠翰用舌頭「咋」了一聲:「烏柏霖,你這個大騙子。」

  他仍然牽著Drusa的手,又問:「為什麼不回電話給我?」

  Drusa「啊」了聲,在懷裡翻找片刻,摸出一隻陳舊的掀蓋式手機。

  「很多人打電話找我Kama、罵他,他是教會牧師、大家都知道他電話。我Kama只好把號碼停掉,我的借他,手機都拿來聯絡警察,不然就關掉。」

  Drusa臉上滿是歉意,「Djavai,沒跟你說。」

  利冠翰抿著唇,「你……都不會想我嗎?這麼久沒見?」

  「你在唸書,感覺很忙,我怕吵你。」Drusa小聲說。

  利冠翰正要抗議什麼,Drusa驀地把手掌反過來,扣緊他五指。

  「但我沒有不想你,利冠翰,我每天都想你。做水管時也想、打板模時也想、開車想你、吃飯想你、睡覺也想你,Kalula親我時,我想的也是你,我的腦袋想的全是你,身體和靈魂都想你。」

  Drusa忽然咬了一下嘴唇。

  「我以為你沒那麼想我,所以想裝一下,怕在你面前丟臉,怕讓你知道我喜歡你勝過你喜歡我,才故意說我有女朋友了。我不知道會讓你哭成這樣,知道你也那麼想我,我高興得快要死了,像要飛起來一樣。」

  利冠翰臉頰「登」地一下通紅。這個人,明明漢語不怎麼靈光,講起情話來卻這麼直白、這麼不要臉。

  難怪爸爸都跟他說,不要小看山上人,看來木木訥訥的,進攻起來都像百步蛇一般,一擊斃命。

  「那、那你。」

  利冠翰掩飾胸中悸動,用口水潤了下唇。

  「還會想要……那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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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rusa略顯驚訝地看了利冠翰一眼,利冠翰臉紅得要滴出血了。

  「你不會覺得,我和我Kama一樣、很噁心嗎?」Drusa小心問。

  利冠翰搖頭:「你是你、你爸是你爸,我喜歡的又不是你爸。」

  「……我一直都想,想到不行、想到快瘋掉。」

  Drusa彷彿豁出去般說。

  「我早上也想、中午也想、晚上也想,我跟你Kina要來你的東西,騙她說要幫忙寄去給你,其實是拿來安慰我自己,我每天都聞你的味道,幻想著你的裸體摸我自己,早上也摸、中午也摸、晚上也……」

  「啊——好了!夠了,烏柏霖,不要再講啦,我知道啦!」

  利冠翰快要崩潰了,要說Drusa有什麼最令他陌生的地方,那就是他漢語未免也進步得太快了,根本都要贏過他這個半山上人了。

  Drusa蹭過來,手臂貼著手臂、臀貼著臀,緊得沒一絲細縫。

  利冠翰聞到Drusa汗水的氣味、頭髮的氣味、口腔的氣味,那些在信紙上的味道,此刻現在全都乘上一百倍,朝他襲捲過來。

  「但這裡不行啊。」Drusa煩惱地說:「也不能在你Vuvu家,我家也不好,Kalula那裡當然也不行,唉,糟糕了,難道只能借我老闆那裡?」

  「這裡……也沒什麼不行。」利冠翰迷迷糊糊說:「我爸媽第一次接吻,也是在停屍間裡,我們家就是做這個的,沒在忌諱這些,何況這裡現在也沒死人。」

  Drusa說:「但這裡沒有床。」

  利冠翰問:「要床幹嘛?」

  Drusa瞪大眼睛,他試探著問:「你知道『那個』是什麼吧,利冠翰?」

  利冠翰說:「不就是之前你在你媽墓前做的那個?就親親、抱抱,還有……還有摸一摸小弟弟?」

  Drusa有點尷尬,「你不是跟女生睡過覺,那個大姊?」

  利冠翰傷心往事被提起,有點不爽,「我知道啦!跟女生我當然知道啊,你把我當笨蛋嗎?我只是不知道男生跟男生……難道你就知道該怎麼做嗎,Drusa?」

  Drusa猶豫了下,他湊近利冠翰的耳朵,小聲說了一會兒。利冠翰全身汗毛都站起來,差點沒在教堂裡大叫。

  他用兩手摀住嘴唇,全身微抖:「等一下、Drusa,你是說,你要用你的那個、放進我的那個,然後再那個、那個、和那個嗎?」

  Drusa沒有說話,利冠翰見他竟開始解襯衫釦子,一路解到小腹位置。

  一年不見,胸口那條蛇果然又長大了,粗壯到利冠翰難以致信的境界,他不禁吞了口水。

  「想摸?」Drsua觀察利冠翰的眼神。

  利冠翰無法說謊,點了頭。

  Drusa說:「那就摸。」

  利冠翰指尖發顫,Drusa抓住他手腕,將他拉近。利冠翰臉紅,他的掌心碰觸到Drusa的奶頭,結實累累,存在感十足。

  胸肉觸感也很好,利冠翰本以為會很硬,但出乎意料的柔軟。他抓了一邊,忍不住兩手並用,揉捏起來。

  「……你真的很愛奶子。」利冠翰聽見Drusa略帶複雜的嗓音:「光摸奶,下面就站起來了。」

  利冠翰臉熱得要命,無法直視兒時玩伴的眼睛。

  Drusa大手摸到他身下,鑽進他褲頭,握住站起來的東西。

  利冠翰想低頭看,但Drusa另一手撈起他下巴,厚唇貼上來。他摸Drusa的大胸,Drusa就吸他嘴唇,吸到利冠翰不得不把嘴巴打開呼吸。

  Drusa舌頭伸進來。利冠翰全身都充滿Drusa的味道,鼻子裡是、嘴巴裡是、渾身血液脈搏裡也通通都是。

  「Tjenglay Aken Tjanusun。」

  Drusa說,利冠翰知道那是山上人最慎重的告白話語:「我喜歡你,利冠翰。」

  利冠翰腦袋暈陶陶的,逐漸失去思考能力。但Drusa把利冠翰按倒在停柩室的長椅上,扒下他的牛仔褲、抬高他的腰時,利冠翰還是恢復了些許理智。

  「Drusa,可是把你那個塞進我裡面、真的會很舒服嗎?你不要騙我啊……」

  「我沒騙你,山上人不會騙人。」Drusa一臉嚴肅。

  「但應該還是會有點痛吧?我怕痛啊……」

  Drusa解開褲頭,展露另一條更為巨大的百步蛇。

  「有愛的話,就不怕。」他在利冠翰耳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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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利冠翰徹底理解到,不管是山上還是山下人,其實都會騙人這點,已經是一整夜過去、破曉時分的事。

  Drusa抱著赤裸的利冠翰,利冠翰坐在Drusa懷裡,身上披著Drusa的襯衫,在上了鎖的停柩室裡,一齊看向窗外逐漸升起的曙光。

  兩人的身體、體溫、心跳,都連接在一起,宛如只有一個人。

  「利冠翰,你會回來山上嗎?」Drsua問他。

  利冠翰品味著身體某處該死的疼痛感,「可能吧。」

  Drusa安靜了下,又問:「利冠翰,你會辦我的葬禮嗎?」

  利冠翰想過,或許畢業之後,他會重開爸爸的禮儀社。也可能不會,依照媽媽的希望,在山下找工作、當個上班族。

  他或許會和Drusa在一起、也可能不在一起。或許他終究會在山下,找一個奶子很大的漂亮女生、和他睡覺、再生個漂亮女生。

  但無論如何,利冠翰想,他都不會忘記這個人、不會忘記那個人胸口的那條蛇、不會忘記這個與死亡相伴的夜晚。

  而Drusa死的那天,利冠翰知道自己會去接他、對他說:「Ucevungi anan」。

  「……可能吧。」利冠翰回答。

  Drusa沉默片刻,他抱緊利冠翰,嘴唇在他肩膀上舊傷磨蹭。

  「……Maya a Pasulivay。」

  Drusa忽然呢喃著。那是利冠翰的爸爸從前編的、山上話版本的接體詞,但利冠翰不明白Drusa為何現在說。

  「以前我Vuvu跟我說過,Pasulivay,是漢語回頭、留戀的意思。」

  Drusa說,Pasulivay也有改變方向、改變念頭的意思。

  他說,做出不同選擇、走別的路,不見得是不好的事。有時候,反而是山上人的智慧。

  利冠翰安靜了一下,才問他:「那你會嗎?回頭選擇另一條路?」

  Drusa沒有回答,只是俯下身,在利冠翰肩頭那個陳舊傷痕上,再落下一個深深、深深的咬痕。

  #

  Drusa放棄了牧師的急救。

  牧師的爸媽都死了、兄弟姊妹也不在了,太太死了、長子Ita也死了。Drusa是牧師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可以做全部的決定。

  牧師生前說想捐贈器官、多少彌補一點罪過。但牧師喝了很多酒,許多器官都不健康了,最後只捐了眼角膜。

  醫師宣告腦死、動完移植手術、拿到死亡證明,屍體還給Drusa,已經是牧師過世後一週的事。

  利冠翰透過媽媽,找回以前在禮儀社工作的阿叔,家裡還留了一台接體車沒賣,正好用來送牧師一程。

  牧師雖然是牧師,但他生前便說過,想用山上人的禮儀、走完人生的路。

  Drusa和利冠翰兩人,搭著阿叔開的接體車,護送牧師的遺體回到教會。

  雖說牧師出了這樣的事,許多山上人不恥他的行為,但終究是為教會奉獻了一輩子,還是有人得了消息、聚集在教堂前面。

  利冠翰穿著全套西裝,打開停靈間的門、開了禮儀室的燈,放下門簾。

  阿叔把冰櫃的鎖打開,把冰冷僵硬的牧師從裡頭抬出來,平放在入殮室的禮儀床上。

  牧師泡了水,五官有點浮腫,渾身留著插管線時的膠帶、身上還穿著綠色病袍,胸口還有電擊急救留下的圓形燒痕。

  利冠翰朝牧師一鞠躬,Drusa也學他。

  利冠翰替牧師脫下病袍、撕開膠帶,小心不在肌膚上留下痕跡。

  他用水管洗去牧師全身髒污,用小刷子刷掉指甲裡的泥土、足趾上的草污。

  他清理牧師每個地方,包括最私密的下體、最骯髒的排泄物。

  阿叔帶了爸爸生前化妝的道具來,牧師手腳都是刮痕、膝蓋有跌倒的瘀青,利冠翰用刷具刷著粉底,一一蓋過,蓋不過的,就用噴槍噴上乳漆。

  牧師右眼有瘀青,是掉下溪裡時撞傷的。利冠翰邊端詳牧師與Drusa相仿的眼眉,用細筆慢慢畫著,為他遮去黑眼圈、增添眼線,再用最亮麗的唇膏,為牧師蒼白的唇瓣增添氣色、最後刷上腮紅。

  牧師漸漸變回利冠翰記憶中初次見面時、那張帥得媲美阿湯哥的臉。

  Drusa帶了牧師的衣服來,那是牧師和Drusa媽媽結婚時,大頭目送他們的傳統服飾。黑色長袍、刻著蛇紋的綁帶、還有墜滿珠飾的靴子,利冠翰想他的同學一定很想來為牧師拍張照。

  利冠翰拿了梳子,細心地梳順牧師那頭黑髮,用髮膠定妝,Drusa走上前來,把羽毛冠戴到牧師頭上。

  Drusa和利冠翰一人一邊,將牧師小心地抬進早已鋪滿花卉的棺木中,蓋上瞻仰遺容用的玻璃棺蓋,把棺木放到輪板車上。

  利冠翰脫去手套和口罩,繫好西裝領帶。

  阿叔替他倆開了禮儀室的門。利冠翰和Drusa扶著靈柩走出入殮室。教堂外下著微雨,灑在利冠翰和Drusa臉上,還有教堂外等待著的人群身上。

  利冠翰知道Drusa在身後看著他、等著他。

  他挺起胸膛,深深吸了口氣。

  「善事進門、惡靈離開,Maya、Pasu—Li—Vay!」

  —禮儀社與Drusa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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