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搞不清楚那個黑人大叔跟他媽媽是什麼關係。

  黑人大叔總是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

  有時候出現的時候很老,但有時出現的時候很年輕。

  等尼爾稍大一點,比較會認人之後,他發現大叔有時候其實會出現兩個。

  但尼爾也覺得還好,反正從小時候開始,他就發現身邊的人會忽然消失,有時又會忽然出現。

  例如他父親派給他的保鑣、還有他的保母、有時是他的司機。

  有時候是他父親本人,他父親本人有時也會變成兩個,啊他還看過三個的。

  他媽媽有時候也會變成兩個,那是某次在越南旅行的時候,媽媽明明陪在他旁邊,但尼爾卻親眼看到另一個媽媽跳海自殺。

  他旁邊那個媽媽好像不知道跳海的是另一個媽媽,尼爾覺得他媽媽比他還臉盲,連自己都認不出來。但他也沒告訴他媽媽這件事。

  後來爸爸有一天就不見了,尼爾本來以為他會在某天忽然又出現,但這次爸爸沒有再出現,好喔。

  後來大叔就開始頻繁出現在他媽媽身邊。

  所以對於大叔有時候有兩個這件事,尼爾也沒覺得太驚訝。

  大叔在一次放學時來接他。

  「Kat……你媽媽說他來不及來接你,所以我來接你。」

  他聽到大叔在旁邊碎碎念:不過是忘記接小孩,要我逆行過來再順行接他也太誇張了,讓他等一下會怎麼樣。

  有一次媽媽很忙,忘記他的生日,尼爾本來想洗洗睡,但有人敲他的臥房門,他打開看,發現是大叔。

  大叔帶了一個蛋糕來給他,但大叔看起來很累。

  「你媽要我帶給你的。」

  尼爾猜他應該又做了什麼可以讓一個人變兩個人的事,就是什麼逆行又順行之類的。

  尼爾後來拆了那個蛋糕,雖然那蛋糕也很奇怪,尼爾吹熄蠟燭的時候,蠟燭反而點火了,差點燙傷他的嘴唇。

  然後蛋糕一開始就是切好的,尼爾本來想那還真貼心啊,但拿出蛋糕叉準備要吃的時候,蛋糕的切口忽然就像縫起來一樣復原了。

  靠夭,這個大叔根本就是來整他的吧。

  大叔送他的禮物驚嚇盒也怪到不行,尼爾想把他打開時,裡面的彈簧就往裡頭猛縮,死死黏在盒底都不出來,一點都不驚嚇。

  但大叔還是幫他唱了生日快樂歌,尼爾也還是跟他一起吃了蛋糕。

  媽媽很晚才回來,那時候尼爾已經睡著了,隱約聽到大叔大聲向她抱怨,說是不要在用逆轉門做這種事之類的,還說什麼逆行好累、氧氣罩他媽的很貴之類的謎話。

  但尼爾那天晚上睡的很好,他過了一個很愉快的生日。


  *

  大叔後來開了一家公司。

  尼爾其實並不知道大叔開的是什麼公司,但媽媽說,加入公司的話可以免費去龐貝城旅行,尼爾一直很想去龐貝城,於是就答應了。

  當然不只是因為龐貝城,錢的話爸爸留了很多,最主要是尼爾也不討厭那個大叔。

  大叔在他加入公司的第一天,教會了他關於怎麼讓一個人變兩個人的秘密。

  原來不是影分身之術啊,尼爾那晚偷偷把他珍藏很久的東洋忍法帖丟了。

  頭一回看到逆轉門時,尼爾只覺得騙肖欸,他當時已經唸了不少物理學,還跳級唸了量子力學和相對論,尼爾還是不覺得眼前這個像他家旋轉門的鐵桶可以回到過去。

  第一次以逆行人身分進入順行的世界,是那個人帶著他去的。

  他總算搞清楚為什麼大叔還有他媽還有他爸還有他保鑣他家傭兵,沒事常常戴著氧氣罩跑來跑去了,他小時候還一度以為他家空氣特別稀薄,有點擔心。

  首次的逆行經驗非常非常不舒服,雖然只是回到短短十分鐘之前,身為青少年的尼爾已經頭昏眼花。

  大叔一直用手扶著他的腰,在他身後支撐著他。

  他身邊所有事物都在倒著走,行人倒著走、小狗的尿縮回膀胱、樹上的葉子被吹回樹上、濺起的水花回到地上的水窪裡,沉落的夕陽重新回到空中。

  這世上唯一和他同行的,只有他身邊這個人,這個一度他以為會影分身術的男人。

  尼爾覺得有點安心,至少他們的時間是一起的。

  尼爾見到了十分鐘前的自己,雖然體感像花了一世紀。

  回到順行時間時,尼爾吐了,難受得咳個不停。

  男人請他喝了一罐健怡可樂,那真是尼爾此生喝過最好喝的健怡可樂,一掃逆行時的陰霾。

  事後他問那個男人:如果沒事一直逆行順行,人是不是會老得快早死啊?

  那個男人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用深邃的目光凝視著他。

  「那就把這次的逆行當作最後一次吧,Max。」

  這是男人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

  但尼爾沒有聽男人的話。

  他與男人變成戰友,開始了數也不盡的時空旅行,也不過是在他十五歲時候的事情。

  大概是經常做時空旅行,尼爾長得特別快,身高也逐漸追上戰友。

  他們經常利用旋轉門逆行,做些尼爾似懂非懂的任務。

  有時候是半天,有時候是一週,最長的時候長達一個月。

  大多數時候戰友都陪著他,時間比較長的時候,他們會一起待在公司準備的逆行艙裡,就這樣渡過一天、或一週、或一個月。

  逆行艙裡不用戴氧氣罩,他們可以自由聊天。

  但戰友並不是個聊天的好咖,尼爾覺得他根本是會走動的句點。

  問他:「你平常都在幹嘛?」

  戰友回答:「健身。」

  問他:「健什麼身?」

  戰友回答:「就健身。」

  大概是因為這樣,他老媽才會一直跟戰友沒譜,尼爾想。

  戰友確實喜歡健身,在逆行艙裡沒事幹的時候,大部分時候都在做伏地挺身和懸垂。

  戰友做懸垂的時候,尼爾就躺在地上看著,看戰友隆起的背脊骨,看戰友結成塊的三角肌、拉成直線的斜方肌,微微發著抖的二頭肌。

  汗水順著戰友黝黑但光滑的皮膚淌下,戰友健身時,常常是不穿衣服的,尼爾可以看見每滴汗水從沁出肌膚、流淌過每一吋皮膚,到最後堆積的位置。

  那時候尼爾會覺得口乾舌燥。

  他通常都會喝一口手裡的健怡可樂,然後移開視線。
 
 *

  戰友在執行逆行任務時通常不喝酒,只除了某一次。

  尼爾在某一次逆行任務回來後,接獲了母親的死訊。

  母親在年輕時受過逆行幅射造成的傷,雖然後來被戰友救回來,但幅射傷害似乎是造成母親早死的原因之一,醫生是這麼說的。

  尼爾對於母親,一直都有種微妙的感覺。

  他想起在越南看到的第二個母親,想起從越南旅行後,就消失不見的父親。

  長大之後的他也懂了很多,知道逆轉門的事情後,他也知道兩個母親是怎麼回事,當然也大概知道父親並不是憑空消失,而是被消失。

  所以對於母親的死,尼爾沒有太多的感覺,只覺得一切終於結束了。

  但他感覺得出來戰友的悲傷。

  他陪著戰友逆行回兩週之前,母親還健在的時候。

  尼爾看著沒有解除逆行狀態的戰友,就這樣趴在母親的病房前,看著母親從病入膏肓,到能夠睜開眼睛,到能夠起身談笑,到入院的那一天。

  他看到戰友牽著健康的母親的手,戀戀不捨。

  尼爾忽然覺得很刺眼,比戰友的二頭肌還要刺眼
  
  那天戰友第一次,在執行任務時喝了酒。

  酒是跟著戰友一起逆行過來的,可以很正常的喝進肚裡。

  戰友喝得很醉,銘酊大醉,直到尼爾把他的酒瓶拿開。

  「別喝了,你明知道在逆行狀態不該飲食,回去你會吐死。」尼爾警告他。

  戰友沒有跟他爭辯,只是倒向他,沉重的肩胛倚在他胸膛上,像要摔落在地上。

  尼爾接住戰友的背,手掌觸及戰友訓練有素的背肌。

  戰友卻忽然站直了身,用兩隻手攬住尼爾的頭頸。

  尼爾直覺應該推開他,但或許是因為在逆行狀態下,或許,尼爾發現戰友的臉反而迅速接近他。

  然後他們接吻了。

  *

  一切都是逆行時間的錯。

  尼爾覺得他和情人不該在一起,他們是公司……現在發展成組織了,雖然尼爾覺得「組織」聽起來很像黑道,不是很喜歡,但外界都這麼稱呼它。

  他們是組織裡的老大和二把手,怎麼樣都不該在上班時間談戀愛。

  但他越排拒對方,越想逃離對方,就不由自主地越靠近。

  也因此尼爾不記得自己是何時愛上自家老大,就像他家老大也記得何時搞上舊情人的兒子,一切都是逆行法則的錯。

  每當有幹部問起尼爾和老大之間是怎麼回事時,尼爾都把雙手十指交錯給他看。

  據說這個手勢後來廣為流傳,變成組織正字標記,但那都是後話了。

  而且他們根本沒時間好好談戀愛,情人每天忙得要命,一下子跟過去的人通訊,一下子又忙著跟未來人談判,一年中有一半時間都在逆行艙裡渡過,尼爾都有衝動想毀了那個萬惡的逆轉門。

  有一次尼爾實在受不了,他在公司裡逮到正在逆行狀態的情人,那時候他們已經將近一週沒有碰面了。

  尼爾在公司逆行艙的逆轉門前攔住他家老大,一把抓住情人的下顎,拔掉他的氧氣罩,在對方來得及反應前給了逆行人一個吻。

  「意主好是事種這做下態狀行逆在為認不我。(我不認為在逆行狀態下做這種事是好主意。)」

  他家老大抱怨著,這麼多年,尼爾早就熟稔於翻譯逆行語言。

  「沒關係,做愛靠的是自由意志。」

  尼爾熟練地脫去西裝褲,脫去外套,跨騎在情人的腹部上。

  他也脫去情人那身惱人的隔離衣,那花了他不少時間,在他大腿間找到那個器官,卻發現他家老大早已一柱擎天。

  「的然當是硬會樣這成脫你叫誰的訝驚好麼什有(有什麼好驚訝的,誰叫你脫成這樣會硬是當然的)。」

  尼爾第一次看到他家老大的那話兒時,曾經暗自amazing過。

  雖說黑人的那邊比較大,這種刻版印象是要不得的種族歧視,但他家老大就那方面而言,真的完全符合那些刻版印象,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當尼爾伸手撫慰情人偉昂的性器時,卻發現它像消氣一樣萎縮了。

  喔,該死的逆行。
  
  他家老大的眼楮布滿血絲。

  「意主好個是不並事種這做下態狀行逆在,了說就我(我就說了,在逆行狀態下做這種事並不是個好主意)。」

  尼爾沒有辦法,只得放手讓情人的性器自由,他張開大腿,再次跨騎到情人的腹肌上。

  這時他覺得肚子上涼涼的,低頭一看,肚子上竟然出現了大片的精斑。

  「……」

  他家老大在看到尼爾腹部上的精液時,似乎終於也認命了。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他們現在不能夠住手。

  身為物理學碩士,尼爾當然也不會拘泥於做愛的線性思維,他剝開自己的臀肉,讓情人的性器抵在穴口,他發覺情人的性器正頂著他,把他往上推走。

  「你要想著拔出來,親愛的。」尼爾提醒他。

  他試著教導他的情人,想像把性器從這個上身還穿著襯衫,下半身完全赤裸,肚子上沾著他的精液,金髮濕貼著脖頸的尤物體內拔出來。

  尼爾發現他家老大眼神變了,而那瞬間情人的性器沒入尼爾體內,深深到底。

  「拔、拔出來,不,更深一點……」

  尼爾也不知道自己叫的是對逆行人的指示,還是內心深處的慾望,總之他們插了又拔、拔了又插,往復運動無論順行逆行,好像都沒有太大區別。

  而在某一個時間點,尼爾感覺體內的性器抽動收縮,驀地縮小又漲大。

  尼爾的小宇宙先爆發了,他的精液射在情人的胸膛上,人也趴在同一個地方喘息。

  於此同時尼爾小腹上的精液「縮」地一聲……全部倒流回情人的性器裡。

  「……」

  「……」

  他家老大看著依舊挺立、射都沒射過的陰莖,還有情人乾乾淨淨的小腹,從鼻腔深處哼了口氣。

  「嗎了心開你?(你開心了嗎)」

  尼爾想,他家老大說的對,在逆行狀態下做愛並不是個好主意,特別對於主動者而言。

  所以下次,換他主動就沒有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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