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式百年孤寂

　　To 親愛的亞柏：

　　亞柏哥哥，我是凱因。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叫你「哥哥」，哈哈，不知道有沒有嚇到你。

　　在發生這麼多事情後，我還有臉叫你哥哥，只怕讓你覺得我無恥。

　　我的字很醜，但我還是希望能夠告訴你一些事情。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了。

　　當然是自殺的。

　　我打算割腕，誰叫你把房間裡能當凶器的東西全撤走了，只剩那把切蘋果的刀。

　　我是個膽小鬼，沒膽割脖子、刺心臟，只好割腕。

　　你應該覺得我很殘忍，在你為我想了那麼多，做了那麼多，帶著我逃了七年，我卻還是選擇走上這條路。

　　但其實我一直在想這件事，雖然我能好好思考的時間很少。

　　我總是在做夢，做著成為另一個人的夢。

　　我曾經想過把那些不同的夢寫下來，但最後都是片片段段，能留個一、兩句有意義的文字就是萬幸。

　　這是我難得可以這麼清醒地給你寫信，所以我想一次寫清楚。

　　你大概一直覺得我恨你，但我首先要告訴你，我從來恨過你。

　　雖說你會選上我，會以那種方式接近我，讓我相當驚訝。不瞞你說，我第一眼看見你時，總覺得你是個遙不可及的人。

　　不是常有那種嗎？即使在同個班上念書，卻即使到畢業，都不曾講過一句話的「同學」。

　　你對我來講，就像是那種「同學」。

　　但你卻主動親近我。說實話，開始我以為你想捉弄我。

　　不管是帶我去吃高級餐廳、帶我聽音樂會，還是說要教我英語。我對你充滿恐懼，時時刻刻覺得你想陰我，讓我出糗。

　　但你卻吻了我。

　　起初那個吻讓我覺得受傷，我認為你打算羞辱我。

　　我拚了命地想逃離你，以為這樣我就可以得救。

　　但你卻不斷追趕，把我逼近絕路。

　　你知道嗎？哥哥，被你在那間小旅館裡侵犯的時候，我曾經一度試著自殺過。

　　我吊了脖子，從網路上看來的方法，把繩子的一端掛在門把上，背著門坐著，他們說這樣就可以拉斷頸椎、結束生命。

　　甚至用不著什麼凳子。

　　後來我失敗了，因為我找不到繩子，用了你送我的皮帶。

　　但皮帶鬆開了，我咳了很久，再吸到空氣的瞬間，我決定我再也不做蠢事了。

　　奇怪的是，我心情反而輕鬆了。這就像種儀式，我通過了神給我的試煉，代表神允許我繼續墮落。

　　我很開心，那天我吃了一顆蘋果，是我吃過滋味最美的。

　　亞柏哥哥，雖然很突然，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有女孩子喜歡我。

　　你曾在床上對我說，我長得這副模樣，天生就是要給男人幹的。

　　但有女孩子喜歡我、對我告白，說要跟我交往。

　　就在我因為胃病入院之前。

　　我不是想炫耀什麼，只是想讓你知道，被告白的時候我很高興。

　　女孩說想去唸廚師學校，邀我一起去外邊住，一起租間小窩、一起過生活。

　　我以為我總算能夠逃離你。我和你的父親聊過，你的父親願意出錢幫助我，他也覺得我離開那個名為我母親的女人比較好。

　　就差那麼一點，我可以過正常的生活、正常的人生。

　　但是要出發前那天晚上，我的胃忽然痛得要命。

　　我昏過去，之後就像你知道的一樣。

　　你帶著蘋果來病房那天，女孩也到了病房探病。

　　亞柏哥哥，你知道嗎？明知道女孩就在外頭，提著鮮花打算進來看我，我還是回應了你的愛撫、為你的吻喘息、在你入侵下尖叫、為你的身體沉迷。

　　我知道女孩後來大哭著跑走了，或許是這樣，才引來那女人的注意。

　　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是故意的。

　　在看到你拿著蘋果，削著蘋果皮，笑著遞到我唇邊的瞬間，我就明白了。

　　像我這種人，注定無法「正常」。

　　但凱因想要正常，所以我，只好成為「凱因」以外的人。

　　你卻說想成為我，這讓我擔心。他們說照顧神經病的人，自己往往最後也會變成神經病。

　　亞柏哥哥，你可千萬不要也變得像我一樣哪。

　　我寫這封信時，你睡著了，就睡在我身邊。

　　你的頭上腫了個包，多半是我剛才用鍋子砸了你的頭。

　　你的手邊擱著那張照片。

　　你跟我說過照片背面那個故事。你說弟弟因為妒嫉哥哥，哥哥比較受到神的眷顧，所以弟弟把哥哥殺了。

　　我聽了就笑了。

　　弟弟太笨了，因為即使殺了哥哥，他也什麼也得不到。

　　神永遠不會愛他，只會更加討厭他、唾棄他、恨他。

　　如果我是弟弟，我絕不會這麼做。

　　猜猜我會怎麼做？

　　我一直試著對亞柏哥哥你傳達我的想法，但很可惜直到最後，哥哥都沒把解答找出來。

　　於是我只好自己找了解答。

　　我死了之後，哥哥你就自由了吧。打開這扇門，忘了裡頭的人，過自己的人生。

　　所以我把解答放在門縫底下。

　　祝你幸福、哥哥。

　　　　　　　　　　　　　　　　　　　你最愛的弟弟　凱因

　　『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快想起所有的事情來』
　　『殺人解決不了任何事』
　　『死亡並不是正確答案』
　　『我、到底是誰……？』

Game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