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姑且不論我的標記障礙,Alpha的本能,確實讓我吃盡苦頭。

  羅育晨給我惡補過學生時代錯過的健康教育課。她說,費洛蒙激素有所謂S值和R值,Omega常見R值過盛,而掌控Alpha生物本能的多是S值。

  Alpha的S值在發情期會飆得特別高,S值讓生物具有侵略性,會產生咻幹人的慾望。R值則讓生物有強烈的想生殖、想被督洞射精射好射滿的慾望。

  有些Alpha在發情期的S值消退後,R值會反向暴漲,產生所謂的「易感期」。

  易感期的Alpha敏感焦燥、特別依戀他人,受不了一秒鐘看不見伴侶,佔有慾極強,簡單來講就是黏踢踢。

  易感期的強度因人而異,像我就沒怎麼易感症狀,發情期過了、打砲完了就雲淡風清。

  吉吉的易感期倒是很明顯,每次發情期後,他就像隻吉娃娃一樣黏人,有時饑不擇食,連我都會被他拉著陪過夜。

  但我的發情期倒是很典型,小羅說,我S值一直是頂標。

  飆高的S值讓我高燒不退,但又沒臉去最近的L醫院看診。其他醫院又遠,信息科在夏季最是熱門,每個醫生都掛到下週的診號。

  我在家附近的藥局買了抑制貼片、還有市售的非處方箋抑制錠。

  我吞了快半罐的抑制錠,還是渾身燥熱,拿家裡的溫度劑一量,竟高達三十九度半。

  我的陰莖漲痛,連睪丸都腫得不成樣子,尿道球結浮出陰莖尾端。

  球結是Alpha性器獨有的特徵,看起來像甲龍的尾巴,主要是方便突破Omega生殖腔堅壁用的,用這個插進Omega,會讓對方爽得不要不要的。

  有些A平日球結就挺明顯的、有些則在發情期才會出現,我是後者。

  我整日沒有不勃起的時候。我坐在浴室裡,給自己打手槍,但忙了一整個早上,浴室的出水孔都要被我的精液堵塞了,那種過度發情的症狀還是沒緩解。

  我腦子發暈,高熱讓我無法思考,滿腦子只有Omega溫暖的小穴。

  我想把陰莖插進去、直達生殖腔。我想用精液射爆他們,讓他們懷一窩我的小崽,我想幹得他們嬌喘連連、哭泣求饒。

  我撫弄著我的性器,發現那些幻想中的Omega,竟一個個變成邵曉明的臉。

  邵曉明站在床邊看著我,忽而譴綣纏綿,帶著笑容為我口交。忽而空靈澄徹,淡淡地說著「我們不會再見面第二次」,轉眼又淚流滿面,仰躺在辦公桌上,對我哭叫著:不要、姜陸、不要這麼對我……

  最終我夢見他站在講壇上,用無比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台下的我。

  『你這個強暴犯。』那個邵教授冷冷地說:『噁心的Alpha,我早知道,你們Alpha就是不可信賴。』

  我大叫著從床上驚醒,發覺自己不知何時滾落到床下。

  我的下半身赤裸,上半身的T恤髒得不成樣子,床上床下全是黏糊的精液。而邵曉明早已哪裡都不存在。

  J

  我知道這樣不行,這樣下去,我怕是會死在家裡,成為我平常嘲笑的猝死獨居老人。

  我打了Alpha關懷協會的專線。

  這專線以前我幫客戶打過,他們專門拯救那些孤家寡人,或死了伴侶、或母胎單身,找不到人發洩慾望的可憐Alpha。

  但我從沒想過,我姜陸這輩子會需要這種專線。要是讓吉吉知道了,恐怕光笑就嗆死她。

  奇妙的是有Alpha關懷協會,卻沒有Omega關懷協會。主要是發情期的Alpha太危險,很多Alpha自尊心甚強,不願承認自己沒有洩慾對象,任由S值飆高、到街上攻擊路人的案例太多,才會有Omega集結起來己渡渡人。

  專線很難打通,我打了半小時,才終於接到櫃檯。

  「您好,財團法人Alpha關懷照護協會,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嗎?」接電話的是個溫吞的女性。

  我說明了我的需求,女性還詳盡地問了我的身家,從年籍、家庭、工作,甚至性經驗。我都快要掛了,但那女的還是不急不徐,大概是個Beta。

  「我知道了。但現在北部的關懷員排班有點滿,可能沒辦法馬上派人,我先幫姜先生您預約三天後的班好嗎?」

  我覺得自己快崩潰了,「我現在情況很危急,難道不能快點?」

  女Beta的聲音還是那麼和緩:「建議您先服藥,一般藥局都有市售的抑制錠。如果您有緊急病徵,建議您向鄰近的醫院求助,必要的時候可以撥打一一九。那姜先生,您上午比較方便、還是下午?」

  我莫可奈何,只能隨便預約了一個時間,掛了電話。

  我又和水吞了半罐的抑制錠,打開先前租的片子轉移注意。

  我聽了那個男學生的話後,特地去租了邵曉明喜歡的動畫片,就是那個什麼今敏導演的。

  我用毛毯裹著發抖的身體,播放那片「盜夢偵探」。

  故事大意是描述有科學家發明可以遊走在別人夢裡的機器,但機器被人偷走,有個身材火辣的Beta女性著手調查這件事,在許多不可思議的夢境間遊走。

  我很少看卡通片,不知道是不是這緣故,這劇情我看得不是很懂。

  但看到中間有個橋段,是那個Beta女角被壓倒在床上,衣服被扯開,被壞人從胸部位置,一刀剖成兩半的獵奇畫面。那個Beta還在床上扭動身體、放聲慘叫,看來又痛又爽,乳房都要彈出衣服裡來。

  我看得心情複雜,無法不去想邵曉明對著這些亢奮的畫面。

  而這女角轉瞬又變成邵曉明的太太,我彷彿看見這女Beta壓到邵曉明身上,把短小的陰莖沒入他體內,忘我的抽插著。

  我無法再這麼老實待著。

  我喘著息,從櫃子上拿了一盒抑制貼片,貼在我脖子周圍,抑制貼片的原理,是藉由產生類Omega費洛蒙的氣味,達到安撫Alpha的效果。

  我貼了整整六片,確認整個鼻尖都被擬制的Omega費洛蒙籠罩,這才套上上衣、穿上久違的鞋子,踏出房門。

  大街上的熱風吹撫在我臉上,台灣九月的天氣依然熱得跟仲夏一樣,這都市的風又是數一數二的大。

  風吹散了我鼻尖的擬制費洛蒙,讓我腦子稍微清醒了點。

  我牽了機車,戴上安全帽,催動油門。

  我知道發情期的Alpha,實在不該在沒打針、又沒打砲的狀態下出門。

  我覺得自己或許有些自暴自棄,既然都被說成是強姦犯了,那乾脆就順應那些人的心思,真的成為強姦犯好了。反正我聽吉吉說過,Alpha在發情期隨機強姦路人Omega,在法律上可以用什麼精神耗弱之類的理由減刑。

  我就這麼胡思亂想著,在街上茫然騎著我的一五零重機。

  等我醒覺過來時,我已到了護城河的圓環附近。

  K

  這裡剛進行完大工程,護城河兩側變成親水步道,擺了很多長椅供人休憩。

  時值平日晚間,路上沒有多少人,只遠處幾個老人在甩手。

  有個Beta女性慢跑經過我身邊,我才恍然驚覺過來我身處何方。

  方仲威說,邵曉明家的透天就在護城河附近。且每天晚上八點,邵曉明一定會到這裡慢跑。

  雖然他最近身體有恙,怕是不會按慣例來跑步。但我其實沒想那麼多,我幾乎是順應生物本能,是我的身體將我牽引來這裡。

  我知道自己這樣多恐怖,明明已被對方控告強姦,還千方百計地找到那個Omega的住處,跑到附近來蹲點,但我就是克制不了自己。

  騎車來此的途中,我的雞雞一直是硬著,機車坐墊嗑的我很痛,人生第一次體會物理性的蛋疼。

  如果邵曉明出現在我面前,會發生什麼事,我實在無法預料。

  L

  我挑了其中一張不顯眼的長凳,兩腳縮在椅上,抱著膝蓋,把整張臉埋進長臂裡,這樣才能稍微止住癲癬般的顫抖。

  即使不用眼睛看,只要邵曉明接近我十公尺內,他那獨特的火龍果香,我就能馬上辨識出來。發情期的Alpha就是這麼可怕。

  我看了一眼手機,是晚上七點四十分,距離方仲威說的、邵曉明習慣出來跑步的時間,還有約半個小時。

  我不只一次告訴自己,我應該立即離開這裡,找間醫院掛信息科急診。

  我無法想像邵曉明要是看見我,會有多麼驚嚇,他多半會立刻報警,搞不好還會叫來他老婆和小孩圍觀。

  「穎君、小映,這就是強姦我的那個男人。」

  她們會用鄙夷的目光看我。那個未分化的小孩,會抓著他Beta娘的衣襬,把「Alpha都是強姦犯」的印象深深映入腦海中。

  我就這樣縮坐在長凳上,淌著汗、抖著身體,胡思亂想。

  時間在我體感內失序,我不知道過了多久,行人從絡驛不絕、到人跡漸絕,我所等待的人仍舊沒有出現。

  我從褲袋裡掏出一把抑制錠,撕開封膜、和著口水吞下去,我顫顫巍巍地從長凳上起身,想結束這場自己揭幕的愚蠢鬧劇。

  但我才轉身,便在散步道新設的地燈旁,看見一個身影。

  那人身材嬌小,有著和我記憶中一樣窄細的肩膀,光是從後看去,便想伸臂將人擁入懷裡。

  那人是邵曉明。

  M

  我一度以為,那是我的幻覺。

  發情期的A和O因為S值或R值過高,因而出現幻覺的,在醫院很常見。我就曾照顧過一個Alpha客戶,他S值因為服用抗癌藥物降不下來,每天都看到死去妻子的幻影,還會跟她打麻將摸三圈。

  我慢慢從椅上站起來,那個嬌小男性依然站在燈火闌珊處,動都沒動,讓我更確定那不過是個幻影。

  如果是幻影,那讓我抱一抱也無妨吧!我開始生出這樣的念頭。

  我喘著粗氣,走向他身後,那個幻影依然在那,深夜的黃色燈光,讓邵曉明的幻影也隨之模糊。

  我實在怕他就此消失,若是他消失,我又得回到那可怕的、一望不見底的夢靨中。

  我伸出雙臂,驀地從後抱住了那個男人。

  N

  懷裡的人受到極大的驚嚇。

  我的指尖一觸及對方,就感到不對勁了。懷裡的幻影是如此熾熱、如此柔軟而具體,我只是這樣摟著他的肩,便能感覺到對方的心跳、血液,順著我的指腹,一陣陣傳送到我胸口,刺激著我的費洛蒙。

  抑制貼片的味道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濃郁的果香,火龍果的香氣,且是那種仲夏的、甜膩的、咬下去會有紫紅色汁液流滿一手的火龍果。

  雖然知道不對,但這氣味一散發出來,我就知道自己完了。我沒辦法離開這個氣味,即使拿吊車把我吊走也辦不到。

  「曉明……」我呢喃著。

  我視線模糊,眼眶一片溼潤,甚至沒法看清邵曉明的臉色有多驚恐。

  我感覺懷裡的男人用盡氣力掙扎著,他用掌腹頂我,用膝蓋踹我,我胸腹滿是疼痛感,肋骨像要被懷裡的小獸撞斷了。

  但我的手依然不肯放開,鼻尖也還埋在他氣味最濃的頸窩。

  氣味匯聚在邵曉明的後頸上,我知道那裡是什麼。而今他的後頸毫無防備,雪白乾淨,隱約看得見裡頭的血管。從腺體逸出的果香薰得我頭暈目眩,那氣息像海水一樣,把我從頭到腳浸在裡頭,說是溺死也不為過。

  我只要張開嘴、把牙咬進去,我的費洛蒙就會融進邵曉明腺體裡、流遍他全身血液。

  他會被我標記。Omega會一生跟隨標記他的Alpha,至死方休。他的身體會變得只渴求標記者,也只能接受標記者。

  換言之,沒我的屌,他活不下去。

  我的生理本能和僅存的理智拉鋸,正不知孰勝孰敗。冷不防我的腋窩一麻,腦門像是被揍了一拳那樣疼痛。

  拜此之賜,我的肌肉也瞬間乏力,我鬆開抱著邵曉明的雙臂,跌坐在地。

  邵曉明呼嗤喘著息,他居高臨下注視著我。

  而他的手上,拿著一根黑色的棒子,棒子尖端還閃著藍光。

  這我在五金行有看過,是防Alpha專用的電擊器。

  O

  「你怎麼知道這裡?」邵曉明的表情像是氣極了。

  我現在才看清,他的脖頸上全是掐出來的傷,鎖骨上也是,我卻不記得自己何時有用這麼大氣力。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哪?誰告訴你的?!」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邵曉明用這麼高的聲量說話。這個即使在大學講壇上,也畏畏縮縮、細細弱弱的男人,此刻卻以驚人的氣勢站在我面前,拿電擊棒對準我的下顎,防我再暴起。

  但我渾身酸軟,緊繃的身體遭受電擊,我此刻像是癱瘓一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只任由邵曉明扯住我的T恤衣領,把高大的我從地上提起來。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但你如果膽敢接近我的家人、膽敢去找穎君她們……我、我警告你……」

  他聲音顫抖著,我的身高足足高了他一個半頭,被他扯得半跪著,卻還是能俯視他的眼睛。

  他的眸子一如我記憶中的淡,夜燈折射下,裡頭像藏著水一樣,激動的時候,還會隨波蕩漾。

  我癡癡地望著他的眼瞳,一句話也沒說。

  倒是他的視線移向我,目光停在我脖子上,那上頭貼滿了抑制貼片,數量多到跟沙隆帕斯沒兩樣。

  「……你在發情期?」邵曉明問我,眼瞳倏地睜得老大。

  我沒答他的話,但我的腦子暈糊糊的,高熱讓我無法思考。見到邵曉明、聞到他的氣味,又讓我莫名安心,我現在只想窩在這個人懷裡,邵曉明揍我也好、踢我也好,總之我就是不想離開。

  「曉明……」我喚著他的名字:「不要離開我、求求你。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強姦你、我不知道你不喜歡,我喜歡你、我忘不了你,曉明、教授、邵教授,我喜歡你、喜歡你……」

  我胡亂呢喃了一通,看著邵曉明到表情從憤怒到錯愕。他依然扯著我的衣襟,力道卻逐漸放鬆。

  我從清晨起來就沒吃沒喝,又在夜風中吹了好幾個小時,邵曉明手一鬆,我就順著他的身體滑落下來。

  「Jason……?」我隱約聽見他叫了的網名。

  我感到些微不滿,希望他叫我的名字。我明明告訴他我的名字了,他卻一次也沒有用過。

  但他在我落地前一刻抱住了我,讓我不至於用臉親吻親水步道。

  我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教授溫暖的胸膛上,然後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P

  我本來以為,我清醒的時候,人會在警局拘留室裡,或是被五花大綁,準備填充水泥裝進消波塊裡。

  但沒有,我睜開眼,眼前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

  我在L醫院的病床上。

  我腦袋有點混亂,一時以為自己回到職場,前面那些都是夢,我只是做了個被誤認為強姦犯的、荒謬的長夢。

  但我很快意識到不對,即使是在職場,我也不會躺在床上。

  我扶住腦袋,發現左手腕插著針,床邊的點滴瓶已經落了一半。

  我上半身赤裸,額上貼著退燒用的冰片。手腕上有針孔,那是抑制針通常施打的處所。

  我試著動了下雙足,卻發現腳腕竟然動彈不得,我往印著醫院mark的薄被下一看,發現我的腳腕竟被上了束縛帶。

  我認得那種束縛帶,依照衛福部頒布的醫事什麼法準則,Alpha病患在S值超過某個標準、且有攻擊他人疑慮時,可以對病患上這種束縛帶。

  那是對Alpha專用的材質,相當堅韌,即使是再精蟲上腦的A也掙不開。

  我還茫然不知所以,病房綠簾就被人拉開了,羅育晨走了進來。

  「感謝我吧!要不是我,你現在還躺在急診科地上,這種忙季還來佔病床,你還真是我們的好同仁啊……不對,是『前』同仁,姜陸。」

  小羅語帶諷刺地說,我沒說話,小羅又插著腰說:「你也太亂來了。發情期高峰、沒打抑制處方針、沒有標記伴侶,胡亂貼幾個貼片就上街亂逛。你S值再高個十個百分比,就得去見閻王了,你知道嗎?」

  我張開唇,喉口乾得像火燒一樣:「我是、怎麼……」

  「有人送你來醫院的。」小羅嘆了口氣,「他本來幫你叫救護車,但沒排到,你情況又很危急,他就親自開車送了你過來。」

  我腦子依然暈糊:「我腳上這個……」

  小羅瞪了我一眼。「喔,束縛帶,你很驚訝嗎?你的S值高到爆表,送你來的那個Omega說你神智不清,在護城河那裡隨便攻擊人,還企圖標記他。我請示了我們CR,說還是幫你上束縛帶比較妥當。」

  我沒心思聽小羅其他囉皂,只注意到他那句「送你來的那個Omega」。

  「送我來的……是誰?」我直起上半身,急切地問:「他人呢?」

  羅育辰還沒有回答,綠簾外就傳來人聲:「是我。」

  Q

  我全身一冷。

  我抬頭往綠簾外一看,就看到邵曉明那張清秀、蒼白,和初次見面一般,不帶任何多餘請感的臉蛋。

  他似乎已然換了衣服。他在護城河時穿的是運動服,此刻換了身襯衫,還有黑色西裝褲,看上去和在R大教書時沒兩樣。

  而令我驚訝的是,邵曉明身邊有另一個人。是個女孩,我和這女孩有過一面之緣,就是在薇閣樓下。

  那是邵曉明的女兒。

  小羅看了看我、再看了看神色嚴肅的邵曉明。她向來是個會讀空氣的人,比吉吉優秀得多。

  她說了聲:「我晚點再來看你的狀況,陸。」就拉上簾子走了。

  我有衝動讓羅育晨不要走,但小羅逃得跟飛的一樣。綠簾拉上,這空間裡就只剩我、邵曉明,還有睜著大眼,彷彿還不明白發生什麼事的小女孩。

  「小映,叫叔叔。」邵曉明指導女兒。

  小女孩立即鞠了個躬:「叔叔。」

  病床旁有張高腳椅,邵曉明沒有坐,但讓女兒坐了。

  「我女兒,陳佳映。」他介紹道。我心裡紊亂成一團,像有數百隻大黃蜂亂竄,我有千百個問題想問他,卻沒有一個是能在未成年人面前說出口的。

  「陳?」我只好問。

  「我太太的姓,我太太叫陳穎君。」邵曉明平板地說。

  我想也是,以前小孩子的姓氏一律從A,無A從B、無B從O。但後來又被那個什麼大法官宣告違憲,才改成由伴侶之間協議決定,不能協議就抽籤。

  但看來教授家還是很傳統,「……你女兒應該還沒分化?」我又問。

  「嗯,她今年剛要上小二,還早。」邵曉明說。

  「早鑑結果呢?有做嗎?」我問,一般孩童在十三到十五歲時分化,但從七歲開始,就可以做早期鑑定。早期鑑定號稱有百分之六十五的準確率,許多家長想預先知道孩子的第二性別,才能為他們的未來作準備。

  但說是準確率過半,當年姜伍的早鑑結果也是Alpha,沒想到正式分化時,卻成了Omega。

  決定分化結果的因素至今為止還是醫學未解的謎,也無法憑人力操控,當然也不可逆。

  邵曉明平淡的五官閃過一絲不自在,「是Alpha。」

  我感嘆,這樣一來,那家就集齊了三種性別。難為他邵教授這麼排拒Alpha,生出個女兒竟然是個Alpha,分化這事真是難盡如人意。

  「謝謝你救了我。」我說了客套話,「要不是你,我現在已經死了。」

  雖然我不明白邵曉明這麼做的理由,打了抑制針後,我腦子清醒多了,生物本能消退,社會性便甦醒過來,能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荒唐的事。

  雖然我大約明白教授的性格。即使再怎麼討厭我,他也不敢就這樣把一個昏迷瀕死的Alpha丟包。

  「你到底,怎麼知道我家在哪的?」邵曉明問道。我想這是他救我的另一個原因,他想知道誰出賣他。

  我照實說了方仲威的事,包括我在護城河邊等了他五個多小時,都和盤托出。

  邵曉明陰沉著臉聽著,期間小映一直乖乖坐在高腳椅上。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一下觀察我腳上的束縛帶,一下在我赤裸的胸膛上逡巡。

  我想邵曉明帶她來,多半也是要警告我,他們是個幸福美滿的正常家庭,我不要妄想搞破壞,否則就準備照三餐進警局。

  「你不用緊張,也不用急著搬家。」我主動說了:「我不會再去了,也不會再聯絡你,當然大學也不會去。」

  我看了一眼滿臉好奇的小映,「我也不會騷擾你女兒和你太太……應該說我也沒這麼做過。但既然你會擔心,我一並答應你。」

  「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邵曉明像是終於隱忍不住了,也不顧女兒在旁邊,他拉高聲調:「你昨天差一點就標記我,還是在我家門前。」

  我低頭:「抱歉,全是我的錯。」

  邵曉明似乎有點意外我會這麼坦率,但我真的沒什麼好辯解的。

  「……你不會懂。」

  他保持沉默很久,才開口。

  「你們Alpha一輩子都不會懂……那種恐懼。」

  他深吸口氣,「我只要被你們標記,我的人生就毀了,我的家庭、我的工作、我的事業,全都會付諸流水。就算我再努力、社會地位再高,一但被人咬上那麼一口,我這輩子,就只有跪在地上求那個人幹我的分。」

  他聲量越說越小,眼眶染紅一抹紅。

  「對你來說,就只是一句『抱歉』,只是一句『我不小心失控了』可以了結,但對我而言,卻是一生一世抹不去的陰影。」

  我怔了下,我並沒有說「我不小心失控了」這種話,畢竟我是心知自己可能失控,還智障到跑去堵人。我那Alpha娘雖然垃圾,也一再告誡過我,說發情期的Alpha要有自知之明,不要把Omega的貞潔當兒戲。

  一想到我昨晚的行為比我媽還垃圾,我便無法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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