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

 

  「欸。」

  她用右腳勾起了床單,從床單下面用腳尖頂著修的臀部。

  「和我生個孩子好嗎?」

  修感到訝異,他本來正低著頭,打算取下陰莖上溼淋淋的保險套。射在裡面每次都讓他感覺很微妙,雖然說不是不爽,但總有一種被人勒住脖子的感覺。就像看片看到一半,看到精彩的地方,忽然發現裡頭的演員是你前男友一樣。

  保險套裡被精液弄得黏膩、溼滑,很難想像這種東西,到最後竟然可以生產出人類來,它們對修來講,一向是結束後就該丟到垃圾筒裡的玩意兒。

  女人的足趾還在他屁股上打個圈,她的乳房高聳,形狀是他最中意的那種,乳暈是深咖啡色,像另一雙凝視著他的瞳眸。

  於是修回過身,一口咬住。「什麼生個孩子?」

  他用調笑的聲音問,認為這樣做可以把剛才那句話變成玩笑。

  「生個孩子,就像字面上的意義。」

  她把上半身微微支起,把腳靠在同樣黏答答的枕頭上,就這樣頭下腳上地躺著,像一隻溺水的魚。

  「你的精液,注入我的陰道,進入我的體內,和正好在那裡的卵子結合,著床,在那裡安穩地睡上九個月,孵出一個像你我的肉塊。」

  修忍不住笑起來,用笑掩飾他不經意的驚慌。

  「這是哪裡的笑話嗎?」

  「不是笑話,修,你知道我從不說笑話。」

  她依然維持頭下腳上的姿態。「這是我們唯一可以擁有孩子的方法,唯一的」

  修感覺到空氣裡的不自在,他從床尾站起來,匆匆揀起地上散落的白襯衫,套在身上,從下到上一顆顆扣上。平常他多少還會沖個澡的,做完愛的感覺和跑完一場一百公里的馬拉松差不多,渾身細胞都像被改造過一樣,賴在骨骼裡不想動。

  但今天的氣氛不合適,他只想盡快逃離這個本該屬於他的房間。

  「修,你不想要嗎?孩子。」她還在繼續說著,「把你的精液給我,那也是你唯一可以給我的東西。」

  他走近她身邊,僅管細胞告訴他應該逃開,但他低首吻了她。

  「願,這不像你。」

  「我是女人。」

  她忽然伸手抓住修的手,修吃了一驚,印象中,這個女人在床上總是很安靜,安靜到他在不抽插她的時候,幾乎會忘了她的存在。

  「修,我是女人。我有乳房,白色的乳房。」她的手引導著修,修的指尖撫過她的乳尖時,清楚感覺到她肌膚的戰慄。

  他開始盜汗、發抖,他的心房微微發顫,一如高中時,他偶然在他同學好奇的介紹下,第一次目睹男女交媾情節的片子一樣。

  女人,最醒目的東西就是乳房,那雙他所沒有的、蒼白的肉球,卻迷人的超乎他所有感官所能想像。

  「我沒有喉結,這裡是平的。」

  她把修的手帶著,在平靜無波的咽喉上摸了一圈。每次摸到她的脖子,修都有一種錯覺,彷彿他可以僅憑雙手將它擰斷似地,脆弱得令人心悸。

  但這種脆弱卻又如此性感,以前修從來不知道孱弱也能引起人的性慾,還有愛情。

  「我還有陰唇、陰蒂,我沒有陰莖。」

  她繼續說著,手引導著修往下,修的牙關打顫,卻無法把手從女人的手裡抽開。

  他的手指被抓著插入她的兩瓣陰唇,那裡非常的暖,經常是潮溼的,湊進去聞的話,常常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腥騷味。他和他的男性同伴講,他們都不相信,他們認為女人應該是乾淨而聖潔的,或是索然而無味的。

  那是個極為淫蕩的地方,原比男人還要淫蕩。修一邊發抖一邊撫摸著,那裡像是有生命一樣,被他撫摸的時候,會興奮地抽動,一抽一抽的,然後充血發紅。

  他繞著那東西的內壁打轉,就是這個地方,他的陰莖會沒進去,緊緊地填滿,那和肛門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它會溫柔地包覆著你,像黑洞之於銀河一樣,把你所有的一切都吸進去。潮溼、熱燙,然後燃燒。

  修發覺冷汗從額頭滑下了鼻樑,他驀地抽開她的手,整個人跌撞地貼上牆壁。

  「我是女人,修,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女人。」

  她在床上直起了身,渾身赤裸,像長久冬眠後甦醒的蛇。修看著她,有一種錯覺, 自己的某樣東西深深進入了她,而後再也回不了頭了。

  「所以修……和我生個孩子好嗎?」

  ***

  
  她的名字,叫作許願。

  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時,修覺得很新鮮,在學校課堂上第一次見到她時,修就開玩笑似地問過她:「許願?許什麼願?」

  當時他不知道,這就是一切的開端。他和許願意外地氣味相投,沒見面幾次,就成了朋友,很快地又成為好朋友,很快地又進展成知己。

  等他察覺時,他的生活已全是許願。他和許願一起吃飯、一起上課,和許願住同一間宿舍,下了課就一塊研究今天教授出的課題,假日的時候,如果沒有約會,通常就和許願上山去,有時單純地散心,有時則留到晚上,一塊看星星。

  她是唸室內設計的,修則是唸生物科技,兩人的專業八竿子打不著關係,但修卻彷彿覺得和她無話不可聊。

  男人和女人間的友情就是這樣,比起男人和男人,自在得多,不必多費心去想,今天頭髮弄得怎麼樣、身上的襯衫是不是上次穿的那件之類的。

  開始他也以為自己會被許願吸引,興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喜歡自在的生活。

  對許願產生慾望是什麼時候?如果有人問修這個問題,他一定會回答我不知道。因為這一切是如此自然,彷彿他見到許願第一天開始,他就已經想要她了。

  想吻她、想上她,想要狠狠地蹂躪他。修無法相信這些事情不可思議地自然。

  「……修,修?」

  阿響的聲音傳入耳裡,修才驀地驚醒過來,才發現他把頭擱在手背上,已經發呆了好一陣子。而他現在正在聯誼的會場,身邊都是男人。

  本來像修和阿響這樣已經有伴的人,是不該來參加聯誼這種東西的。只是因為小童千拜託萬拜託,說什麼有他們這樣的優質型男參加,其他人才不容易放他鴿子。

  阿響一向是心軟好說話的柿子,這點修再清楚不過,竟然就給他答應了。

  「你不舒服嗎?抱歉,硬要你參加這種聯誼。」

  阿響的臉靠近修,他擔憂地撫著修的眉角,修感覺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快起來。

  不是因為阿響,而是因為阿響這樣的動作,讓他想起昨晚許願的神情。

  欸,和我生個孩子吧。女人用微翹的唇角說。

  修忙大力搖了搖頭,把許願的身影從腦海中削除,現在在他身邊的人是阿響,他正注視著阿響,也應該注視著阿響。阿響是他的男人,也是他唯一的情人。

  「我沒事,你別操心。」修勉強笑了一下。

  但阿響並沒有放過他,有時修覺得吶悶的是,男人似乎天生就覺得,這天底下所有的一切都應該由他來保護。

  他本來也以為所有人理應如此,因為他也是,直到遇見了許願。

  「如果累的話,就先回家吧,明天還有meeting不是嗎?」

  他用唇輕沾著他的唇,阿響的鬍子總是不肯剔乾淨,唇邊留著淡淡的鬍渣,因為這點被R 校的校園雜誌譽為本年度最性感男人第一名。

  從前他也喜歡那種觸感,特別是阿響用帶著鬍渣的臉吻他時,粗糙的渣子擦過他的唇,總讓他有一種渾身發癢的感覺。

  那種從臉頰擴散到小腹的騷動感,他一直以為那便是所謂的性慾了。

  直到他遇見了許願,直到他第一次用他的唇觸碰許願的唇。直到那一瞬間他才恍然明白,原來過去的騷動感只不過就是個搔癢,就像是被蚊子叮和被蜜蜂螫,同樣都是身上鑿個洞,深淺卻有極大的差別。

  面對許願,修就像是被人點了把火,從陰莖的地方開始,一點不剩地燒光了。

  阿響擔憂的神情仍然在眼前,這讓修想起了上次打電話回老家,父親問他什麼時候結婚,他才知道阿響原來和父親他們認識,還是阿響自個兒悄悄和他們聯絡的。

  而且向來活潑的父親也就罷了,竟然連爸爸也認得阿響,修聽見爸對阿響滿口稱讚,直說他是個懂事負責的孩子云云。

  修知道他那個爸爸不常誇讚人,是個冷心冷情的種,竟然會破格稱讚他的阿響,可見得這男人下了多少功夫在他身上。

  面對阿響的眼神,修只得裝醉。

  他拿起桌上也不知道是酒還是茶的東西,猛灌了幾口,便說要去廁所。阿響也起身相隨,害得修也只好裝進了廁所,伏在馬桶上乾嘔了幾聲。

  他隱約聽見阿響和小童告了歉,一手從腋下將他攬著,扶他上了計程車,自己也順理成章地坐上助手席,指揮司機將他送回家。

  阿響還打算扛了他上樓,但修想起那裡還有許願留下的內衣褲之類。

  許願上回把她的胸罩內衣褲都丟在了他家,他想許願應該是無心的,他很難想像這女人會做出把證物留在他家,讓他的男人抓姦在床的行為。那太小雞肚腸,不像是許願。

  於是修站直了身,「送到這裡就行了,響,我自己能往上走。」

  但阿響沒有放開他的手臂,男人總是這樣,修有些無奈地想,他們永遠不會順你的心意,永遠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你而言最好的。

  「我送你進去吧,順便替你泡壺茶,醒醒酒。」

  修嘆了口氣。「我沒醉,響,你明早還要上班不是嗎?你先回家去吧。」

  阿響笑了一聲,低頭吻他的手指。

  「我進不得你家嗎?還是有什麼怕我知道的事?」

  修的心底一突,但表面仍裝醉。

  「我醉了,怕不能好好接待你。」他用調笑的語調。

  「剛才說沒醉,現在卻又說醉了,你是不是個男人?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的。」

  阿響笑著說,低頭又吻著修的手背,修見他並沒有懷疑的樣子,心裡也鬆了口氣。

  說實在阿響實在是個好男人,對自己的忠誠絕對信任,不像有些占有慾強的,繩子綁著也好籠子關著也好,非得要將男友牢牢栓在自己身邊不可。

  阿響用的是另一種方式,他對修的關心無微不至,從泡的茶到內衣褲選用的牌子,阿響都瞭若指掌。

  修有一次病了,阿響就退了他那兒的租屋,到這裡小住了一個月。
  
  那個月修徹底見識了阿響的父性光輝,古人說衣不解帶,阿響則是連衣帶都幫他解了,早午晚三餐親自下廚不說,還順手替他家裡大掃除,把該丟的不該丟的都扔了,依著阿響的品味全換上新的。
 
  修在床上只要開口,哪怕他要天山上的雪蓮,阿響都會為他摘來。夜裡就在他床邊打地舖,時時替他量體溫擦汗水。

  修甚至想,要是他不抗拒的話,阿響或許還樂意服侍他排尿,他會站在他身後,一手拿著他的陰莖,在後頭殷勤地吹口哨:

  「噓,噓,小修修要尿尿囉,噓。」

  阿響真的是個好男人,修不得不再三強調,不好的人是他。

  他有時甚至會想,他和許願那段不倫不類的關係,搞不好只是他頑性作祟,就像被父親管束太過的孩子,總會想做些什麼叛逆個兩下,引起長輩的注意。

  修被阿響扶上了階梯,投在飯廳的沙發上,阿響立刻就直奔廚房燒水。

  修聽著廚房碗筷撞擊聲,他這間屋子,是以前他父親和爸同住時買的,是自有住宅,後來他們成婚,修的爸愛靜,父親就陪他搬到了鄉下,這屋子就空了下來。

  他看著電視櫃旁那一排照片,父親摟著爸爸,明明高上爸爸一個頭,父親卻老愛把自己的臉頰擱在爸爸肩上。

  照片裡經常出現爸爸一臉困窘,被父親捱著想躲又捨不得躲的景象。還有幾張是兩人牽著手,什麼也不做,就只一臉幸福地看鏡頭笑著。

  修覺得自己的雙親真是典範,就像小學教育課本裡寫的那樣,父親和爸爸,或者母親和媽媽,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恩恩愛愛、白頭偕老,修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成語了。

  他想起阿響,阿響的家是母親和媽媽,是女系雙親,修有時會想,這或許是阿響個性上有些女人脾性的緣故。

  但他跟阿響說起這件事時,阿響卻說他從小母親和媽媽都忙,他是給爺爺那邊帶大的。修問過他女系雙親和男系雙親有什麼不同,他仔細地想了一下,才答:

  『其實也沒什麼不同。』

  「我煮了些粥,待會我們一塊吃。」

  阿響穿著圍裙,從廚房裡走出來,修對上他的笑臉,一時有些懵。他那件圍裙是他自己買的,就是上回修生病高燒那次,之後便一直留了下來。

  他在修的身邊坐下,沙發陷了一下。

  「還茫嗎?」

  修接過他手裡遞來的茶,勉力笑笑,「還好。」

  阿響凝視著修,半晌在修的唇上吻了一下。鬍渣的觸感帶著菸草香,讓修心底麻癢了一下。

  「都這麼大的人了,總不見你好好照應自己。」

  修心裡想著,要像阿響這樣的照應法,的確他一輩子也照顧不好自己。

  但他只是笑笑,「我是獨子,從小就給雙親寵著,瓦斯爐都還沒開過一次,讓你看我笑話多了。」

  阿響一手從沙發上捏住了他的手,卻不是牽著,阿響的五指包覆著他,用指尖掐著他的掌心,有一下沒一下的。

  「我打了電話給你父親。」

  阿響說,修沒想他會這時候坦白,隱隱預測到什麼,心底像投了塊冰似地一沉。

  「也和你爸爸說過話,我們聊了很多,關於你的事,還有你家的事,還有我。他們兩個都是很好的人。」

  我笑了一下。「好端端的,打給那兩個仙人做什麼,我以為他們已經不問世事了。」

  「老實說,我鬆了口氣。」

  阿響自顧自地說下去,「我以前聽說男系雙親會對兒子的伴侶比較嚴苛,畢竟男人和男人之間,從來都是競爭擺前頭,溫情擺後頭的。你爸爸卻說,你從小被他們慣壞了,又不太合群,他和你父親總拿你頭疼,要我多擔待著你,讓你少吃點苦頭。」

  修想著,這的確很像是他那嚴格的爸會說的話。

  「這讓我很感動,修,你雙親他們很愛你,即便是這樣愛你,他們也願意信任我,信任我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他勾著修的掌心。

  修感覺自己非得說些什麼。「爸那個人說起話來就是這調調,你別理他。」

  阿響仍舊勾著他的手,他把修喝過的茶杯接到手裡,忽然站起了身,一手捏著修的五指。

  修感覺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恐懼,驀地全躍上心頭,他有種衝動想現在就站起來,就這樣一路跑出家門口。

  然而他就只是坐在那裡,眼睜睜看著阿響在他面前單膝下跪。

  「修,和我結婚好嗎?」

  修的指尖發抖,嘴唇哆嗦,阿響卻猜想他是因為開心和驚訝。「我們共組一個家庭,像你的父親和爸爸那樣,我們會是很好的雙親,未來也會有個和你一樣帥氣的兒子,修,我未來的人生,時時刻刻身邊有你。」

  修聽說有些女系的家族,求婚時會準備戒指,男系的比較少,男人戴戒指畢竟還是少數。阿響什麼也沒有準備,修卻覺得他的手指僵硬了,光是被阿響這樣握著,他就有一種什麼東西套上手指,而他被緊緊錮住的窒息感。

  「我……我得現在答覆你嗎?」修聽見自己說,聲音細得像蚊蚋。

  阿響十分意外,修想他一定想不到自己會拒絕,甚至遲疑。他們交往八年,周圍的朋友分分合合,就他們像軸心一樣,任憑天下大勢如何紛亂輾轉,他和響始終如一。

  甚至這幾年來,朋友見到修的面,劈頭就問婚期是什麼時候,似乎早將他們當成了另一個典範足式。

  阿響笑了笑,放開了修的手。「是我冒浪,竟忘記你醉了。」

  他一攤手,「瞧我,選在男友醉倒的時候求婚,天下大約沒比我更傻的人了。」

  修看著阿響站直了身,他現在騎虎難下,只能一路裝醉下去。

  他甚至恍恍惚惚地想,搞不好這八年來,他一直在裝醉,對阿響裝醉、對身邊的朋友裝醉,甚至對他的家人也裝醉。只有面對許願時,他才是醒著的。

  欸,和我生個孩子吧。許願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

  啊啊,果然是女人,修茫然地這麼想,要是男人,就會像阿響這樣,對他說:「和我結婚吧,我們共組一個家庭。」。

  只有女人,這種過於感性的生物,才會跳過家庭,追求更末端更虛幻的東西。

  男人和女人間,除了情慾,什麼都沒有。

  阿響認定修是醉迷糊了,他解下身上圍裙,半餵半陪地強迫他喝下半碗粥,哄修進浴室洗了澡,撇了條,還貼心地替他換上睡衣,動作小心翼翼,彷彿修是初生嬰兒。

  他帶著修進他的臥房,把修平放在床上時,修卻伸手扯住了他。

  「別走……」

  阿響看見修朝他吐息,唇紅豔得像擦了女人的胭脂。

  「我不會走,我在這陪著你,你安心睡。」

  阿響低聲安慰他,在床邊坐下。但修並不放過他,他抓住他的衣袖,攀上他的身體,把沖澡後發著高熱的身體貼到他背脊上。

  「和我做愛……」修低聲在阿響肩上呢喃,「和我做愛……阿響,我們做愛,你抱我也行,我們做愛。」

  他像在唸詩一樣,反覆著同樣的字句。

  阿響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修的身材一向很好,是他喜歡的骨架,鎖骨的形狀也很美。

  他們之間其實不常上床,剛開始交往那段期間,激情還在,彼此都急於確認對方的心意,需要感受對方的存在,那段日子幾乎是每見面必上床。

  但等激情過了,男人間的床事其實是相當麻煩的事,兩人也就默契地減少了。修覺得,男人和男人即使不上床,也不會有因此而疏遠的感覺,他們還是一對。

  但男人和女人間便不同,他和許願見了面便是床戲,只要不上床,只要身體的一部分沒有牽連在一起,修便覺得他和許願像是陌生人,疏離得令他害怕。

  阿響對他的邀請似乎也有些意外,但他向來是個識趣的好男人。

  「可是你醉了。」阿響伸手撫開他額髮,凝望他模糊的黑眸。

  「我沒醉。」這是修今晚第二次說這句話。

  阿響卻頓了一下,他低下頭,唇找到修的唇,先紳士地在唇附近舔舐,而後舌尖插進來,舔修的舌苔,修一陣陣發顫,抖得像米篩。

  「有時候,我真分不清楚你是醉了,還是沒醉。」

  阿響短暫地抽開唇,低聲在他耳邊說。

  阿修顫了一下,還來不及開口,身體已經被阿響壓倒,阿響除去他身上剛穿上的睡衣,脫掉他的褲子,也脫掉了自己的,皮帶和牛仔褲成疊地被甩在地上,修模糊地看見蟄伏在他四角褲裡的陰莖。

  他伸手去抓阿響的陰莖,用指尖搓揉。阿響笑起來,他一手抓著修的五指,一邊撫下身去,用唇吻著修的龜頭。修看見自己的性器很快起反應,溼得像是沾了水似地。

  這種久違的性愛方式讓他覺得安心而舒適,這些日子他和許願見面頻繁,連他都有一點習慣那種畸型的做愛形態。

  兩個有個不同性器官的人,在同一張床上,竟然彼此能夠契合,這件事一開始震驚著修。

  但時間久了,修竟覺得,把陰莖插入那個潮濕而毫無阻礙的蜜洞,竟也是一種誘人的性愛形式,他甚至有一種這樣也未嘗不自然的錯覺。

  阿響開始挑弄他的後庭,皺折的部分是修全身最敏感的地方,阿響沒有忘記這一點,他用指尖耐心地拓開,挑逗地輕戳兩下,又很快地繞回洞口。

  修聽見自己的呼吸變了,從紊亂散焦,變得專一而深沉。

  是了,這樣就對了。他還是喜歡男人的,只是因為忘記阿響的氣味太久,所以他才會變得怪怪的,再怎麼說,男人流線的肌理和結實的胸膛還是最棒的。

  他想起許願胸前那兩團肉塊,那一對深沉如眼睛的乳頭。他忍不住閉上雙眼。

  阿響拿了床頭潤滑用的凝膠,男人和女人做愛時不需要凝膠,這點一開始也讓修感到驚異,女人的下面會分泌出奇異的液體,透明而濕黏,像蛇的津液。這讓他覺得十分恐怖,甚至有幾分作嘔。

  但許願卻說,這東西和一般人常用的凝膠一樣,有潤滑的功效。

  『讓其他女人的手指可以更容易伸到盡頭。』許願像在對他健康教育一樣,對修說明那種透明液體原本的用途。

  阿響的手指開始入侵,他旋轉著折磨修的內壁,皺折因為多次刻意的挑弄,早已興奮紅腫。

  修感覺自己連大腿都在發抖,剛吃下肚子的粥不知消失到哪去,整個身體空蕩蕩的,等待著什麼東西狠狠填滿他。

  第一次用陰莖沒入許願的陰道時,修覺得十分沒勁,原因就在於太過容易了,和阿響的緊致天差地遠。許願之前交過幾任的女朋友,他本來以為是這個原因。

  但許願向他解釋,女人的陰道本來就遠比肛門括約肌寬,再加上那些液體,只要不是處女,進得比較容易是理所當然的。

  那一瞬間修忽然覺得十分羞愧,明明是每天朝夕相處的朋友,修卻對她們的身體一無所知。

  「我要進去了,可以嗎?」阿響在他身後柔聲。

  修聽見他的氣息也變得急促,還來不及反應,阿響的東西直沒到底。

  修和他都悶哼了一聲,或許是那個地方太久沒人用,許願無法使用那個部位,修覺得這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痛。

  「疼……」

  他忍不住沁出淚水,阿響是面對著他的,修仰天望著天花板,雙腳大開,阿響就握著他的腳踝,毫不猶豫地抽插起來。

  阿響在床上一向很粗暴,就算是由他做插入一方的時候,阿響也會表現得比平常熱情,有時甚至主動抱住他的脖子,用騎乘的方式折磨他的陰莖。而由阿響插入時尤其明顯,彷彿要將他從頭到腳吃乾抹淨那般,狂風暴雨的占有慾,經常令修覺得害怕。

  他有時會覺得,阿響平常在床下老媽子的一面,會不會只是某種掩飾,就像他老是裝醉那樣,阿響只是在掩飾自己野獸的本能,那種把修從肉到骨吞噬到體內的野望。

  修被他的抽插頂得差點撞到床頭板,不得不用兩手抓緊床單,低低地哭喊。

  「阿響……響……」

  許願第一次和他做愛時,並沒有叫他的名字。修本來以為女人做愛都是這樣,閑靜而沉默。

  但許願後來第一次在床上喊出:「修……修!」時,卻著實嚇了他一大跳。

  那是從喉底發出,源自於靈魂深處的呼喊。像某些音樂一樣,簡單的節拍,卻不可思議地能夠深入你的記憶,讓你在夜闌人靜時,也能輕易地一個人哼出來。

  「響……響……慢點……好痛,嗚……」

  修的聲音碎成斷片,阿響反而更興奮些,他把修翻了個身,從後面進入,凝膠磨擦後的觸感,和汗水一樣黏膩,發出奇異的嘎吱聲。
 
  阿響乾脆用兩手捧著修的肚子,囊袋撞擊著修的臀肉,打波浪鼓似地動著腰。

  修幾乎要抵受不住,他把頭埋進床單裡,感覺身體每一個細胞都隨著阿響的動作地震山搖,直到阿響低吼一聲,熟悉的灼熱感填滿了身心,修才近乎安心地、彷彿完成一件偉大的任務似地,在阿響的臂彎裡軟綿綿地關閉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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