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nd4.


  我尖叫一聲,從床上跳起來。

  我應該是被冷醒的,窗外下著雨,室內一點陽光也沒有。

  我低頭一看,我身上竟然只裹了條棉被。

  我嚇死了,明明昨天……還是前天?那個人還給了我一條裙子的。

  那是我哭著求他的。我說女孩子沒穿衣服太不成體統,他才大發慈悲。

  這間屋子裡都是男人的衣服,是他特地上街去買給我的。

  雖然是綁匪,但良心未泯,至少這點我是給他肯定的。

  我覺得床上濕濕的、還有點黏黏的。

  我把裹著我的床單拿起來一看,發現我身下沾著某種白白的液體。

  「呀!」我感到驚嚇。雖然沒有真實看過,但我在漫畫書上看過。

  這八成是男人的精液。

  但我身上怎麼會有男人的精液?難道我被侵犯了?!不要啊!

  我的第一次還想留給我未來老公的說。

  我驚慌失措,一不小心滾下了床。

  肌膚傳來刺痛感,我嚇了一跳,往身下一看,才發現地上都是碎玻璃。

  不遠處有個打碎的鬧鐘。

  這是怎麼回事?遭小偷了?遭強盜了?也不對,綁我的男人本身就是個強盜,難道強盜也會給強盜搶?這沒天理啊。

  我裹緊身上的床單,坐在床沿深呼吸。

  沒錯,我是被綁票的。

  冷靜思考一下,我被綁來這裡,應該有四、五天了。

  綁我的是個男人,說實話看模樣挺帥的。要是以高富帥做基準,這男人至少有C三取二。

  又高又帥的男人,身材還挺好,做綁匪實在可惜他了。

  我不知道他從哪把我綁來的,有天我醒過來,就發現自己在這房間裡,身上蓋著棉被,還穿著男人的衣服。

  那綁匪沒有綁我,只是坐在床邊看我。

  我對著他大聲尖叫,他看起來有點緊張。「凱因?怎麼了?」

  他不知道把我認成了誰,我想他應該有點精神衛生上的問題。說到底,會把一個如花似玉的高中女生綁來房間裡監禁的男人,也不可能多正常就是。

  那綁匪從床邊站起來,看起來像要接近我。

  從我電視劇上看來的劇情,這綁匪多半是想強要我。我花容失色,拿著床邊的東西能扔就扔,枕頭、夜燈、鬧鐘、盆栽、還有像是小盒子裝的玩意兒。

  「不要過來!不准過來!你這個死變態!」

  我邊扔邊用高分貝尖叫,想引來隔壁鄰居之類的注意。

  那些東西都扔在那男人的帥臉上,他卻沒有生氣,只是平靜地望著我。

  「新的嗎……」

  他嘆了口氣,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所以,我是綁匪?你是?」他問我。

  我覺得他很奇怪,綁了我卻不認識我。但我很快了解到,他有可能是在街上隨機選的,畢竟老娘我長得也還算可愛。

  「你放我走,我就告訴你。」我虛以委蛇。

  那個綁匪聽見我這樣要求,竟露出像是死了娘一樣的悲傷表情,害我都有點同情他了。

  「你想離開這裡嗎?凱因。」

  我見事情有譜了,趕快順水推舟。

  「是是是,你放了我,我告訴你我是誰,還會定期回來看你。」

  那綁匪聽了,竟然「噗嗤」一聲,好像是在忍笑,還把頭別過去。

  我忽然覺得他也不是那麼壞。

  「好。」那個綁匪說,「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得陪我做點事。」

  我一陣緊張,按照這劇情發展,這綁匪多半會要求我獻出我的身體。

  然後他會拍我的裸照、搞不好還會錄下影片。這樣我即使被放回去,不雅照落在他手裡,以後他叫我我還是得乖乖回去,當他一輩子的性奴隸。電視都是這樣演的。

  我在腦內模擬了我未來十年的性奴生活,覺得不寒而慄。

  「我、我們慢慢談。」我決定拖延時間,但綁匪很有行動力。

  他爬上床,逼得我不得不退回床頭。

  「談什麼?你既然被我綁票,應該有心理準備會遭遇到什麼,嗯?」

  他手長腳長,一伸手就抓住我的肩膀,挑起我的下巴。

  我泫然欲泣,用力搖頭。「不、不可以,我……我還沒有交過男朋友……」

  我的話成功讓他停了一下。

  「男朋友?」他聲音低沉,平心而論很好聽。「你男的女的……?」

  「我、我當然是女孩子呀!你在說什麼啊?」

  即使是在這種狀況下,我仍然感到受傷。但那個綁匪絲毫沒感受到他的失禮,反而還笑了。

  「喔——你是女的。」他玩味地笑著。

  「你要不要低頭看看?」他問我。

  我愣愣,「看什麼?」

  他掀了我的棉被,我低低尖叫一聲,害怕他下一步就要侵犯我。雖然很傳統,但我的第一次我是打定主意要給我未來另一半的,怎可以在這裡就失守。

  他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指著我下面。

  「我不看。」我用力搖頭,眼淚讓那綁匪的臉都模糊了。

  但後來那綁匪也沒真的做什麼,他只是用很遺憾的語氣說「好吧,是女的那就沒辦法了……」就起身到浴室裡去了,那之後也一直沒碰我。

  我看著滿地上散碎的玻璃,試著組織現在的狀況。

  房間裡沒其他聲音,顯然那個綁匪是不在的。

  我試著下床,地上冷冰冰的。也是,我被綁的時候都已經快耶誕了。

  窗外不遠處傳來微弱的聖歌聲,難不成今天是耶誕夜?我心想。

  綁匪很有可能去過耶誕夜了,雖然他心理素質有點問題,但顏值是高的,搞不好有女朋友還是什麼的。

  這是我逃脫的大好機會。

  我四下張望,尋找房間裡能當武器的東西,避免我逃脫到一半,他就忽然進來,那就功敗垂成。

  我在地上看到一條皮帶。

  皮帶很舊了。而且以我跟他的氣力差距,怕是還沒勒死他,我就先被他做了。

  我放棄皮帶,眼睛在廚房裡逡巡一陣。

  我記得我剛被綁來這裡時,看見廚房裡是有把水果刀的。

  但現在水果刀不見了,不知道被拿去哪了。單身男人的廚房也沒多少傢私,連個覘板或是桿麵棍什麼的也沒有。

  我忽然覺得他有點可憐,一個人住在這一清二白的屋子裡,還得去外面綁高中女生來撫慰他孤寂的心靈。

  不行不行,我這都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了。

  絕不能同情綁匪,我告訴自己。

  他一直叫我「凱茵」,我估計這多半是他以前女人的名字。可能是前女友,以他的年紀,前妻也是有可能的。

  而那個女人八成是拋棄他了,搞不好還劈腿,不然就是死了。

  他走不出陰影,心頭有個缺口,只好一直綁長得像的女孩子來填補那個缺口。我連劇本都替他想好了。

  我後來受不了,冒著他爆怒的風險,告訴他:「我不是凱茵。」

  他倒是沒生氣,那時候他在做三明治,做了兩個,用吐司夾著火腿和起司,還削了蘋果。那蘋果不知道哪買的,紅的刺目,像塗了口紅一樣。

  「你是凱因。」他很堅持,我早該知道和神經病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於是我換了個聊法。

  「凱茵是個怎麼樣的人?」

  他看了我一眼,笑笑,「是我喜歡的人。」

  果然。我起了點好奇心。

  「他是你女朋友?還是老婆?她美嗎?」

  他把三明治遞給我,我接下來。做得挺整齊,連吐司邊都記得切掉,像早餐店裡賣的。

  我發現他盯著我看。

  「嗯,是挺美的。」他低頭咬了口自己的三明治。

  「他死了嗎?」我衝口問他。

  他笑了笑,「沒死,不過有時和死了差不多。」

  喔,果然是被甩了。Poor Boy。

  「你們交往很久?」我又問。

  「我們沒交往。」他答得很快,「我們只上床。」

  啥?!原來是砲友嗎?我覺得我的劇本一下崩塌了半邊。

  「只、只、只、只上床是什麼意思?」我結巴了,臉頰發燙。

  「嗯,不過是我迫他的。」

  綁匪又說了更勁爆的話,我目瞪口呆。

  「所以你喜歡凱茵,但凱茵不喜歡你?」我一頭霧水。

  他沉默很久,我有點擔心是不是我戳到他痛點。

  「我不知道。」綁匪嘆了口氣,「但我想一開始他是討厭我的,他覺得我奪走了他的容身之處。但我沒這個意思,如果他不想見到我,我隨時能夠從他面前消失。但有時候,我又覺得他需要我,也有可能是我一廂情願。」

  他把三明治三兩口吃完,用舌頭舔著食指。我竟覺得那動作性感,移不開視線。

  「等等,我聽不懂。你喜歡他,但他討厭你,你強迫他跟你上床,但又覺得他可能需要你?」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A片邏輯?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什麼的。

  他沒回答我這個問題,只是忽然坐到床沿。我三明治只吃了一半,半個還捏在掌底,對他突如其來的親近毫無防備。

  他抓住我的後腦杓,那張帥臉一下子拉近。

  他吻了我。

  我覺得有東西從他舌頭塞進我嘴裡,那東西甜甜的,還有汁液。但初吻被奪走的震驚讓我一下子失了判斷能力,我竟沒能把那東西吐出去。

  他鬆開我,我喉嚨「咕嚕」一聲,把那玩意吞下去,才發現那是口蘋果。

  「吃點飯後水果。」

  他笑的像成功把毒蘋果交給白雪公主的皇后。

  咖啡機的聲音讓我從回憶中驚醒。

  我往廚房方向一看,咖啡機的燈竟是亮著的。那綁匪挺風雅的,早餐後都會泡壺咖啡。

  但咖啡壺卻不見了,我找了一下,卻是擱在水槽裡,但裡面也沒有咖啡。
  
  空氣中彌漫著尚未散去的咖啡香。

  我走過去關掉咖啡機,避免他乾燒。

  地上有很多棉絮,好像是從餐椅旁的巨大泰迪熊身上掉下來的。

  那隻泰迪熊很詭異,一個大男人玩泰迪熊也就罷了,但這隻熊的臉很恐怖,被刀劃得亂七八糟,拜此之賜棉花才都漏了出來。

  我猜這隻熊八成和他之前的女人有關,他一定很恨那個女人,才會把這隻大熊割成這樣。

  唉,何必呢,我忽然真心為他覺得不值。長的這麼帥,看起來腦袋也還行,卻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弄成個神經病,還成了罪犯。

  我放下泰迪熊,在房間裡轉了一圈。之前那個綁匪一直守在我床邊,我都無法自由行動,現在好不容易他不在了。

  即使不以逃脫為目的,我也對他感到好奇。

  我坐到餐桌旁,餐桌邊不知為何也一片凌亂,垃圾筒裡裝著沒吃完的三明治,還有個摔碎的馬克杯。

  唯一倖存的只有桌上的相框。

  相框朝下蓋著,我把它扶起來,相框裡不意外的放著照片。

  兩個男人的照片。

  背景看來是在一間酒吧,很復古式的那種。

  其中一個男人摟著另一個男人,而被摟的那個男人,臉被黑筆塗掉了。

  摟人的男人我不認識,但被摟的那個,就算臉被塗掉了,我還是隱約感覺得出來。

  是那個綁匪。

  我死盯著那張照片。我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就算是局外人也看得出來,一個人若會用這種抱法摟著另一個人,這兩人的關係肯定不簡單。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有點不大甘心。

  而那個綁匪,雖然臉被塗掉了,還是能夠感受到他對另一個男人的依戀。

  那份依戀卻又帶著一點小心翼翼,怎麼說,像在走綱索一樣的感覺。

  我忽然覺得反胃。

  我覺得相框邊緣有點鬆動,不知道誰摔過他,相框背板的卡榫掉了。

  我把背板拿開,把整張照片拿出來。

  照片後面竟然有寫字。

  亞伯是牧羊的,該隱是種地的。
  有一日,該隱拿地裏的出產為供物獻給耶和華。
  亞伯也將他羊群中頭生的,和羊的脂油獻上。
  耶和華看中了亞伯和他的供物。該隱就大大的發怒,變了臉色。
  該隱與他兄弟亞伯說話。
  該隱起來打他兄弟亞伯,把他殺了。

  我嚇得把照片蓋了回去。

  我沒有讀過「聖經」,但總覺得我看過這個故事。

  這段文字是手寫的,寫字的人字很漂亮,而且,很有感情。

  但沒有落款,也沒有簽名,無法知道是什麼人寫的。

  我遠離餐桌,覺得房間裡有奇怪的氣味。
  
  我往垃圾筒裡看了一眼,被丟棄的三明治上,停滿了黑色的蒼蠅。

  我記得我被綁來那天,這房間乾淨得像間精神病院,連隻螞蟻也沒有。

  但氣味不只是三明治,還有其他地方。

  我蹲下來,想尋找氣味的來源。

  地上散落著玻璃碎片,還有棉絮,不遠處浴室的地上居然還有透明的套子。我雖然沒跟人上過床,但身為高中女生,保險套還是認得的。

  但我沒時間臉紅,因為房間裡有其他吸引我的東西。

  是我每天睡醒的那張床。

  問題不在床上,而是在床下。

  床底下有東西。

  我懷著戒慎的心情,緩緩走近那張床。

  然後我就看見了。

  手。

  床底下,有一隻手。

  我低低尖叫一聲。手當然不是獨立存在,那是一個人的手。

  女人的手,從她戴著戒指和指甲油可以看出來。

  我渾身發抖,但還是無法不去窺探究竟。

  我驀地伸手掀開床單。

  床底下果然有個人,是個女人。

  女人仰躺著,她一動也不動,兩隻眼睛張著,顯然不會是睡著了。

  女人死了。

  我放聲尖叫,掩住面頰,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今天是耶誕夜前夕,天氣冷得要命,大概是因為這樣,女人死在這裡這麼久,居然還沒怎麼發出味道。

  我踉蹌地往後退,跌在滿是碎玻璃的地板上。

  我的手背被刺了一下,我抬起頭,才發現那地方不知何時受了傷。

  傷口已經結痂,但仍舊看得出來是燙傷。

  玻璃碎片刺傷剛癒合的傷口,傷口流出血來。

  眼前天旋地轉。

  這個女人是誰?是在我之前被綁架的人嗎?還是那個綁匪的前女友?

  那個綁匪去了哪裡?

  我會怎麼樣?

  我直覺得認為我得報警,但房間裡沒有電腦,我看見餐桌下有支摔碎的手機,不用撿起來看就知道他壞了。

  而玄關的地方有個跌落在地上的電話,電話連著答錄機。

  我懷著一線生機,用爬的爬向那具答錄機。

  而好像在回應我一般,答錄機忽然發出運轉的機械音。

  『亞柏,我再也等不了了。』

  『我擔心你的安危,我打了一週的電話給你,而你都沒有接。』

  『我說過了,那個孩子很危險,他不正常。』

  『他一直妒嫉你,明明他才是我的孩子,但我卻比較關照你。我有苦衷……』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讓你不要接近他,這只會讓他的狀況更嚴重,但你總是不聽。』

  『我下定決心了。無論你願或不願,即使會被你痛恨,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那個孩子害死。』

  『我會帶警察來,在此之前你最好自己開門,我並不想驚嚇到你和那孩子,那只會讓結果更糟……』

  我伸出手,想關掉答錄機,這樣我才能打電話求救,但那沒有用。

  我看見答錄機在墜落,而我的身體也在墜落。

  玄關的門在墜落。

  我必須要出去。

  我非走出這道門不可。

  我的身體重得爬不起來,胃像火燒、手背發痛、頭好疼、眼睛酸澀,渾身不像是自己的。

  好難受。

  好想吐。

  我伸手抓住了門把,試圖扭開他。

  但門把扭不開。

  我在門前倒了下來。

  門縫下有張紙,上頭用筆寫著字。

  和照片後面的字跡不同,字寫得歪歪扭扭。

  但我卻看得清清楚楚。


  『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快想起所有的事情來』

  『殺人解決不了任何事』

  『死亡並不是正確解答』

  Game Restart?yes/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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