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篇一、剪頭髮


  顒衍抱著水盆,打開了內室的燈。

  昏暗的黃色燈泡亮起,由於大寺最近的節能減碳政策,各大土地廟都只能在太陽下山以後開燈,夏天冷氣雖然可以開,但不能超過二十八度,連土地神想要自掏腰包填補價差都不行。

  顒衍最近還聽說有各地福德正神在連署,說是要集結到大寺去衝撞抗議。也有土地神透過群組問顒衍要不要去。

  但一來顒衍有家累,畢竟他還得守著床上的這個人,避免他被闖進廟裡的妖魔鬼怪搬走。而且總覺得為了冷氣這種事造反有點丟人,顒衍並不想給久染添麻煩。

  他用身體靠上門,從牆邊拉了把小凳子,坐到竹床旁邊,把手裡那一大堆清掃器具放在床頭的小桌子上。

  「尚融。」顒衍叫了他一聲,又嘆了口氣,他明明上次就給自己約定不要再對睡美狗自言自語了,「洗澡時間到啦。」

  尚融剛睡著那陣子,顒衍著實為了如何安頓他,傷了一番腦筋。

  新建的土地廟只有一張床,顒衍就順理成章地把他放在那張床上。此舉肆後招來某隻鳥妖激烈的抗爭,說是少了床能玩的招式都變少了云云,此是後話,暫不細表。

  本來顒衍以為這樣丟著就行了。但事實證明他對長照議題看得太簡單了,尚融雖然沉睡,但生理機能完全沒停止,像現在這種仲夏,拜二十八度冷氣之賜還是會流汗長疹子。

  再加上其他生理自然反饋,沒過一個禮拜顒衍就發現房間裡傳出惡臭味,他起先以為是垃圾沒倒,後來才和竟陵一起搞清楚惡臭的來源,就是這隻曾經稱霸大千世界的神生之獸。

  這下子顒衍十分尷尬,沒想到之前在觀音山上才調侃神農,現在立馬就遭報應。

  他實在沒辦法,尚融的身體既重且沉,顒衍一開始只能笨拙地拿著毛巾,邊用身體輔助,艱難地把尚融翻來覆去,直到擦乾淨身體每個部位為止。

  一開始顒衍連尚融的衣服也不大敢全脫,但因為後來衣服也發出惡臭,顒衍為了他土地廟的生活品質,也只好忍著剝光這隻千年大狗。

  他不是沒有看過尚融的裸體,坦白說,擔任戴罪服役土地廟廟主這幾年,顒衍根本把妖神們的裸體都看光了,就算沒有化形,像忌離沒事也會光著身體在客廳裡飄來飄去。尚融更是一天到晚晃著他那引以為傲的東西開冰箱拿啤酒。

  但剝光妖神又是另一回事。顒衍以前聽尚融說過,他覺得自己的父親狍王很不可思議,明明人生有一半都在睡覺,但肌肉卻可以永遠保持分裂的狀態。

  現在顒衍體認到這兩人不愧是父子。他一邊剝,一邊看著尚融精美得像某中雜誌走出來手臂和大腿線條,泛著蠟像般光澤的胸肌,以及裂了大概不只六塊的腹肌。

  對一個本來就喜歡男性胴體的福德正神而言,雖然他對眼前的人已經心如止水,但就肉體而言還是實在太過刺激。顒衍常常剝到一半就不得不衝到外面,打開筆電開幾篇高肉量的小說txt檔緩解一下。

  他本來沒打算碰尚融的禁地,想說擺爛噴個香水了事。

  但尚融那個地方不只會流汗,有時候還有其他生理反應,顒衍實在無法忽視那個地方散發出來神秘的生物訊息。

  顒衍拿著毛巾,先翻過尚融的側身,擦拭他百年如一日結實的背脊。

  俗話說一回生兩回熟,第一次親手剝開尚融大大的內褲時,顒衍得承認自己心中完全掩飾不住衝擊,大概就像父親第一次中風住院,兒子請不起看護只能自己替爸爸洗澡那種心情。

  而且那時候他爸的東西還是挺的。顒衍完全不想猜測這男人在夢裡都在幹些什麼勾當。

  顒衍擦完了背脊,又把尚融翻回身,把抹布浸到水盆裡,擰乾了水,又開始擦拭起他的前身,從脖頸到鎖骨、再從鎖骨到肚腹,連最難清理的肚臍,顒衍都細心地用棉花棒替他清理乾淨。

  顒衍覺得等尚融醒來之後,他搞不好可以去考個長照證照,現在這工作還滿缺人的。

  習慣看光尚融之後,顒衍漸漸也坦然了。有時還會幫忙尚融處理一下生理需求,當然是用手,他在網路上看過手冊,確認這也是看護業務範圍的一環,絕不是他找藉口自肥還什麼的。

  顒衍處理完上半身,他扛著水盆回浴室,換了另一盆乾淨的水,又回到房間裡,脫了尚融的睡褲,又義無反顧地脫下內褲。

  今天的小尚融倒是很安分,靜靜蟄伏在兩腿間,讓顒衍鬆了口氣。

  他拿著毛巾擦拭尚融結實的大腿,為了確實擦乾淨他的大腿內側,顒衍還熟練地分開他的大腿,用自己的大腿頂著,趴伏在他的兩腿間,從根部開始,仔細地擦洗每個可能藏污納垢之處。

  他還用棉花棒清理了小尚融。小尚融今天真的很安分,即使顒衍戴著塑膠手套,抓著他的頭,清理皺折裡的髒污,它也都沒有造反的跡象,安分到顒衍都想頒個好寶寶獎章給他了。

  雖然他不排除是神獸睡太久,雄風大減的緣故。

  他擦完了大腿內側,又擦了小腿,熟練地再次翻過尚融的身體,清理了他的膝窩。

  伸手碰觸神獸的臀部時,尚融發出一聲含糊的呻吟,像是睡得正好的人會發出的那種舒服的悶哼聲。

  顒衍臉上微微一熱,雖然這近百年來,他已經練就一身金剛不壞之身,但前面的小尚融還好,對於自家義父的後庭花,顒衍多少還是有點心理障礙。

  他還滿感謝尚融,雖說生理機能大多沒有停止,但狍族似乎還是有維護自己尊嚴底線的生物機制,狍在沉睡期間不需要進食,也不需要喝水,當然也不會有排洩等等的生理需求。這讓顒衍的清潔工作簡便許多。

  但雖然知道是乾淨的,顒衍第一次戴著塑膠手套,清理尚融那個大概沒人碰觸過的部位時,還是有自己是變態的錯覺。

  他在網路上找了什麼「癱瘓病人愛心長照手冊」之類的東西,對著手冊裡的教學替尚融做清潔和按摩。

  他看手冊裡頭說,那裡如果不伸進去清理的話,肛門的肌膚敏感,汙垢有可能會阻塞到毛細孔,引發痣瘡甚至潰膿。

  顒衍得強調一切都是為了衛生問題,他是按照規矩來,沒有其他想頭。

  他想過直接用手指插進去清洗,但大概真的是沒人攻城掠地過,顒衍發現尚融的那裡緊緻得驚人,手指才進去前端,那裡的嫩肉就包覆了顒衍的指尖,將他緊緊吸住,讓顒衍想再往裡面挺進一吋都無法。

  顒衍當然不會就這麼放棄。他鍵盤調查了不少方法,網購了清潔專用的潤滑液,用潤滑液沾濕塑膠手套,終於成功地破除了神獸身體最大的障礙。

  顒衍先按摩尚融的臀肉,因為他發現這有助於患者放鬆身體。然後熟練地用潤滑用品沾濕十指,戳進尚融後面的穴口,彎曲指尖,認真負責地清潔了一陣。

  尚融又發出低低的悶哼聲。剛開始清潔那地方的時候,顒衍有感覺尚融些微的抗拒,甚至一度顒衍以為他要醒過來大吼「老子的肛門你也敢捅?!」之類的。

  但事實證明對狍獸來講,睡覺還是比後庭貞操重要。尚融只在最開始時皺眉抗議一陣子,後來顒衍不管清潔得再久、怎麼多方深入,尚融都沒再有任何反應。

  甚至還有點享受。顒衍看著神獸舒服愜意的表情,有種想拿別的東西捅進去的衝動。


  終於完成清潔身體表面的工作,顒衍多少也有點乏了,他到廚房去倒了杯茶,回到臥房前先去外頭收了晒好的花襯衫,替尚融穿上新的襯衫、套上內褲,最後再把長褲也穿上,坐在床邊喝了口茶。

  他描了眼尚融的手,發現他的指甲又長了。

  他吐了口氣,從道具袋子裡拿了指甲剪,坐回到床邊,一手抓著尚融的大掌,仔細細地替他修剪起指甲。末了還用挫刀修飾,直到確定每根手指都平滑如新,不會因為睡夢中亂揮把自己弄傷。

  從前還在庖栖寺的時候,印象中尚融也替他剪過指甲。那時候他剛做完兩生術,連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

  尚融還沒注意到他指甲長長。當時的尚融,就像現在他對待尚融一樣,每天用毛巾和水盆替他擦拭身體,從臉一直洗到最私密的部位。

  但當時他還是十歲的小孩,清潔工作比成人簡便很多。但顒衍還是對他感到很抱歉,所以即使看到自己指甲一天天變長,長到跟吸血鬼沒想樣,顒衍還是忍住沒說。

  「尚、尚融。」直到有天顒衍終於忍耐不住,因為尖銳的指甲會在尚融抱著他去上廁所時,把尚融和他自己戳傷。

  「嗯?什麼事,小衍?」

  「那、那個……你可以,幫我剪……剪指甲嗎?手就好了,我怕……我怕會弄傷你。對不起……」

  顒衍還記得,他那時候如何漲紅著臉,壓低聲音提出請求。彷彿他要求尚融做的不只是剪指甲,而是更加重大的人生請求。

  回想起來,大概是那時候,他對兩生術帶來的不便,抱持著濃濃的歉意。那個人救了他的命,捐了他的心臟,還得為他把屎把尿,連指甲這種小事,都得仰賴這個人才能夠獲得解決。明明他也不是這個男人的誰。
    
  那時候的尚融,對他而言,真的就像是神明一樣,是他唯一的希望與救贖。

  那時他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像這樣子立場翻轉,換成他替這個男人做那些當年他羞於啟齒的小事,還不用對方開口要求。

  顒衍剪完了手指甲,又蹲到床頭,替尚融剪了十指腳指甲。

  他用掃把把散落的指甲掃進畚箕,擱到房間一角,又在床邊坐下來,望著那張好夢正酣的俊臉。

  尚融的髮色偏深,黑色夾雜著深褐色的髮絲,大概跟狍獸的毛質有關,尚融的頭法也跟他的毛一樣,比較偏硬挺。剛開始顒衍替他洗頭時花了不少心力,上網Google了不少牌子的洗髮精,找了不少護髮柔軟髮根的配方。

  現在尚融的頭髮在他的調理下,變得柔軟多了,泛著像是月光一樣低調的光澤。

  顒衍看了那張臉半晌,自然地伸出手,把五指伸進尚融的髮絲,任由男人的頭髮流淌過他的指間,輕輕搓揉著。

  他從籃子裡拿了小剪刀,扶起尚融的脖頸。清潔工作的最後,顒衍總是習慣為他修剪頭髮,從瀏海一路修剪到髮尾。

  因為當年也是如此。尚融雖然常忘記替他剪指甲,有時連洗澡也會忘掉,但不知為何剪頭髮一定會記得。

  尚融會拿兩張小椅子,把他搬進庖栖寺前的竹林裡,把他放在前面的小凳子上,替他圍上舊衣剪成的圍兜兜,自己拿著剪刀坐到他身後,就這樣替他修整髮型。

  「小孩子最重要的是頭髮。」

  尚融不知道哪來的歪理,總是會在背後這樣說。顒衍無法回頭看他,只覺得尚融的嗓音,低低的、沉沉的,像直接打進他耳膜深處一樣。

  像直接,打進他心底一樣。

  「小孩子頭髮剪好了,心情就會好,長得就快就健康。以前我爸那個老粗,連替小孩洗澡都不會,但總會替我梳毛剪頭髮,這大概是我們父子唯一不打架的時候。」

  顒衍托著尚融的脖頸,拿著小剪刀伸進尚融的髮絲,剪去後頸多餘的軟毛,又修了鬢角,最後讓他坐靠在床頭,顒衍便俯下身來,替他修剪過長的瀏海。

  尚融始終緊閉著雙眼,顒衍的臉靠得極近,幾乎要貼在一塊。剪刀的聲音在寂靜的土地廟裡,顯得格外明顯。尚融的髮絲落在他鼻尖上,顒衍覺得癢,輕輕打了下噴嚏,濺到尚融的臉上,還是在唇邊。

  顒衍伸出手來,想用姆指把痕跡抹掉。他望著那張臉,卻忽然停住了動作。

  「尚……」

  他還記得,有次剪頭髮途中,他的心臟忽然疼得不成樣子,那時候兩生術還不穩,顒衍隨時會因為各種原因發作,嚴重時還會昏過去。

  那時候尚融也是在替他剪瀏海,他記得尚融的臉,離他很近很近。他本來想忍著,不想打斷尚融那個專注的、彷彿只注視他一人的表情。但後來實在忍耐不住,捂著心口往前倒下。

  他記得那時候尚融猝不及防,他伸手接住他。兩人的臉本來靠得極近,尚融正面接住他,那張大臉便和他碰觸在一起。

  銀色的小剪刀落在地上,然後顒衍就失去了意識。

  但他還記得,某種溫暖的、像是電流一般的觸感,從他們碰觸的地方,漫延到全身上下,連帶也熨平了他那顆折磨他一輩子的心臟。
  
  那之後,顒衍手腳慢慢可以動彈,便不再給尚融修剪頭髮了。

  顒衍的手停在尚融的唇邊,卻沒有觸及他的臉。他近距離凝視著這個男人的眉眼,神獸的生命力真是不可思議,過了這些年,他都從懵懂的、只因為一個意外的吻,就害羞竊喜的整個晚上夜不成眠的孩子,成長到現在心如止水的福德正神了。

  但眼前這張臉,卻還是當初竹林裡那張臉。那樣帶著英氣、帶著失去心愛之人的悲傷,帶著擔憂他一舉一動的溫柔。

  然而他,卻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會在他替他剪頭髮時,盯著那張臉不放的孩子了。

  顒衍移離手指,從水盆裡拿了小毛巾,替尚融把臉和細毛擦乾淨,把毛巾擱回水盆裡。

  「快點清醒過來吧,尚融。然後我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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