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升的人究竟去了哪裡、成為什麼樣的生物,而原先人類的軀殼又會成為什麼狀態,這是連他們這些在大千世界活過千年的修行者,都不得而知的事情。

  大寺八位長老的狀態,從道行最淺的八長老九天玄女入寺修行開始,已經持續了兩千年以上,各長老的修行雖然各有精進,但誰也沒能到達那境界。就連渡劫,神農也不記得有多久沒遇見了。

  「……二長老到了,主人。」

  麒麟少年的聲音打醒了沉思中的神農。神農現在置身於「丹爐」的最深處,兩旁是高聳入雲的石壁,宛如水晶一般光可鑑人的彩色壁面,在些微透入的陽光下,映射著五彩繽紛的光澤。每次神農來到這地方,都有種已然置身仙境的錯覺。

  這些便是「五色石」,古籍裡記載先人煉來補天造地的物事。相傳是大千世界裡最堅固珍貴的素材,通常被大寺拿來做為各地廟宇的鎮廟石。

  神農把連日來案牘勞形而粗糙的掌心擱在上頭。五色石彷彿呼應他一般,幻化出如水晶似的閃爍。
    
  這讓神農有幾分迷惘,雖然只是傳說,但五色石相傳體現著他那位上司的心境。修行者的心境是最要緊的事,一但心境無法保持清澄,輕則修行受阻,重則墮落成妖鬼都是可能的。神格者墮落成妖鬼,長久以來也並非罕事。

  一直以來,他那上司說難聽點是少根筋,但神農經常佩服她那天塌下來都能嘻皮笑臉的個性。不要說精守混濁,那人彷彿連煩惱兩個字都不知該怎麼寫。

  反倒是他,最近常被繁忙的大寺公務逼得喘不過氣,有時甚至會想乾脆墮落算了。妖鬼至少還有年假。

  然而現在五色石卻燥動著。雖然並不明顯,但神農的精守感覺得到,石室的主人心境燥動著、帶點不安。

  彷彿像是……在向什麼人求救似的。

  神農走進五色石內部,眼前的情景卻讓他吃了一驚。

  裡頭如他預想的,他那不男不女的上司就盤坐在石磐中央。她的長髮流瀉在深後,蓄了幾千年的藍色長髮如瀑,將那個纖細嬌小、宛如少女一般的她包裹在中央。

  當神格者修行到一定境界時,精守往往能夠具現化。精守具現的外觀取決於修行者的特性,例如偏陽火盛者,通常具現出來的模樣也會偏向陽剛,一般是以男性修行者為主,像是閻魔的精守,就是凶惡的十殿閻摩的模樣。

  而偏陰柔者,通常具現出來的外觀也會是比較柔和的外觀,通常以女性的外貌呈現,例如善財和龍女的觀音形象就是典型。

  精守的形象往往也影響到修行者的性格,像神農一直覺得四長老會如此驚世駭俗,多多少少是因為他修行的道路偏陰,精守也是默娘形象的緣故。

  而他家上司的精守形像確十分特別。記得他初入大寺,還是個下仙,第一次迎接少女出關時,曾一賭大寺現任住持完整個精守。那時的震憾至今仍然留在他心底。

  那是兩名巨大的蛇身男女。說是「巨大」尚不足以形容他的宏偉,那一男一女面相肅穆,上半身是人類的形象,兩人面容相仿、相互凝視,十指交扣著對方。而下半身是布滿鱗片的蛇身,蛇身的尾端緊緊相纏,彷彿眷戀著彼此,從彼此身上吸取生命及情感。

  那是神農第一次光是目睹精守,就有跪拜在那個修行者面前的衝動。那精守給人的感覺,既非陽剛、也非陰柔,而是純粹的強大。

  但強大之餘,又賦予人某種返璞歸真的溫柔,光是看著,就好像回到母親的懷抱裡一樣安心自在。

  女媧,下界的人們這麼稱呼那個精守形象。傳說中人類伊始,開天闢地之母。

  神農記得當時自己當真跪了下來,這是他踏入修行這個世界後頭一回,真心誠意地,對什麼人感到心悅誠服。

  ……但沒想到晉升長老之後會這麼慘就是了。對神農來講,近身服侍人類之母雖然是無上的榮幸,但某些方面也有種理想幻滅的感覺。

  不過讓他吃驚的並非上司。他才走進煉丹房,便發現五色洞中擠滿了人,而且這些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親愛的職場同事們。

  四長老默娘、六長老和七長老觀音、七長老西王母、八長老太白,最小的久染就縮在她兄長,也就是三長老閻魔身後。而閻魔一如往常神色陰騭,沉坐在由妹妹推搡的輪椅上,交扣著雙手十指,似乎正在閉目養神。

  神農一走近,除了居中的少女外,所有人都向他看過來。這氛圍讓他頓感不安,彷彿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般。

  「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們都在這裡?」

  神農深吸口氣,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平靜些,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輪椅上的閻魔緩緩睜開了眼睛,他仍舊十指交扣,抬頭瞥了眼神農,唇角露出慣有嘲諷的弧度。

  「我以為你知道的。」

  他用一慣陰鶩的語氣說,同樣瞥了眼磐石上仍舊端坐的少女。

  「我們也是忽然被那兩隻麒麟叫過來,本來今天是小久舞臺劇甄選會的日子。要不是我拚了命地拜託製作人,讓他延後一週,那製作人又很喜歡小久,好不容易到手的機會就這樣飛了。我以為這樣忽然召集我們,我們住持大人應該有足夠堅實的理由。」

  彷彿感應到眾人的視線,蒲團上端坐的少女忽然有了動靜。她深深地吐吶一息,在神農的注視下緩緩睜開眼來。

  「……啊,大家都來啦?」

  少女一開口,竟是如此歡快的聲音。

  神農本來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聽到少女一如往常無賴的語調,不由得鯁了下。神農看起來幾個長老也是一臉錯愕,閻魔推了下輪椅,正要開口,少女卻已搶在前頭。

  「嗨,久羊,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嗎?還黏著小久的屁股不放嗎?最近股市好像不怎麼理想,上次四姊從她的廟享帶回來的還願箱裡全是恐嚇信,還差人拿去小西那裡淨化呢。不知道現在回穩了點沒有。」

  神農看閻魔抽了下唇角,在少女說到「還黏著小久的屁股不放」的時候。

  「我已經不做證券業很久了。」

  他看了眼身後站著,一直試圖把自己隱沒在陰影裡的九天玄女,又撇了撇嘴。

  「現在小久想全心投入她的演藝事業。暫且陪著她一陣子,這幾年陽間這圈子越來越亂了,她一個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閻魔說著便別過頭。少女露出一抹曖昧的笑容,又轉向一旁某個滿身肌肉、卻莫名穿著粉紅色歌德蘿莉洋裝的巨漢。

  「喔喔!小默也來了,怎麼樣,摔角錦標賽打得還順利嗎?有折斷對方的骨頭嗎?」

  聽見少女的問候,站在五色柱旁的巨漢掩著唇格格笑了起來。

  「承蒙住持大人關心,錦標賽已經順利結束了,現在是經典賽的賽季呢。今天本來是巡環四強賽的,但是住持大人既然叫人家來,人家怎麼能不來呢~」

  他向少女拋了個媚眼。神農看在場長老除了閻魔以外都是一陣惡寒。少女倒是不以為意,他又望向另一個角落。

  「小龍和財財,你們還在觀音廟裡教學生嗎?你那個學生真的好可愛喔,我都等不及他修成正果進來陪我玩了~」

  原本站在角落、身著道袍的青年一步踏前,朝蒲團上的少女鞠了個躬,卻沒有答話。少女便又轉向閻魔身側那個夾著髮卷、還抽著長壽菸的大媽。

  「西西,妳還是跟我入關前一樣可愛呢。今天輸了幾圈?瑤池那些小朋友最近還好嗎?又輸到把褲子都留在你家了嗎?」

  被他稱作「西王母」推了下髮卷,微微笑了下。她沒等西王母回答,又轉向站在下首、戴著黑框眼鏡,手裡拿著畫冊一類的物事,從頭到尾都沒把視線抬起來的八歲男孩。

  「還有小太白,你有找到長高的方法了嗎?被小農沒收的漫畫拿回來了嗎?」

  她又把視線移向站在閻魔身後,幾乎要溶進兄長影子裡的妙齡少女。

  「阿染還是美麗如昔呢,我上次有在電視上看到妳,現在的電視節目真是越來越奇怪了呢,為什麼要在深夜讓一群女孩子穿著泳衣用胸部夾蘋果啊?」

  久染臉上一紅,無視閻魔已經快燃燒起來的視線,在兄長身後斂衽為禮。少女終於轉向了站在最遠處,仍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的神農。

  「啊,還有親愛的小神。」

  少女燃起燦爛的笑容。但和神農平日熟悉的、那種爛漫中帶著捉弄的笑容,卻又有哪裡不同。

  「你來了。」她只說了這麼一句,巧笑嫣然。

  五色石洞裡陷入短暫的靜默。神農躊躇半晌,終於踏前一步,

  「妳究竟想做什麼?女……住持大人。」

  他瞥了眼身後以單眼凝視著少女的閻魔,調整了措詞,「無緣無故把大家聚集在這裡,又不是寺議期間。我在大寺辦公倒也罷了,其他長老在人間都是有廟享得照顧的。」

  少女咯咯笑起來,「小神還是一樣嚴肅呢。常生氣的話,要小心髮令紋喵。」

  「跟妳說過講話不要加奇怪的字尾了!」神農煩燥地抓了一下額髮。少女這次閉關,少說也有一、二十年,神農沒去細算。這麼久沒應付他這不按牌理出牌的上司,神農承認自己是有些生疏了。

  「好啦,看到大家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少女雙手合十笑道。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少女一如往常的笑靨,神農的心中就像有根弦一樣,時而放鬆時而扯緊的,也說不出哪裡不踏實。

  只見少女笑了笑,神農看她從蒲團上站起來,身上唯一的淨衣順著她肩頭滑落。

  神農心頭一突,正想驅前替她披衣,少女的身形卻隨著她的動作變化。屬於女子的四肢抽長,胸膛變得廣闊、背脊變得挺拔。唯一不變的只有那頭如瀑的藍色長髮,但原本幾乎蓋住少女整個身軀的頭髮,如今只堪及青年的腰際。

  五色洞內的隙風吹過,吹得挺胸直背的青年青髮飄揚。在場幾位長老都不由自主地屏息了下,原因是青年運作了精守,神農彷彿又看見那尊蛇身巨像,在青年背後繞纏。

  好在少女的下身本有褻褲,否則神農相信在場長老會更窒息。

  青年緩緩睜開了眼睛,這回卻對著輪椅上的閻魔,「十殿閻王久羊。」

  青年身形既變,嗓音也跟著變得低沉。他稱呼了閻魔的神名,閻魔一怔,剛要說些什麼,青年很快地轉向了其他幾個長老。

  「天上聖母默娘、千手觀音善財、太白金星啟明、瑤池金母婉矜、九天玄女久染。」

  青年的嗓音隨著身形,也漸漸變得低沉。而各個長老被喚了登仙前的真名,無不微微一凜,頓時五色洞內寂然無聲。

  「還有我親愛的代理人,神農氏軒轅。」

  青年的視線轉向他,終於露出了微笑。神農覺得那種鯁在喉口的不適感更深了,他踏前一步,正要說些什麼,但青年已經先他而開口了。

  「讓各位長老在百忙之中前來,真是不好意思,看到各位一如以往,我打從心底感到高興。請各位前來不為別的,只是我個人有件小小的私事,想提前跟大家說一下而已。」

  五色殿裡一片安靜。神農感覺喉口裡的東西竄上了鼻頭,以致於青年睜開眼凝視他的視線,也變得有些遙遠、模糊。

  「我,丹朱之母女媧、大寺之首,將在不遠的將來,從大寺修成正果……飛升成神。」

 ***


秉燭驀地睜開眼睛。

  他雙腿散盤,在土地廟門前那片墓地間的石板上打坐著。這是顒衍昏迷前,秉燭偶然在一次易術修行中發現的。這地方雖然地近土地公廟,有土地公的福澤庇祐,但又是歸如唯一的亂葬崗,不知道哪一代的土地公還在這裡建了萬應公廟,祭饗亡靈。

  也因此這裡陰氣既盛,卻又不致於到讓修行者無法忍受的程度。

  秉燭以往在後院洗衣服時,好幾次都遠遠看見顒衍一個人走近墓地裡,半跪在每一個孤魂野鬼的無名墓石前,焚燒紙帛、唸經誦禱。

  有時秉燭會見他蹲下來,在某一個新葬的、簡陋得只有一楨木牌的無名墓塚前,放上香種、捻上半柱香,再以小瓷杯乘酒,口裡唸唸有詞,在香種周遭灑下饗酒。直到半柱香燒盡,顒衍會把杯子擱到一旁,雙手合十,蹲在墓前閉目冥思良久。

  秉燭曾經問過他,顒衍卻只是聳聳肩,若無其事地說。

  『沒什麼,土地神的工作之一。』

  有次他偷偷問久染,久染才向他解釋。他說顒衍是在超渡墓地裡的孤魂野鬼,而且還不是普通的鬼,而是年紀小的孩童,簡而言之就是未成年的小鬼。

  『未成年?鬼也有分年齡嗎?』

  當時他好奇地問久染。

  『當然有喔,不過人死變鬼,年齡外貌大致就會停留在他死去時的樣子,所以雖說是未成年,也只是死亡時是未成年的意思。』

  『那為什麼老師要超渡未成年的鬼?』

  『因為孤魂野鬼是不能隨便祭饗的,一般人類要是祖上積德,循規蹈矩地過完一生,無功無過、壽終正寢,那麼自然會有子孫承繼他的香火,他會有個香位,承蔭他的子孫會根據他生前功過,在他死後祭拜他,讓他在大寺安排他投胎前不致挨餓受凍。』

    『唔嗯,雖然不是很懂,但就是拜祖先牌位那樣嗎?』

    『是的,所以一般的孤魂野鬼往往是罪有應得,他們生前陰損太過,導致無人願意祭饗,也有因為遲遲無法贖罪投胎,以致饗祭他的人枝葉散盡也是有的。但未成年即夭折者不同,他們的人生還沒開始,也不可能有機會蔭嗣積德。』

  『那不就只能成為……呃、孤魂野鬼了嗎?』

  『大部分是如此,而且幼鬼多數福德太淺,若是祭拜太過反而會讓他們吃不消。必需用特別的方式餵食他們香火,一般的捻香牲祭是行不通的,得像奶孩子一樣,把孤魂抓在懷裡,再將香火一口一口慢慢送進他們體內。』

  秉燭實在很難想像顒衍哺乳孩子的模樣。但想到一堆孤魂野鬼圍在他身邊,嗷嗷等著他餵養的景象,不知為何又覺得有幾分心酸。

  秉燭又吐吶了一輪。他的吐吶和打坐泰半是來到土地廟後,顒衍教會他的,也有部分是閻魔在講授易術時順便講解的。

  靈元在秉燭周身循環一周,又復歸精守。他輕觸自己胸口,以前渾渾噩噩的,但現在秉燭清楚地感覺到,有個像是防護罩一樣的東西,團團包圍著自己精守。當時他初來這間土地廟時,就是這個東西彈飛了意圖強行碰觸他精守的顒衍。
    
  那東西是如此剛強,但卻又不甚強勢,像是保護幼子的母親一樣,溫柔卻近乎執拗地貼緊在自己精守附近,不讓外人越雷池一步。

  顒衍曾經說過,易術縱使人人會變,但巧妙各有不同。術法同時也會體現施術者的個性,例如性格剛烈的,易術往往也猛烈強勁,性格溫婉的,易術便相對溫和蘊藉。

  秉燭觸著胸口的護心咒。雖然不知道是誰為他造了這個殼,但他感覺得出來,施術的人對他存在著某種情感。

  不是愛情或是親情那種黏膩的、獨占的愛,而是某種更為深遠,彷彿只求在某地方靜靜望著他,不求碰觸也不求占有的愛。

  而且不知為何,秉燭從這個護心咒中感受到某種悲傷的情緒。光是用指尖碰著,好像就能看見那個施術的人臉上寂寞的神情。

  究竟是什麼人呢……?

  如此悲傷、卻又如此淡漠。以秉燭的理解,若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抱持這樣深的情感,按理對方的一舉一動,都能輕易牽動他的情緒。
    
  但這個施咒的人卻沒有。即使對方做了令他如此寂寞的事,他也只是靜靜地站在原處,淡漠地目送那個人遠去,甚至沒有掉一滴眼淚。最多只是安靜地推了下眼鏡。

  推眼鏡……?秉燭對自己一閃而試的畫面感到吃驚,最近他在打坐時,不知為何常會有奇妙的畫面閃過腦海,導致他無法專心。

  會是自己失去的記憶嗎?但不知道為什麼,秉燭總覺得那些「記憶」十分疏離,好像在看另一個人的事情那樣,完全沒有歸屬感,只是徒然擾亂他而已。

  秉燭只得嘆了口氣,重新盤緊了腿,想要用坐禪緩解這種紊亂的情緒。

  忽然身後一陣風聲。秉燭自從接受閻魔的訓練開始,對周遭環境變化便異常敏感,畢竟要是不敏感,閻魔隨時都有藉訓練之名幹掉自己的打算,秉燭回想起來常這麼覺得。

  他立時從地上跳起,跳起的同時在空中旋轉半圈,落地時足尖已點在天樞的位置,飛快地向後踏了三步禹步。

  也還好他這麼做了,緊接著風聲的是轟然巨響,只聽「碰」的一聲,像是什麼極重的物體砸到地板的聲響,頓時墓地裡一陣飛沙走石。

  秉燭回身去看,他方才打坐的地方竟已被不知名物體鑿了個大洞,洞上煙塵瀰漫,有什麼東西穿過煙霧,以極快的速度朝他襲來。

  「丙卯、丁酉、乙未、更辰,結!」

  秉燭飛快地結了術場,他是到土地廟旁打坐的,身邊也沒帶符錄,只能用足趾掃了幾顆石子取代。於此同時兩手迅速地在空中畫成圖騰。

  「初九,密雲不雨,復自道!」

  多虧他被閻魔訓練出來的速度,卦象才在秉燭胸前形成一道盾牌,下一波攻擊便隨之而來。

  這次秉燭看得清晰一些,只見一道像是野獸尾巴的事物破空而來,尾巴上的尖刺像密雨一樣從天而降,鑽入易卦結成的盾,在秉燭頭頂炸成煙花,隨即是尾巴本身。雖然有易訣相護,秉燭還是被那衝擊力激得向旁滾了一圈,餘勢還不減,背脊重重撞上其中一座墓碑。

  他扶住墓石穩住身子,對方兩擊不中,攻勢終於緩了下來。秉燭咬住牙關,看著從層層煙霧中走出來的影子。
 
  「居然會易術啊,難道是這裡的土地公?一開始就中大獎了,真Lucky。」

  來者的嗓音既高且尖,秉燭瞇起眼睛,從煙霧中走出來的是個外表平庸的少年,長得吊眉細目。

  令人矚目的是少年一看便不像人類,他臀部後方散著一條長尾,膨脹起來比少年的身體還粗大,上頭全是泛著寒光的鐵釘,顯然剛才試圖把秉燭碾成肉泥的就是這事物。

  「何方妖鬼,報上名來!」

  秉燭壓低聲音問著,他看了一眼土地廟,現在顒衍在昏迷中,尚融日夜守著他,竟陵似乎也出門去了,忌離則除非天大的事情不會出門。現在土地廟裡沒人可以幫他。雖然不知道為何會忽然有妖鬼襲擊,但秉燭明白,現在只能靠他自己。

  然而對方的反應卻讓他吃了一驚:「妖鬼……?」

  帶著鐮尾的少年嗓音裡充滿諷刺,秉燭聽他笑起來。

  「我才不是什麼妖鬼,什麼啊,真令人失望,大名鼎鼎的歸如土地神,居然連獸身神和妖鬼都分不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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