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番外 腳踏墊


  腳踏墊是一隻貓。

  腳踏墊對於自己被叫作腳踏墊其實有諸多不滿。按照他偷偷查他家主人字典裡的定義,腳踏墊是名詞,定義是:「供人類的足部或鞋靴踩踏以去除外來髒污物的家用品,通常擺放在門口或玄關。」腳踏墊對這樣的定義深感不滿。

  但不滿歸不滿,一隻貓沒有決定自己符徵的權利,誰叫他是貓。

  腳踏墊的主人曾經換過,他前一個主人是大學生,當然那時候他還不叫腳踏墊,叫小花之類更糟的符徵,往事不堪回首。

  腳踏墊從前主人身上,看到人類所有殆惰生命的極致。

  他的前主人總是一面叫著報告好多好多,一面賴在椅子上用筆電上PTT。總是在期末考前兩天打開課本,在前兩個小時才開始閱讀。多數時間身體會動的部位只有兩個:右手食指和胯下用來排洩的器官。

  最後前主人把腳踏墊送給他的朋友,他同系的大學同學,就是腳踏墊現在的主人。

  說起現在的主人,腳踏墊觀察他整整一年,還是無法完全理解這個人類。

  腳踏墊的現任主人叫作「春」,是公的。今年以人類的年齡算起來是二十六歲。順帶一提腳踏墊今年四歲半了,換算成人類年齡已經是快四十歲的大叔了。春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個難以捉摸的年輕人一樣。

  春的職業是「翻譯家」,腳踏墊不是很清楚翻譯這個行業在人類世界的定義,但多數時間春都待在腳踏墊的家裡,從這個觀點看來,這職業和貓也差不了多少。

  但對貓而言,主人常待在家裡卻不是一件友善的事。但春是個例外。

  貓不喜歡動,能睡的時候他們絕對不醒著,能靜止的時候他們絕對不移動,一隻好動而活潑的貓絕對不尋常,要送到貓咪調查委員會接受調查的,因為他很可能是妖怪變成的,或是一隻外星貓。

  而一個比貓還不常動的人類也絕對不尋常。腳踏墊觀察春多年,發現他在家裡的活動就只有兩個:一是坐在書桌前看書,二是躺在床上睡覺。

  夏天的時候,腳踏墊會看到春穿著棉質polo衫,穿著短褲坐在書桌前,單手用扇子煽風,一頁頁地檢視編輯交還給他的稿件。

  冬天的時候,腳踏墊經常看春把自己用棉被裹成一團,坐在床頭喝著熱可可,蒼白的臉凍得微紅,興致昂然地看手上的文庫本。

  春也不像一般養貓的主人,會動不動就整貓為樂。

  春既不會替他穿上可笑的衣服、也不會逼他學那些愚蠢的狗一樣學握手,與其說春養他,腳踏墊覺得春只是單純地允許他『存在』在這裡。這是牠從春那裡學來的句子。

  春也不會隨便觸碰他。前主人興致來時就會把他抱起來,撫摸他的腹毛,未經同意親吻他的耳朵。

  如果他的主人是個美女腳踏墊會甘之如飴,但他不搞基的。

  因此春這個主人還算合格,腳踏墊覺得把這裡當作終老之所也很不錯。

  但這一切只到那個人出現之前。

  在某一年的冬天,好像是去年吧!貓對時間總是沒有太多概念。有個人類忽然出現在家裡,然後很快地掌握了這間屋子裡所有主控權。

  那個人類的符徵是夏至恆。腳踏墊不是很清楚人類的發情狀況,但至少應該和貓科一樣是哺乳類動物,哺乳類動物通常由公的和母的交配,藉此生育出後代,這個腳踏墊是貓都懂得。

  人類再怎麼與貓不同,這點應該是差不多的,腳踏墊一直如此以為。

  但夏至恆的出現,徹底打破了腳踏墊身為一隻貓對這世界的認識。

  夏至恆是公的,平心而論,腳踏墊覺得他的外表真的挺吸引人的。至少比起自己主人,夏至恆相當高,渾身的肌肉像是修圖修出來的,比阿湯哥還威猛。

  而那身威猛先生般的肌肉全然沒有白費,每到了夜裡,腳踏墊都會看到夏至恆用那身肌肉壓著春,做著他們貓只有在交配季節才會做的事。

  每當他們做那些事的時候,腳踏墊都很不高興。他的御用床位是在春的枕頭一角,而夏至恆每和春交配一次,他的御用床位就會因為地殼不穩定而被迫棄守,所以他們交配的時候,腳踏墊就只能貓如其名地睡在地板上。

  要是只有床位被攻占也就罷了,重點是他們實在太吵了。腳踏墊知道有些沒教養的貓會在求偶時殺豬似地叫,但身為一隻文青貓,腳踏墊嚴正對這種不文明的作派表示抗議。

  而且春交配時的叫聲,要是真像殺豬那樣難聽也就罷了。每次那個叫夏至恆的人類,用他性感的唇親吻春時,春都會發出斷續的、彷彿小狗溺水時那樣微若難辨的喘息聲。雖然腳踏墊並沒有切實看過狗溺水,他連狗都沒見過,但貓的妄想能力是很強的。

  喘息聲總是由弱轉強,變成若斷若續的呻吟,呻吟在半途又會轉為哀求,腳踏墊不諳人類的語言,但多少聽得懂「不要」、「好疼」、「求求你快一點」或者「饒了我饒了我我不行了拜託你放過我」這類人類最原始初階的語言。

  而哀求的末尾總會化為啜泣聲,最後在夏至恆把他的男性符徵,放進春那個通常被定義為排泄用人體器官的洞孔時達到顛峰。他的主人會哭喊、會扭動身體,發出腳踏墊這輩子絕對無法茍同的尖叫聲。

  他們有時會一起排出人類雄性用以繁衍後代的液體,大多數時候都是春先,然後夏至恆後,夏至恆後的情況最近越來越多。
  
  「春,你體力太差了。」腳踏墊常聽那個人類在交配行為的最後,這樣評論春。腳踏墊總是在心底暗自認同。

  姑且不論夏至恆和他的主人這種不文明的行為。自從夏至恆侵占他的家後,腳踏墊的貓生,也被迫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隻直貓,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雖然他半歲時就失去了他的男性性徵,但這不妨礙腳踏墊的男子氣慨。男兒在世,靠得不是那根的大小,而是氣魄。他和那隻每晚在屋頂上唱去死去死歌的野貓同志比較過,怎麼看都是他腳踏墊比較爺們。

  但那個叫夏至恆的雄性人類改變了這一切。

  事情發生在某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春不在家,這很罕見,據說是去出版社交他終於譯好的推理小說稿件。

  腳踏墊的家裡只剩夏至恆。夏至恆完全把這地方當自己家,他一如往常,身上不覆蓋任何毛皮,也不管現在是二月天,晃著跨下的逗貓棒在四疊榻榻米大小的屋內走來走去,在公共浴室洗完澡,從冰箱拿了牛奶,盤腿在榻榻米上坐下來,打開搖控器看電視。

  而腳踏墊在他床鋪的一角監視著他,原本相安無事。節目進了廣告,夏至恆卻忽然抬起視線,看見在角落蜷縮著的他,揚起唇角。

  「過來。」夏至恆對他招招手,露齒微笑。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吐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