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燭番外 封面特典


  尚融放下簡單的背包行囊,在清泉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星期假日,忌離只要大學那裡沒課,通常都會選擇窩在房間裡面。白天就做做雕刻,晚上便做做愛。

  像這樣主動要求要他帶他「出去走走」的,還是破天荒第一次。

  而且昨天晚上,這個一向柔順的雲螭還纏著他要了一夜,讓他在已然被發洩過無數次的身軀上再烙下新的痕跡,這對兩人之間一向由他主導的性事而言,也十分不尋常。

  因此今天一早,洗過當日第一次澡的忌離對他說:「找個清淨無人、即使全毀也不會有任何人抗議的地方,帶我出去走走好嗎?」時,雖然那天是土地廟安燈儀式,本來預定要協助顒衍的尚融,終究也沒有拒絕情人的請求,和忌離罕見地相偕出了廟門。

  忌離緩緩走到清泉之畔,那是個相當乾淨的池子,拜兩個人一個是水龍雲螭、一個是能夠一日千里的神獸之賜,這個地方距離歸如有百里之遙,完全是山間的靜僻處。

  「這裡可以?」

  尚融坐在池邊問他。他身上仍然穿著一如往常的花襯衫,腳下也還是隨興的塑膠拖鞋。

  忌離環顧了一下周圍起伏的山巒,還有從山石間傾瀉的瀑布。在上頭一點的地方,頭上是綠蔭罩頂,下頭是冒著白浪的激湍,綠影投射在水流徐緩處,往下看去,還可以看見幾隻銀魚在溪底嘻戲。

  「這裡很好,可是尚,這裡是……」忌離困惑地瞇起眼。

  「這個地方叫溪頭,不過是偏上游一點的地方。在下去有個叫大學池的景點,很多情侶會到那裡去走情人橋。」尚融打趣地說。

  忌離「嗯」了一聲,他伸出足趾,在池面上輕輕點了一下。

  漣漪從忌離蒼白如雪的足尖擴散開來,說也奇怪,一般人要是這樣驚擾水面,魚蝦肯定四散而逃。但忌離只是這樣輕觸水面,原先散游在溪流四處的銀魚,竟全都聚集過來,像是瞻仰忌離的腳趾般圍繞在他四周。

  「真不愧是西海龍王之後,這倒真是奇景。」

  尚融笑著說,看著忌離的目光裡帶著讚賞。他跳下溪石朝池邊走去,影子才一蓋到水面,那些銀魚就像是預知到敵人將至似的,逃得比飛得還快。

  「別這樣叫我。」忌離微微簇了一下眉頭。

  他也沒再多說什麼,背對著尚融緩緩脫下身上的藺草色浴袍,尚融盯著他光裸的背脊,還有背上那隻水藍色的長龍。

  那條龍的顏色似乎越發深了,感覺像鑲嵌在忌離背上似的。

  尚融用姆指撫著下唇,看著忌離再次伸出足趾,緩步走進了那個淺池灘中。

  「真想在這裡狠狠抱你一次。」尚融開口。

  忌離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尚融便笑了。

  「現在我該為你做些什麼?」

  「先結術場。」忌離說。

  尚融點頭,從地上拾起了一把小石子,也沒見他唸什麼咒法,他把那堆石子擱在掌心,用姆指將那些石頭一一彈往空中。忌離見他一連彈了二三十個,在停下手來,石子浮在空中,按照尚融指示的方位懸停,尚融低唸了一聲。

  「結。」

  石子間畫起無數幽暗的虛線,點化為線、線化為面,頓時忌離感覺一片陰暗的帷幕從頭罩下,遮蔽了周圍所有生物的氣息。

  雖然外觀看起來毫無變化,但對修行者而言,這就是術場的效力。

  「你……竟然可以在短時間製造這麼多闕點。」即使是忌離,也不禁微感訝異。

  闕點的多寡決定術場的堅固程度,但同時闕點越多,修行者耗費的靈元也就越多。如果只是不讓別人感應到自己在裡頭幹什麼,其實只要基礎四個闕點就夠了。

  忌離抬頭看著頭頂密密麻麻的闕點,這種術場要破比登天還難。

  尚融笑笑。「在你面前,總是想要表現一下。接下來呢?」

  忌離回頭看了他一眼,又往池中心走了兩步,半晌開口。

  「退後。我要化回原形了。」

  尚融依言往後退了一步,下一秒忌離光裸的身體忽然延展變長,周圍的空氣一如往常凝結成大雨,宛如穹頂一般地朝淺灘籠罩下來。

  淺灘的水瞬間漲滿,直淹到池邊尚融的胸口,尚融全身也溼得透了。

  而在淺灘的中央,躺著一條令人讚嘆的美麗長龍,和背脊上的龍同色的水藍色身軀,鱗片宛如藍寶石一般精緻,而那條龍轉過頭來,長角下的雙眼凝視著岸邊的尚融。

  「你很漂亮。」

  尚融望著眼前的龍,半晌又開口,「認識你是我的榮幸,我的朋友。」

  忌離的眼睛凝視著岸上的尚融,半晌尚融只覺耳膜一震,有個嗓音彷彿從雲層直接打進耳裡,卻是屬於忌離的聲音:

  『我也是。』

  池中的雲螭把自己盤旋成漩渦的形狀,把頭擱在已然滿漲的溪水之畔。尚融感覺耳膜又是一陣。

  「開始了,小心保護自己。」

  尚融又退了一步,背脊貼在後頭的山石上,只覺整個術場跟著隆隆作響,天空竟降起了局部響雷,即使是歷劫千年的尚融,也不禁有幾分驚訝。

  淺灘裡的雨越來越劇,溪水也跟著水漲船高,尚融只得往上爬到山壁上,畢竟水可以說是獸族的弱點之一。

  他知道這樣失控的天象,代表著眼前的雲螭精神狀態的變化。只見忌離開始扭動身體,巨大的龍尾砸在山壁上,砸下一大片落石來。

  尚融不禁嘖舌,這樣驚人的破壞力,除了他以外的人要是還待在術場裡,恐怕真是死路一條。他伸臂擋去朝他飛來的碎石,卻發現池裡的忌離有了變化。

  水藍色的龍鱗開始變深,彷彿汲了藍墨水一般,漸漸變成恐怖的靛藍色。忌離扭動著身軀,忽地仰起頭來,朝著天空張開了龍口。

  尚融緊急抬起兩手遮住雙耳,果然下一秒,刺耳的龍鳴穿透了天際,那種足以讓山石搖憾的巨響,在術場裡威力更增。

  而且忌離還不止叫了一聲,彷彿承受著極大的痛苦,眼前的雲螭完全呈現暴走狀態,不停用尾巴煽旁邊的山壁巴掌,術場裡飛沙走石,尚融覺得整條溪都快被他拆了。

  難怪忌離會要求他「找一個就算全毀也沒有任何人會抗議」的地方,還好他當時沒選擇Lodus的包廂。

  只見龍鱗上的墨染開始退去,尚融緊盯著池中扭動的忌離,靛色的部份漸漸褪到根部,半晌竟集中到忌離的腹部。

  蒼白的龍腹上宛如濺上了藍墨,墨跡越縮越小,最終收攏在屬於龍族氣海的地方。

  忌離又龍鳴了一次,龍尾微一僵直,藍色的點墨霎時散出了忌離體外,下一瞬間,術場內的溪流瞬間成了靛黑色。

  尚融聞到一股難聞的腐臭味,從深藍色的溪水中傳來,隱約還冒著灼燒人的藍煙,不由得微感駭然。

  索性墨色也隨著溪水沖刷,逐漸淡去,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淺灘的水已回復已往的清澄。

  尚融看著忌離緩緩化回人形,像是用盡力氣般地倒在淺灘裡。於此同時傾盆大雨也停了,術場的頭頂撥雲見日,恢復原先的天朗氣清。

  尚融確定忌離已經不會再暴走傷人後,立時便踏進了池子裡,一手攙起了整個人變得軟綿綿的忌離。

  「離……?」

  他撫著忌離的頰。忌離倒是沒有暈過去,雙眼還微睜著,只是手腳上都是淋漓的鮮血,有些指甲還脫落了,多半是剛才砸山壁發洩時傷的。

  尚融抓著忌離的手,半晌嘆了口氣。「雖然你要我什麼都不要問,但是這實在很難讓人不好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忌離沒有答話,只是淺淺喘息著,長髮貼著汗溼的額頭。尚融把掌心貼在他胸口氣海上,渡了些靈元進去,忌離蒼白的臉色才紅潤了些,眼神也稍微恢復了焦聚。

  尚融又問:「剛剛那些……黑色的東西,對一般人類有害嗎?」

  他望著溪水下游的方向,又補充,「我是不怎麼在意,頂多我們兩個一起逃亡。只是要傷害到人類的話,那個人大概會氣我氣得要命吧……不過說真的,就算不做那些事,那個人也氣我氣得要命就是了。」他自嘲地揚了揚唇。

  忌離躺在尚融臂彎裡,好半晌才恢復說話的氣力。

  「那個是,對水族才致命的毒素……對一般人……不會……」

  「什麼時候中的毒?」

  忌離依偎在尚融懷裡,右手和尚融的掌心相握,沒有答話,只是閉目調著息。尚融見他說話吃力,精神也有點渙散,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難得會這麼關心另一個物種,神農雖然也是他好友,但那男人向來不用他操心。

  「尚,你和……和顒衍,說清楚了嗎?」

  忌離喘息稍定,他的長髮披垂在肩上,兩人既然都已渾身溼透,索性就一起坐在池子裡,尚融不知何時已扒了自己的上衣,裸著上身從後面環抱著忌離。

  「和他說清楚什麼?」

  「說清楚,我們的事情……他好像有點誤會,那天,我在房間裡……」

  「誤會什麼?」

  「嗯,就是誤會……誤會我們兩個,是情人關係……」忌離說著。

  尚融望著忌離濕漉漉的臉蛋,笑了一聲。「所以我們不是嗎?」

  忌離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垂下了首。

  「你知道的……尚。」忌離擔憂地凝視著尚融,「我有誓言,你……也無法放棄對那個人的誓言,不是嗎?」

  尚融怔了一下,半晌自嘲似地笑了笑。

  「看來我們兩個……還真是相似的很啊。」

  他從池子裡站起來,任由忌離躺倒在水池裡,他雙手插在口袋裡,煩燥似地踱了兩步,半晌才長長呼了口氣。

  「即使如此,那也不是需要向小衍解釋的事情。」尚融淡淡地說。

  「可是那孩子……」

  「我和那孩子之間的事,不需要你來操心。」

  尚融的聲音低沉下來。忌離像是不知如何是好般,張口想說什麼,但身子卻忽然被尚融從水裡拉起來,仰躺著抱在一旁破碎的山石上。

  「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剛剛真是嚇了我一跳。有任何需要我協助的地方嗎?如果是跟中毒相關的話,或許我可以請教一下神農,那傢伙看起來雖然總是一副冷冰冰的,其實有時人還挺不錯的。」尚融說出了會讓半個大寺搖頭否認的話。

  忌離搖了搖頭。「不,其實毒素已經越來越淡了……」

  他慢慢解釋著:「以前在寺牢裡時,幾乎每天都要排毒一次,我和那個鳥族的妖神不同,是被關在水牢裡。因為那八十年的關係,現在我身上的毒已經淡到一年定期一次就夠了……再過幾年,應該會完全消失吧……」

  像是不習慣一次說這麼多話,忌離頓了一下,才又開口。

  「我……討厭人類。」忌離闔上眼睛說。

  「嗯,我知道,我也不是太喜歡。」

  尚融笑了笑:「不過經常聽你這麼說,離,你身上的毒,和人類有關嗎?」

  但忌離沒有回答。「我……討厭他們。可以的話,不想和他們扯上任何關係,尚,我很疲倦,如果再這樣下去,我說不定,會想殺死他們……殺死他們所有人……」

  忌離彷彿囈語一般說著,尚融始終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從後面摟住了他的腰。忌離忽然回過頭來,把頭貼在尚融寬闊的胸口上。

  「謝謝你,尚。你……你要抱我的話,現在可以抱了。」
  
  尚融一怔,看著仰躺在山石上的忌離,有些無奈地勾起唇角。

  「你這傢伙……」

  幾近全毀的淺灘之側,不多時響起了陣陣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聲。


End.

 

*原本是連載時的段落,出書版因故刪除了,但據說繪者是根據這段繪成的封面XD,故以番外的形式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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