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感到非常『困擾』。

  春查了字典裡『困擾』的字義。朱批版的定義是『困擾:情感動詞/名詞,對自身的不理解/對他人的不理解。』而原版的定義是:『困擾:情感動詞/名詞,對眼前情況無法憑過去經驗與現有智識加以解決時所產生的情感。』

  對春而言,兩種詞義描述得都很貼切。都是『對的』。

  春現在,確實對自己不理解。

  眼前的情況也確實無法憑過去經驗與現有智識加以解決。

  而春同時,也對於現在『存在』在他身邊的那個男人,徹底地,無法理解。

  「你要盯我盯到什麼時候?」春嘆口氣,出聲。

  春坐在房間的電腦前,右手邊放著翻譯稿,眼前放著日漢字典,左手邊放著咖啡。

  那是難得的新年連假。身為翻譯沒有年假可言,春手邊有個急件,年後交稿。

  本來春可以像以往一樣,靠著熬夜與iphone裡的『Forever Love』順利完成工作。但那是春過往只有一個人的時候。

  現在春的身邊多了個『東西』。

  一個春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忽略的『東西』。

  春把手從鍵盤上移開,轉過來正對著困擾的根源。

  「夏至恆,你該回去了。」春說。

  春和夏至恆的交往,進入第三個月。

  說實在話,春也不大確定兩個人是不是正在『交往』。以前『交往』這個辭對春而言,就是兩個人手牽手上街,一起吃飯、一起買東西,偶爾看個電影,僅此而已。

  這是春第一次發現,他對『交往』這個詞的詞義,與人有著嚴重的歧異。

  交往:動詞/名詞,兩個人頻繁『接觸』的狀態。

  但春字典裡的這個詞義被藍筆畫掉,另外寫上了:「交往:動詞/名詞,兩個頻繁以肉體『接觸』的狀態。」其中「以肉體」這三個字還放大書寫。春沒有笨到認不出夏至恆的筆跡。

  夏至恆,想和自己做愛。

  做愛。

  春用單手掩住面頰。光是在心裡想這個動詞,或是名詞,春便覺得自己的道德感受到了挑戰。更何況堂而皇之地說出口。

  更何況付諸於實行。

  雖然春已經不算是處男了。不,應該說,在世俗的定義上,春還是個徹徹底底的處男,春的『槍管』沒有被任何異性『使用』過。

  但是就算不是『處男』,春想。這世上也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受得了有另外一個男人,每天跟在他身邊,然後他說的做的想的行動的,赤裸裸的全帶著上揭那兩個字的符旨。雖然符徵時有所變,但是內在意涵是一樣的。

  開始夏至恆先是用直敘法:『親愛的春,我們來做愛吧!』

  這文法遭到春把全裸的他裹棉被扔出窗去的酷刑,因此夏至恆改變策略。

  夏至恆使用譬喻法:『親愛的春,讓我像槍管一般堅硬的OO進入你像槍套一樣溫暖的XX裡吧!』

  這文法一樣遭到翻譯家的唾棄,被處以睡地板之刑。

  夏至恆於是使用象徵法:『親愛的春,槍管需要槍套。』

  沒有用,春認為象徵法只是譬喻法的進階。夏至恆一樣睡了地板。

  夏至恆鍥而不捨,用了誇飾法和呼告法,試圖以此激起讀者的慾望:『春,讓我的OO貫穿你的XX,在你體內炸裂,讓你的靈與肉與我合而為一吧!』

  很遺憾,夏至恆的文章激起的不是讀者的慾望,而是讀者的怒氣。

  既然作文章不奏效,夏至恆就改用行動表示。

  現在春不管人在哪裡,在做什麼,回過神來都會發現放槍管的地方多了一支手。而且夏至恆只摸槍管也就罷了,這個男人熟知每一個讓另一個男人燃起慾望的地方。夏至恆的手指出現在他耳垂上。頸側上。小腹上。大腿間。嘴唇邊緣。腳底板上。無所不在。

  而且光摸也就罷了,春領教過無數次夏至恆脫人衣服的神技。現在兩人既有『交往』名義,夏至恆更是能脫則脫毫不手軟。

  春就連跟他一起坐公車,裡褲都會忽然不翼而飛。更神奇的是外褲部份還好好的。

  這讓春煩不勝煩,他在一次忍無可忍下,拿尼龍繩把夏至恆五花大綁,打電話給丹。電話是上月初丹主動打電話來跟春聯絡時給的,要他把這個無恥的搶匪扭送警辦。

  『恐怕我辦不到。』感覺丹在電話那頭偷笑,『因為警察也正在找我。』

  行動既然也被封鎖,夏至恆不愧是夏至恆,職業的搶匪,完全沒有放棄的跡象。

  無法脫春的衣物,夏至恆就脫自己的衣物。

  夏至恆有時會在春家留宿,和春擠同一張床。夏至恆有裸睡的習慣,這春在早先短暫同居的日子裡已經知道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夏至恆就算不睡,也可以裸。

  春已經不知多少次從書桌前回頭,發現夏至恆脖子上掛著毛巾,光著結實形狀完美的臀部,蹲在他剛買的冰箱前找可樂喝。或是從翻譯社回家時,一打開門,看見夏至恆大腿開開地攤在角落看電視。大腿之間的東西不用明講。

  春總算知道,為什麼當年恆春會拍到這麼多親哥哥的裸照了。

  不是因為恆春喜歡,而是因為這是夏至恆『最好拍到的照片種類』。

  春自掏腰包,替夏至恆買了好幾套合身的長褲,勒令他至少在屋子裡時布料覆蓋全身比例要達到百分之五十。少百分之一都不行。

  說真的,就算只有百分之五十的面積沒有覆蓋布料,春還是覺得困擾。但至少在可以正常生活的範圍內,只是臉頰表面溫度有點高而已。

  連展現自身魅力這一招都被封鎖,春以為,夏至恆這下子真的無計可施了。

  但他低估了雄性生物在求偶期的執著。

  夏至恆用『眼神』。

  一開始春覺得夏至恆看就看,再怎麼說,光看又不會掉一塊肉。

  但春很快就發現自己再一次錯了。

  以前春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眼神也是會出聲的。他會呢喃、會嘆息。會竊竊私語、會談笑風生。會聲嘶力竭,會大吼大叫。

  夏至恆走到哪裡都盯著他看。走路的時候、坐車的時候,兩人一起吃飯的時候,在路上逛街的時候。洗澡的時候,刷牙的時候,喝水的時候,睡覺的時候,甚至春坐在桌前翻譯的時候,夏至恆都用同一種眼神,深深地凝視著他。

  緊盯著他。

  穿透著他。

  撕裂著他。

  而夏至恆的眼神傳達的、吶喊的訊息,始終只有一個。

  我想和你做愛。

  親愛的春,我想和你做愛。

  春把臉深深地埋進手掌裡,長長嘆了口氣。

  搞了半天,他封鎖了夏至恆的文法、封鎖了他的觸摸、封鎖他的自我展演,封鎖了以上種種符徵。兜了一圈回來,夏至恆的原文符旨還是清晰直白地傳達了給他,一點也沒有哆譯或錯譯的情形。

  「夏至恆,我們得談談。」春終於妥協了,回到最原始的直敘法。

  「嗯,你喜歡什麼樣的姿勢?」夏至恆擺出認真談話的態度。

  春嘆了口氣。「這正是我要跟你解釋清楚的。夏至恆,我不能跟你……你知道的。」

  「做愛。」夏至恆提點他的漏詞。

  「夏至恆,我現在不能跟你做愛。」春放棄了。

  「那『什麼時候』可以?」夏至恆耐心地問。

  「這個句子的重點不在『時間副詞』。」春說

  「總得有個『答案』。」夏至恆說。

  「不是每個『問題』都會有『答案』。」

  「我問春的每個『問題』,都有『答案』。」夏至恆一反先前的見解。

  春嘆口氣。「等我可以接受的時候。」

  「什麼時候春『能夠接受』?」夏至恆問。

  「這是個『壞問題』。」

  「『壞問題』也可以有『好答案』。」夏至恆一反先前的見解。

  春發現夏至恆不知不覺靠得『更近了』。

  危險。春不動聲色地往後挪開,遠離夏至恆的荷爾蒙放射範圍。

  「總之,現在不行,我還做不到。夏至恆,你不能夠逼我。」春說。

  「可是我們已經交往三個月了。」春既退到底線,夏至恆也攤牌了。「你想讓我一直等下去嗎?親愛的春。凡事總得有個時間,你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我和前女友交往六年,和前前女友交往一年,我們都沒有……」春再一次詞窮。

  「做愛。」夏至恆毫不猶豫地提詞,「那是因為『你不愛她們』,春。」

  「我喜歡她們。」春說。

  「不,你不喜歡。春,我『知道』你的想法。」夏至恆嗓音溫柔,用句強硬。

  「我喜歡她們。我『曾經』喜歡過她們。」春同樣強硬地說。

  「春,親愛的春,這不是句子使用過去式或是現在式的問題。」夏至恆略帶無奈地說著,「你誤解了『喜歡』的定義,或許你可以翻翻你的字典,看看權威是怎麼說的?」

  春真的翻開字典,查了『喜歡』的詞義,「喜歡:動詞,義同和我親愛的夏至恆上床。」原本的定義和紅筆改過的定義全都被劃掉了,用藍筆改上這樣的字樣。

  「啪」地一聲,春狠狠闔上他的字典。

  「字典上怎麼說?」夏至恆好整以暇地問。

  「夏至恆,你可以玩弄文法,但不能左右我。」春再一次退回『底線』,「我『現在』確實喜歡你,但是那跟我『現在』想和你……」

  「做愛。」

  「不需要你提詞,我剛剛正要講那兩個字。我『現在』喜歡你,跟我『現在』想和你做那種事,是兩回事。我……我還沒有準備好。」春說。

  「春,你要準備什麼?」夏至恆再一次靠近春,春這回真的背靠『底線』了。「你確實喜歡我,這我『知道』。人不可能喜歡一個人,同時卻又對他的肉體感到反感,『喜歡你』和『討厭你的身體』,這兩個命題本身是二律背反。春,你討厭我的肉體嗎?」

  春看著夏至恆。夏至恆不知何時又在他面前脫了上衣,只有上衣沒有違反覆蓋率的約定,春無法將他從窗戶丟出去。

  結實的上臂。

  起伏有致的胸膛。

  彷彿隨時能將人掐到窒息的有力前臂。

  潛伏自胸肌間,醒目而深邃的兩枚蓓蕾……

  春移開了視線。

  「你受我的肉體吸引。」夏至恆滿意地任襯衫掛回胸膛上,「春,你喜歡我的人,也喜歡我的肉體。真正的『喜歡』就是這樣,我的靈魂不在時,春會思念著我的『存在』,春會『想像』我的存在。而我的肉體不在時,春會思念著我的『碰觸』,春會『想像』我的碰觸。這是一種自然而然、從靈到肉都想完全擁有對方的感覺。」

  『一點都不需要準備。』——夏至恆緩慢地對著春說。

  春保持著別開視線的角度,「我不像你。我不會把別人寫下的定義從字典裡劃除,以為他人理所當然地須接受我寫下的『定義』。『喜歡:動詞,尊重該動詞所指涉受詞對於『喜歡』的定義,並加以配合。』這才是我的『定義』,夏至恆。」

  夏至恆苦笑。「春,我們每次都得來上這麼一段嗎?別的情侶都嫌言語交流太少,我想我們是太多了。或許我們該嘗試『無聲』地來做點什麼。」

  「總而言之,我辦不到。」春嘆口氣,「別逼我,夏至恆。」

  「怎麼會,春『曾經』辦到過不是嗎?」夏至恆跪直在春面前,如同羔羊,「那就和『曾經』那次一樣就好。春,把一切交給我,我保證會讓你睡得比一年前更好。」

  春的頰再次燙如火燒。水泥格子裡的記憶『又回來了』。

  「好。」春說,夏至恆喜出望外,「前提是,句子的主受詞互換。」

  夏至恆一怔,「互換?」

  「『夏至恆上了春。』這個句子主受詞互換。」春說。

  「像是『春被夏至恆上』這樣嗎?」夏至恆從善如流。

  「那是『倒裝』。」

  「春,親愛的春,這是個嚴肅的問題。但我想我們可以解決。」夏至恆的聲音很溫柔,「春確實渴求著我的肉體,對嗎?」

  春瞥了一眼夏至恆敞開的襯衫,搖頭。

  「那就沒有問題了,春。我以過來人的身分向你打包票,這個句子無論正裝或倒裝,結果都是一樣的,一樣都是美好的句子。也一樣能夠達到我們渴求彼此肉體的目的。」

  「那是因為你沒有『疼痛』過。」春扳著臉說。

  「春,如果是這件事阻檔了你對我肉體的渴求,我可以保證,今晚你絕不會再累積相同的經驗。那是第一次,我難免有些急躁。」

  夏至恆的眼神如醇酒,誘人至深。「我會對春很溫柔的。」

  春在夏至恆的唇幾乎貼上他的瞬間直起身,竄下床。腳踏墊取代春跳到床頭。

  「我要出門了。」春收拾床上的文稿。

  夏至恆淺淺嘆息。「去哪裡?」

  「去翻譯社,找我的責任編輯。」春說。

  夏至恆跳下床,追上在門邊拿大衣的春。「為什麼又去找他?春上週才去過不是嗎?」

  「上週是交稿,這次是討論新工作。責編說有間出版社看了我翻譯的文章,打算讓我試試看翻譯小說。」

  春簡短地說,打開門。沒想到還沒踏出門一步,手臂就被人抓著拽回來。夏至恆的掌心壓在春身後的牆上,那張臉靠春好近。

  「春好常去找你的責任編輯。」夏至恆說。

  春翻白眼,「他是我的責任編輯。」

  「春總是不自覺地對人溫柔。還是那種『在這世上我只對你如此』的溫柔,這種溫柔讓人產生錯覺。」夏至恆說:「春的溫柔,太容易讓人產生錯覺。」

  春試著扭過身,被夏至恆抓住前臂扯回來。夏至恆甚至把春整個轉過來,從後面夾住春的雙臂。

  春動彈不得。

  「把春關起來就好了。」夏至恆做出『假設』:「把春的雙手雙腳綁起來,鎖在籠子裡,只有我能夠看見春照顧春。這樣春就會永遠留在這裡。永遠『存在』在這裡。」

  春緘默。「夏至恆,我只是要去我的責任編輯那裡。」

  夏至恆的手臂收緊。

  「阿春也說要去找他的複片師。」夏至恆笑笑,「他笑著跟我說再見,還交代晚餐炒飯不要煮太鹹。下次再見到阿春時就是在河裡,就是『那種東西』。」

  春感覺有什麼往他『那裡』刺了下。「我不是『恆春』。」

  「要是我當初這麼做就好了。要是我拉住他,把他關起來,不讓他出門就好了。都是因為我讓阿春出門。我毫不在意地和他說『再見』,甚至沒有多看他背影一眼。所以阿春才會變成『那種東西』,都是我不好。」

  「夏至恆。」

  「我不會重蹈覆轍。不想重蹈覆轍。我不要春變成『那種東西』。」

  「夏至恆。」春拉了夏至恆的手臂,試圖掙脫。夏至恆忽然手腕一翻,翻出一把五公分長的刀片。春在某一個晚上曾看見夏至恆在他床頭把玩,春還以為他是要拿來刮鬍子。刀片抵住春的脖子,抵在頸動脈上。『太近了』。

  春停止呼吸。

  「夏至恆,把刀子放下。」春冷靜。

  「是春不好。」夏至恆沉默良久,笑笑。「春太過溫柔。春輕易地『接納』了我。明明知道我是銀行搶匪,我拿著槍衝進銀行,用槍管抵著他們經理的頭,威脅他們不給密碼就殺死人質。我做過這種事。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連自己會做出什麼都不知道。」

  「搶銀行的不只有你。」春說:「我也有『參與』。我是『共犯』,夏至恆。」

  「春對我一點防備也沒有。」夏至恆拿刀的手微微顫抖,「毫無防備地讓我親近,毫無防備地在我眼前睡著。」

  『我很可能會殺死春。』——夏至恆幾乎用氣音在春的耳殼旁呢喃。

  春試著再掙了下。夏至恆放開手,刀片離開春的頸子。

  「我要出門了。」春說,「我會回來,等我回來。」

  春走出房間,無法忽視夏至恆從背後一路凝視的目光。

  *

  春找到責編,和他聊了小說翻譯工作的梗概,喝了兩杯茶,聊起近況。

  「如果有人拿刀抵著你的脖子,說要把你監禁起來,你覺得怎麼樣?」春問責編。

  責編沉默良久。

  「春,內政部警察局的報案電話是110。」責編說。

  「那個人前一秒鐘還想盡辦法千方百計要跟你上床。」

  「打110時記得順便通報社會局,他們會派性侵害防治中心的人替你驗傷。」

  春嘆氣,「那個人是我現在的交往對象。」
  
  責編陷入死寂。

  「春,我知道和交往六年的女友分手對你打擊很大。」責編挪動碩大的身軀,兩手按在春的肩頭:「但你也不能自暴自棄。天底下好女人還是很多的。」

  「或許他只是想跟我上床。」春自語著,「他很『不安』,我感覺得出來。」

  「春,其實單身也是很好的,你還有我在。」

  「我應該跟他上床嗎?」春轉頭看著責編,「我跟他做那種事,就能消除他的不安嗎?這會是個好的『答案』嗎?」

  春本來以為,夏至恆多半會去哪裡躲個一兩天,好化解尷尬。這個男人總是如此,春還特地去圖書館借了萬城目學的新書,準備在夏至恆『不存在』的期間消化。

  但是令春驚訝的是,夏至恆一如往常。在接近晚餐的時間來找春、坐在床頭看春翻譯、和春去吃晚餐、回到房間和春一塊看電視,興致來時和春一起走到車站。假日來臨時相偕去看展覽,白天偶爾通通電話。

  唯一不同的是,夏至恆似乎『放棄』了。

  他不再提任何和春『做愛』的事。

  口頭上當然沒有,在春家留宿時,也會好好地穿上長褲。春的貼身衣物不再不翼而飛,連在街上散步時,夏至恆都會刻意離春一公分距離。

  有一次春從浴室洗澡回來,絆到了門檻跌了一跤。夏至恆以驚人的速度從床頭移動到門口,用手托住春的腰把春接住。春的視線對上夏至恆的視線,『看起來完全像是要吻他』,春甚至已經『想像』到夏至恆吻住他的畫面。

  但夏至恆沒有滿足春的『想像』。他放開了春,坐回床頭研究他的電腦。

  連看他的眼神也變了——春無法不注意到。先前那種赤裸裸的慾望,春每被夏至恆看一眼,就覺得少了一件衣物。

  但現在夏至恆看他,就像在看那條小巷裡的女性朋友。即使兩個人眼神擦過,也沒有任何火花。友愛至極。『道德』至極。

  『做愛』兩個字似乎從『夏至恆詞典』裡徹底刪除了,春猜不透哪位借閱的讀者做了這種好事。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年假將近,夏至恆完全腳踏墊化。

  而腳踏墊至少還會蹭春咬春,夏至恆連春的一根手指也不多碰一下。

  春開始坐立難安。

  春開始有意無意暗示夏至恆。

  春在吃飯時和夏至恆坐在同一邊,好讓手臂抵著夏至恆。在坐公車時挑選雙人座,好在睡著時把頭若無其事地擱在夏至恆肩頭。春從淋浴間出來時刻意不穿上衣,在夏至恆面前光著上身翻找衣櫃。這已經是春所能做到『不道德』的最高極限了。

  但是沒有奏效。

  春試著用『隱喻法』:「含羞草被人觸碰就縮起來,是因為一下子受到太強烈的刺激所致。如果從根莖開始緩慢的撫摸,含羞草就不會出現那種反應。」

  夏至恆:「我對Discovery沒有興趣,親愛的春。」

  春試著用『倒反法』:「最近你做的很好夏至恆,完全符合社會大眾對一個情人應有的期待。你還能做得比這更好一點嗎?」

  夏至恆:「多謝,我努力。」

  春試著用『層遞法』:「多做不如少做,少做不如不做,不做又不如適時地突破。」

  夏至恆:「春,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春越來越焦躁。夏至恆越來越冷靜。

  「夏至恆,我們得談談。」春終於忍不住了,回到最原始的直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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