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燭番外 仙瑤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寧靜的歸如土地廟,忽然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聲。

  最近因為清明節將近,同時也是學校裡的段末大考,歸如土地廟裡上上下下看起來都很忙碌。以學生身分待在歸如高中的秉燭和竟陵就不用說了,身為老師的顒衍更是為了提升班上的歷史成績,每天弄得焦頭爛額。

  就連平常看起來無所事事的忌離,也因為藝術大學的期中呈現將近,破天荒地忙碌起來。而尚融幫著他搬木頭運石頭的,也跟著忙得不亦樂乎。

  而就在前一天晚上,慧質蘭心的秉燭為了犒賞大家的辛勞,特地下廚煮了一桌的晚餐。從牛排到壽司拼盤,從義大利麵到炸蝦井,可以說從胃部滿足了每個人的心靈。

  而其中最受好評的莫過於秉燭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那甕酒了。秉燭宣稱是從歸如的傳統市場買來的,那甕酒泛著奇異的綠光,剛開始還沒人敢喝,直到顒衍身先士卒地試飲了一瓢後,頓時驚為天人,大家才搶著把整甕酒橫掃一空。

  然後這件事就發生在隔天清晨,當土地廟裡所有人喝得心滿意足,各自回房間裡醉倒一覺到清晨之後。

  秉燭是反應最快的人,聽出慘叫聲是從顒衍房裡傳出來的,馬上衝到了走廊上。

  「顒衍……老師?」

  秉燭打開了顒衍老師的房門,卻發現床上空蕩蕩的,完全沒有人的蹤影。他不禁有些意外,搔了搔頭,正想轉身到別的地方去找找看,卻發現床舖中間的棉被,忽然動了一下。

  秉燭一呆,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但棉被動了一下以後,竟開始左右扭動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掙扎一樣。

  秉燭吃了一驚,還不敢貿然靠近,這時候土地廟的其他人也聞聲過來,忌離也聞聲從走廊那端探頭,秉燭見竟陵也穿著襯衫上衣,下半身還光溜溜的,揉著眼睛靠近他身後。「發生什麼事了啊?啊……好睏,一大早的誰在大叫?」竟陵睡眼惺忪地問。

  顒衍床上的棉被還在蠕動,竟陵也注意到那團棉被,三個歸如土地廟的妖神就這樣注視著棉被緩緩隆起,隱約是個人類的形狀。半晌棉被緩緩地從那個人身上滑下來,露出一顆亂如鳥窩的頭來。

  竟陵等人全都屏住了氣息,因為床上坐著的,明顯不是顒衍,而是個約莫只有五、六歲的男童。

  男孩的個頭小小的,臉頰削瘦,身形就男孩來說有點單薄,好像長期營養不良的樣子但兩隻眼睛卻黑得懾人,彷彿隱含著什麼似地,叫人一對上便移不開目光。

  秉燭怔了一下,總覺得那個鳥窩頭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在那裡看過,只見那個擁有鳥窩頭的人緩緩轉過了身,看見身後那一群人,臉上表情十分震驚。

  「竟、竟陵……」男孩張開了口,出口是極為清脆的童音。聽起來細細弱弱的,還夾帶著哭音,竟陵想要是自己是有戀童癖的大叔,會因為這一聲叫喚而勃起也說不定。

  只見男孩跪坐在床上,襯衫滑下肩頭,顯然比小男孩的尺寸大了好幾倍。他舉起兩隻手,襯衫的袖子長到都垂下來了。而下半身更是直接光裸著,因為睡褲已經大到完全脫離男孩大腿的掌握了。

  竟陵忽然福至心靈,他盯著男孩那雙無辜的眼睛。「你是……衍?」

  他下巴差點沒掉下來。他記得有次尚融曾經半炫耀似地,給大家看過一張顒衍小時候的照片,裡頭的小男孩依稀就長得跟眼前的人有點像。

  秉燭和忌離都驚訝不已,竟陵忙問:

  「你是衍吧?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也想知道啊!今天早上眼睛一睜開,就覺得身體有點不對勁,頭有點痛……」

  男孩開始抱怨起來,那種碎碎念的口氣,讓竟陵更確定眼前的人就是自家床伴,那個色大叔顒衍。只是那種老派的口氣,加上男孩特有的稚嫩口音,讓竟陵縱使在震驚中,也不由得覺得想笑。

  「……我就下床照了鏡子,就發現自己變成這樣了。」顒衍又補充。

  「是中了什麼埋伏嗎?」忌離在一旁問。

  「啊,還是昨天那罈酒……」秉燭喃喃開口。

  「是說,昨天那罈酒到底是哪來的?」竟陵問秉燭。

  「是有人送快遞來給我的。」秉燭理所當然地說。

  「快遞?署名是誰?」

  「不知道喵。」

  「不知道?來路不明的酒你還開給衍喝?」

  「唔嗯,我本來也沒想讓老師喝,可是老師一看到酒就很開心的樣子,硬是問我這個能不能喝,我還來不及阻止……」

  兩個人還在門口爭執,只聽咕咚一聲,竟陵回頭一看,原來是小男孩打算爬下床,但大概是身高忽然縮短,不習慣那種高低差,結果一個踩空,竟然噗通一聲,臉朝下跌倒在地板上。

  「嗚嗯……」

  小男孩……顒衍似乎相當痛的樣子,兩隻手摀著鼻子,坐著呻吟了一聲,軟軟嫩嫩的童音,讓包括忌離在內的大人都回過頭。他又試圖從地上爬起來,但是身上還掛著成人時穿的襯衫和長褲,這下不小心踩到褲腳,整個人一個重心不穩,又是跌個狗吃屎。

  「……」竟陵、忌離和秉燭都安靜地看著這一幕。

  跌了兩次的小顒衍還很鍥而不捨,抓著床單的邊緣,搖搖晃晃地站直起來,剛好對上竟陵等人玩味的視線,不禁一怔。

  「感覺……偶爾這樣,好像也不錯的樣子。」秉燭目光不離顒衍。

  「雖然知道這樣政治不正確,但這股打從內心湧起的邪惡慾望是什麼……」竟陵忍不住搓起了雙手。

  「……同感。」忌離在一旁默默地附和。

  小顒衍仰起了脖子,呆呆地看著三個土地廟的妖神,滿臉獰笑地向他圍了過來。

  ***


  「我還想是發生什麼事了,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久染穿著大紅的羽毛衣,似乎剛從舞台趕場下來的樣子,額頭上還架著同色的太陽眼鏡,整個人看起來一派悠閒。

  她一眼就看交誼廳沙發上,侷促坐著的小顒衍,唇角揚起曖昧的笑容。

  顒衍坐在久染對面,雙手緊抓著膝蓋上的短褲邊襬,滿臉的不自在。

  「呃,久、久染……」

  只見顒衍的身上穿著一件不知從哪來的白色的小襯衫,下半身是條粉色小短褲,襯上同樣是白色圓頭鞋,不知道誰還在顒衍領口上打了個小小的蝴蝶結。這身裝扮與其說是給小男生,不如說比較像稍微英氣一點的小女孩。

  顒衍整個臉漲得通紅,因為久染的眼神,不用多說話也知道她在興災樂禍。

  「看、看什麼看啦!我有什麼辦法!有這種尺寸衣服的只有秉燭啊,他又是個女裝癖,根本沒有小男生的衣服,我也不是自己願意才穿成這樣的……」

  顒衍越說臉頰越燙,不由得低下頭去。平常嘮叨的語氣襯上童音,頓時變得一點殺傷力也沒有,連久染都聽到眼睛瞇成一線了。

  「有衣服穿就不錯了,總比光著身子好吧?」竟陵說。

  「你還敢說,換衣服的時候你在摸哪裡?你這隻淫蕩的鳥!」顒衍怒吼起來。

  「所以說久染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秉燭在兩人的爭吵聲中問。

  久染端詳著秉燭交給她的,已然空空如也的酒罈,上頭本來有張紅色封條的,只是已經被拆掉了,「這個東西……怎麼會在你這裡?」久染眨眨眼。

  「不知道,有人寄來給我的。」秉燭說:「我常常收到這種來路不明包裹說,都不寫寄件人,有時候是一些吃的,有時候是衣服,還有時候是一些廚房用具之類的,我想說這次應該也是同樣的狀況,所以就沒有多在意。」

  久染放下酒罈,嘆了口氣。「這個是仙瑤酒。」

  「仙瑤酒?」秉燭等人都是一怔。

  久染點點頭,指著酒罈上的封條說:「嗯,仙瑤是一種仙樹,只在大寺附近的神山深處生長,而且還不是隨便長的,仙瑤一百六十五年才開花一次,兩百二十年才結一次果,因此非常珍貴。看過西遊記嗎?裡面不是有蟠桃會嗎?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

  她說著。

  「因為得來不易,所以每次仙瑤結果,大寺負責管理奇珍異物的下仙都會把仙瑤製成酒,分送給每個大寺長老。再由長老們自由運用,據說這種酒每喝一瓢就能延長十年壽命,給八旬老翁喝上一杯,就能化成黃口稚兒。只是大寺裡頭能碰得到仙瑤酒的都已經是神格者,所以老實說大家都是當飲料喝,誰也沒在意過它真正的功效。」

  「每喝一瓢……延長十年?那是說年齡會倒減十歲嗎?」顒衍大驚。

  「但是我們也都喝了啊,完全沒事不是嗎?」竟陵問。

  「對啊,我也完全沒變化。」秉燭點頭。

  「所謂延長十年也只是個概數,仙酒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一人而異,跟有些化妝品廣告說什麼可以讓你回復青春差不多。我想妖神的壽命本來趨近於無限,喝了效果也不大,但人類這種短命的種族就不同了。」

  久染望向了一臉灰白的顒衍,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古書上其實有滿多誤食仙草、仙酒,以致於忽然返老還童,回到家妻子兒女都不認得他的故事。看阿衍這個樣子,應該至少年輕了一、二十歲吧,唉,人類真好。」

  「好個頭!那現在我該怎麼辦?有恢復的方法吧?」

  顒衍忍不住跳下沙發,他似乎想走到久染身前去,無奈四肢短了一截,才落地就晃了一下,竟陵忙從他身後扶住他。顒衍連脖子根都是紅的,忙扶住旁邊的沙發把手。

  「為什麼要恢復,變這麼年輕不是很好嗎?大寺裡除了八哥以外,我想要偶爾變成蘿莉一下子都不行呢!」久染笑著說。

  「哪裡好了?這個樣子,是要我怎麼到學校去上課!」顒衍簡直快抓狂了。

  秉燭關心地問:「真的沒有方法可以恢復嗎?」

  「因為目前為止,還沒有人類喝下仙瑤酒過,這麼稀有的東西,凡人想摸都摸不到。而且老實說要是只喝下一兩口,我還可以用我的神格淨化一下,但是看來阿衍不只喝了一兩口啊。」久染攤了攤手。

  「不過,如果阿衍肯讓我做一件事,我倒是可以幫你問問神農二哥。」

  久染笑瞇瞇地補充。顒衍愣了一下,「什麼事?」

  這時候久染已經整個人站到顒衍身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她忽然伸出手來,顒衍還沒意識到她想做什麼,只覺得臉頰熱辣辣地一痛,久染竟然用兩隻手夾住他的臉頰,把他本來就不太豐滿的臉頰往兩邊拉。

  「啊啊,我早就想對小男孩做這種事了——而且對象孩是阿衍……」

  久染一邊滿足地感慨,一邊像捏麻糬一般,捏揉著顒衍的臉頰,顒衍整張臉都紅通通起來。

  「久染姊,等一下!」

  竟陵第一個站起來,顒衍對竟陵發出感激的求救光波,但竟陵下一秒立刻捲袖子。

  「竟然搶先了!可惡——那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要是可以的話,我也想捏捏看……」秉燭遲疑地跟著站起。

  「那,我也……」忌離竟然也離席了。頓時顒衍小小的身體旁圍滿了這些不良妖神,每個妖都伸出了手,有的捏臉有的捏手有的還捏了顒衍的屁股一下(疑似是久染),直到顒衍終於再也受不了,揮著小手掙扎起來。

  「夠、夠了!通通給我回去!回去坐好!造反了!」他火大了。

  但別說平常的顒衍就沒什麼威嚇力,就算有,只見一個外表只有五歲的小矮人,奮力揮舞著雙手,一邊趕人還一邊氣鼓鼓的模樣,久染後來根本不客氣地笑了出來,沒人在意顒衍的人權。

  「但是說真的……感覺老師小時候,真的和現在……很不一樣呢!」

  好容易大家欺負夠了,各自坐回位置上,秉燭忍不住感嘆。

  「是啊,阿衍小時候很可愛吧。」久染像在炫耀自家兒子般地捧頰。

  「哪、哪裡可愛了!」

  「是說,為什麼小時候是這樣,長大會變成那樣啊……」竟陵默默地在旁邊感慨了。

  眾人看著還坐在沙發中央賭氣的顒衍,黑漆漆的眼睛,在小臉上顯得比例更大,平常顒衍的臉大半都被鬍渣遮住,現在少了鬍子,短髮格外襯脫出顒衍的瓜子臉蛋,如果不是知道他是顒衍,竟陵都想把他抱回家養了。

  「是啊,真羨慕尚大哥,跟這樣的衍朝夕相處。」竟陵托著腮說。

  「尚融大哥和老師從以前就住在一起嗎?」秉燭好奇地問。

  「嗯,應該說阿衍出生的那天起,尚大哥就一直跟在阿衍身邊了。」

  久染說著:「因為阿衍繼承了他父親的體質,隨時都可能受到妖魔襲擊。他父親又無法確保他的安危,他和阿衍加在一起反而更危險就是了,所以尚融幾乎是到處跟著他跑,從上學到玩耍、吃飯睡覺什麼的都是。」

  「洗澡和上廁所也是嗎?」秉燭好奇地問。

  「當然,上廁所是一個人最危險最無防備的時候。」

  看見竟陵和秉燭還有忌離都以一種微妙的眼光望向自己,顒衍小臉漲得通紅,站直了身體說:

  「怎、怎樣啦?是那個傢伙硬要跟著我的,我、我有什麼辦法?要是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啊!」他不自覺地別過小臉。

  在場每個人都升起再伸手捏一捏的念頭,但看小一號顒衍的樣子,再欺負下去恐怕就要融了,久染只得暫時壓抑下自己的劣根性。

  「是說,尚融大哥去哪裡了喵?」秉燭忽然發現。

  「好像是去神農二長老那裡,昨天開始就一直待在Lodus了。」竟陵說。

  「啊啊——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在那傢伙回來之前,讓我變回原狀!久染!說到底這都是你們大寺的問題,你得給我負責到底!」

  顒衍在沙發上跳上跳下,抓著一頭亂髮。但是因為腿太短了,不能像平常一樣順暢地在都是雜物的交誼廳移動,到最後顒衍也放棄原本的抓狂方式了,這個人站到交誼廳的茶几上,雙手插腰瞪著久染。

  久染不知為何笑了出來,讓顒衍更為不滿。

  「馬上就帶我去見神農,馬上!」他用童音叫著。

  「可是現在也已經很晚了,這時間穿過廟前墓地的話,怕會有危險,老師這個樣子,應該無法使用易術吧?」秉燭遲疑地問。

  「誰說的,我可以!」

  顒衍骴牙咧嘴地說著,跟著馬上捏訣胸前,用童音低喃了一句,「上六,火動而上,遇雨則吉!」

  只見顒衍細瘦的手臂上竄出一道小小的火燄,妖神們都「喔」了一聲,難得敬佩地看著那團火行。

  沒想到火苗才竄出一點點,就像放屁一樣在空氣裡消失了。

 交誼廳裡一片靜默,大家看著臉色越來越鐵青、嘴巴越來越扁的小顒衍,心裡多少都有點同情起來。

  說也奇怪,平常像竟陵這些妖神,捉弄起顒衍來都是不手軟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因為變小的關係,雖然口氣和表情乃至於裡頭裝的全是原本的顒衍,但一看見那雙過於黝黑的雙眼、還有那張單薄消瘦的臉,宿舍裡的人即使平常再無良,也忽然變得佛心起來了。

  「哎呀,沒關係啦!反正阿衍的易術原本也不是很靈光嘛,變小了更不靈光也是當然的。」久染似乎好像是安慰地說著。

  「就是說啊,而且現在去Lodus的話,反而會碰到尚哥的不是嗎?」竟陵在旁邊幫腔。

  顒衍沉默下來,他死也不想保持這種狀態,即使多一秒也不想。

  但是正如竟陵說的,現在去Lodus的話,十之八久會遇到尚融。而顒衍完全不想想像,那個混帳傢伙在看見自己變回五歲兒的模樣時會露出什麼表情。

  「……」

  「對吧,所以衍,你今天晚上就認命點,乖乖待在宿舍裡嘛。反正有我在啊!」

  竟陵用大人哄騙小孩子的語氣笑著說。

  「就是有你在我才擔心!」

  歸如土地公、成熟的男人顒衍,出生以來最艱困的一日,開始了。

  ***


  當天晚上,顒衍乖乖待在自己房間裡。

  他不得不承認,人長大還是有點好處的,至少不必連拿個學生的歷史作業,都要疊個三層椅子還搆不著邊。

  「……」顒衍默默地看著書櫃頂端,離他的指尖還有五公分的資料夾。

  他又萬分不願意叫那些沒有良心的妖神來幫他,特別是秉燭,他露出相當擔憂的表情,一副想替他把屎把尿的樣子。顒衍總覺得叫他們過來,就算拿到歷史作業,他的教師尊嚴也會受到嚴重的貶抑。

  沒辦法改歷史作業,顒衍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去洗澡,他走進淋浴間,卻發現自己搆不著掛在牆上的蓮蓬頭。

  顒衍不信邪,歷史作業也就罷了,身為一個男人,沒理由連澡都沒辦法自己洗。他於是回房間,把書桌旁的秘書椅推過來,一路搡進浴室裡,然後整個人站到椅子上,掂腳去搆掛在頭頂的蓮蓬頭。

  結果蓮蓬頭是碰到了,但顒衍一個握不住,整個沖水器從上頭掉下來,咚地一聲砸中了顒衍的頭。顒衍吃痛,腳下跟著一滑,整個人便轟隆摔倒在浴室的磁磚上。

  「……衍,你在幹嘛啊?」

  竟陵走進房間時,看到的就是小顒衍用兩手抱著額頭,額髮淋得濕透,上半身光溜溜的,一臉陰沉兼懊悔不甘心的模樣。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

  「你要洗澡嗎?需要我幫忙嗎?」竟陵好心地問。

  顒衍仍舊抱著額頭的腫包,好半晌才默默點了點頭。竟陵便輕而易舉地替他拿起蓮蓬頭,還扭開了水龍頭,顒衍作勢要接過,但竟陵卻不肯給他,逕自在浴室地板上落坐,指著自己前面的塑膠小凳子。

  「來,坐著,大哥哥……我先幫你洗洗頭。」竟陵強忍住笑意說。

  「我……我自己會洗!」顒衍瞪著竟陵。但竟陵向來習慣怎麼對付顒衍,他笑著抓過顒衍的手臂,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趁著顒衍一僵的期間,笑嘻嘻地把他壓坐在塑膠凳上,溫熱的水便猛往顒衍頭上的軟髮沖起來。

  「等、等一下,我褲子還沒脫……濕掉了,濕掉了啦!」

  經過一番掙扎,顒衍總算肯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椅子上,背對著竟陵,竟陵就把沐浴乳倒在手上,搓了滿手泡泡,慢慢地替顒衍搓起背來。

  事實上兩個人住在同一間房的時候,竟陵有時興起,也會說要替顒衍洗背。但目的都是為了挑逗為多,因此總是洗著洗著,不知不覺就洗到床上去了。有時候甚至連床都來不及去,直接就在滿是水漬泡沫的磁磚上翻雲覆雨。

  大概是想起同樣的事情,顒衍一直微垂著頭,竟陵在他小小的頭上倒洗髮精,用右手輕輕搓揉時,顒衍的臉一直有些微紅。

  「……小時候有人替你洗過澡嗎,衍?」

  彷彿要打破這種詭異氣氛似的,竟陵咳了一下開口。

  「……」

  「衍?」

  「……有吧,我外婆。」顒衍聲量有點小。

  「尚哥沒幫你洗過嗎?」竟陵笑了笑。

  「誰……誰要給那個人洗啊!還不是因為我那時候動手術,全身動彈不得,連吃飯都沒辦法動筷子,只好隨便他擺布。你不知道那傢伙多過分,還趁機取笑我,說什麼這麼小隻長大娶不到老婆要怎麼辦……」

  顒衍碎碎念著。竟陵見他抱著頭,把臉埋在小手臂間,耳根子隱約發紅的模樣,忍不住覺得有趣,但又怕再捉弄下去顒衍恐怕就要跑了,只得忍著笑。

  「不過這樣一來,我就扯平啦。」竟陵用熱水沖去顒衍頭髮上的泡沫。

  「扯平……?」

  「對啊,尚哥替衍做過的事,我也做了。尚哥看過的,我也看過了,這不是就扯平了嗎?」竟陵托著腮笑嘻嘻地說。

  顒衍怔了一下,忍不住回過頭去,正好對上竟陵笑吟吟的臉,不知為何臉上竟微微泛紅,吶吶地又轉回了頭去。

  竟陵注意到他的表情,他從背後往顒衍的跨間瞄了一眼,隨即露出了然的笑容。

  「不、不准看!有……有什麼好看的啦!」顒衍用童音叫著。

  「我們都這麼熟了,有什麼好害羞的。」竟陵笑著戳了戳他的背。

  「誰跟你熟了?我跟你哪裡熟?」

  顒衍一如往常沒好氣地說,側身閃避著竟陵的視線。

  「不過沒想到原來尺寸變了,反應也還是一樣嘛。」

  「廢……廢話!不一樣的話還得了嗎?」

  「啊,我不是說那根的尺寸,那根的尺寸沒有變。」

  「明明就有變!明明就差很多!」顒衍怒了。

  竟陵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他把蓮蓬頭高高舉起,暖洋洋的水就從顒衍的頭上直沖而下,頓時把顒衍沖成了落湯雞。

  「是說,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啊?」竟陵忽然問。
  
  「什麼時候開始的……?」顒衍甩著一頭塌毛,兩個人從浴室移動到房間裡。

  竟陵從牆上拿了大毛巾,顒衍卻死也不肯讓竟陵再碰他縮小的身體,竟陵只得讓他自己擦頭髮,自己在旁邊笑吟吟地看著。

  「就是,其實我也不是太了解人類,不過我們妖若非生育需要,寧可和同性玩在一起,也不會找雌性自尋煩惱。但是人類好像大多比較喜歡異性不是嗎?」

  顒衍瞪大了墨黑的眼睛,好像這問題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那樣。

  「……幹嘛問這個?」

  「忽然想知道嘛。」竟陵撒嬌似地說。

  顒衍沉默了一下,半晌才別過小臉開口,「很早就知道了。」

  「很早是多早?」

  顒衍彆扭地扁了扁嘴。

  「那時候我在外婆家附近唸小學,大概七歲左右,坐在第二排,我前面有坐一個住在隔壁田裡的男同學,長得很清秀。他開學第一天就主動找我說話,還搭我的肩,邀我去玩溜滑梯,我那時候就覺得自己心跳快到不行,連手都在發抖。」

  「後來呢?」竟陵好奇地問。

  「後來我們經常玩在一起,有一天我就跟他告白,說我喜歡他,還問他可不可以親他,結果他一臉震驚的樣子,還跑去跟其他同學說,從此不再理我。我才知道原來我應該喜歡的是那些小女生,就是隔壁班那些穿裙子、上廁所還能手牽手一起去的傢伙。」

  「姑且不論異性同性,才小學一年級就要親人家,衍你某些方面也挺早熟的嘛……」

  「囉唆!這是身體本能,雄性的自然反應好嗎?」

  竟陵把顒衍抱到床上,套上向秉燭借來的睡衣,這顒衍倒是沒什麼反抗。直到竟陵自己也爬上了雙人床,鑽到顒衍身旁的被窩裡,顒衍這才警醒過來,轉頭望著身旁一臉賊笑的床伴。

  「你想幹嘛……?」

  「你想做嗎?」竟陵靠在他身邊問。

  平常兩個人之間,這樣對話是再尋常不過。畢竟是住同一間房,又是床伴,顒衍對他身體每一寸熟到不用開燈就能夠上下其手。

  但是現在不一樣。平常的竟陵兼具嫵媚、可愛和一點點帥氣,這也是讓顒衍愛不釋手的地方。

  但身體變小之後,不知為何竟陵看起來也有點不同了,看這那張有自己兩倍的大臉,還有明顯比自己粗壯的手臂,顒衍油然感受到一種壓迫感。

  總覺得……會被小鳥叨回巢裡吃掉的感覺,顒衍默默地往床頭縮了一下。

  「喂,你該不會想……」

  「你放心,我對猥褻男童一點興趣也沒有,那是尚哥的興趣。」

  竟陵笑著說,顒衍想反駁尚融也沒有這種興趣,但竟陵面對著他開始撩起上衣,露出結實而不失肌理的上身,顒衍還來不及阻止,竟陵連長褲也脫下來,裡褲褪到膝蓋下,還挑逗似地把它滑到腳踝上,再緩緩地踢到床下。

  顒衍看著渾身一絲不掛的竟陵,泛著健康光澤的肌膚在黃光下,格外誘人犯罪。

  他聽見自己的喉口咯的一聲,心跳像當初小男生邀請他滑溜梯一般狂跳起來。

  要是平常,顒衍早就丟盔卸甲撲上去,把眼前的美食吃乾抹淨了。但現在看著自己那雙陌生的小手,顒衍怎麼樣都覺得心理有障礙,只能挫敗地坐回床頭。

  「動手啊,衍。」竟陵似乎看穿他的心意,一如往常主動地說。

  顒衍沒好氣地別著頭,「現在要我怎麼動手?」

  「跟平常一樣就好了,反正就說大小沒差了。」

  「大小有差!你哪一隻眼睛看到沒差!」

  竟陵露出一個堪稱魅惑的微笑,弄得顒衍心臟又是一陣亂跳。竟陵索性把顒衍抱到身前,讓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背貼著他的胸膛。這種令人臉紅心跳的姿勢更讓顒衍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口舌乾燥,連腦子都有點暈暈的。

  「別、別這樣……」顒衍又用細細的聲音開口,在竟陵懷裡掙扎了一下。

  竟陵練劍練了數百年,雖說鳥妖一向骨架纖細,但練武之人不可能沒有肌肉,顒衍感覺到竟陵胸口厚實的肌理,心情不由得有點複雜。

  無法想像啊……這樣的竟陵被一個五歲正太壓在身下侵犯的樣子。顒衍不由得用手掩住面頰,即使那個正太就是自己,他還是覺得道德上無法接受。

  沒想到竟陵竟然伸出手來,從根部握住了顒衍彷彿剛才萌芽的小玉米筍。

  顒衍還來不及抗議,竟陵的手便熟練地動了起來。顒衍倒抽了口涼氣,竟陵的技術絲毫沒有因為目標物變小而退步,那支因練劍而帶繭的手,在顒衍最敏感的部位搓、揉、按、捏,時而輕柔地愛撫,時而又激情地磨擦。

  顒衍被竟陵弄得緩不過氣來,溺水一般地喘息著,只覺全身的血液都流到了身下。

  抬頭看見衣櫃上的穿衣鏡,只見一個長相單薄的小男孩,臉蛋微紅,把微濕的髮擱在另一個少年的胸口,而那個無良少年正把手伸在他的跨下,玩弄著那根小小的嫩芽。

  這樣的畫面讓顒衍覺得暈眩,腦袋裡那根保險絲都快融斷了。

  以前尚融常常動不動就嫌自己太瘦,先是從山裡補一些老虎或是兔子之類的生物要給顒衍吃,顒衍想當然爾不可能吃那些東西。後來尚融終於醒悟,從山下找了一堆千奇百怪的人類補品,什麼鹿茸甲魚的,補到顒衍連鼻血都噴出來才發覺不對勁。

  現在看起來,自己那時候還真的是很瘦小……顒衍看著自己近乎嶙峋的鎖骨,和小腿一般粗細的大腿,還有彷彿一折即斷的頸子。如果是現在,他在路上遇見這種孩子,一定會扯著他的耳朵要他多吃幾碗飯。

  竟陵忽然拿開了手,胯下突如其來的空虛讓顒衍不由得呻吟出聲。

  但竟陵很快轉過身,整個人趴伏在顒衍大腿間,用唇含住了他的東西。強烈的刺激讓顒衍再也無法胡思亂想,他伸手抵住竟陵的額髮,小小的身體仰在枕頭上,因為過度的興奮與衝擊顫抖個不停,「竟、竟陵,別——」

  他細聲尖叫著,竟陵給他的回應是含得更深,顒衍只覺眼前一片空白,他用雙手掩住口,還是無法抑止地呻吟起來,幾乎要因為強烈的刺激哭出聲來。

  竟陵變本加厲地重重一吸,舌頭的觸感鑽入骨髓,彷彿電流一般流遍了全身,顒衍終於在床伴的口中釋放出所有的慾望。

  「衍……」

  竟陵滿不在乎地直起身來,用手抹去口邊濁白,一臉發現新大陸似地瞪著顒衍。

  顒衍虛弱得無法思考,躺在竟陵身下淺淺地喘息,竟陵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顒衍只好開口,「做……什麼?」

  「你好可愛……」竟陵一把將顒衍摟進懷裡,像摟心愛的布娃娃一樣。

  顒衍雖然心裡不爽,但一來他實在沒力氣掙扎,二來對方是竟陵,被合作多年的床伴稱讚可愛,顒衍雖然有點不甘心,心裡多少還是有點異樣。

  「平常就不可愛嗎……」顒衍忍不住碎碎唸起來。

  「你還是暫時不會要變回去好了,衍。這樣我說不定可以開發新的癖好,變成正太控也說不一定。」竟陵認真地盯著他說。

  「給我去死,你這隻沒節操又淫蕩的鳥!」枕頭飛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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