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勇看看自己,平胸、帶把而且身材也不好,就算要偽裝成女人,也不像。

  「不是我,是你。」

  「咦?」小勇愣了愣。

  「不是我要跟那女生吃飯,是你。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林立樹了。」立樹拍了拍他的肩,還一副很講義氣似地虛摟著他的肩膀。

  小勇還反應不過來,立樹低首在他胸前,替他整理好衣領、又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條領帶替他繫上,替他穿上西裝外套,末了還伸手在他頭髮上撫了撫,彷彿要確定一切沒問題般,上上下下打量他的裝扮。

  「很好,這樣可以了。」

  立樹彷彿滿意似地揚起唇角,無視小勇的呆滯。

  「記住,現在我才是徐未勇,你在我身邊觀察我這麼多年了,對我的一切行為模式應該瞭若指掌才對,只要把自己想成是我就行了,不會很難的。加油,立樹。」

  立樹交代著,這時小勇總算清醒過來,他一把抓住就要開門出去的立樹。

  「等一下,立樹,我……」

  「別拖拖拉拉了,要是讓那個不知道哪家的大小姐空等,到時候她向他爸告狀,我又要被那個無恥的男人數落了。」

  小勇知道立樹口中「無恥的男人」,指得是自己的生身之父。雖然聽過很多次立樹這麼稱呼自己的爸爸了,小勇還是有點不大習慣。

  立樹扳過他的肩頭,伸手牽過他的手,把他拉下了轎車。司機乖覺地把車開走,還開到了小勇無法輕易脫逃的地方監視著,看來他除了配合以外別無他途了。

  他垂頭喪氣地跟著立樹坐電梯上了九十樓,期間還抽空看了一下樓層簡介。這裡從一到八十樓全是高級辦公大樓,只有九十樓是什麼海鮮餐廳。就算家裡財力沒立樹家那麼誇張,小勇也知道這種餐廳絕對便宜不到哪去。

  是說兩個高中生約會……需要到這種地方來嗎?小勇越來越覺得豪門世家的人類都很難理解了。

  「在想什麼?」

  小勇忽然驚醒過來。原因是他發現立樹的臉不知何時就在他眼前,他伸手幫他整理著領子,而他竟然想事情想到毫無所覺。

  那雙桃花眼就在他鼻尖下晃動,這個角度看起來格外有種勾人的意味。

  「沒、沒什麼啊。」小勇聽見喉嚨格登一聲。他很早就注意到立樹有這種眼睛,那無疑是遺傳他爸爸,也就是目前林家的家長,那個叫林秀朗的男人的。

  小勇曾經在電視上看過那個男人一次,那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原來男人妖孽起來是不分年齡的。

  「那就好,記住待會不管發生什麼事,別丟我的臉。」立樹用一種對家裡僕人說話的語氣說。小勇只能乖乖在心中腹誹。

  電梯終於到了九十樓。電梯門才一開,兩旁就有侍者出現,似乎早就得了消息,兩個穿著制服的服務生雙雙朝立樹鞠躬,弄得小勇更加緊張兮兮。

  「請問是林立樹林家少爺嗎?您的席位已經為您預備好了,請往這邊來。」

  立樹雙手插在口袋裡,聞言抬起下巴,往小勇的方向一撇。「我不是立樹,那一位才是立樹。」小勇聽見他這樣大言不慚地說。

  他看見服務生們立時轉向他,兩雙眼睛詫異地打量著他。小勇想他們一定在想,堂堂林家財團的少爺竟然長得這麼一副窮酸樣,其實小勇也頗有自知之明,立樹天生就長得一副冷豔少爺樣,光只是站在那裡,多數人的目光就會不由自主地向他聚集。

  就和他的父親一模一樣。

  「啊,對,我……我是立樹沒錯!」小勇趕忙站直了身軀,聽見立樹在旁邊淺淺嘆了口氣。

  服務生詫異歸詫異,畢竟付了錢的是老大,服務生們立刻圍到小勇身邊,簇擁著小勇來到露台上的包廂席。

  小勇渾身都不自在,他家雖然有點小財力,不過終究是個普通的小康家庭,像這種超常識的排場,就算他常跟著立樹東奔西跑,也是第一次經歷。

  只見露台就蓋在頂樓與九十樓的樓層間,上頭是帶點和式房屋風情的圓頂,四周種滿了綠色的短樹蔭,走道兩旁還有點著LED燈的流水,從圓頂垂下來的則是紫色的紗蔓。除了帶路的兩個服務生以外,走道兩旁沿路都有人站崗。

  「歡迎光臨Eros,請往這邊走。」

  小勇被這些排場弄得緊張兮兮,一旁的立樹倒是顯得很悠哉。他仍然掛著一副無聊的臉,面無表情地跟在他身後。小勇看見有幾個女服務生頻頻往他們這邊看,還有人拿出了智慧型手機偷偷拍起照來,拍的對象不用問也知道。

  說實在的小勇還真有點佩服他這童年玩伴,要他一天到晚都處在這種侷促的環境中,他一定不出幾天就會瘋掉。

  兩個人一前一後被領進了座席,桌上早擺好了迎客用的茶水,還有幾道一看就讓人覺得價值不斐的小菜。

  「對方已經到了,林先生。」一個服務生在他耳邊低聲說。小勇嚇了一跳,好半晌才意識到對方是在跟他說話,忙點了點頭。

  他往包廂裡頭看去,只見紫色布蔓那頭果然隱約坐了一個人。那個人的坐姿相當端莊,雙手還交疊在膝上,穿著一見墜有白色蕾絲的小晚禮服,隱約還看得到她燙捲的長髮,整個看起來就像是大家閨秀的樣子。

  小勇吞了口口水,感覺這種女生就和立樹一樣,都是銜著金湯匙出生、很難搞的那種對象。

  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立樹,但立樹和往常一樣是卑鄙國出身,竟然伸手一推,就這樣把他推進了包廂裡。

  「妳……妳好。」小勇站到桌子的另一頭,緊張的連頭都不敢抬。他感覺那位大家閨秀似乎動了一下,跟著似乎直起了身來。

  「我……我是,呃,我叫林立樹,抱歉來晚了……其實也沒有多晚,不,我、我是說,很高興見到妳。」

  小勇低著頭一股腦地說著,感覺血液都快衝到眼角膜這裡來了,脖子燙的像要燒起來一樣,小勇不用看,就可以猜到那個千金小姐現在一定在暗自竊笑。

  但接下來傳入耳裡的聲音,卻讓小勇吃了一驚。

  「……徐未勇?」

  熟悉的嗓音讓小勇驀地抬起頭,只見那個千金小姐直視著他,表情也是滿臉驚訝。

  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們高中學生會的幹部之一,也是剛才才和立樹不歡而散的人,他告白未遂的初戀對象,也就是公主。

  「你不是徐未勇嗎?怎麼會在這?難道說,我爸說的對象是你?」公主吃驚地問。小勇見她化著淡妝,比平常還要更添一分優雅,頭髮用珍珠髮夾高高挽起,全身散發著真正公主的氣息,叫人無法逼視。

  「……原來我爸說生意往來對象的女兒,就是妳啊!」

  小勇還沒反應過來,後面立樹已經一邊推著額髮,一邊很受不了似地走了進來。

  他反手拉起了包廂門,在公主對面的沙發椅上坐了下來,「早知道就不用叫未勇喬裝成我了,要知道是妳的話。真是的,那個男人搞什麼神秘,要我跟女生見面連名字也不肯先說,早說就不會有這種事了。」

  立樹埋怨似地說著。公主這時似乎也理解到是怎麼回事,她依然正襟危坐著,半晌轉頭看向還站在一旁、有點手足無措的小勇。

  「你讓徐未勇假裝成是你?」她用質問的語氣看著立樹。

  「是啊,那個男人會忽然叫我去見什麼小女生,一定不像台面上說的,交交朋友那麼簡單而已。我太了解他這個人,不躲在暗處拆穿他的真正目的,我又要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了……妳一定也被你家老爸交待了什麼吧!立委的女兒。」

  「你叫徐未勇喬裝成你,是經過他同意的嗎?」公主盯著立樹那頭染銀的短髮。

  「當然是他同意的,我和小勇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這點事他能不幫我?」

  「你不要再老是欺負他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徐未勇只是不敢反抗你。」公主冷冷地瞪著立樹。

  「我欺負他?未勇,我有欺負你嗎?」立樹一臉好笑地望向他。

  小勇站在一旁聽他們針鋒相對,一時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但比起驚嚇,小勇更驚訝的是公主竟然還記得他。像他這種總是躲在大樹陰影下的小人物,通常只會被記成是「立樹的跟班」、「立樹的奴隸」之類的,但公主卻準確地記得他的名字,一個字也沒唸錯。

  好像,有點高興。

  而且她還幫他說話,雖說不是真的那麼在意,但小勇有時也真的受不了立樹這種任性胡來、遇到事情又不說清楚,隨時像個未爆彈一般的性子。現在透過公主的口數落出來,小勇真有一種撥雲見月的快感。

  他看著特別精心打扮過的公主,公主的本名其實叫闌秀,但小勇覺得她被稱為公主實在當之無愧。雖然那張告白信始終沒有遞出去,小勇還是不自覺地臉紅了。

  咦?等下,如果剛才照立樹的劇本發展下去,不是超像偶像劇的劇情嗎?平凡的小康世家男B,被朋友拜託偽裝他的身分和女A見面,女A愛上了男B的質樸與誠實,就同意了父母安排的婚事。

  結果訂了婚之後才發現這一切都是騙局一場,她真正要結婚的對象其實是個卑鄙又人格缺陷只空有一張臉蛋的紈袴子弟。傷心之餘男B和女A都發現自己已深深愛上彼此,於是就手牽手拋棄了世俗選擇了愛情……

  ……因為立樹經常會拉著他看一些國產偶像劇、連續劇,所以小勇著實也看了不少。連續劇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看久了腦內都會出現自動劇情產生器了。

  雖然他看得出來,立樹對那些風花雪月又不大寫實的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結果往往是立樹在一旁呼呼大睡,他自己一個人看到欲罷不能,等立樹醒來後再應他的要求,把三十個小時的戲碼縮成三十分鐘簡報給他聽。

  事實上,這也是小勇無法理解立樹的一個點。既然對連續劇這麼興趣缺缺,又為什麼要勉強自己看呢?

  「小勇,你在發什麼呆,我叫你請他們上酒上來啊。」

  立樹以如往常頤指氣使的聲音把他從沉思中敲醒,小勇怔了一下:「欸,酒嗎?等一下,我們不是未成年嗎?未成年可以喝酒?」

  立樹冷哼了一聲。「你是園長先生嗎?管那麼多,叫你點你就去點。」

  小勇一呆。「園長先生……?」

  立樹似乎頓了一下,露出一副說錯話的樣子,半晌才揮了揮手,「總而言之出去跟服務生說,被那個男人命令來這裡已經夠倒霉了,不放縱一下說不過去。」

  他下完命令,便重新在沙發椅上坐下,小勇見他雙手交扣在胸前,一雙杏眼望向公主的方向。

  「好了,妳現在可以說了,親愛的公主,你家那位國王,希望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公主一臉冰冷地望著立樹。「應該和你是一樣的。我爸只叫我過來,說有個年紀跟我差不多的高中生想認識我,要我跟你吃個飯、聊個天,可以的話交個朋友,如此而已。」

  「這樣啊……」

  立樹若有所思地抬起了腿,把兩條羨煞世人的長腿擱在桌子上。

  「這個意思是,要我們兩個嘗試著交往?」

  這話讓本來打算開門出包廂的小勇一驚,開門的動作頓時也停了下來。卻聽公主不屑地哼了一聲:「我想我爸並沒有這個意思,要選也不會是選你。」

  「但我家那個男人卻有這個意思。真有趣,政治家的女兒嗎?」

  立樹忽然從椅子上跳起來,小勇和公主都嚇了一跳,立樹緩緩走向桌子對面的公主,他一手搭著懸掛著紫色帳幔的樑柱,上身慢慢地俯向公主。公主似乎也吃了一驚,她仰著臉望向逐漸朝她逼近的立樹。

  「你想幹什麼?」

  「你覺得,如果我在這裡吻妳,或者對妳做出更過分的事情,那個男人……應該說你的爸爸,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立樹發出低低的笑聲。小勇在旁邊看得心驚膽顫,這個人平常總是露出一副世界無聊至極的樣子,很少有對什麼事情真正認真的時候。

  立樹認真的表情,小勇只有看過兩種情況。一種就是剛才學生會議時,和公主爭論家長休息區的立樹,也就是辦正事時的立樹。

  另一種情況,就是遇到和那個男人……也就是和他的親生父親相關的事情時。

  小勇曾經幾次偶然聽立樹提起自己的爸爸。立樹每回流露出來的眼神,往往都讓小勇不寒而慄。

  那不是討厭,也說不上恨。但那是種比恨更深沉,彷彿根深柢固地,對於流在自己體內的血感到噁心,而恨不得把自己的血抽乾那樣。小勇覺得立樹現在給他的感覺就是如此。

  不知道為什麼,在恐懼之餘……小勇竟有一種,小小的悲哀感。

  「你敢亂來,我爸爸絕對不會原諒你。我也不會原諒你。」公主警告似地瞪著立樹。

  但立樹卻像是終於發現一座寶藏似地,露出了開心的表情。

  「說的好,要是發生這種事,你爸絕對不會原諒我。連帶也不會原諒提出這個見面提議的我爸,那個男人肯定會因為這種事完蛋……妳說對嗎?」立樹悠悠地說。

  小勇見立樹慢慢俯下身來,那雙薄唇離公主越來越近。公主似乎也驚於立樹的舉動,全身僵硬地縮在沙發一角。

  立樹的手臂依然架在公主頭頂的樑柱上,單膝跨上了公主坐著的沙發。

  他單手挑起了公主的下巴,小勇見他表情越來越嚴肅,公主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眼看立樹只差一吋就能夠吻到她。

  但下一秒立樹卻忽然停住了動作。小勇見他咬住了下唇,眼神裡滿是複雜。

  就這樣一停頓,小勇終於反應過來。他反身衝到立樹和公主之間,天知道這已經用盡他畢生的勇氣,他就這樣代替公主瞪著還俯著身的立樹。

  「立樹,快、快點住手!」

  小勇硬是插進立樹身前,近距離地看著立樹那張堪稱妖孽的臉蛋。這時公主彷彿也清醒過來,他推開身前的小勇,直視著已然站直身子的立樹。

  「你……真的這麼討厭你爸爸嗎?」公主嚴肅地問。

  立樹沒回答公主的話,他的視線忽然轉移到小勇身上,把小勇看得愣了一下。畢竟立樹很少用這種方式看他,通常他就是所謂的跟班,隨時跟在主人後面的那種,即使不用特別照看,隨傳就會隨到。

  立樹在看他,而且是深深凝視的那種看法。

  小勇被看得毛骨悚然,剛才撲過來阻止的氣勢一下子餒了下來。他一邊在心底暗罵自己沒用,一邊不動聲色地悄悄退回沙發上去。

  立樹收回了視線,小勇發現他唇角一勾,像是發現什麼很有趣的事情般,他很快離開了公主,坐回立樹的身邊。小勇見他忽然貼近自己的臉,不由得一陣心驚。

  只見立樹把唇貼近他的耳殼。「你喜歡公主。」

  小勇吃了一驚,他立時回過頭,只見立樹的唇角微微一揚,露出一副抓到獵物般的表情。

  「原來如此……那天看你鬼鬼祟祟,手裡還拿著那種情書的樣子,就覺得事有蹊蹺了。原來如此,原來你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啊……」

  立樹壓低著聲音笑著。小勇見對桌的公主露出狐疑的目光,顯然是在質疑他們在咬什麼耳根。而立樹接下來的話更讓他膽顫心寒。

  「既然如此,我來幫你怎麼樣?」立樹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一靠,也不等小勇開口,對著公主便揚聲:「跟妳說實話吧,其實今天會讓未勇冒充我來這裡,是出自於小勇本人的要求。」

  不只小勇,公主聽了這句話也不禁一愣。小勇更是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立樹……」

  「其實小勇他一直喜歡著妳。」

  立樹毫不猶豫地開口,完全無視小勇的驚慌。「他從見到妳第一面起就喜歡上了你,還曾經寫情書要向你告白。但因為實在太仰慕你了,所以在你發現那封情書前就自己拿回來了,不過我倒是知道他寫了些什麼,妳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唸給妳聽。」

  小勇用震驚的眼神看著眼前的立樹。那時候他自行抽回情書後,把那封情書收在書包裡,但回家之後不知為何竟發現他不見了。

  他本來以為應該是自己不小心,夾在某份文件裡一起丟掉了,所以也不是太在意,反正是永遠說不出口的告白。

  但現在仔細一想,那情書絕對是被立樹拿走了。這個卑鄙國國王從以前就是這樣,連自己情人節收到幾顆巧克力都瞭若指掌。

  「立樹,不要……」

  小勇拉住立樹的肩膀。但這個男人如果會聽他的,他就不是立樹了。

  「妳好:很抱歉冒昧寫信給妳。我是和妳同為學生委員會一員的徐未勇,不知道妳記得我嗎?妳應該對我不太有印象吧,哈哈,這也是當然的,老實說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身邊的人總是比我亮眼得多,就好像埋在許多一等星裡的隕石那樣……」

  小勇不知道為何立樹會把他的信背得那麼清楚,不是這傢伙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就是他把那封信讀了很多次。一想到立樹是怎樣用一種輕蔑的眼光,嘲笑地讀著這封信(搞不好旁邊還有別人),小勇就覺得無地自容。

  「後面是什麼來著,糟糕,因為那封信實在寫得太長,我竟有點記不得了。」

  立樹笑著說道,彷彿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小勇見對面的公主臉色一變,視線竟從立樹身上移向了他,眼神充滿驚詫,小勇連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啊,我想起來了,最後面應該是……『雖然我知道這有點癡心妄想,我也知道自己完全配不上妳,所以我只是抱著萬一的希望,向妳表達我小小的心意。妳是我心目中永遠的公主,而我只求在你身邊做一個小小的騎士便於願已足……』」

  「……別說了!」

  小勇終於忍無可忍,他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公主和立樹似乎都嚇了一跳。小勇覺得眼眶發熱,脖子根都漲的通紅,連眼前的立樹那張俊秀的臉都有點模糊了。

  「我叫你別說了,林立樹!」

  這大概是他們相處十多年以來,小勇第一次當著立樹的面反抗他。話出口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看著立樹驚訝中帶著沉思的表情,小勇一時有點茫然,他又開口:「我……我是說,現、現在根本不是說這種事情的時候……」

  「你……真的喜歡我嗎,徐未勇?」

  公主的聲音傳到耳裡,小勇臉色蒼白。他轉過頭來,看著一臉嚴肅的公主。

  「啊哈哈,沒、沒有啦,只是誤會而已,其、其實我那封信根本不是寫給妳的,是立樹他隨便亂猜的而已,我……我對妳完全沒有那個意思……」

  小勇越說越小聲,只覺眼眶的部分越漲越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明明,剛才還這麼開心,開心公主竟然記得他全名的。

  明明就打算,只要遠遠地仰望就夠了的……

  公主觀察著小勇的神情,半晌坐直了身體,「姑且就當作我會錯意好了。徐未勇,你的心意,我真的很感激。」

  她像往常一樣不卑不亢地說著。

  「只是抱歉,我無法接受你這分心意。不是因為你不夠好,雖然我沒有緣份看見你那封信,但並不是像你說的,你只是顆不會發光的隕石而已。我想你是個很好的男孩子,至少比眼前這個自稱是你朋友的傢伙好多了。只是我有我的原因。」

  公主像是真的十分抱歉似的,以坐姿向他鞠了個躬。

  小勇忽然覺得很茫然,公主的回答十分得體,和她往常一樣得體。立樹似乎也終於滿意了似的,抱著手臂坐回了沙發上,沒有繼續對他冷嘲熱諷。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很難過。對公主雖然有愛慕之情,但因為從一開始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只做個騎士,搶著服侍公主的人多的是,也不可能輪到他頭上。

  但是小勇卻忽然覺得有些空虛。心頭有塊地方,不知道為什麼空蕩蕩的。他看著精心打扮的公主,再看了一眼不用打扮就自然像個王子的立樹。

  彷彿他,不該存在這裡似的。

  彷彿他,自始至終是多餘的。

  ***


  接下來的事小勇記憶也很模糊,只記的剛才立樹叫他去點的酒終於上來了。似乎知道這些人是未成年人,這間被林家整個包下的餐廳也知道收斂,只上了低酒精的沙瓦和啤酒,沒有什麼小勇本來擔心的烈酒。

  他知道立樹其實很會喝,他經常和一些小勇不認識的朋友,下了課就到他們富家子弟私人的酒吧去鬼混。

  這時候立樹就會相當例外地不帶上小勇。小勇一直覺得,那應該是立樹覺得那種場合,有他這種寒酸的人跟在身邊,很不得體的緣故。

  小勇的確也不大會喝酒,他是那種一喝就臉紅,再喝就醉倒的那種類型。

  但是看見一瓶瓶看標籤就覺得很高檔的酒送上桌來,小勇忽然可以明白,大人所謂借酒澆愁是怎麼樣一種感覺。

  小勇在那間餐廳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立樹一臉驚訝地看著他仰起頭,把手裡那杯有他手臂一半長的啤酒杯一飲而盡為止。接下來他只記得有什麼人叫他名字的聲音,有人拍他的臉、有人餵了熱茶到他嘴裡。這些人是什麼人,小勇一點點都想不起來。

  再一次恢復記憶,是在林家那台熟悉的高級車後座上。他依稀記得是立樹把他從餐廳一路背下來,還打電話叫車開過來接他們的。立樹的聲音聽起來還有點難得的焦燥。

  他記得立樹跟司機說了一串話,還搖了搖他的身體,似乎是要確認他的意識。而小勇也第一次體會所謂不能控制自己是怎麼回事,對立樹的詢問只是傻笑,最後他隱約聽見他的竹馬竹馬嘆了口氣,命令司機把他送回自己的家裡。

  小勇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只見立樹抱著手臂,滿臉不爽地坐在他身邊。那雙好看的薄唇抿成緊緊一線。

  就是那對唇瓣,吐出那種種惡毒的話語。小勇想著。

  他依稀聽見車子煞停的聲音,林家的府邸他不是第一次來,搞不好還比立樹本人更常來也說不一定。

  立樹似乎很討厭回到這個家來似的,每回有什麼東西忘記拿,都會乾脆叫小勇回家替他跑腿,拜此之賜,包括立樹的父親在內,連林家顧來掃花園的阿婆都認識他了。

  他感覺立樹拍他的臉,用極為粗暴的語氣叫他起來自己走。末了大概是沒辦法了,小勇感覺有什麼人從前面背起他來,一步步走下了車,一路走進那間獨棟公寓的後門。

  小勇懶洋洋地賴在那個不比他粗壯多少的身體上,立樹似乎一路背著他上了客廳的迴旋梯,還婉拒了司機是否要幫忙的詢問。

  他感覺立樹一路都很沉默,直到把他背上二樓,把他整個人扔到床上時。當然那張床是屬於立樹的床。

  小勇的耳根還是燙的,身體裡也像有把火在燒。他用手擋住立樹扭開的燈光,用迷濛的視線看著宛如門神一樣,抱臂靠在門柱旁的立樹。

  「……真有這麼難過嗎?」

  他隱約聽見立樹的聲音,充滿著不屑與嘲諷:「反正原本你也知道不可能了,我只是早點讓你夢醒而已。否則像你這種人,老是分不清作夢和現實,一頭栽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肯清醒過來。我可受不了一個整天對著女孩子流口水妄想的朋友。」

  小勇稍稍清醒過來。他在床頭坐直起來,兩眼朦朧地看著立樹。只見立樹似乎朝他走過來,在床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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