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它沒有要篡位的意思,但國王的表弟還是揭竿了。

  裁縫師一直看到整張臉簡直貼在他跨下。國王終於忍耐不住,他漲紅著臉說:

  「你在看什麼?有……有什麼好看的?」

  裁縫師的臉色非常嚴肅。「我覺得,好像有點歪。」

  國王立刻叫了起來。「哪、哪裡歪了!明明就是正的!」

  裁縫師的臉色依舊很凝重。「不,不但有點歪,尺寸也有點太小了。」

  國王又羞又窘,被一個男人這樣注視著又品頭論足,國王的恥力早就爆表了。正想擺出國王的威嚴,把裁縫師趕出去,裁縫師竟然伸出手來,把指尖擱在國王的表弟上。

  「這個扣子縫歪了……而且也太小了,恐怕是不小心縫到別種類的扣子。」

  裁縫師若有所思地說。國王呆了一下,隨即羞得無地自容,原來裁縫師說的是衣服,也對,他們現在在試穿嘛。但是那釦子位置還真剛好,布料又那麼薄,也難怪他會誤會。

  裁縫師忽然伸出修長骨感的手指,捏住了他表弟的前端,國王倒抽了口冷氣,但觀察裁縫師的手勢,他抓的東西應該是釦子,只是剛好順便一起抓了無辜的表弟而已。國王覺得如果大驚小外有失尊嚴,而且會曝露自己看不見衣服的事實,只好忍著。

  但裁縫師不只捏著,他用姆指揉著、用指腹擰著,半途還好像要試試鈕扣的硬度般,用牙齒咬了一下,國王雖然盡力裝作沒事的樣子,表弟卻已經放肆到貼著他的小腹了。

  裁縫師這時卻忽然擰緊了他,而且還用食指掐著往外拉,好像要把釦子拆下來一般,但因為縫得太緊,裁縫師扭了幾次都沒能扭掉。

  國王扶著身後的床柱,凝著眉頭微微喘息,裁縫師神色專一地擰了好幾次,最後用力一扯,釦子終於被取下來了,國王的表弟也被擰得口吐白沫了。

  「真是抱歉,看來這衣服還是不行,不但釦子縫錯了,尺寸也有點不合,陛下是不是覺得有點緊,不太好呼吸?」

  「是……是不太好呼吸。」國王喘著氣說。

  裁縫師擔憂地看著滿臉通紅、軟倒在床柱旁的國王,表示非常抱歉,「草民這就重做一件,這次一定會修正所有的缺陷,到時候就請陛下再試穿一次了。」

  還要再試穿一次嗎?國王幾乎要衝口而出,但他不想讓裁縫師看扁他,更何況他們有約在先,身為國王,最重要的就是信用,要是他擅自毀約,裁縫師說不定就不願意再為他縫製衣服,也不會繼續留在宮廷裡。

  國王實在,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能夠陪伴自己的人了。

  裁縫師倒是很快就修改好了衣服,但第二次的試穿仍然很不順利,好像是大腿內側的縫線縫錯了還怎樣,試穿過程中裁縫師還要國王仰躺在床上,打開大腿,好讓裁縫師測量縫線的長度,量到最後國王大腿都合不攏了,隔天上朝都一拐一拐的。

  接下來的試穿也差不多,裁縫師幾乎天天都會拿衣服找他試穿,但每次他都不大滿意。有時候是胸口出問題,國王第二天乳尖就是腫的,有時候是腰身出問題,國王第二天就直不起腰,有時是臀部出問題,國王第二天就坐不安穩。

  有一天是褲檔的鬆緊帶出了問題。那天國王沒有上朝。

  不知道為什麼衣服出問題的地方都圍繞在跨下一帶,國王想那個地方在裁縫學上一定特別困難,才會連這麼高明的裁縫師都容易失手。

  後來國王也漸漸習慣裁縫師的手,為了方便裁縫師丈量,國王還會自己脫光光平躺到床上,任由裁縫師骨感的雙手,為他套上一件件未完成的衣物。心態上也從一開始害羞的要命,到最後裁縫師裁縫他的衣服,國王可以自行和他的表弟做深度的交流。

  不試穿衣服的時候,裁縫師和國王還是會在壁爐前,裁縫師坐在地上,國王就椅著軟墊靠在他身側,兩個人邊談著國王手裡的書,有時聊聊下月新番、新的nico神曲。有時候,他們也聊聊彼此。

  「你有女朋友嗎?」有一天國王問裁縫師。

  「草民有妻子。」裁縫師說。

  「喔。」國王別過頭,掩飾失望。

  「草民的妻子就是這些衣服,他們是草民的孩子,同時也是草民的妻室。」

  裁縫師揚唇,欣賞國王又羞又窘的表情。

  秋去冬來、冬去春來,國王和裁縫師在宮廷裡渡過一天又一天充滿歡笑與體液的日子。本來漫長的冬天對以往的國王來講,往往是最難熬的日子,但今年國王卻恨不得希望冬天再長個一點點。

  國王也不再上他的噗了,把噗掛上了假期模式,卡馬值還是掉到只有四十。

  但國王卻不再在乎了,比起那些虛擬的朋友,裁縫師是有血有肉、有神有靈、有唾液有精液的。國王才發覺人和人之間彼此觸碰、眼神相對這種事,是會上癮的。每一次試穿,國王都渴望著和裁縫師更進一步的接觸、更深刻的交流。

  他覺得裁縫師用的布料越來越薄,隔著衣物觸摸尺寸時,國王甚至能感覺到裁縫師指尖上的厚繭,還有彷彿從心口傳導而來的熱度。

  國王問起裁縫師從哪裡來、住在哪裡等等,裁縫師都只是揚起唇角,露出一個神秘邪佞的笑容,什麼都不肯說。不要問我神秘邪佞的笑容該怎麼笑,我也不知道。

  「那你的家人呢?」國王雖然不滿,但他也知道好男人都重隱私。

  「家人嗎?有喔。」

  裁縫師斜欹在火爐邊,金髮被火燄映得發紅。「我曾經有一個哥哥。」

  「哥哥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國王興致昂然。

  「他和我一樣是裁縫師。」裁縫師頓了一下,又說:「哥哥是很優秀的裁縫師,我們兄弟一起學裁縫,但我總是比不上他。」

  國王覺得很好奇,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還有試穿,他總覺得這位裁縫師是個無所不能的人,不止是裁縫和網頁小遊戲,裁縫師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王霸之氣,走過的地方連蚊子都會死光。世上竟然有比裁縫師先生更厲害的人,國王還真想見見。

  如果可以讓裁縫師兄弟一起到宮廷裡陪他的話……國王忙收起這種荒謬的想法。

  「不過他已經不在了。」好像知道國王的腦內妄想般,裁縫師悠悠地開口。

  「不在了?」

  「嗯,他死了。」裁縫師說。

  國王嚇了一跳,在這寧靜安詳到近乎無趣的國度裡,這個字的出現幾乎跟灰姑娘裡忽然出現BL輪姦情節一樣突兀。而且國王記得老爸遺留的部落格裡說過,這國家人民平均壽命是一百二十一歲零兩個月,比他的卡碼值還要高。

  他老爸,也就是前任國王,是個業餘作家,興趣是在他的部落格上連載小說。感覺到自己陽壽將近時,老爸就在部落格上發了他最後一篇文,那就成了他的遺詔。

  後來他被百姓人肉搜索,發現他竟然是國王時,大家都驚訝不已,當時還在國內的網路新聞上掀起一陣風波。但這都已是前塵往事,自不用細表。

  「他被流放了。」好像完全懂得國王的心思,裁縫師又悠悠地說著:

  「哥哥被趕離這個國家,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草民之後再也沒見過哥哥……應該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國王更吃驚了,他記得老爸的部落格裡也說過,這個國家在兩萬年前就廢除死刑了,而且因為人民都很聽話,所以不用廢死團體出面就達成了這壯舉。流放或是割雞雞之類的殘酷刑罰更是從來沒有過。

  「為什麼……會被流放?被誰?」國王問。

  「被國王,啊,當然是前任國王。」

  裁縫師說這些話時,眼角有一點蛋蛋的哀傷。國王覺得這樣的他也很迷人,不自覺得看著他的側臉花癡了一下。

  「前任國王?為什麼前任國王要流放他?」

  裁縫師看著自己的手指,又望著國王,目光裡十分溫柔。

  「因為他欺騙了國王。」

  裁縫師說著,就不再說話了。任憑國王再怎麼追問,裁縫師也沉默不語。

  氣溫一天一天地轉暖,氣象報告說最後一個冷氣團南下遠去後,全國的臣民都感覺到了春天。壁爐的電源被切斷,網購的熱門商品也從暖暖蛋變成了防風傘。

  國王發現裁縫師來找他試穿的次數變少了,而關在自己房間裡做衣服的時間越來越多。就算來找他試穿,也不像之前一樣這邊摸那邊摸到處摸,總是套上衣服,看一看,就又回房間裡埋頭修改了。

  國王有種預感,衣服就快要做好了。而裁縫師也快要離開他了。

  他很在意裁縫師說的,關於他哥哥的事情。於是國王上了老爸以前的部落格,這個部落格曾經是奇摩熱門部落格之一,但老爸去世之後就鎖起來了,密碼被列為國家一級機密。國王因為反正和老爸也不熟,看過最後一篇遺詔之後就沒再上去。

  這是他第二次打開老爸的部落格,剛打開就被刺耳的音樂聲嚇了一跳,忙在旁邊的功能列裡找音樂播放器的開關。國王一直覺得在部落格裡放音樂的人都是白癡,沒想到自己的老爸就是白癡中的一個。

  部落格的功能列五花八門,從按了會喵喵叫意義不明的貓掌、餵字給他就會長大的花苗,到點他會一臉哀怨地用日文跟你說:『喂,你也太久沒來找我了吧,雖然我是不在意啦。』的虛擬帥哥情人都有。顯然老爸在當國王的時候,跟他一樣無聊到爆。

  裡頭的文章也很多,除了一些短篇小說、長得像歌詞的新詩,也有一些先王的生活心情分享。忽然叫他先王的原因,是因為翻譯從這集以後換人了,請多包涵。

  國王看著先王的心情分享,真不愧是熱門部落格,每天點開都有一兩千篇的回應,顯然這個國家的人民跟國王一樣閒。

  他在上千篇的心情記事裡搜尋著,有一篇的標題寫著:『好想找個裁縫師幫我做衣服啊!』國王眼睛一亮,馬上點開了那篇文章。

  裡面寫著先王有一天心血來潮,想要做一件好看的衣服,又不知道該穿什麼才好,所以就在部落格裡公開應募,上面也寫了裁縫師的條件,諸如身高、血型、星座、年齡和BMI數值等等,倒是沒有提到任何有關衣服的事。

  那篇文章的回覆有兩千多則,國王看到下面有人熱情地留言:『我來做你的裁縫師吧~』、『小棒棒(先王的筆名)要裁縫師的話,我可以喔(羞)。』或甚至有人說:『bigbigstick@hotmail.com我的e-mail,今天晚上要裁縫師的話叫我(blush)。』

  國王不禁有點汗了,感覺這個國家的人民是不是有點搞錯裁縫師的定義,他還特別去查了維基百科,確定裁縫師指的是為人縫製衣物的專業人士。

  下面也有推薦的留言:『貌似城南那儿有个好的,是个帅哥,技术还行~』、『小棒亲啾个先~上次俺用过一个裁缝师,他超棒的,只是最近听说结婚了,杯具QAQ。』、『无语。裁缝师神马的,俺几年前就淡定了。』不過沒一個提出確切的資料。

  當然也有這樣的留言:『對規律作息感到厭倦嗎?對於22K感到沮喪嗎?想在家工作、月入十萬嗎?不用資金、不用學歷、也不必看老闆臉色,自己就能在家當老闆!馬上加入,只需要繳少少的保證金,你就能當個快樂的舒活族!http://areyouidiot?.yes.iam。』

  國王一邊替先王把廣告留言刪掉,卻忽然看到一個十分奇特的留言。那留言很短,署名是「裁縫師」,而內容只有短短兩個字。

  『等我。』

  國王感到好奇,這個裁縫師顯然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裁縫師,世界上有那麼多裁縫師,也有可能只是個無聊網友的嘴砲留言罷了。但國王不知為何,從這短短兩個字裡,感受到和他的裁縫師相類似的氣息。

  先王從那篇留言之後,又發了好幾篇生活記事。國王發現先王似乎變了,以前的先王,字裡行間充滿了高傲與自信,對什麼議題都能高談闊論,也自覺比任何人都高尚。

  但漸漸地,國王覺得先王好像迷惘起來,彷彿忽然忘記如何走路的孩子,他在一篇文章裡說,他覺得過去的自己,是不是都錯過了什麼,身為國王也好、身為男人也好。

  他甚至質疑自己,他覺得以前的自己,就像包裹在一件華麗的衣物裡,就自以為無所不能,自以為比誰都了不起。但事實上一但剝下那些衣服,那些屬於國王、屬於作家的外殼,誰都不會看他一眼,他只是個普通的男人而已。

  『感覺就像是全裸走在街上一樣。』

  先王在一篇記事的最後,這樣記述著。

  有一天裁縫師又到了他房裡,國王見他手上捧著一件衣服(或者說看起來像是衣服),便以為他又要找他試穿,就習慣性地屏退左右,關門放狗,開了夜燈,用熟練的手法在五秒內剝光了自己的上半身。

  但他還沒開始脫上半身,裁縫師就阻止了他。

  「這是我為自己縫製的衣服。」裁縫師說,看著半裸的國王,眼神有點複雜。

  國王十分驚訝,裁縫師不等國王發問,他把那件(好像是)衣服在手裡攤開,彷彿想展示給國王看,但國王和往常一樣,什麼也看不到。

  「我用剩下的布料,為自己做了件衣服,和陛下是同款的。」裁縫師說。

  「我想穿給陛下看,請陛下看看我穿起來好不好看。」

  國王還來不及反應,裁縫師就開始脫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先是上衣,裁縫師一下子解掉了身上的披風,露出寬闊的肩線,然後開始脫垂至腰下的長上衣。

  希臘式的細麻綁繩,裁縫師卻不馬上脫掉,只是用那雙骨感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剝著,一次只抽一公分,看得國王心急起來,都想幫他脫了。好不容易解完所有繩結,裁縫師才一撩下擺,瞬間露出赤精的上半身來。

  國王是第一次看到裁縫師的裸體,無法想像身為裁縫師的人,為何會有胸肌和小腹斜方肌,讓人不禁懷疑他到底用身體的哪個部位做裁縫,國王看著裁縫師和臉一樣俊美無儔的肌肉,臉不由得發燙起來。

  他本來以為裁縫師要脫褲子了,但裁縫師卻忽然轉過了身,雙臂伸高,國王才知道他要先穿上衣。

  那好像是件夏威夷T恤類的上衣,和他款式繁複的鈕釦不同,裁縫師很輕鬆地就套了上去,還整了整T恤的下擺。衣擺的位置長到大腿,可以遮住整個跨下。

  當然這一切都是國王的腦補,他實際上只看見裁縫師的腹肌抖動了兩下。

  裁縫師開始剝褲子,這他倒是意外豁達,大概是有衣服遮著的關係。他把長褲拉下膝頭,再用腳慢條斯理地甩開,最後伸手到四角褲上。

  國王再也無法不動聲色,「別……別脫了。」他小聲地說,感覺臉頰都快燒了。

  但裁縫師回首笑了。「不脫的話,怎麼試穿褲子呢?」他邊說著,邊用空下的手抹下了唯一僅存的裡褲。國王早別開了頭,連脖子根都蒸熟了。

  裁縫師動作不停,從身後衣架上拿了長褲,俐落地穿上,他還小心地繫好腰繩、穿好皮帶、撫平皺褶。看裁縫師這麼認真在試穿衣服,國王不禁有點愧疚。

  他掙扎著是不是該和裁縫師坦白,他其實看不見衣服這件事,但道德良心和慾望拉鋸了一陣,道德良心還是敗北了。

  同時國王也覺得很挫敗。原來他直到現在,還是一個不曾愛過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愛著他的男人。

  裁縫師轉過身來,站開雙腿,攤開雙手,正對著國王。「陛下覺得怎麼樣?」

  國王別過視線,不敢去看那個其實他很想看的地方。

  「……很好。」

  「有什麼不滿意或需要改進地方嗎?尺寸或是形狀什麼的。」

  國王微微抬起頭來,終於瞄了一眼褲檔的位置,又低下頭。

  「沒有……我很滿意。」

  他深吸口氣,忽然從床上站了起來。在裁縫師微顯訝異的目光下,一步步走近他。

  「我可以……摸摸看衣服的質料嗎?」

  裁縫師先是怔了下,隨即露出溫柔地揚起唇角。「悉聽尊便。」

  國王怯生生地伸出手,先是觸上了裁縫師的胸口,即使是一向冷靜自持的裁縫師,國王也似乎感覺到,他在那瞬間輕輕地顫了一下。

  國王的指尖留連著,他雙頰發燙,幾乎不敢直視裁縫師的臉。指尖順著胸口,滑下裁縫師的胸肌、滑下小腹、滑過鼠蹊、滑過大腿內側,最後停在國王最滿意的那個地方。

  裁縫師的呼吸依舊平穩,但國王看見他瞳孔深處似乎縮了一下。國王像是真要檢視質料般,用指尖細細地摸索,從前撫摸到後,又從後撫摸到前,用心地感受每一處細微的皺折與起伏。那真的是媲美好自在的布料,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裁縫師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似地,當國王的手滑向他身後的臀時,他抓住了國王的手。

  「陛下……」他深吸口氣,「既然機會難得,草民也帶了陛下的衣服來,已經修改得差不多了,要不要一起穿起來看看?」

  國王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把手伸到了胸口,啪地一聲解開自己胸口的鈕釦。

  他才解到一半,裁縫師就接過他的衣領,替他剝除了剩下的釦子,然後是裡衣,然後是褲子,然後是國王愛用的子彈內褲……他們的位置也從原本的寢室中央,慢慢挪移到了床邊,然後雙雙倒在床上。

  裁縫師用他的唇吻上他的小腹時,國王看著滿地散落的衣物,還是忍不住問:

  「衣服呢……?不用試穿嗎?」
 
  裁縫師露出一絲絲苦笑,低首撫過國王的頰側。

  「衣服……已經穿在陛下的身上了。您看不見嗎?」

  那天晚上他們試穿了很久、很久、很久……一直試穿到日上三竿,上朝的時間都過了,國王也試穿到失去意識了,才聽見侍從們怯怯的敲門聲。

  國王從龍床上驚醒,伸手往身上一摸,空無一物。伸手往旁邊一摸,也空無一物。

  國王心裡一陣茫然,他從床上跳起來,也來不及先穿衣服了,光著身子就跑出寢室去,把門口的侍女嚇了一跳。他衝到隔壁,也就是裁縫師的房間裡,卻發現裡面也空無一物,屬於裁縫師的行李全不見了,就連他送給裁縫師的電子裁縫機也不翼而飛。

  這情景讓國王心口一陣陣發緊,他又衝出房間,抓住一個路過的侍從。

  「裁縫師呢?」他問。

  侍從嚇了一跳,忙跪了下來。

  「啟稟萬歲爺,小的不知道,只是小的今早給裁大人送洗臉水,就發現他不在房裡了。還以為大人在萬歲爺那兒歇著呢!」

  忽然變成這種對話模式不是因為翻譯換了,是因為這侍從是從清朝穿越來的,這是一個秘密。
 
  國王徬徨起來,房間裡唯一剩下的東西,是那件裁縫師愛用的旅行披風。國王第一天見到他時,他就是披著這件紅色披風,國王把他取下來,披在自己光裸的背上,上頭還是溫的,彷彿有人不久前才剛披過他。

  國王於是也不上朝了,他就披著那件披風,跑遍了整個宮廷,從花園到後宮,又從後宮到撞球室,連皇家附屬女僕咖啡廳都找了,但除了一個個目擊國王裸奔,驚慌失措的臣子外,到處都沒有裁縫師的影子。

  裁縫師就像一陣風那樣,忽然消失在國王的眼前。

  國王於是開始通緝裁縫師,他對外宣稱這位裁縫師欺騙了國王,騙財騙色還騙了心,是個窮凶極惡的無賴。他把裁縫師俊美無儔的照片貼在臉書上,成立了一個『抵制無良裁縫師,支持善良的國王粉絲團』,三天內就有兩萬多人加入。

  他也懸賞FF系列最新限量版遊戲光碟,靠著轉噗和轉寄信件的力量,試圖搜出裁縫師來,也的確有很多垂涎賞金的百姓提供相關訊息。但國王一條一條去找,卻發現都只是個芭樂,真正的裁縫師連個影子也沒有。

  國王用盡了所有方法,最終都徒勞無功。

  他覺得好累好累,但比身體更累的,是心靈。

  一天晌午,他在皇家花園裡找到一個高處的涼庭。

  他坐在欄杆上,把雙腳縮起來,用雙臂環抱著雙膝,從高處俯瞰這個國家。街上的百姓熙來攘往,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夏天做防颱和防土石流的準備。

  他張大了眼睛,想從這些云云眾生中,找到他想找的那個人的影子。但最後才發現只是徒勞,百姓裡根本沒有像他這麼帥的人。

  他看著這些百姓,看了很久很久。以往他總覺得這些東西一成不變,無聊得令人生厭,但是仔細看去,這些人的笑容,竟然每個都不同,雖然都是笑著的,但有人是大笑、有人溫柔地笑、有人則害羞地笑,有的人卻苦苦地笑著。

  同樣是在路上走,有人卻大步快走,有人走得小心翼翼,有的人牽著孩子,走得很慢。有的人趕著回家,走得飛快。也有老人推著輪椅,在暮色下徐徐地走完人生的路。

  國王看著看著,才漸漸地發現,以往他總是嫌他的臣民不看他,只看他的國王身份,還有他身上的衣服。沒有人真正了解他這個人。

  但事實上,國王發覺自己也從來沒看過他們。父皇就是父皇、皇后就是皇后,而侍從就是侍從,宰相就是宰相,他們都穿著恰如其分的衣服,做著恰如其分的事。

  就連裁縫師,國王也覺得他就是個裁縫師。是為他縫製衣物,替他試穿的人,儘管他的試穿手法有點奇怪,但國王還是一直用他的專業思考他所有的行為。

  裁縫師說:真正懂得愛的人,才看得見我做的衣服。

  國王掩著面頰,過了很久,才很輕很輕地哭出聲來。因為他哭得真的很輕,就連國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難過得哭了,還是為了自己的體悟,心酸地笑出聲來。

  有天國王回到他的龍寢,打開了他的電腦,連上網際網路。

  他想要效法父親,開一個部落格,寫下他的心情。他不像先王這樣才華洋溢,但他覺得自己的文采一定比皇后好,什麼BL小說,這種東西他也寫得出來。

  他發現他的噗有兩萬一千五百多則未讀訊息,畢竟他有一天沒上噗浪了,河道上塞得滿滿的。國王正想放大絕把他們全都消掉,一則訊息卻驀地吸引了他。

  那則噗的署名是「就是那個裁縫師」,國王完全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加了他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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