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斟酌了一下,覺得還是該道歉,畢竟弄成這樣,我們雙方都應該要負責任。「只是我……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阿晁驀地扯住我的手臂。

  「什麼意思?什麼叫不能再這樣下去?嗯?」他連指尖都在發抖,「你還要我怎麼樣?我都已經願意做第三者了,我已經願意和另一個男人分享你了!你知道這對我而言有多不容易?然後你現在竟然說你不想再這樣下去?你到底還想我怎麼樣?」
  
  阿晁的發言出乎我意料,我感覺很多事情都失序了,和我原先想的完全不同。

  「你說什麼啊……阿晁,我們……我們原本不就只是玩玩而已?」

  「玩玩?」阿晁忽然呆住了,他的表情就像忽然被雷打到一樣。

  他退了一步,半晌提起手來,按在自己額頭上,還笑了一聲。「玩玩?……你覺得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上了這麼多次床,還住在一塊,這一切都只是玩玩?」

  我感到有幾分害怕,特別是阿晁那種絕望的嗓音。剛才揚洋刺激我的點,竟似乎轉換形式,到了阿晁身上,但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難道不是嗎?」

  我不自覺地開口。「難道不是這樣嗎……?一開始就是如此,你明知道我有男朋友了,還說當第三者也沒關係……」

  「那是因為我只能這樣!」

  阿晁放大了聲音,儘管聲音還在顫抖。

  「否則你要我怎麼樣?我從在毛的聚會裡看見你時就喜歡上了你,我把傘借給你,還央求毛給我你的電話,在這之前我根本沒上過男人,只交過幾個女友,連和男人交往的經驗也沒有,但不知怎麼地見到你就像著魔似地。」

  阿晁爆發出來,我整個人怔住了。

  原來毛說阿晁是個直男,這件事並不是騙我的。

  「我請老毛替我製造機會,老實說本來只想先跟你出去,吃個飯認識認識這樣,誰知道在溫泉池裡和你聊天,看見你的裸體,我就整個人不對勁了,我滿腦子都是你,發了狂地想要你。你知道我抱你時鼓了多大勇氣?連我都覺得自己瘋了。」

  阿晁喘了口氣,咬緊了牙關。

  「可是該死的你卻跟我說你已經有人了!我無法放棄你,怎麼努力都沒辦法,所以我只好跟你說,我當第三者也沒關係。我也請求你和男友分手過,可是你不肯,我也知道你永遠不會肯,所以我有什麼辦法?除了繼續當第三者外我有什麼辦法?」

  「可是你……可是你技術很好……」我不知做何言語,只能講腦袋裡浮出的話。

  「那可真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

  阿晁咬牙笑了聲,我看見他眼眶已經紅了。

  「我承認我是為了你,去研究了一些常識,毛他們教了我很多,比如潤滑劑的用法,比如男人和男人間做愛一定要記得帶套之類的,但除此之外全是從你身上摸索學來的。」

  「可是你在Gay Club工作……」

  「那是因為……唉,說來話長,Bartender多半喜歡找年輕的小伙子,我入這行的時候已經年紀不小,所以工作不好找。這裡的老闆是我認識的人,所以我才在這裡落腳,也因此認識了老毛他們那群人,因此認識你。」他深深凝視著我。

  「可是……你這麼帥,條件又好,又懂得哄人……」

  「啊啊,我前女友也是這麼說我。」

  阿晁像是放棄似地,從鼻尖苦笑了聲。

  「『像你這麼帥的人,根本不可能對我認真。』我也承認我的個性的確毛躁了點、有時看起來輕浮,我不喜歡把自己搞的像八點檔那樣,動不動指天劃地的。該死的,所以我到底要怎麼做,才會讓人覺得我認真?」

  阿晁的眼眶漲得通紅,我心頭一陣慌亂,幾乎說不出話來,但我不能不開口。

  「對不起……我不知道……」

  「不要跟我對不起。」

  阿晁痛苦地說:「怎樣都好,不要為了這種事跟我道歉。」

  「我不能再背叛揚洋了。」

  我深吸了口氣,想起了我原本的目的。

  「我……我想我也滿喜歡你的,否則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上床,阿晁,你是個很不錯的男人,應該說是太好了,好到……好到我覺得我不應該霸佔住你,以這種畸形的方式。所以……所以我覺得我還是該跟你道歉。」

  我混亂地說著,阿晁從頭到尾都掩著面頰,不願意直視著我。他靠在轉角的牆上,就這樣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慢慢睜開眼來。

  「所以說……我被你甩了,是嗎?」他苦笑了聲。

  我沒有說話,阿晁看了我一眼,我發覺他在盯我脖子上的鋼片項鍊。他像是要把項鍊盯穿一般看著上頭的名字,而後才長長吐了口氣。

  「……再一次就好,長壽。」

  他忽然看著我說:「再讓我抱你一次……就一次,然後我就會甘心分手,這樣好嗎?拜託你,求求你長壽……」

  我看著他的眼神,幾乎就要脫口答應他,畢竟我還是愛著他的肉體,到了有點迷戀的地步。但是我就算再欠缺毅力,也有最基本的判斷力。

  「對不起。」

  我捏緊了五指,把那把白色的傘強納到他掌心,然後抽開了手。

  「對不起……阿晁,我們結束吧。」

  阿晁的手裡捏著他的傘,他低下頭,好像看到上面已然模糊的電話號碼。他忽然大叫一聲,把傘折到膝上,傘骨竟被他這樣硬生生給折了,他又抓著傘柄,在垃圾桶壁上用盡力氣一敲,傘從中間斷成兩截,連帶傘布也破了。

  我沉默地站在那裡,看著阿晁發洩他的情緒。阿晁折了傘之之後就蹲下來,把拳頭揉進泥地裡,我看著他像受傷野獸般低低地嗚咽,知道這裡已經沒有我能夠做的事。我轉過身,往車站的方向走。

  阿晁也沒有跟過來,他只是持續跪在地上。等我走到一定的距離後,才聽見男人放嗓子大哭的聲音,我沒有回頭。

  我一個人坐上了回家的電車,時間已經是深夜了,電車上很空,只有一兩個夜歸的上班族。

  我挑了個沒人的位置坐下,回家的路很長,倉促出門,我也沒帶什麼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只能交扣著雙手,茫茫然看著對面空蕩蕩的坐位。

  這樣就可以了吧?我靜靜地想著,雖然細節和過程和我原本想像的有所差異,但我做得很好,像我這樣老是得過且過的人,終於也有一次像個男人那樣做了對的事。

  我忽然覺得很安心,抓著胸前的項鍊,眼前浮現揚洋那張溫暖的臉。

  我總算知道那些從一而終的男人是怎麼辦到的了,現在我有種莫名的優越感,甚至好想抓著對面座位的人說:『我跟你說喔,我為了我最重要的人,和一個超級帥哥一刀兩斷了,很了不起吧?』
  
  不過這樣是不夠的,我必須要向揚洋坦白才行。

  就算揚洋沒有完全發現我出軌的事,但和阿晁分手後,我不知為何忽然變得勇敢起來,覺得既然要做到忠誠,就要做到完全的忠誠。完美的忠誠是不該有任何欺騙的。

  可憐的揚洋,如果知道我曾經上過別的男人的床,不知道會難過成什麼樣。但不要緊的,我會跟他說,我喜歡的人只有他,以後也只會有他,其他都只是一時的衝動罷了,我會吻他,會溫柔地對待他,一切都會過去。

  我想像他會哭。他會坐在沙發上,用手指掩住面頰,像個孩子一樣,不斷、不斷地哭泣著。

  但我想就算揚洋一時會生氣,那也只是一時的。只要我從今而後好好待他,他一定能理解我、原諒我的,畢竟他是那麼地愛我。

  我越想越覺得這麼做是正確的,一路捏著手裡的鍊墜,不知不覺電車就到站了。

  我隨著末班電車的人群踏上回家的路,我想揚洋應該已經冷靜下來了,在家裡頭等我吧。後來我轉念一想,今天他情緒這麼起伏,還是不要挑今天告訴他好了,等過幾天,他從國考沒過的衝擊中平靜下來後,再慢慢跟他說。

  但我又有點擔心,過個幾天,我這種隨遇而安的人,會不會又沒那個勇氣了。但我已經決定要當個完美忠誠的情人了,和揚洋結婚都不怕了,還怕什麼呢?

  我就這樣懷著複雜的思緒,到家門口時,才發現家裡燈是暗的。

  我吃了一驚,現在已經是接近凌晨十二點了,揚洋竟然還沒回家,我想起他離去前,那張哀痛逾恆的臉,心跳不由得怦怦加快了。

  這個傻瓜,這隻傻綿羊,該不會一時想不開,跑去做傻事了吧?

  我越想越覺得擔心害怕,我到附近的公園踅了一圈,還在幾間便利商店裡探了探頭,甚至還跑到比較遠的馬路邊,邊走邊找。看到草叢裡躺了個人還大吃一驚,結果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個流浪漢,睡死在那裡很久了。

  因為到處都找不到揚洋,我記得他出門前也沒帶手機,只好先打道回府。

  我想他應該是心情太差,所以先去借住同學家之類,我這樣安慰自己。我也可以明白那種心情,就算是最親近的人,如我之於揚洋,也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脆弱的時候。

  回到家果然燈還是暗的,我嘆了口氣,掏出鑰匙打算開門進屋,卻聽見旁邊樹叢裡有動靜。

  這一帶都是住宅區,我和揚洋的屋子在三拼公寓的一樓,所以外緣有個小不拉機的庭院,由三戶共用。聲響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我好奇地停下開門的手勢,往樹叢裡看了一眼。這一看之下,我就愣住了。

  樹叢裡的人是揚洋。他還穿著衝出家門時,那件單薄的水藍色襯衫,他的頭髮全亂了,天生帶點亞麻色的頭髮蓋在額上,遮住他半邊眼睛。

  但是樹叢裡不只揚洋一人,還有另外一個人,由於燈光昏暗,我只隱約看得出他是個男人,但我可以確定我從沒見過這個男人,在我身邊沒有,在揚洋身邊也從沒有過。

  更重要的是,揚洋正在跟那個男人擁吻。

  我感覺整個地面都在上升,然後旋轉。

  我一開始直覺應該是認錯了人,只是個長得很像揚洋的臨居而已,站在樹叢旁用力看了好幾眼,但那個人是揚洋,是我多年來朝夕相處的揚洋,絕對不會錯的。

  實際目睹這種場景,我反而覺得極為虛幻不實。電視裡那種捏捏自己臉頰,看是不是在作夢的愚蠢舉止,我現在就有做一做的衝動。

  我的腦子整個當機,還是連CPU都燒壞的那種,腦袋裡反覆只迴響著一句話: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這兩個人吻得很深入、很專心,舌頭纏著舌頭,唾液裹著唾液,如此活色生香的吻,印象中還沒出現在我和揚洋之間過。

  我的腳步聲似乎終於驚動了吻得渾然忘我的兩個男人。揚洋吻的人率先回過頭,然後是揚洋。

  「長、長壽?!」

  揚洋的表情極為震驚,還好是這樣,我發懵地想。如果揚洋回頭只說一句:『你誰啊?不要打擾我們!』我會以為我剛剛不小心踩到哪裡,掉進了平行世界裡。

  「長壽,你……你回來了……」

  揚洋臉色慘白,雙手發抖。他吻的那個男人卻很冷靜,他伸手抓住了揚洋的手,像是鐵達尼號要沉沒前的傑克和羅絲一樣,五指緊緊交扣著。而我是那顆冰山,拖著他們跟我一起沉沒,沉沒。

  「是啊,我回來了。」我怔怔地說。

  揚洋放開了那男人的手,但男人反手又抓住了他,揚洋抬起頭,和他四目交投,兩人似乎低聲交談了什麼。我看見揚洋搖搖頭,那男人才嘆了口氣,放開揚洋的手。

  現在是在演哪齣?難道不知不覺間,我和揚洋交換了靈魂,揚洋是我,我才是現在的揚洋,也因此出軌人還是我嗎?

  「長壽,我有事情……我有事情要跟你說。」揚洋走到我面前,像個犯錯的孩子般,雙手交握在胸前,面對著我低下了頭。

  我聽見自己茫然地開口。「啊,我本來……也有事要跟你說。」

  「我們先進去吧,站在這裡不好看。」揚洋扯著我的衣袖低聲說。

  我整個人像是靈魂出竅一樣,任由揚洋擺布。揚洋用我口袋裡的鑰匙開了門,把我一路帶到客廳的沙發上,而那個男人竟也跟了進來,他就站在揚洋身後,靠著我們家的牆,像是監視似地遠遠望著我們兩個人。

  揚洋開了燈,還倒了一杯水,放到我身前,這舉動好像在叫我冷靜。

  「長壽,我……我其實不想讓你看見這種場景,我想好好跟你談。但是我……我今天晚上有一點失控,他說要送我回家,我就答應了,也沒料到你這麼快就回來……」

  我沒有喝水,也沒有答腔。我張開了嘴唇,但裡頭的聲音是乾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啟齒,我曾經有一百次想過要向你坦白。但是……但是看到你那種寵溺我、愛護我的表情,我就又不忍心了,就這樣一直拖著……」

  揚洋像是說不出口似地,一句話吞吞吐吐。我的手捏著脖子上的項鍊,鋼片的冰冷終於讓我稍稍清醒過來,揚洋還在繼續說。

  「真的很對不起……長壽,真的對不起,我實在不想讓事情演變成這樣……」

  「你在說些什麼?」

  我終於有了聲音,真令人慶幸。

  「你在我們家門口和男人擁吻對吧……?我沒有看錯對嗎,揚洋?」

  「長壽……」

  「那就快點道歉啊!快哭著道歉!」

  我的思考能力甦醒開來,憤怒也跟著甦醒開來。

  「你應該要驚慌失措才對不是嗎?你應該要淚流滿面地說:對不起,長壽,這全是我一時衝動,因為我太難過了,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會鑄下大錯。長壽,原諒我,我以後不會了。你應該要快點這樣說不是嗎?啊?」

  我沒意識到自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還逼近揚洋。揚洋卻一臉視死如歸的平靜,好像我把他撕碎了也無所謂似地。

  倒是靠著牆的男人站了起來,竟然擋到揚洋身前,我還聽見揚洋叫了一聲:「不要,阿軒,沒關係,讓長壽打我沒關係!」男人卻固執地不肯讓開。

  我感覺一切都亂了,身體也沒了力氣。我跌坐回沙發上,兀自理不清頭緒。

  「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聽見自己問,這個今晚本來應該是揚洋的台辭。

  「從我大一就開始了,應該說,在和長壽你交往之前,我是先向他告白的。」

  揚洋對答如流,口條比他以往任何一次都流俐,似乎已經準備了很久、打腹稿了很久,如今終於說出口一樣。

  「但是他拒絕了我,他說我不像男人,還說我沒用,他喜歡能夠保護他、夠Man男人。我當時很不甘心,我一直覺得自己夠男人,但他卻這樣說我,我當時就決心一定要成為一個真男人,讓他後悔,讓他回過頭來再懇求我。」

  男人聞言回頭望了揚洋一眼,揚洋用眼神回應他,目光異常溫柔,好像在說「這些都過去了」,我閉上了眼睛。

  「那時候你跟我告白,我就想暫時和別人在一起也好,這樣說不定會讓他吃醋。我一邊和你交往,一邊研究自己怎麼樣更像男人,我開始減肥、開始練身體,學著社交,我也開始拚了命地唸書,考上研究所、考上會計師,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更Man一點。」

  我想起揚洋這些年的轉變:身體變結實了、皮膚晒黑了,手臂長了肌肉。上回我生日時,他還說他要上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後來我成功了,真的成功了。進研究所那年我和他重逢,大概是兩年前吧!他說我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甚至有一天他忽然跟我說,他好像喜歡上我了,而且說不定從大一那年就喜歡我,只是不肯承認而已。長壽,那個時候,我真有世界掉進我懷裡的感覺。」

  「但我那時候已經跟你在一起了,我也很怕,我對他的感情,會不會已經轉變成一種戰利品,我其實只是要他認同我,並不真的喜歡他。所以我沒有馬上接受他,反而決定跟你同居,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我從那一步開始就走錯了。」

  「從那一步開始就走錯了」,這真像是凡事都計畫好的揚洋會說的話,我想。

  「但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的,我喜歡這個人的心,比我想像得還要真、還要情根深種,時間越是經過,他開始追求我,我就越無法控制自己。明知道這樣不對,我應該先跟你分手才對,但我想我是被優越感沖昏了頭,同時被兩個人愛著的那種優越感。」

  真諷刺,這時候我好像可以說「我理解那種感覺」,但我當然說不出口。

  「後來我一直和他偷偷摸摸地在一起,我們一起在圖書館唸書,唸完了進度就一塊去吃飯喝酒,我們今年也一起考試。集訓營什麼的,其實是我騙你的,我去了這個人的家,我們一起住了一個月,還讓會計系的同學一起幫我騙你,他們都知道我們的事。」

  揚洋像是很痛苦似地,拿了倒給我的水喝了一口,深深吸了口氣。

  「對不起,長壽……真的很抱歉,我知道我不該騙你……對不起……」

  我想起最後這幾個月,揚洋每次打電話來,幾乎都會跟我說「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不知不覺間,我們兩個的對話裡竟填滿了這三個字。原先我總是想,揚洋根本不必和我對不起,該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但是原來如此。

  「但是……」

  我終於又開了口,聲音像老人般沙啞。

  「你……跟我說要結婚,又說我是你的一切,你還送我這玩意兒……」

  我捏著手裡的鋼片項鍊,揚洋也盯著那個鍊墜,表情第一次出現了動搖。

  「我一直不敢確定我是真的喜歡他。每次跟他更親近一點,像是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床,回來看見你,我就覺得心裡很疼,尤其是你什麼也不知情的模樣。」

  「我想過很多次,長壽,你這麼好的一個人,這麼真心疼我,我應該就這麼跟你過一輩子才對,我每次看見你都這麼想著。他太刺激我,跟他在一起,永遠不如和你在一起那樣安心,所以我一直想和他切割。」

  揚洋閉上了眼睛。

  「我想證明自己可以辦得到,可以忘記他跟你在一起,我想到結婚,結了婚我就會死心,他也會死心。我拚了命地說服自己最愛的人是你,說些甜言蜜語、和你做愛、一天到晚打電話給你……有段時間我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就這樣和你走下去。」

  揚洋的眼眶紅了,他又深吸兩口氣,把臉埋在指尖裡。他身後的男人走上來,安慰似地撫摸他的肩線。

  「但是不行,後來我發覺,越是這樣做,我反而越是看透自己的心。」

  揚洋似乎稍微平靜了下來,他漲紅著眼看著我。

  「每次你吻我、抱我時,我都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要不就跟你說清楚,要不就離開阿軒,不能再這樣優柔寡斷下去,我不能再這樣傷你。」

  「你生日前我本來下定決心要和談分手,還和他一起去刻了那個鋼片,因為我跟他說,你照顧我這麼多年,就算要離開你,也該慎而重之地跟你道謝,我想和你一起留下最美好的回憶,我想一輩子記得你的好……」

  揚洋終於哭起來,眼淚像決堤一樣淌下他的面頰,我發覺自己眼眶也脹痛起來。

  「我知道自己是個多麼糟糕的人,等到送你項鍊時,我忽然又不忍心了,我不忍心看見你悲傷的臉、不忍心看你崩潰。生日那天你抱我時,我真有一種乾脆就這樣死在你懷裡的衝動,如果我喜歡的是你多好,長壽,如果我能夠只喜歡你一個人多好……」

  他絕望似地慟哭著。我一語不發,看著男人慌忙替揚洋拭淚。

  怎麼回事?出軌的人明明是我才對,為何現在心痛得像刀割一般的人,也是我?

  「看到審計沒有過時,我終於覺悟了,才決定找他一起過來,把一切說清楚。長壽,那是老天爺給我的懲罰,他要懲罰我這個出軌的爛人。」

  揚洋站起身來拉著我的手,他用雙臂摟住了我,把額頭貼在我肩上,一如以往。

  「所以長壽,對不起,你罵我吧,打我一頓也行!真的很對不起……真的……」

  我沒有回話,也沒有罵他,更不可能打他。

  我只是坐在沙發上,用手指掩住面頰,像個孩子一樣,不斷、不斷地哭泣起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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