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臥室拿了新的內褲換上,把短褲換成外出用的休閒長褲,匆匆離開了家門。

  ***


  我其實並沒有很確切的記憶,自己是什麼時候變成這種狀況的。

  我和揚洋交往得很早,我大學畢業,而揚洋剛進大學那年,我們就在一起了。我們是同一所大學的學長和學弟,還一起參加了口琴社。但是我們很快在另一個隱性的同志社團看見彼此,後來我們就不吹口琴了,改吹別的。

  我大學重考過一年,所以實質上大了揚洋四歲,這我一直沒和他說,在他面前,我年輕個一歲也算好事。

  揚洋很自然就接受了我,我們之間交往幾乎沒什麼障礙可言,家人是一回事,反正就算我搞上的是女人,我家人也不會知道。

  後來揚洋大學畢業,我們還鬧過一次分手,只是後來又復合了,誰都不記得當初為了什麼事分手。他在一家產業公司工作了兩年,考上了研究所,又回頭去唸書,還一邊繼續圓他的國考夢,今年已經是第四年了。

  關於我的事則一向乏善可陳,我在一間和本科系完全無關的公司,從事和我過去的人生完全無關的工作,兼之薪水微薄,這讓我覺得我在學校的時間都扔進了糞坑裡,不如拿那些時間來做愛還比較實際。
  
  我是這麼一個無趣又無能的男人,但我的揚洋卻愛上了這樣的我。

  我在想最初我會和揚洋在一塊,除了他真的皮相不錯,脫下衣服來的確激得起我的性慾外,最大的原因是我確定他愛我,而且是瘋狂地迷戀我。

  這當然不是說我就不喜歡他,其實揚洋平心而論真的是個好伴侶、好男人,而且是保存期限很長的那種。

  只是揚洋對我而言最大的吸引力,是安心感。就是你不管做什麼、變成什麼樣,在他面前如何失態,甚至有時傷害了他,他到頭來還是會回頭追著你跑的那種安心感。
  
  和自己比較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件很累的事,感覺隨時都在評價自己的斤兩,只要對方稍有冷淡,就會開始想是不是哪裡不足、哪裡做錯等等。但和比較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相對就輕鬆很多,很多事情無需顧慮,也不用隱瞞。

  比較起來,我和阿晁之間就比較像前者。

  我不記得我第一次見到阿晁是哪一年,可能是剛畢業那年,也有可能是後一年。他是毛的朋友,毛是公司的前輩,是圈內人,他知道我也是圈內人後,就常約我去和朋友一起喝酒。而阿晁就是毛的那些朋友之一。

  剛開始見面時我對他沒有太多印象,因為總是一大群人。只依稀記得他很沉默寡言,總是不發一語地坐在角落,偶爾因為毛的低級笑話而笑上兩聲。

  當時我和阿晁唯一的交集就只有一次,聚會後碰上大雨。我向來是不帶傘出門的人,阿晁就說他要坐毛的車回家,把他的傘借給了我。

  我想他本意是要我拿傘來還他。但我這人丟三落四,隔天就忘了有人借我傘的事,所以那把傘到現在都還一直留在我家裡。

  後來有一次毛忽然打電話問我,說他和他現任男朋友還有幾個朋友要去泡溫泉,問我要不要一道去。

  那時候我和揚洋已經交往第五年了,他正在準備研究所,在緊要關頭,剛好沒什麼時間陪我,我想無聊也是無聊,跟揚洋說一聲就去了。

  沒想到毛說幾個朋友,其實除了他跟他男友外,就只剩阿晁一個。我那時就覺得有點尷尬,但想可能只是剛好,因為毛說有幾個人臨時不能來了,他還信誓旦旦地保證說阿晁是個直男,我就坐上了由毛的男友開的賊車。

  很久之後我才醒悟到這一切都是預謀好的,毛這傢伙,不知道收了對方多少好處,到了溫泉飯店後,毛才說他只訂了兩間房間,他當然和男友甜甜蜜蜜一間,我就被迫和阿晁同一間。

  那時候我腦子不知道哪裡燒壞,還堅持相信毛說阿晁是直男的事,一開始阿晁也的確沒什麼動作,只是和往常一樣沉默地放下行李,說是要去泡溫泉。

  那裡的溫泉是混浴的裸湯,我不知道毛從那裡找來的,國內應該很少有這種溫泉才對。我和阿晁背對著背脫了衣服,跳進溫泉池裡,到此為止一切都算平安。

  我們下來前打電話給毛,毛說他們一會兒就下來,但當然後來幾個小時都沒見他人影,現在想起來我還真蠢。

  溫泉裡就我和阿晁兩個,不聊天就很尷尬。我才發覺阿晁原來也是個會聊的人,只是習慣在人多時保持沉默的那種。

  他說他在一家酒吧當Bartender,這種我們平凡人完全無法想像的浪漫職業。

  但他很快笑著說,Bartender其實不如很多人想像的那樣浪漫,要惡補很多關於酒的知識,還常搖調酒器搖到肌肉酸痛,第二天連拿筷子吃飯都有困難。有時甚至要協助店裡處理那些喝到爛醉的挺屍,而且薪水一樣是22K俱樂部。

  我們聊著聊著就忘了時間,我泡到頭有些暈糊糊的,阿晁在池邊替我沖了冷水,我們拿了毛巾在腰間一裹,就雙雙走回房間。

  到現在我回想起那時的情景,都會有點暈眩感。阿晁在我身後進了房間,掩了房門,他就忽然從後頭握住我的手,把他的胸膛貼近我熱燙的背。

  『可以讓我上你嗎?』阿晁低聲問我。

  我記得他的聲音,平靜、很有禮貌,像在詢問我「要不要再添一碗飯?」那樣。但我讀得出他壓抑在舌尖底下,那種足以把我燒毀的情慾。

  我也感覺到他的跨下抵著我,和他的邀請一樣,直接而強硬。

  『我有男朋友了。』我沒忘記說這句話。

  這句話一直是羅生門,阿晁堅持那天我沒有說這句話,還說什麼如果他知道我已經有人了,就不會隨便招惹我,也不會弄到現在不可收拾的地步。但我明明記得我有說,而且是反射地脫口而出。不過事到如今追究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我是壹號,不給人上的。』

  我還說了這樣的話。但阿晁忽然摟住我的肩,用唇磨蹭我的後頸。

  『你會的……你會習慣的……你看看你自己,天生就是給人操的賤貨……』

  奇怪的是,這樣下流的話並沒有激起我的怒氣,反而煽動了我心底那條導火線。

  我和阿晁上了床,這是我從習慣和男人交往以來,第一次嘗到什麼叫被吞沒的感覺。和揚洋在一起時,感覺雖然甜蜜愉悅,但我感覺和揚洋的一切都是我可以掌控的,就算是在床上,我也可以冷靜地想著做完之後晚餐要吃什麼。

  但是和阿晁在一起不是,我其實不喜歡被上,但是被阿晁深入體內的時候,我總有一種,自己爛到最底限的感覺。

  如果說跟揚洋在一起時,我感覺到的是強烈的優越感,那和阿晁在一起時就是卑下,因為已經無法更爛了,所以反而覺得安心。

  本來從溫泉回來之後,我以為阿晁不會再來找我,但他給了我電話,還給了我他上班地方的地址。而在我有機會打電話給他或去找他之前,他就自動再出現在我面前,這讓我整個人受寵若驚,有種成為戲劇裡主角的感覺。

  我知道我從此陷了下去,而且還迫不及待地陷得更深,根本不想拔出來。

  我到揚洋的大學附近停車,一接近門口就看見他纖長的背影,我從身後突如其來地抱住了他。他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見是我,便靦腆地笑了。

  「晚安。」

  「晚安,想我嗎?」我笑著回應他。

  我們還是沒敢太囂張,揚洋在研所裡沒出櫃,出櫃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學業,稍微碰了一下唇就分開了。

  「研討會還好嗎?那些老教授有沒有欺負你?」我和揚洋邊走向咖哩餐廳邊聊。

  「嗯,教授說我結論再修改一下就可以提口試了。沒想到比想像中順利,我還在想要是這次修改的地方多,國考要怎麼準備呢。」

  揚洋的臉微微發紅,我想是開心的緣故。

  「那真是太好了。」我笑著說,忍不住用指背碰了一下他的臉頰。
  
  「啊,相聲的位置,你上網劃了嗎?」揚洋忽然問我。
 
  我「哎」了一聲。我完全忘了這回事,阿晁在揚洋前腳剛出門後就來了,那之後我根本不可能有時間脫身去電腦前。不過我當然不能這樣說。

  「抱歉,我睡著了。」我忙道歉,「要不是你撥電話來,我還賴在沙發上睡大頭覺呢,真是的,最近老是這麼糊塗。」

  「沒關係啦,不好的是我,你難得特休,我還嘮叨一堆。」

  揚洋溫順地說,我的手搭上他的肩。

  「不要緊,大不了我們坐最後一排聽。」

  揚洋笑起來。「那演藝廳大得很,收音效果又不好,網路上都說要聽得清楚,非得坐三排以內不可,還不能坐邊邊的位置,所以我才想早點買早點劃位。」

  我實在佩服揚洋的計畫性格,連聽個相聲也能這樣計較。像我就是對人生也好愛情也好,完全走一步算一步的那種人。

  剛才出來的倉促,我連澡都還沒來得及洗,大腿間還留著阿晁些微體液。和揚洋擦身而過時,還能清楚感覺到那種黏膩的觸感。

  我想大約我這種情形,就叫做「劈腿」或是「出軌」吧,文藝一些的話叫腳踏兩條船。只是以前看戲看小說,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看見劈腿什麼的,總會和旁邊的人同聲唾罵,最常講的一句評語就是:劈腿就是劈腿,有什麼好辯解的。

  只是真遇上了那種情形,反而有點錯愕感。就好像忽然回頭省視自己,才忽然驚覺:「咦?我劈腿了嗎?」或是「難道說,我正在劈腿?」那樣。

  而且說真的我不覺得自己劈腿。和揚洋在一起時,我總覺得我高人一等,我相信男人骨子裡都有種英雄慾,想要護著守著什麼人,所以神話裡和戰鬥相關的神才都是女神,我的情況只是女神長了鬍子而已。

  揚洋給我的感覺是對什麼都懵懂,特別是性和感情方面。在感情世界裡,他就像崇拜神那樣崇拜我,這讓我升起一種要為他負責的感覺,我有責任守護他的崇拜。

  但在阿晁身邊,我卻覺得我像女人般軟弱無力。當然我並不是女人,高中剛開始發現自己性向時,我真的有段時間認真想要變性,還上網查了一些資料,但最終還是跟我做任何事一樣,因為嫌麻煩而半途而廢。

  而且遇上揚洋後,我發現自己男性的部分也有好處,還好當年沒有衝動。

  阿晁並沒有刻意對我做些什麼,但光是和他上床,被他緊緊擁在懷裡,我就有一種整個人被改變的錯覺。我可以什麼都不用想、不用操心,就算做錯了事,背後也有人會包容,那種感覺極為舒服,令人沉溺。

  和跟揚洋在一起的我,與和阿晁纏綿的我,是截然不同的我。

  可以的話我不想用男人或女人去類比,但我深切地感覺到,我是用自己不同的部分去碰觸這兩個男人。狗血一點的講法,就是一個肉體裡住了兩個靈魂,就是這種感覺。

  我曾經試著把我這種想法和毛說,毛是唯一知道我所有事情的人。他聽完後只回了我一句:『十個劈腿的人就有十種理由,你自己心裡舒坦就好。』

  後來我才知道毛自己也劈腿,對象還已經不知道Ver.幾版了,比Window系統更新的速度還快。圈內經常這樣,只是他們換來換去都是那些人。

  我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這不是場面話,我知道我不該騙揚洋,我不該辜負他對我的信任。

  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知道他是錯的,但你就是無法停止。比如賴床,比如第二天就要期末考了,而你卻還在BBS上進進出出。

  「……不過也快了呢,再三個月。」

  吃過飯後,我們在餐廳附近的大學校區散步,天色已經晚了,我們也就大膽地並肩走在一塊。我忽然聽見揚洋的聲音,把我從沉思中驚醒。

  「什麼三個月?」

  揚洋笑著扯了我一下。「會計師考試啊,今年再過審計和稅法,我就可以拿到執照了。」他的語氣有點緊繃,又低著頭笑笑,「還好高會和成管會第一年就過了,我對那科最沒信心,現在要我再考一次,我一定完全沒辦法。」

  我向來聽不懂那些事,就伸手牽住他,用指腹撫摸著的他手背。

  「你一定沒問題的。」我說。

  揚洋只是笑,沒有答我的腔。我們又走了一陣,揚洋忽然看著我開口。

  「長壽,我們結婚好嗎?」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我想,今年多半可以拿到執照,這樣我以後就是會計師了,找家事務所,學校這裡也差不多快結束了,以後生活可以穩定下來。所以我想,我和你也可以……」

  我忙截斷他的話頭。「你在說什麼啊,揚洋?結婚?我們……我們怎麼結婚?」

  我不好意思講得太明,我們兩個都是男人的事。再說結婚這種事,很少在圈內伴侶間被提起,電視上學院裡常聽到爭什麼同志結婚權,事實上這種事不是說沒有,但就像國考錄取率一樣,能進得了婚姻神聖殿堂的同性伴侶實在少之又少。

  那些人是感情世界的菁英分子,而其他的就像毛一樣,換來換去一輩子,最後不是孑然一身,就是找個不愛的女人把自己嫁了。

  揚洋忽然提起這件事,不但詭異,而且尷尬。這和我出軌的事情無關,就算我對揚洋極盡忠誠,也不會想到結婚那上頭。

  「嗯,其實現在很多地方可以結婚啊,我去網路上查過了,還問了幾個學校的同學,他們說荷蘭、瑞典、挪威、加拿大還有美國部分的洲都承認同性婚姻。我還問了懂法律的朋友,他說只要確定那個國家沒有特殊排除規定,兩個人在當地結婚的話,回來國內也會承認結婚的效力。」

  揚洋邊說還邊掏出了筆記本,認真地查閱著。

  我感到無法理解,交往這些年,我一直以為揚洋是我可以輕易掌控的人。他的想法、他的舉止、他的價值觀,感覺就像揚洋的皮膚透明似的,連他的心肝脾肺都一清二楚。

  「啊,不過這事不用急沒關係,反正離放榜還有半年,可以慢慢從長計議。」

  揚洋大概認為我不說話就是不反對,回頭對我笑了一下。我心裡像投了顆小石子似地, 忍不住一步上前,從後頭撈住了揚洋的手。

  『就算不結婚,我們也還是在一起啊。』我想跟他這樣說,想打消他這種荒謬的念頭。但如此簡單的安慰,我竟不知為何卡在喉嚨說不出口。

  是因為阿晁的緣故嗎?是因為我心裡有鬼,所以才無法坦然安慰我的情人嗎?

  ***


  美好的特休總是結束得很快,我回到全天下最無聊的公司上班。

  我和揚洋用了特休最後一日去聽相聲,只是果然像揚洋說的,沒劃位就拿不到好位置,坐在一個視野不甚佳的地方。加上揚洋掛心他的進度,聽個相聲也心不在焉,所以任憑台上講得口沫橫飛,我們兩個都無心體會。

  「今晚真開心。」

  但相聲結束後,揚洋還是笑著對我這樣說。我以俯身吻他的唇做為回應。

  我公司是做網路遊戲的,但說是網路遊戲,既不像知名的War of Craft那麼高級,就是什麼什麼Online的也算不上。我們主要是做麻將軟體,就是網頁那種小遊戲。客戶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頭,要不就是宅男,剩下的是無聊的家庭主婦。

  毛來上班時整個右臉頰腫了起來,包著一塊紗布,還頻頻用冰塊敷臉。他是個外表相當粗獷的男人,肌肉飽滿,下巴總是繞著一圈鬍渣,不知為何這種人特別受圈內歡迎。

  「怎麼回事?」

  我問他,毛苦笑了一聲。

  「我被揍了,被男朋友的前男友。」他壓低聲音說。

  我隨即了然,毛常發生這種事,他是職業級的劈腿高手,而且大多都是對方不請自來。

  其實有時誰劈誰也分不清楚,毛的朋友很多,有時還會揪團辦派對,幾杯黃湯下肚,身下的人是誰往往變得模糊。有時今天和這個人在一起,隔天發現在床上的是另一個,而過幾天今天的這個又和昨天的那個混在一塊,大柢聽來聽去都是這種消息。

  說實在這種八卦聽多了,在遇到揚洋之前,我真不相信有人可以從一而終。這就像要我相信肛交其實不會痛一樣困難。

  我安慰了毛幾句,我覺得他其實也挺享受這種戲碼。和一個人在一起,又偷偷摸摸和另一個人偷腥,偷偷摸摸傳簡訊、偷偷摸摸上賓館,在夜店裡偷偷摸摸眉目傳情。而等到哪天事情爆出來,側室扶成正宮,毛馬上又會去找另一個側室。

  也難怪毛的出勤紀錄一天到晚都是病假,有時我還挺敬佩他的。

  下班時我一個人搭電車,揚洋最近都在忙國考的事,他列了極為詳盡的讀書計畫,每天幾小時讀什麼、幾小時休息、幾小時做題目,切割得清清楚楚,令我由衷佩服。下了課就留在學校圖書館唸書,通常要九點十點才見得到他的面。

  我想見阿晁,但揚洋說要結婚的事還留在我心裡,多少有點束縛了我。

  我不禁想著,如果我真和揚洋結了婚,會變成怎麼樣?那表示我得一輩子和揚洋在一起,這倒沒有問題,揚洋是個好男人,就算過了五十年也應該相去不遠。

  那表示我只能親吻揚洋,只能摟著揚洋說我愛你,我的肉棒,以後只能用揚洋身後那個洞。想到這一點,我就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我大學重考過,第一年我在志願卡上劃滿了一百個志願,但就是遲遲無法決定哪個是我的第一志願。

  所以那年我落榜了,因為第一志願空白的緣故。

  事實上我沒有親自去找過阿晁,阿晁來找我是一回事。如果我主動積極地去親近阿晁,似乎就會破壞了我原本那種自我良好感覺,變成真正的出軌。

  只是我忽然很想念他,想念他那雙像是會說話的眉角,還有性感的嘴唇。

  電車過了大站,人群少了一些,我忽然覺得有人在背後摸我。我吃了一驚,本來以為是電車人擠不小心蹭到,但我挪了個位置,那雙手還是黏著我臀部不放。

  我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變成電車性騷擾的對象,我不像揚洋那樣,是女人一看就會尖叫「好帥好可愛——」,然後撲過去用手捏的類型。我說穿了就是奇貌不揚,最多比一般男人白淨些、身材勻稱些而已,這色狼也真是沒有眼光。
 
  「想你了,所以就來了。」阿晁在我耳後低低地笑著。

  我的耳根子發紅,我想阿晁不愧是阿晁,會做出這種事來。到我和揚洋家的電車就只有一線,我想阿晁肯定是在車站等我,卻沒有叫住我,而是等我上了電車,再像這樣偷偷摸摸接近我。

  這是阿晁的壞心眼,也是他獨有的浪漫。

  阿晁的手還是不安分,從我的臀肉這頭按到另一頭,我第一次知道他的手有這麼多繭,大概是長年拿那些調酒器具的關係,我穿的西裝褲太薄,被他稍微按摩幾下,裡頭的皮膚就發燙起來,我忙制止他。

  「阿晁!這裡是電車上……」

  我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嗓音裡的顫抖還是聽得出來。阿晁知道我心底想什麼,揚洋什麼都順著我,這是他的魅力,但阿晁什麼都不順著我,這就是他令我無法自拔的地方。

  阿晁的手縮小了範圍,從大片的臀肉縮攏到中央,他的指尖劃過兩瓣間的弧線,在那裡上下挪動。

  我拚命地壓抑呼吸,忍不住想起了以往和阿晁那些雲雨,阿晁的手指會像這樣慢慢地深入我,撫摸我的內部,然後忽然就拔出來,換上脹得滿滿的性器……

  「你心跳變快了。」

  阿晁的胸膛緊貼著我,就像那日在旅館房間裡那樣。

  「興奮了嗎,壽?」

  電車的角落有一對情侶正在耳鬢廝磨,我總覺得他們彷彿看透了我般。即使知道一切都是我的想像,這種被人窺視的感覺還是令我的感官全部甦醒過來。

  「阿晁……晁,在下一站……下車。」我回頭對他沙啞地低聲。

  阿晁笑了,指尖情色地打著旋。「你家還沒到呢,你不回你和小綿羊的窩了嗎?」

  「嗯,沒關係……」

  我和阿晁在次一站開門時便匆匆下車,擠過了奔流的人群,我們直奔最近的男廁所。我也想不到我們竟能這麼瘋狂,阿晁一進廁所就踢上了門,急躁地扯開我的襯衫。

  我也和他一樣急,七手八腳地脫了西裝外套。阿晁用唇吻我的乳尖,我半坐在馬桶上仰著臉呻吟,阿晁就在便座前跪下來,伸手解開我的皮帶,一面嗤呼呼地喘氣。

  「早知道電車遊戲讓你這麼興奮,上回就應該跟你玩了。」他喘息著笑著。我激動得無法言語,西裝褲下的性器早已勃發得紅腫,我伸手想自己碰觸,卻被阿晁抓住了手腕,他壞心地呵氣。

  「急什麼,這玩意兒現在是我的。」

  電車站的廁所其實髒的要命,四處都是噴散的穢物和用過的衛生紙,但就連這樣的髒,也令我興奮。

  阿晁像真要宣示主權似地,用手握住了我的分身,我的尖端飽脹得不住滲出體液,阿晁用溫熱的唇包裹住,澤澤有聲地吮吸起來。我坐在馬桶上,羞恥地開展著大腿,阿晁的頭就埋在我的大腿間。

  我止不住地抽氣,伸手摘掉了阿晁的帽子,避免帽沿再繼續刺激我的小腹。

  「阿晁……快……快點……」

  我想我們從沒有這樣瘋狂過,兩個人都滿溢著情慾,到了彼此都無法掌控彼此的地步,彷彿隨便碰觸哪一點,這一個就會在另一個面前炸了。

  阿晁急切地脫去自己的上衣,把手伸到我身下掏弄著。馬桶蓋是掀著的,座墊也沒有放下來,大腿肌膚下全是冰涼的白瓷。

  阿晁也顧不了這麼多了,從口袋裡匆匆掏出潤滑的東西,他竟然隨身帶著這種東西,我憶起他上回說不想用揚洋用過潤滑劑的事。

  我的分身仍舊在阿晁手裡,他用另一手胡亂在我身後塗抹了兩下,抬高了我的腰便長驅直入。我顧不得這裡是廁所,仰天發出一聲悶哼,因為實在他媽的痛翻了,我半滲著眼淚,扶住兩邊的牆以免失去重心。

  阿晁開始動起來,粗魯狼狽地在我體內抽插,兩個人都氣喘噓噓,男人厚重苦悶的呻吟在兩人之間流淌。

  到最後我們誰也不記得誰先射精,只知道阿晁最後深情地吻住了我,我捧住了他的臉頰,邊索求對方的氣味邊達到高潮,我爽到射精完後大腿內側還在微微顫抖。

  做完之後腦子清醒過來,我們反而都有點不好意思。我背對著他穿上褲子,他套上剛才激情下脫掉的上衣,開門探了個頭,確定廁所裡沒人在了,或是都被我們嚇跑了。

  阿晁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們相視一笑,灰溜溜地鑽出了電車站的廁所。

  那天晚上我和阿晁在車站附近吃了飯,還到附近的遊戲場打了電玩,這對我來講很新鮮,以往阿晁來找我,我們大多二話不說直接進入實戰,吃飯也好談話也好,都是慾望滿足之後的事。

  但今晚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彷彿我和阿晁是一對,真正的情侶。阿晁始終牽著我的手,在拉麵店的時候也好,玩野戰機的時候也好,甚至他踏著夜色,送我回電車站時也好,阿晁似乎也有這種感覺,他在車站口撫摸我的掌心。

  「嘿,我們好像一對情侶。」他對我說。

  過九點揚洋就隨時會從圖書館回來,我非回家不可,否則很難解釋。

  阿晁送我送到票閘口,又忽然拉住我,我們在角落擁吻,阿晁溼燙的舌頭舔舐我的唇,沒氣了就分開,過一會兒又吻在一塊,誰也不想先放開誰。

  其實溫泉那次以後,阿晁知道我已經有人了,我們也曾認真討論過這件事。我說我和揚洋交往了很久,我就是他的一切,我不可能拋棄他。

  阿晁聽完我的話後沉默了很久,我想當初要是他毅然說,那我就再也不見你的面之類,我可能還能割捨得掉。

  但是他說:不要緊,我可以當第三者。

  這對我而言實在是太甜美的蠱惑,比伊甸園的禁果還要誘人。像阿晁這樣各方面條件都好的男人,我竟然可以不必付出任何代價得到他,對我這麼一個平凡無奇的廢柴而言,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樂透彩頭獎一樣。

  我不可能不拿去兌獎,除非我瘋了。

  阿晁終於先放開了我,他的手仍然攬著我的頸子,用指尖撩撥著我的頭髮。

  「吶長壽,」阿晁凝視著我,我凝視他的唇形。

  「和我在一起好嗎?」

  我怔了怔。「在一起?」

  阿晁用他的唇碰著我的唇,像要擦出火似地磨蹭。

  「和那個什麼揚洋的分手吧,和我在一起,好嗎?」

  我的表情一定是傻了,唇角動彈不得。「你在說什麼啊,阿晁。我不可能和小羊分手,我說過了,我是他的一切,我以為我們約定好了。」

  阿晁的唇仍然磨蹭著我,我的唇、我的鼻子、我的眼瞼。

  「那分手一個月就好……不,一星期就好,我們就做一星期的情人,然後你再和他復合也沒關係……」

  我不等阿晁把那些瘋話說完,伸手推開他。他沒抓住我,只是像每次在車站送我那樣,筆直地站在那裡看著我。

  我不敢再回頭看他,抹了一下臉,抱著公事包就往月台狂奔。

  衝上電車時,我感覺自己的手還在微微發抖。不只是手,我的身體、我的大腿、我的臉頰、我的陰莖……所有被阿晁碰過的地方,都在發抖。

  我知道阿晁剛才的話,抓住了我心頭那根筋,比抓住我的雞雞還要讓我惶恐。

  不只惶恐,還有忐忑、還有興奮。

  還有……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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