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長靜。」
  
  我只說了這麼一句,就無法再說下去。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在我胸口瀰漫開來,我幾乎就要再次哭出聲來。
  
  「你不是長靜,那你是誰呢?寧寧?」男人看著我的五官。我猜想他是指我的媽媽寧姍,爸爸在媽媽年輕時總是這樣叫媽媽。
  
  「我也不是媽……不是寧姍。」我顫抖地說。
  
  男人看了我一眼,又把臉頰貼回我的跨間。我感覺得他的肌膚冰冷,可以想見那個地方有多麼熱,「是啊,你怎麼會是寧寧呢?」他苦笑著。
  
  我開口想說些什麼,聲音卻再度被封印在喉嚨裡。他就跪在兩排相對面的座椅間,用指尖解開了我的牛仔褲頭,我洗過澡後沒有穿上裡褲,充血的陰莖不知何時已抬起頭來,直挺挺地抵著我的小腹。
  
  我反射地想用手遮掩,然而他卻湊近那個地方,用兩隻手握住,輕輕地揉捏著。不是用嘴,如果他用嘴的話,我可能還覺得輕鬆一點,覺得理所當然一點。
  
  他對待那個地方的方式太奇怪,他對我的性器愛不釋手,又十分崇敬,像是舞會上的紳士打算取悅一位心怡的女子,他試探著、淺嘗著,旁敲側擊著,充滿著禮貌與理性。
  
  但只消看一眼他的眼神,就知道隱藏在那些禮儀背後的獸性,早已把靈魂吞噬了。
  
  我因為興奮而渾身抽慉,又因為羞恥而全身發抖。即便是這樣輕柔的撫觸,我還是高潮了。我仰躺在火車椅背上不住激喘,車廂裡的空氣像是不夠用似的,我全身細胞都渴望著更多的氧氣。
  
  他彷彿知道我的想法似的,唇在下一刻封住了我的唇。這是我們第一次接吻,是十七歲的我第一次接吻,但那種觸感,卻熟悉得讓我幾乎絕望。
  
  我不自覺地摟住他的後腦杓,主動回應他的吻,我拚命地伸出舌頭,舔舐他的唇瓣,唇瓣上也有鯖魚罐頭的氣味,我猜想他把那個便利商店買來的罐頭吃了。他的齒間也充滿魚的氣味,和他的體味雜在一起,說不上好聞,我卻貪婪地恨不得全據為己有。
  
  我的下體還曝露在外頭,和他的跨下緊貼在一起,他開始解起自己的長褲褲頭,一支膝蓋跨在座椅上,用他修長的大腿夾住了我的身體。我剛發洩過、極為敏感的陰莖和他的碰在一起,感覺就好像什麼最核心的東西被玷污了。
  
  我被他翻過身來,掌心壓在車窗玻璃上。有了上回的經驗,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用冰涼的舌尖挑逗我的腰線,我再也忍受不住,咬著手腕哭了起來。
  
  「不要……停止……」我抓住他伸向我跨間的手,夾緊了我的腿。他不得其門而入,只好俯下身來,湊進我的耳邊:
  
  「長靜……?」他輕喚。
  
  聽見這個名字,我更加無法繼續下去。我張開了口說些什麼,但那不是我的聲音,火車震耳欲聾,似乎正在通過一條極長極黑的隧道,儘管窗外的景色仍舊一成不變。
  
  「為什麼每次見面……都只做這種事?你對我只有慾望嗎……?」
  
  我聽見體內另一個聲音說著,氣若游絲地泣訴著。我跪坐在地上,他就陪著我跪到下來,用雙臂從身後擁住我。
  
  我發現他相當瘦,所以手指才會那樣骨感誘人,他摟著我,吻我的後頸,又吻上我的頭髮,從上方輕柔地按壓著我的額頭。我還是冷靜不下來,眼淚像是關不住的水龍頭般掉個不停,他就用大掌遮住了我的眼睛。
  
  「只有慾望不好嗎?」他問。那個聲音是如此無辜,如此安詳,如此理所當然。彷彿為此質疑的人才是大驚小怪。
  
  「只有慾望不行嗎?長靜。」他又問了一次。
  
  我濕熱的眼眶包覆在他的掌心,視覺消失了,耳邊是火車隆隆的呼嘯聲,我感覺他的陰莖緊貼著我,磨蹭著我,他湊近我的耳邊。
  
  「我對你有慾望,每次看到你,就想上你,光是看到你西裝筆挺地站在那裡,我就想撲上去把你剝光,我想分開你的大腿,用龜頭頂開你的菊穴,我想狠狠地操你,把我的陰莖深入你的體內,磨擦你的內壁,直到你高潮。我想折磨你,我想讓你為我哭泣,」
  
  「長靜,我想弄壞你,想用我陰莖活活操死你……這是我的慾望,你感覺到了嗎?」
  
  他捏住了我的手,強迫我伸到身後,強迫我握住他的昂揚。他的陰莖彷彿有了生命,他膨漲著、律動著、發燙著,「就是這個東西,我想把這個塞進你的身體裡,想得快要瘋了。長靜,我快瘋了,我瘋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瘋嗎?你知道嗎……」
  
  我覺得自己也瘋了,我忘記了抗拒,任由那個還在不斷發燙變大的器官侵入我的身體。比上次還深入、也比上次還瘋狂。
  
  而整個過程依舊是無聲的,唯一的聲音只有火車,只有鐵軌宛如心跳一般極富節奏感的韻律。
  
  我再次醒過來時,廣播器傳來即將到站的聲音。
  
  一個乘客從另一頭的車廂移動過來,我嚇了一跳,跳起來用外套掩住赤裸的下體。
  
  好在旅客們只是匆匆拉著行李經過,沒有人注意到我的狼狽。
  
  我在依然空無一人的車廂裡慢慢穿上牛仔褲,大腿酸軟無力,像是連續打了十小時籃球那樣筋疲力盡。牛仔褲磨擦著光裸的器官,就算已經發洩過這麼多次,那種黏膩的感覺還是差點令我起了反應。
  
  我想到站後一定要去雜貨店買條裡褲換上,否則我不確定自己能否走到棲蘭。
  
  環顧車廂內,早已沒有男人的身影。我驚訝的是,我對此竟覺得理所當然。
  
  火車靠站,我甩上背包,從架上拿了我的照相機,步履蹣跚地走下了火車。棲蘭是很小的站,月台上幾乎沒有幾個人,只有一兩個老先生老太太,坐在長椅上茫然地看著來來往往的火車。
  
  車靠站的時間也不長,我才把票投進自動驗票機裡,火車便嗚咽著又開向了原野的另一頭。
  
  我在車站的雜貨店裡拿了水,這裡的雜貨店沒有自動結帳機,只有一個閉鎖式的零錢匣,我想應該跟首都的地鐵一樣,是採榮譽自助制。我數了一個十元銅板和兩個五元銅板投進去,零錢匣無聲地收了口,跑馬燈還亮出謝謝惠顧的字樣。
  
  雜貨店沒有賣男用內褲,我想我必須到城鎮裡找有人的商店購買。最近有人的商店越來越少了,到處都是投幣式販賣機或結帳機,就連郵局也有寄件電腦。
  
  爸爸說,他們小時候,每間商店都是有人的,就連便利商店也是。就算你買個便當,也會有店員親口問你要不要加熱、需不需要筷子等等,還會幫你把東西用袋子裝起來。
  
  現在的城市越來越安靜了,安靜到有時你會忘記這世界還有別人。
  
  我在走向腳踏車租車店的路上,打了封簡訊給小育。簡訊其實可以用聲控輸入,最近的手機越來越精緻,辨識錯誤率也越來越低。但我想小育選擇不打電話,而總是用簡訊和我聯絡,就是希望不出聲地和我對話。
  
  我只打了一句話:小育,只有慾望不好嗎?
  
  我按下手機的送信鍵。過不到一分鐘,小育就回信了,我趕忙把簡訊打開來看,發現她回道:『為什麼你覺得只有慾望不好?』
  
  她的回答一如往常地簡短,我想了一下,又打了一封信過去。
  
  『因為單純只有慾望,沒有愛情,讓人感覺很髒。』
  
  如果不是小育,我是不敢如此直白地表達自己想法的。我們在一起時,無論是一起出去吃飯、一起幹架,一起打籃球,我們的交談都很少。現在回想起來,我沒有幾次聽過小育的聲音。我們總是沉默地一起做著各種事情,沉默地交談各種事情。
  
  小育這次沒有馬上回信,我就先去了腳踏車中心。棲蘭是五年前國家設定的傳統文化保留地,所以其實觀光客還滿多的,這種地方,車站附近都統一設有腳踏車中心。
  
  腳踏車的出借是免費的,我走進空無一人的停車場,在觸控式螢幕上輸入我的姓名和身分證字號。確認我的國民身分後,腳踏車的軌道就開始動了,一台白綠相間,看起來頗醜的公用腳踏車自行解開了電子鎖,被機器推到我面前。
  
  我坐上去試試高度,告示上有說如果高度不符的話,在電腦裡重新調整就行了。不過還好我本來不高,騎起來也挺順手的。
  
  我把腳踏車牽到外頭,整個棲蘭沿田野都設有專用單車步道,放眼望過去,尚未熟成的綠色麥穗隨風搖動,一直延伸到夕陽那一頭,夏季的薰風襲來,很快被田野的涼氣吹散,讓人有精神為之一爽的感覺。
  
  騎過旅客服務中心時,小育終於回了我的簡訊。我迫不及待地掀開手機蓋一看,小育卻只寫了三個字:
  
  『不覺得。』
  
  我不由得失笑,小育就是小育。但她這麼久才回我這封簡訊,可見這是她考慮很久後的答案,果然很像是她的風格。
  
  我想了想,又回傳了一封簡訊回去:『那只有感情呢?有沒有可能對一個人只有愛情,而沒有慾望?』
  
  我一邊牽車找雜貨店一邊傳,還差點撞上迎面開來的觀光電車,那也是政府設立的觀光導覽車,像路面電車一樣,在棲蘭幾個重要景點間巡迴,他開得非常慢,隨時都可以從半途上車,採用電腦自動駕駛,當然也是免費的。
  
  小育這回倒是很快回覆了我:『我喜歡你,但我一點也不想跟你上床。』
  
  我笑起來,目送著觀光電車往田野那頭離去,匆匆敲了回信。
  
  『我也是。』
  
  我騎著腳踏車在石子路間穿梭,這是個很小的市鎮,整個城鎮大致上依山而建。從一道道通往山頂的路上,可以窺見石子階梯兩旁錯落的建築,多數房屋掛著紅色的燈籠,晚上這些燈籠就取代路燈,照亮夜晚的山林。
  
  聽爸爸說過,以前棲蘭還是普通城鎮時,這裡的小孩都會在這些石子階梯間玩耍,還會比賽誰先射下鄰居門口吊的燈籠。所以後來居民多半都不吊燈籠了,省得麻煩。
  
  但是現在棲蘭幾乎沒有人住了,除了觀光業者和觀光客,這裡安靜得令人心生敬畏,就連腳踏車輪的聲音,都彷彿會破壞掉什麼似的。
  
  後來我終於在一間土地廟附近,找到了有人看守的那種雜貨店。看管的人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嬸,我牽著車走進去,很不好意思地問他有沒有賣男用四角內褲。
  
  大嬸驚訝地看了我一眼,我感覺自己從臉頰到脖子根都漲紅了。
  
  「四角的沒有,三角的倒是有一盒,一百二十塊三條,你要嗎?」
  
  她問。我窘得發不出聲音,只能快速點了點頭,如果這是自動結帳商店就好了,我不禁這麼想著。
  
  大嬸從一個很高的架子上挖出了一盒三角內褲,還把它裝在紅白相間的塑膠袋裡給我,我數了一百二十塊到她掌心,感覺十分新鮮,我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像這樣和機器以外的人交易了。
  
  拿到內褲後,我在一家廟旁邊找了間公用廁所打算換上。老實說我沒有穿過三角的內褲,這讓我臉頰發燙。內褲的尺寸有點小,我想是給小孩子穿的,勉強拉過大腿,棉布的觸感便緊緊包覆著我的下體,令我忽然想起那個人的手掌。
  
  我感覺他正用掌心包裹著我的陰莖,檢視著我剛換上的三角褲,用鼻尖去嗅他的氣味,然後笑著說:穿這個很適合你,長靜。
  
  我吃了一驚,光是這樣輕輕地掠過腦海,我的小腹就不由得酸麻起來。我連忙揮去這些妄想,把牛仔褲重新穿起來,衝到廁所外的洗頭台,把頭放到水龍頭下沖洗起來。
  
  我把自己的頭髮浸得溼透,把手抵在洗臉台兩側的牆上,輕輕地喘息著。
  
  水珠一滴滴落在磁磚上,反射著廁所外的陽光。
  
  爸爸在唸大學以前,都一直待在這個小小的市鎮上。他晚讀一年,所以考上大學時,年輕時候的朋友幾乎都不在他身邊了,都已經到城市裡去發展了。
  
  媽媽沒有唸高中,她很討厭唸書,卻熱愛人群,和爸爸完全是相反的性格,所以爸爸還在棲蘭通學時,媽媽就已經離開故鄉,到很遠的城市去工作。她做過各式各樣的工作:搬運工、售票員、座位引導員、機場牽引工、警衛,還做過保姆。
  
  爸爸這幾年經常說起媽媽,特別是媽媽生病以後。我們經常在晚餐的飯桌上,聊著所有關於媽媽的點滴,彷彿只要聊著媽媽的話題,媽媽就還在我們身邊一樣。
  
  他們兩個從在故鄉時就是好朋友,媽媽先到城市工作後,兩個人也經常利用網路通信,或通電話。在那個時代,使用聲音溝通還是常態。
  
  離開棲蘭後,爸爸在陌生的城市裡找到了媽媽,後來他們交往,成為男女朋友。比起凡事總是慢吞吞的爸爸,媽媽不論做什麼事都很積極,又很會照顧人,爸爸感冒倒下的時候,媽媽已經把感冒藥和假條都準備好了。
  
  爸爸一直很崇拜媽媽,他總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默默地看著光彩奪目的媽媽。
  
  我有時聽著這樣的描述,總有種異樣的感覺。彷彿爸爸所說的人,並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媽媽,倒非爸爸的說法和事實不符,媽媽的確是又堅強又主動的人。
  
  只是我不知道,爸爸在講述那些故事時,充滿著另一種情緒。那種情緒,是我看著爸媽這十多年來相處所沒有的,那是一種渴望、一種激情……一種深層的慾望。
  
  也因此我總覺得,爸爸所講述的媽媽裡,總有某處失落的環結。彷彿一副完整的風景畫,中間卻不知為何空白了一塊,讓人窺不著全貌那樣。
  
  我想起那個男人的臉,那個唇角有白色傷痕的男人。
  
  我曾試探地問過媽媽,爸爸是不是有前女友之類的人,其實我們多少都有點猜測,舒舒會不會是爸爸跟舊情人生的孩子之類的,或根本是舊情人和別人的種。
  
  但媽媽總是笑笑,然後就這樣。
  
  我把頭從水龍頭下抬起來,冷水的冰涼讓我多少冷靜了一點,漲得發疼的陰莖也退了回去。我越來越感到害怕,我的身體、我的血液像是不歸我的意識支配,只要碰觸到那個男人相關的記憶,就會不受控制地流到那個地方。
  
  我從來不知道這種事情也能把一個人逼瘋,但我現在就覺得自己瘋了。
  
  我抬起頭來,想在鏡子裡整理我的頭髮。卻發現鏡子裡不知何時映了個人臉,薄而性感的唇上帶著白色的傷痕,赫然是那個男人。
  
  他看起來又瘦了,臉色顯得蒼白,下巴蓄滿了鬍渣,看起來病得很重。不過從火車上到現在,不到幾小時的功夫,他看起來竟像一瞬間老了十歲
  
  我心驚膽戰,鏡子裡的男人望著我,像要將我的容貌深深納入心底般望著我,我張開嘴想說些什麼,但他一如往常不讓我開口。
  
  他從身後掩住了我的口,鏡子裡,我看見自己因驚恐而瞪大的眼睛,還有男人貼在我後頸上,近乎撒嬌的輕吻。
  
  「一下就好……再一下就好……再讓我待久一點……」
  
  我感覺得到他的體溫,還有他緊貼在我身後的吐息。他像是極為不捨似地,抬起視線來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充滿著溫柔的哀傷。
  
  「來見我。」
  
  他輕輕地用唇磨娑我的後頸,透過鏡子,我看見他的手慢慢下移,滑進我的牛仔褲頭裡,覆上我剛換上的三角內褲:「來見我……長靜,來見我。」
  
  如果不是停留在跨間的觸感如此真實,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每一節指骨的移動,我會以為這一切都不過是我的幻想。我仰頭深吸了兩口氣,抑住唇瓣的顫抖,他大膽地將手指插進三角褲裡,窄小的布料內早已沒有空間,我感覺那處的血管緊貼著他的骨骼。
  
  「今天晚上,在那個地方……我等你,和你一起看那個風景。」
  
  我閉上了眼睛,絕望地釋放出所有的矜持。
  
  我感覺精液再次順著褲管內側下滑,剛換上的內褲幾乎溼透了,濕黏得令人無法忍受。我喘息地回過頭來,果然男人早已經不在了。
  
  我不禁慶幸大嬸讓我買了三條,我雙手扶在洗手台上,喘息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爬回廁間,換上另一條紅色的內褲。
  
  走出公廁時,我的手機再度響了,我想那應該是爸爸,因為小育不會打電話,我於是很快地接了起來。
  
  「喂……爸爸?」我壓低聲音。
  
  「長寧?」爸爸一如往常先叫我的名字:「你在哪裡,還在打籃球嗎?」
  
  我不知為何竟感到強烈的心虛。
  
  「啊……嗯。」
  
  爸爸沉默了一下,然後才開口。
  
  「我帶媽媽去吃了鹽烤鯖魚,她很高興,也吃了很多,她說很久沒體驗舌頭嘗到食物的感覺了。」爸爸的聲音充滿了溫暖:「舒舒也來了,常老師帶著他,我們一人點了一隻魚,後來常老師看天色晚了,就先帶舒舒回家去了。」
  
  「媽媽還好嗎?」我忍不住問。
  
  「嗯,媽媽很好,只是說有點累了。我們現在在醫院附近的公園裡,媽媽在我旁邊,她靠在我肩膀上,睡得很好。」
  
  我想像那種情景,還穿著醫院綠色病患袍的媽媽,靠著那個總是駝著背,彷彿害怕什麼掉下來砸到頭上的男人。因為住院方便,而剪去的一頭短髮披散在他的肩上,而公園昏黃的路燈就這樣照個他們,彷彿可以持續到永恆。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心靈平靜下來。我深吸口氣。
  
  「爸,幫我跟媽媽說,我很愛她。」
  
  我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大約是剛才火車上那場胡天胡地的緣故。
  
  「嗯,我知道了。等媽媽下次醒來我就跟他說。」爸爸輕輕柔柔地答。
  
  掛掉電話,才發現天色已經暗了。我把單車停在河堤上,在堤岸上坐下來,抱著膝蓋,看著那一頭逐漸染紅的夕陽。
  
  我想著我的家,想著從我有記憶以來,我所認識的爸爸媽媽。
  
  天下的夫妻這麼多,有得好到蜜裡調油,孩子在旁邊看了都會替他們不好意思。有的卻形同仇敵,新聞上每天都在報,他們愛之深所以恨之深,每次看著這種夫妻,我總是會想,是不是他們當初不要相遇會比較好。
  
  但爸爸和媽媽不是那之中任何一種。從我懂事以來,爸媽就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存在。我不會形容那種感覺,好像一張黑白照片,左邊是爸爸、右邊是媽媽,他們手牽著手,對著照片無羈地笑著,彷彿即使過了很久很久,他們也會是那個樣子。
  
  所以我無法想像,如果照片中有其中一個人不見了,或有其中一個人忽然不笑了,那張照片會是什麼樣子。
  
  我曾經問過,爸爸既然這麼早就遇上媽媽,為什麼到了四十多歲才和媽媽結婚。
  
  每次問到這個問題,爸爸就會蹲下來,撫摸我的頭,用那雙向來不帶半點負面情緒的眼睛望著我:「因為你啊,長寧。」

  『因為你啊,長寧。』,這似乎成為我心中既定的答案。
 
  爸爸和媽媽在結婚的同年生下了我,是不是先上車後補票,老實說沒人知道。但爸爸的意思竟似乎是,如果沒有我,他們就不會選擇像這樣走在一起。
  
  是什麼阻礙了黑白照片中的兩個人,我實在不明白。
  
  遠方傳來了模糊的廣播聲,似乎是旅客中心的自動廣播系統。我側耳傾聽,隱約是在說天色已經暗了,要旅客們注意行路安全,觀光電車最晚到幾點,沿線又有什麼旅館等等的資訊。這一帶很多公營的膠囊旅館,現在就連旅館,也有無人全自動式的了。
  
  我把車牽回腳踏車中心還,刷了腳踏車上的識別證,車子就自動被機器收了回去,回歸那一列齊整的腳踏車架。
  
  觸控式電腦上的跑馬燈亮了起來,上面寫著:謝謝您的租借,祝您歸途平安。
  
  我看著默默移動的腳踏車,想起那個男人在公廁裡和我說的話。我忽然好渴望和什麼人說話,聽聽別人的聲音,我受夠這樣無聲的世界了。
  
  我把背包甩到肩上,跑出還在運轉的腳踏車中心。街上的路燈幾乎都亮了,田野兩側全是停佇的白鷺鷥,被我的腳步驚得振翅往天空高飛。
  
  我不停地跑,一路跑到早上買裡褲的那家雜貨店。雜貨店已經關門,鐵門深鎖著,四周圍靜無人聲。我喘著氣,把兩手壓在膝蓋上喘息,汗水從我的額角淌下,我無意識地抬起頭,才發現雜貨店旁那條小路,那條通往山頂的小路上,紅燈籠已經全亮了。
  
  我仰視著那條彷彿沒有盡頭的石子階梯,紅燈籠的映照下,兩側的建築在地面上投射出剪影。
  
  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會走到什麼地方呢?看著這道階梯,會讓人不禁有這樣的浮想。
  
  我想起爸爸曾經跟我說過,他和媽媽有一次返鄉,好像就是在結婚前不久吧。那時候棲蘭的人口已經很少了,四處都很安靜。他們說好了要一起到山頂去,媽媽走在前頭,爸爸一如往常默默跟在後頭。
  
  但走著走著,媽媽卻忽然不見了。爸爸四處地找,卻依然看不到媽媽的身影,他在階梯上爬上爬下,找到夜都深了,紅燈籠一個個點亮,還是找不到媽媽在哪裡。
  
  我隱約從媽媽口裡聽說,那時候爸爸媽媽似乎在吵架,或者該說是冷戰,但我始終沒有問出他們為了什麼而冷戰。
  
  我只知道,那個故事的最後,爸爸在某個地方找到了媽媽。媽媽放聲大哭,靠在爸爸懷裡不停地哭,而爸爸抱著她、吻著她,用盡天底下所有的言語安慰她,後來媽媽不哭了,媽媽也吻爸爸。最後他們沒有到山頂上。
  
  後來他們結婚了。後來他們生下了我。他們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我停在一道階梯上喘息,石階比想像中還短,對一個十七歲少年來講不構成問題。只是大概是白天浪費太多體力,我竟覺得每爬一階都格外艱難。
  
  沿路都懸掛著紅燈籠,看得見山頭時,我站在階梯上回首一看,背後是宛如紅色河川般的燈影,一個個連接到山腳下。乍看之下,就像有人在這裡割斷了腕動脈,鮮血一路流淌到山底,染紅了整座山林那種感覺。
  
  我腳底下滑了一下,慌慌張張想找地方扶。但跌倒前有人扯住了我,我的身體落入一個溫暖寬大的懷抱,我不用抬頭就可以嗅出那是誰。
  
  鯖魚的氣味,夾雜了棲蘭獨特的寧靜,格外迷惑人心。

  「小心一點,長靜。」
  
  男人只扶了我一下,大概是我的表情看起來太過震驚,他很快地笑笑,放開了我。
  
  我看見他把雙手插到口袋裡,背對著我走到山頂上,那裡有個小小的涼亭,他把身體靠在涼亭的柱子上,就這樣一語不發地看著棲蘭的夜空。
  
  我忍不住走過去,發現他似乎又瘦了,在夏夜沁涼的微風中,單薄的身體竟似蔌蔌發抖,我忽然有一種感覺,他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從所有人眼前消失了。
  
  他的頭髮有半數是白的,以他的年紀,應該是少年白。
  
  「這風景真漂亮。」似乎發現我走近,男人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對著夏夜的微風瞇起了眼睛:「你真的來了,長靜。你真的……來陪我看最後的風景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發了什麼瘋,或許從醫院那一夜開始,我的腦袋就有哪個地方開了洞。我從身後摟住了他的腰,把臉頰貼在他的背脊上,我汗流浹背,他的體溫卻依舊很冰冷。我忽然覺得很想哭,不知道為什麼。
  
  男人回頭看著我,眼神靜靜的。我覺得我隱約查覺到什麼事情,但卻不願、也不敢去細想,我把額頭他在男人的肩膀上,那裡高度正好,我閉上了眼睛。
  
  「長靜。」他呼喚我的名字,或許該說是爸爸的名字,一次比一次溫柔。
  
  我應了一聲,感覺他的氣息逼近,他用他的唇印上我的,先是慢慢吮著唇瓣,而後用舌撬開我的牙齒,探入溼熱的口腔。我感覺得到他的舌尖在我的唇齒四周舔弄,剛換上的三角褲又緊繃起來。
  
  「三角內褲很適合你,長靜。」他輕柔地說。
  
  我滿臉漲紅,他用吻了我的頰,又吻了我的額,最後吻了我的眼睛。他把我抓到面前,我們在涼亭的階上落坐,他靜靜地看著我,像要記住我所有細節般凝視著我。
  
  他的唇角依然有著白色的傷痕,只是淡了。
  
  他忽然在口袋裡翻找一陣,拿出一個罐頭來。罐頭的拉環已經被打開,我認出那是他在醫院前便利商店買的罐頭,只是裡面已經空了。
  
  「我吃光了,鯖魚。」他說。我心想果然如此,所以他的吻裡才會有鯖魚的氣味。
  
  他把空的罐頭拿在手裡把玩,我想和他說些什麼,但每次見面,我們都只有慾望的交纏,無聲的慾望。對他和我來說,或是他和……長靜之間來說,他們的語言就是慾望,就是做愛,就是那種想把身體的一部分放到對方體內,從兩人交纏為一人的衝動。
  
  那樣激動、那樣單純、那樣污穢……卻又那樣的美。
  
  所以沒有人會譴責你的。
  
  沒有人會譴責你們的,因為你是這麼的美麗。
  
  他把罐頭放到我的掌心,抬頭發現我已經淚流滿面。他俯身上前,用唇吻去我的淚光,鯖魚的氣味鑽入我的鼻腔,我忽然有一股衝動,把手伸向他的下體,解去他的西裝褲,我的手貼上他的陰莖,想了一下,用唇湊上他的尖端,輕輕地舔弄起來。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溫柔、很平靜,帶點無奈:「長靜……」
  
  我的態度很堅決,我感覺他的性器在我的唇齒間漲大,那是一種充盈的痛苦,我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滑到他溼熱的柱體上,熱得燙人。
  
  我想起很久以前,有一天晚上,我在夜裡醒來,看見爸爸站在媽媽臥房門口。
  
  爸爸和媽媽一向是分房睡的,就他們的感情而言,這多少讓我有點困惑,但媽媽說這是爸爸的習慣,爸爸不喜歡有人打擾他的睡眠。
  
  爸爸站在門口,看著床上熟睡的媽媽,媽媽翻了個身,嘴裡不知說了什麼夢話,爸爸就這樣看著,唇角含著一貫溫吞的笑容。
  
  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懷疑爸爸是不是整夜都站在那。
  
  我一直不懂爸爸站在那裡的原因,還有那些笑容的涵意。直到現在回想起來,我才彷彿漸漸明白了,那是一種稱之為抱歉的情緒。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妳。
  
  我的舌掃過他的尖端,已經腫漲到極限的陰莖終於禁受不住,溫熱的液體在口腔裡爆發開來,酸酸苦苦的滋味,夾帶著鯖魚的獨特氣息。
  
  我半張著唇退開,精液順著唇角淌了下來,但他很快地擁住了我,他的手鉗住了我的下顎,再次用他的唇攫住了我,我唇間僅有的精液全被他搶去,他熱情地吻著我,抱著我,直到我們兩人都因為缺氧而分離。
  
  他用他的額頭抵著我,從極近的距離審視著我。我的一手仍然拿著那個空的鯖魚罐頭,他看了那個罐頭一眼,用手撥起我的額髮,笑了。
  
  「謝謝你。」他的額頭逐漸冰冷,我不知道是眼淚的緣故,還是他真的變淡了,總之他的笑容看起來好模糊:「真的謝謝你……要是你真是長靜就好了。」
  
  我顫抖地開口了。
  
  「我叫做長寧。」
  
  他的額頭似乎想挪開,我一把抓住他的肩,將他又貼了回來。
  
  「長靜的長,寧姍的寧,我的名字是長寧,是這兩個人結合起來的名字。」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訝異,然後他咧開了唇。
  
  「原來如此。」
  
  他的臉變得模糊,即使我再怎麼緊貼他額頭也沒用。我急切地張開口,聲音散在風中,散在紅燈籠連綴而成的長道上。
  
  「所以你不用覺得抱歉……不用覺得對不起誰,沒有人會怪罪你,你們已經一起看到了這個風景,而且是三個人一起。」
  
  我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住哽咽。
  
  「所以你可以自由了,從今以後。」
  
  他靜靜聽著我的話,最後他張開了唇,用那張帶著白色傷痕的唇說了些什麼。但風聲太大,我什麼也聽不見,只看見他露出笑容。
  
  那是毫無掛礙,天地間最自由自在的笑容。
  
  我握緊了手裡的鯖魚罐頭,用力閉上了眼睛。眼眶裡剩餘的淚水全被我擠了出來,我感覺四周都是鯖魚的氣息,直到那些氣味也跟著變淡,我才重新睜開眼睛。
  
  我的掌心空無一物,鯖魚罐頭已經不見了。
  
  通往山腳的路亮滿耀目的紅燈籠,彷彿迎接我通往回家的路。
  
  ***
  
  
  我搭末班電車趕回醫院時,已經是夜深了。
  
  媽媽在夜間又重回安寧病房,又很快地轉到了急診病房,她的昏迷指數急劇升高,等我氣喘噓噓地趕到醫院時,她已經不能自主呼吸了。
  
  爸爸按照媽媽先前還有意識時簽的文件,決定不再加以救治,讓病人自然地走向上天指引他的路。媽媽又被送回安靜的安寧病房,醫院撤除了所有的救命儀器,只留下氧氣罩和注射器,病床的景象為之一新。
  
  常老師和舒舒都趕來了,舒舒趴在病床邊,把一束很大的黃色雛菊放在桌上。
  
  「阿姨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是太累了嗎?」他問。
  
  爸爸沒有說話,我就把舒舒扯到一邊,比了個長長的「噓」。
  
  「對啦,阿姨在休息。她要休息很久很久,所以不要吵她。」
  
  舒舒聽了我的話,又回頭看了眼唇角帶笑,彷彿只是在暖陽下熟睡過去、看起來比誰都幸福的媽媽,小小地應了一聲「喔」。
  
  過了一會兒,舒舒又忍不住說:「我聽見了喔。」
  
  病房裡沒人回應他,我只好開口,「聽見什麼?」
  
  舒舒看著我,又看看媽媽,然後說:「我聽見阿姨說話了,她說他看見了。」
  
  我對舒舒沒頭沒腦的發言雖已習慣,仍是一頭霧水。
  
  「看見什麼?」我只好問。
  
  「風景,很美麗的風景。」舒舒得意地說。
  
  媽媽被醫生正式宣布死亡的時間比我們想像中晚,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醫生才簽署了媽媽的死亡認定書,他向爸爸點點頭,爸爸也向他點點頭。整個過程中,爸爸一直都很平靜,也沒有說話,只要求醫院晚個幾分鐘把媽媽送走,因為爸爸想多看看她。
  
  我在爸爸旁邊陪著他,和他一起看著媽媽。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太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媽媽安靜的躺在床上,而我和爸爸安靜地陪伴著她。以致於媽媽是活著,還是不在了,對這樣的畫面而言,似乎已經毫無影響了。
  
  我忽然注意到,媽媽的唇瓣上,竟然有個小小的傷痕。只是那傷痕實在太淡,平時我竟沒有看出來。
  
  「媽媽的嘴唇上……什麼時候有那個傷痕的?」
  
  我問爸爸,彷彿只是家人間話家常。
  
  「傷痕?」爸爸怔了怔,慢吞吞地移動視線,半晌才點點頭:「啊……是那個傷啊,那個傷很久以前就有了,是我和媽媽有一次吵架,好像是在棲蘭的時候,我不小心傷到她的。只是媽媽平常都會用妝遮掉,她很在意那個傷,女孩子總是愛漂亮的。」
  
  爸爸看著媽媽的遺體說著,語氣間難掩滿滿的寵溺。
  
  我沉默了很久,半晌才張開口:「對不起哪,爸。」
  
  爸爸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嗯?對不起什麼?」
  
  「我……沒有來得及回來,見到最後一次醒著的媽媽。」我說。
  
  爸爸聽了我的話,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極輕極淡地笑了。
  
  「可是你見到了那個風景,不是嗎?」
  
  我靜靜地點點頭,有的時候爸爸會格外的敏銳,特別是有關於媽媽的事情。
  
  「媽媽也說要謝謝你喔,長寧。」
  
  爸爸忽然又說,這回換我意外地抬起頭。
  
  「咦?」
  
  「因為你說你愛她啊。」爸爸說。我想起我在電話裡轉達的話,胸口忽然輕輕地一疼,但很快就轉化成淡淡的暖意:「睡著之前,她有跟我說,要我轉達給你,她說謝謝你,還有很對不起,長寧。」
  
  我默默地咀嚼這些話,不知為什麼眼前又浮現那張唇。唇的傷痕和病床上的媽媽並列,然後重疊、重合,最後合而為一。
  
  我忽然明白那個人在便利商店時,為什麼會不知道觸控式螢幕怎麼用了。因為他被爸爸裝在罐頭裡,壓縮、封存了整整十七年。十七年前,整個城市都還是鼎沸的人聲,便利商店裡面還有店員,觀光車上也還有駕駛。他不習慣那樣無聲的接觸。
  
  過了十七年,他終於被釋放出來了。解鈴還需繫鈴人,我這個封存他的罪魁禍首,最終也成為釋放他的人。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直起身來,在爸爸的頰上親了一下。
  
  爸爸驚訝地看著我,一手撫著被我親過的地方。我也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從小到大,我還是第一次像這樣和爸爸有身體接觸,爸爸對我雖然無微不至地照顧,但總是避免做一些太親膩的舉止,例如親我,例如抱我,例如跟我一起洗澡。
  
  即使如此我仍然是爸爸的情人,同時我也是媽媽的情人。
  
  他們透過我的身體,看見了人生最美麗的風景。
  
  我的手機響了,醫院手機是要關機的,但我回醫院時太匆忙,竟然忘記了。我連忙跑到外頭,把手機抽出來一看,竟然是小育。
  
  小育竟然會打電話給我,真是奇事一件,雖然已經掛斷了。但她很快傳了簡訊來,我把簡訊打開來一看,上面寫著:
  
  『沒什麼,就忽然想聽聽你的聲音。』
  
  我忍不住笑了。長廊那頭傳來舒舒的聲音,他正和常老師大聲吵鬧些什麼,舒舒總是這麼吵,半刻也安靜不下來。我懷疑他根本沒有什麼毛病,一切都是大人的誤會。
  
  我走到外頭想打電話給小育,卻發現長廊轉角有個熟悉的身影。
  
  我的心揪了一下,那個人手上拿著罐頭一類的東西,正上上下下地拋玩著。我捏住手機,三五並步地跑了過去,伸手想抓住他的背影。
  
  但是他越走越快,轉眼已經走到長廊那頭。我發現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女性,穿著綠色病袍,從旁邊牽住了他的手。兩個人都是少年白,兩個人唇上都有白色傷痕。
  
  我想叫住他們,但張口卻是無聲的。
  
  他們卻彷彿聽見我的呼喚似地,在長廊盡頭雙雙回過頭,對我露出笑容。
  
  我微一眨眼,只看見燦爛的陽光照進窗口,光彩奪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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