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mpo Tango—電車癡漢


  Tempo一直覺得室友是個非常理性的人。

  就因為室友過於理性,什麼事情都能夠選擇最正確最有效率的手段執行。所以Tempo對他每個禮拜丟下那台125的摩托車,硬是要和自己坐同班捷運到補習班去x點補習,雖然補的是同一堂課,Tempo還是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你喜歡坐捷運?」Tempo終於忍不住問身邊的室友。

  「我以為我們是站著的。」

  六點巔峰時間,這線的捷運總是很擠,沒有空位。

  「你喜歡在捷運上站著?」

  「我沒有喜歡在捷運上站著,你喜歡在捷運上站著?」

  「我比較喜歡坐著。」

  他們垂涎地望向左首一列博愛座,又同時轉回頭來。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世界上要有博愛座?」室友忽然問。

  「我只想過為什麼捷運的門總是要換邊開。」

  「你不覺得博愛座反而讓人不想讓位給別人嗎?」

  「會嗎?我看到博愛座就不會想坐耶。」

  「對啊,重點就在這裡,任何人看到博愛座都不會想去坐。」

  「而且現在博愛座都漆成粉紅色的。」

  「藍色的。」

  「紫色的。」

  「我還看過七彩的。」

  「轉吧,轉吧,七彩霓虹燈~」

  「嗯,問題就在這裡,你覺得會有人想坐七彩的博愛座嗎?」

  「總覺得Aさん會想去坐。」

  「Aさん不算人。」

  「應該是不會。」

  「那你二十年後會想去坐七彩霓紅燈的博愛座嗎?」

  「應該是不會。」

  「四十年後。」

  「我覺得我活不到那麼久。」Tempo說。

  室友忽然看了他一眼。「你對死刑有什麼看法?」

  「忽然轉到好嚴肅的話題。」

  「博愛座的問題比死刑嚴肅多了。」

  「為什麼?」Tempo一呆。

  「每個人每天都有可能遇到要不要讓位的問題,但通常一輩子不會認識死刑犯或和死刑有關的任何人。」

  「說的也是。」

  「我覺得電車癡漢應該要被判死刑。」室友忽然語出驚人。

  「電車癡漢?是指那種在電車上亂摸人家屁股的人嗎??」Tempo一呆。

  「有時摸的是腰。」

  「摸大腿。」

  「也會摸摸小手。」

  「摸摸你的錢包。」

  「那叫扒手。」室友說。

  「你遇過電車癡漢嗎?」Tempo問,他看著室友俊俏的臉,還有媲美籃球社員的好身材,如果遇到癡漢也不奇怪。

  室友沉默兩秒。「其實我不贊成廢除死刑。」

  「難得我試圖把話題變得輕鬆一點的。」

  「你覺得什麼樣的人該處死刑?」室友問。

  「什麼樣的人?不就是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的人嗎?」Tempo一愣。

  「打副本滅團後說自己只是不小心斷線的人?」

  「該死。」Tempo毫不猶豫。

  「用Facebook的心測洗爆你塗鴉牆的人。」

  「也該死。」

  「上公共廁所時,明明左看右看都是個坐式馬桶,卻老是把運動鞋踩到馬桶蓋上大便,把坐式馬桶當蹲式馬桶用的人。」

  「超該死的。」

  「推薦一部小說給你,在推薦的時候不停說他有多好多好,說到你耳朵都長繭了,還不忘補充一句:你趕快去看,看完你一定會愛上他的!搞到最後不管他原本有多好看,因為被推薦的人講成這樣,你都覺得和期待中有點落差。像這種人呢?」

  「死刑。」

  「若無其事插隊到你前面的歐巴桑。」

  「死刑!」

  「圖書館的情侶檔。」

  「唯一死刑!」

  「所以說,」室友嚴肅地下了結論:「死刑不能廢除。」

  「我同意。」Tempo點頭。

  「所以你對電車癡漢有什麼看法?」室友忽問。

  「為什麼你又要忽然轉移話題?」

  「你覺得我們繼續討論捷運的門為什麼總是要換邊開,而且完全沒有可資推理哪一邊會開的素材,害每次都一堆人站錯邊等錯門這件事比較有意義嗎?」

  「我們什麼時候有討論過上面說的那件事……?」

  「你有遇過電車癡漢嗎?」室友問。

  「我是男的。」

  「這個資訊和我的問題有關嗎?」

  「男的會遇到電車癡漢嗎?」

  「李白白有遇過。」室友語出驚人。

  「真的假的?!」

  這時捷運到站,一堆人湧進門來。但還是沒人坐他們身邊的博愛座。

  「有一天,李白白上了捷運。」室友開始描述。

  「嗯。」

  「他看到博愛座空著,就坐在博愛座上。」

  「李白白坐博愛座?!」

  「還是七彩的。」

  「轉吧,轉吧……」

  「這時候有一個男的也走了進來。」

  「他也坐在博愛座上。」

  「沒有,他站著。」

  「寂寞的人,站著,看花。」

  「我噠噠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我是匹馬。」

  室友忽然一屁股坐到旁邊的博愛座上。

  「李白白就像這樣坐在博愛座的椅子上。」

  「你以為邊講故事就可以合理化你坐博愛座的行為嗎?」

  「他打開他的唐詩三百首,像平常一樣忘我地看著書。」

  「床前明月光,咦?是地上霜。」Tempo吟唱。

  「正當他吟了上半句時,就聽到站著的男人接了下半句: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你確定你是在講電車癡漢嗎……?」

  「李白白這時就吟了另一句: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你猜那男的說什麼?」

  「其實我不會背這首詩。」

  「那男的就說: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上五樓。」

  「五樓很忙的。」

  「不用麻煩了,不用麻煩了。」

  「李白白於是又吟了一首詩: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你確定你是在講電車癡漢嗎……?」

  「幹嘛看不起電車癡漢。」

  「李白白吟了詩,然後呢?」

  「那男的還是對答如流,於是李白白不甘示弱,他打開他的唐詩三百首,從第一首吟到了最後一首。」

  「想必他們從南勢角坐到淡水了。」

  「那男的應答如流、從容不迫,如淘淘之江水,什麼詩都難不倒他。」

  「李白白一定很受打擊。」

  「這個時候大部分的乘客都下車了。」

  「因為坐到了淡水嘛。」

  「車廂裡只剩下李白白和那個男的,還有博愛座。」

  這時Tempo也投降了,在室友身邊的博愛座坐了下來。

  「這時李白白忽然從博愛座上站了起來。」

  「因為他領悟到那男的在詩詞上的造詣遠勝於他,所以羞愧讓位。」

  「因為他家到了。」

  「李白白住淡水喔?」

  室友忽然抓住了Tempo的手。

  「這時那男的一把拉住了李白白的手,把他拖到自己懷裡。」

  「後面那個動作可以不用示範,我理解。」

  「那男的凝視著李白白的眼睛,開口說: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他是賣人壽保險的?」

  「李白白的臉就紅了,他回答: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他背錯了。」
 
  「之後兩人就一起下車了。」

  「那男的也住淡水喔?」

  室友又看了Tempo一眼。

  「你知道嗎?其實捷運的門要開哪一邊前,那邊門上的綠燈會亮。」

  「結果你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電車癡漢的事情啊……?」

  「可是大家還是會站錯邊,等到門開了才匆匆忙忙地換邊。原因是大家坐捷運時都低頭做自己的事,從來不肯好好抬頭看看別人、看看車上別的東西。」

  「除了七彩的博愛座。」

  「要是大家肯多看看身邊的人,我們就不需要把博愛座上色了。」室友看著Tempo。


  這時候捷運的另一邊門開了,李白白走進捷運裡來。他一屁股坐到他們斜對角的博愛座上,低頭看起了唐詩三百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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