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麻煩的話,可否為我和我的妻子唱首歌呢?」

  商人指了一下後頭的車廂,有個婦人抱著懷中的胎兒,往這裡點了點頭。

  「您向我許願嗎?」鐸爾忽問。

  商人愣了一下。

  「啊,是、是的,我向你許願。」他很快說:「我聽聞歌者的歌,能夠唱出人與人間最真摯的情感。我與妻子剛有了珍愛的孩子,離抵達王城還有段時間,我想請你為我和我的妻子唱一首歌,歌詠我們的婚姻與愛情。」

  鐸爾和膝上的利西兒對看一眼,前者懶洋洋地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我明白了,把我帶去你妻子的身邊吧!」

  商人露出欣喜的表情,歌者不像作家,多數被王者豢養在宮廷裡,或是達官貴人的家中,只有節慶時的演出才能一賭芳澤。

  鐸爾在車廂的窗稜上盤腿而坐,紅色長袍像暮色般流洩一地,夕陽從窗口照入,映在歌者烏黑的髮色上。

  鐸爾將豎琴平放在膝蓋上,五指向前伸去,音韻在弦隙間綻開的傾刻,車廂裡的乘客都安靜下來,作家停下了手上的紙人,往窗邊的歌者看去。

  「尊敬的先生,有件事情我必須要先和你說明。」

  鐸爾的聲音傭懶而悅耳,利西兒即使常拿他的性子沒輒,也不得不承認那種微帶磁性的嗓音,足以讓天下男人女人為之迷醉。

  「歌和故事不一樣,故事可以捏造、可以偽裝,可以增飾也可以隱瞞,但是歌不同,歌是真實的信念與情感,歌者用靈魂歌唱,用生命寫歌,他們只能唱出自己所信任的東西,因此任憑所歌詠的感情是真實或虛假,他都會如實地化作我的歌。」

  鐸爾問:「這樣也沒關係嗎?」

  「當然、當然,請為我和我的妻子,寫一首最美的歌吧!」商人大力點頭。

  鐸爾悠悠呼了口氣,伸指撥動琴弦,那瞬間鐸爾的眼神也隨之空靈,悅耳的音符化為風,傳送到車廂的每一個角落。

  『天堂是個謊言,魔法師也是。』

  旋律在鐸爾周身纏繞,同時車廂裡的風景也變了。

  那是一幢小小的木屋,裡面坐著商人與他的妻子,那夜他們新婚燕爾,耳鬢廝磨,妻子坐在搖椅上,一邊織著溫暖的毛線圍巾,一邊抬頭以吻向商人道晚安,

  車廂裡的商人和妻子陶醉地笑了,妻子吻了懷中的嬰兒,嬰兒也笑了。

  『你向我施了最美好的魔法,讓我在春天也不覺寒冷。』

  場景再度轉換,妻子撐著白色的陽傘,滿臉憂心地站在木屋門口。商人以吻向妻子答禮,跳上馬車,朝夕陽絕塵而去,留下身後揮手的妻子。

  商人和妻子對視一眼,有些無奈地笑了,兩手交扣得更緊。

  『春天過了、冬日降臨

  你用魔法降了一場大雪,覆蓋在我身側。』

  妻子坐在火爐旁,讀著商人自遠方寫來的信,而那幢小木屋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穩固的磚房。妻子坐在華貴的沙發椅中,沉默地閱讀著丈夫寫來的信。

  場景悄然而變,妻子站在磚房門口,迎接自華麗馬車上飛奔而下的商人。

  他們在庭院裡相擁、親吻,商人摟著妻子進屋,迫不及待地告知對方買賣成功的消息。妻子在旋律中笑得燦爛,伸手扭滅床頭燈光。

  『然而春天是個謊言,冬天也不例外。』

  妻子出現在一幢更加華麗的豪宅裡,她從後門探出頭來,左右張望了一會兒,走近牛棚旁的牛奶房。

  那裡站著兩個男人,看起來像是貴族子弟,妻子見到他們便歡娛地笑了,張開手臂迎向他們。

  接下來的歌令人驚嘆。車廂內上演了場華麗的春宮秀,妻子在男人手中赤裸,他們彼此擁抱著、纏繞著,讚嘆著對方的成熟與美好,他們有時交合,有時只是單純地親吻,宣洩著心中的渴望,熾熱而激情。

  車廂裡的妻子臉色煞地蒼白,她抱著孩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不,請等一下……」

  『然而我們都曾造訪過天堂,見識過無數的春夏秋冬。』

  「這是怎麼一回事?」商人厲聲問。

  歌聲持續著,場景也變了,冬去春來,妻子穿著華貴的宮裝,雍容地迎接遠地歸來的商人。

  商人撫著她的肚皮,欣喜若狂地聽妻子報告懷孕的消息。

  他在午夜時跨上通往城裡宴會的馬車,而妻子頂著微突的肚皮,在自家的宅邸展開另一場華麗的盛宴……

  「別唱了!」

  商人大吼著,而商人的妻子卻忽然尖聲叫了起來,從座位上跳起來。

  「騙子!」她顫抖著指控,「你這個無恥的騙子,唱著虛偽的歌!」

  她忽然朝鐸爾撲去,穿過旋律製成的假象,眼看就要觸及歌者的紅袍。但歌者膝上的貓卻忽然跳起來,矗直了毛,對著妻子張牙舞爪。

  妻子怔愣了下,然而阻止她的並不是貓,而是商人憤怒的一掌。

  車廂裡陷入混亂,商人揪著妻子的頭髮,嬰孩在座位上哇哇大哭,乘客們驚慌失措,孩子們在長廊末端瞪大了眼睛,這是他們第一次接觸歌者的歌,感覺總不如作家的故事悅耳動聽,且太不像童話。

  而車廂裡唯一不受影響的只有鐸爾,他安靜而又淡漠地唱著。

  『我們都曾是魔法師,憑喜好創造出美好的國度。

  我們恣意奪取、也曾恣意給予。

  我們以為自己看見了天堂,但天堂在更遠的地方……』

  「妳這個騙子!」

  商人持續吼叫著,自行囊中拿出防身用的匕首,他鼻孔歙張、臉色漲紅。

  妻子發著抖,開口剛要求饒,但商人一手掐住她脖頸,手起刀落,匕首刺穿了妻子的胸膛。

  鮮血飛濺,染紅了車廂,也染紅了歌者曳地的紅色長袍。

  『這是一首關於謊言的歌,一個關於謊言的願望。

  但即使你許下一百次這樣的願望,也無法識破謊言……」

  商人喘著粗息,他滿手鮮血,看著軟倒在地上的妻子屍首,還有仍在座位上哭泣的嬰孩,一時似不知如何是好。

  乘務員的聲音由遠而近,商人絕望地閉上眼睛,在乘客們的驚呼聲中打開車窗,就這麼躍下高速行駛中的火車,再無蹤跡。

  『但我們仍要繼續許願,因為天堂是個謊言,而魔法師也是……』

  鐸爾的琴聲漸歇,停下撥弦的瞬間,幻象也從歌者眼前消失。

  利西兒跳到他身側,鐸爾細瘦的五指握緊胸口,臉色蒼白,冷汗如雨般從額上淌下,彷彿有什麼正在啃食著他的骨、飲著他的血。

  他緩緩跪倒在地上,喘息了好半晌,才終於有氣力抬起頭。

  「父親,你還好嗎?」利西兒問。

  「……嗯,和平常一樣。」

  如果仔細端詳鐸爾的身體,會發現他瘦得不成比例。至少對利西兒來說,像父親這樣吃飽睡、睡飽吃,偶爾做點床上運動的笨蛋,不應該擁有這樣纖瘦的身體。

  「我……已經警告過了他們了。」

  鐸爾看了妻子的屍身一眼,目光閃過一絲哀傷,但又很快地化為淡漠。

  「歌者無法說謊、歌裡沒有謊言,所以唱歌是很危險的事,就像脫光了衣服站在寒冬裡一樣,沒有覺悟的人,是無法擁有自己的歌的。利西兒,我想睡覺……」

  利西兒知道,歌者在為人歌唱得同時,會身歷其境地接收他人的情感。

  高興也好、悲傷也罷,在旋律生成的同時,那些情感會像利箭一般,貫穿歌者的四肢百骸,刺入歌者的心臟,攪動歌者每一絲纖細的神經。

  所以不管哪一個國度,歌者總比作家來得稀有。大部份的歌者以自殺告終,倖存者在酒精和瘋癲中渡日,終其一生不曾看見過幸福。

  *

  鐸爾在王城的車站下了火車,在車站附近的電報局報了名字,電報員便遞上一封夜之國度拍來的電報。

  鐸爾他把信拆開,文字化為有聲的字母,從電報裡流瀉出來。

  『鐸爾。』

  「陛下。」即使知道對方聽不見,鐸爾還是忍不住回了話。

  或許他比自己所想像的,更想念這樣的聲音也說不一定。

  還有身體,鐸爾自嘲地想著。

  『我很想念你,沒有你的宮廷顯得了無樂趣,真希望你盡快地回到我身邊。』

  『鐸爾,你現在應當置身於女王國度了吧?要是有機會,我真想與你一起遊歷那個自由繁榮、充滿智慧的國度。你現在正在一位作家的身邊,聽他訴說遠古的故事嗎?還是沉浸於圖書館裡,閱讀一卷已佚失的羊皮紙卷呢?』

  鐸爾靜靜聽著,半晌喃喃回應:「甜言蜜語就免了,尊敬的陛下,想我的話請給我錢。」當然電報毫無反應,就只是電報。

  『關於你這次的任務,鐸爾。』

  好在對方似乎接受到他的心理話般,終於切入正題。

  『我接到可靠的消息,女王國度的王城裡,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漫延著一種連皇家醫師們也束手無策的、詛咒一般的怪病。

  人們在攬鏡自照時,突然被不知名的碎片刺中眼睛。先是目不見物、疼痛難耐,而後便性情大變。

  原本溫順的人變得狂暴、善良的人變得刻苛,道德高尚的忽然作奸犯科,慈祥的母親變得面目猙獰、能幹的父親變得荒淫渡日。

  他們雙眼看出去的世界皆不再美麗,旁人的幸福在他們看來就像毒藥,優揚的歌聲就像哀嚎,一切美麗事物在他們看來,都成了無法忍受的笑話。

  非但如此,病人染病之後,身體某處會結出冰凍的花朵,聽說比夜國盛開的玫瑰還要美麗。』

  字母在鐸爾掌心跳躍、旋轉、重新排列著。

  『傳聞女王周圍的人,也有人染上了那種病,她們失去了身為人的感情,化為不言不語的雕塑。他們的心被碎片刺傷,再也無法想起過往美好的記憶。

  不止王城,這病也漫延到王都四周,染上這種病的人在村莊裡徘徊,弒害他們的親人、破壞社會秩序,即使女王派人秘密處理,但是隨著染病的人越來越多,女王也束手無策……』

  鐸爾安靜地聽著,神卻有些閃了。

  他彷彿短暫地回到那個總是晒著月光的國度。在那裡,他大部份時間都在睡,而那個人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偷偷踱到他身邊,用滿懷紅色玫瑰的香氣將他從睡夢中喚醒。

  等到他睡眼惺忪地睜開眼,再用情話一般的語氣呢喃:「鐸爾,你在夢中看見的玫瑰,比這更美麗嗎?」

  『女王毀掉了所有的鏡子,避免有人再染上這樣的病。但是除了鏡子,玻璃也好、大理石面也好,甚至偶然經過的水澤,只要是能映照自我的事物,都有可能感染怪病,他們防不勝防。』

  有時他也和那個人交歡,那人是世界上最溫柔的調情聖手,連身經百戰的鐸爾也自嘆弗如。

  當他像屍體一般無力地橫陳床頭時,他就用整床的薔薇,從他的足趾開始,一朵一朵掩埋他的身軀,直到薔薇觸及他的唇時,他已淹沒在一片花海中。

  而他再用自己的唇,花費一整晚的時間,銜去他身上的薔薇,一瓣一瓣地。

  『你離開的那天,女王送來電報,說女王的長子和次子,本是雙生子,也染上了這樣的怪病。』

  電報的內容讓鐸爾從走神中驚醒。這麼說來,女王的子嗣本來不止一人,這國家的王位繼承人、詩人天賦者,並不僅止於他遇見的那位王子殿下。

  『現在的王儲,是女王的么子,也是唯一未染病的一位。據聞么子的美貌,在女王國度裡盡人皆知,鐸爾,假如你見著了他,恐怕也會驚為天人吧!只是對我而言,世上最美的薔薇,只有你一朵而已罷了。』

  鐸爾百無聊賴的笑了聲,即使在這種時候,那人還不忘說這種無謂的情話。

  真是,太狡猾了。

  『女王非常憂心,如果這樣殘忍的怪病是有人刻意所為,那麼他必定有所圖謀。女王擔心她僅剩的王儲,也會遭到詛咒的毒手,如果女王國度後繼無人,十多年前的烽煙很可能再次捲土重來,藍鬍子的餘黨很可能趁勢而起。

  這樣一來,我們的國家也會深受其害,作家們沒有女王國度的庇護,也會湧向我們的國家,掀起動亂與不安。

  我對此也相當擔心。鐸爾,我希望你能盡力察明怪病的真相。如果可能的話,也請你找到女王的么子,盡可能近身觀察他,留意他身邊的可疑人物,同時也保護他,不受到怪病的襲害。』

  鐸爾,唉,我美麗的歌者,我多希望你能永遠待在我身側安眠,讓我傾聽你為我寫的歌……』

  「啪」地一聲,鐸爾闔起了手上的信,逃竄不及的字母被夾在信件邊緣,哀哀地哭泣起來。

  鐸爾把信交還給那位電報員。

  「您讀完了嗎?」電報員用明朗的聲音問他。那電報員十分年輕,長相也是鐸爾的菜,讓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鐸爾的心情稍稍好了點,「是的,這裡的字母也很活潑啊。」

  「因為是夏天的緣故。要回信嗎?」

  電報員從鐸爾的指尖接過了信,文字就像潮水一樣流回了廢紙匣,褪回無暇的紙面。

  鐸爾想了一下,「勞煩你,只要回覆一句話就行了。」

  鐸爾的右手握緊了左手腕,眼神也變得遠了一些。

  「『這是您許下的願望嗎?』——請這樣傳達回我的國家。」

  「這是您許下的願望嗎?這樣就行了嗎?」電報員愣了一下。

  「是的。」

  電報員的五指開始敲擊著鐵片,悅耳的叮咚聲便迴響在大廳裡,鐸爾覺得這真是一個美麗的工作,電報像樂器一樣具有音階,隨著地方、文化的不同,電報的旋律也不相同。

  他想像故鄉的電報員收到這樣旋律的心情。可惜那個人不會親自到電報局,否則鐸爾真想讓他分享這樣短暫的好心情。

  「這樣就可以了。願您在彼方的親友,為您的平安而歡喜。」

  「謝謝你。對了,請問你今天晚上有空嗎?」鐸爾問電報員。

  「我國電報局只販售文字,不販售員工。」

  「……」

  *

  鐸爾在電報局的櫃檯付了一枚金幣,步出電報局,漫步在廣場上。

  王城的廣場正值夏日市集,四處是五顏六色的布幔和流蘇,綠的、紅的、藍的、亮黃色的、葡萄紫的布幔交錯在各色攤位的穹頂,木柱上鑲著五顏六色的寶石,四處都是流動商人搖著鈴鐺、呼喚旅人停下腳步的清響。

  行腳藝人在攤位間穿梭,用鏤金煙盒放出嬝嬝煙霧,他們身著銀環製成的手鍊,在陽光下翩翩起舞。

  攤子上擺滿了各種鐸爾想像得到、想像不到的商品:繪滿圖文的古老書籍,掀開就能一睹遠古國度的各種趣事;色彩斑斕的新鮮蔬果,在陽光下泛著嬌豔欲滴的光澤,還有吸引鐸爾目光的各色豎琴。

  他在攤位旁拿起一把雕滿薔薇與藤蔓的半人高豎琴,仔細端詳它的雕工與紋理,然後閉上眼睛,傾聽它的聲音。

  攤販好奇地瞅著鐸爾的異國臉龐,「閣下來自海的那端嗎?」攤販搭話。

  「那是我的故鄉。」鐸爾微笑著說。

  「聽說那是個一年四季晒著月光,國度裡開滿花朵的地方,是真的嗎?」

  由皇帝所統領的國度,又叫作夜之國度,在過去是個永恆的傳說,只在作家的故事裡被傳頌著。

  傳說他在大海的另一頭,即使用盡生命也無法走到。

  不過五年前,女王和皇帝達成協議,在國境盡頭搭建了鐵路,這個世界上最長的鐵路劃過大海,延伸到彼此國境裡,從此女王國度裡的人想要看海,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只要走到國境邊緣的火車站,就可以一睹大海的風貌。

  「是真的,而且那裡的人一年中有半年在睡覺,稱為冬眠。」鐸爾笑著說。

  「那只有你吧!」利西兒怒視了他一眼。

  「我初來乍到這個國家,對這裡很不熟悉。」

  鐸爾邊撫著琴柄,故作漫不經心,「請問你們的女王,是什麼樣的人呢?」

  「啊,女王陛下嗎?她是個很棒的人喔。」

  攤販露出開朗的笑容,那是打從心底敬佩時的笑。

  「她農民推翻了藍鬍子暴君,從暴君手裡拯救可憐的作家們,讓作家得已自由地說故事。她還是個愛好文學的人,經常把作家召喚到宮廷裡,聽他們為她編寫的故事和戲曲,國境裡的科學家和書商也很愛戴她。」

  「這個國家的作家,也為女王而工作嗎?」

  「咦?不,他們是自由的,女王並沒有束縛他們的去留。甚至還為他們舉辦許多藝文活動,讓他們整天徜徉在故事的樂園裡頭。」

  「然後無心於政治嗎……」

  鐸爾喃喃地說道,唇角又扯起一絲嘲諷的笑。

  「女王陛下有繼承人嗎?」他又問。

  「有的,女王有三位子嗣,三位王子殿下都是優秀的人呢。」

  「女王的長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思里王子殿下嗎?據說是個聰明賢德的王子,他和女王的次子亞里殿下,其實是一起誕生到這世界上的。」

  「雙生子,是吧?」鐸爾說。

  「嗯,不單是如此。據說思里和亞里殿下在出生時,共用了同顆心臟。所以他們必須形影不離,從出生以來,無論做什麼都在一起,只要短暫分開的話,兩人的心都會像被撕裂一樣痛苦不堪。」

  鐸爾心想,這多半是這兩人會一起中招的原因。怪病侵蝕的是人心,心臟若是同一顆,一人染病,另一人也無法獨善其身。

  但看來在女王國度裡漫延的怪病,現在還保密著,鐸爾沉吟著。這裡的作家也尚未察覺這樣的故事,所以一般人民都還渾然無所覺,連王子染病的消息也沒人知道。

  正午的陽光移到頭頂,照得鐸爾眼睛睜不開,不自覺地拉緊頭上的斗蓬。

  除了到異國出差外,鐸爾幾乎接觸不到陽光,第一次看見灑落大地的熾陽,是少年時代和皇帝一起到境外出遊時。

   

  猶記他那時非常害怕,把蒼白的臉埋到皇帝寬大的袍子下,那個人就笑著撫慰他:「別怕,鐸爾,在我們國境之外的地方,就是這樣的事物讓萬物茁壯,你習慣了之後,也會愛上他的溫暖與光明。」

  但直到如今,鐸爾還是不習慣陽光。

  他喜歡月亮,很少人明白月光也有溫暖與光明,只是比起陽光,它更加溫和蘊藉,更加拐彎抹角,在不知不覺間,便深深地入侵你的心。

  等你察覺時,早已無法在月光籠罩以外的地方安眠。

  就像那個人對他的溫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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