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他們也什麼都不做,就這樣光著身體擁抱在一起,像對真正的戀人那樣。
  
  紀化幾乎教會了瓜子所有的SM遊戲,有些太殘忍了瓜子玩不來,紀化就教他玩最色的幾種。什麼皮鞭、滴蠟之類的還不夠看,還有貞操帶、浣腸什麼的一樣也沒少,漸漸地瓜子也越來越上癮,彷彿被他同化了似的,對他的身體更加肆無忌憚地需索。
  
  放射科的同仁都發現紀化最近的心情特別好,當然人人額手稱慶。「主治交了女朋友」、「紀醫師快娶老婆了」之類的傳聞更是不逕而走。還有人雞婆地拿了喜餅目錄說要給他參考,被紀化冷著臉轟了回去。
  
  Seven注意到紀化的穿著變正經了,也不再去俱樂部的樣子,而且三天兩頭往公園街的違章建築區跑,忍不住拉住他問:
  
  「怎麼,找到中意的主人了?」
  
  紀化就笑了對他拋了個魅眼:「不,是撿到一隻有趣的流浪狗。」
  
  紀化也有提過,要瓜子乾脆搬到他家裡,這樣見面方便,他房子也大,還可以闢一間房間專門玩SM遊戲。何況他最近發現瓜子挺賢慧的,大概是長期被他的男女朋友們奴役,所以從洗衣到煮飯,什麼絕活他都會做,他也確實需要一個人替他打理家務。
  
  但瓜子卻意外地婉拒了他,還不好意思似地低下頭:
  
  「不……不用了。我還是住現在這裡習慣。」
  
  雖然不知道瓜子拒絕的原因,這樣也好,紀化想。他覺得自己差不多也該覺得膩了,隨時都有可能拋下這男人一走了之,如果把他養進家裡,要趕走說不定還有許多麻煩。
  
  就在這樣的來往中,炎夏的腳步也跟著悄悄接近。
  
  醫院做了例行的夏季消毒工程,除了急診室以外閉院一天。紀化閒來無事,當然就晃去瓜子在貨櫃屋的家,因為最近放射科事情多,他也很久沒來探望瓜子了。
  
  奇怪的是瓜子也從來不主動打手機給他,但又不像對他失去興趣的樣子,就像等待臨幸的宮女那樣,每次紀化一來,他就欣喜若狂地招呼。但很久不來,他也一點都不在意,甚至連抱怨幾句都沒有。
  
  紀化才才走到門口,就發現那裡好像在進行什麼工程,有幾個工人在外頭敲敲打打。走上去就看到瓜子站在一旁,一臉滿意地監工著。
  
  他很快就發現了紀化,驚喜地叫出聲:「啊,小花!你來啦!」
  
  紀化探頭探惱了一會兒,瓜子就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啊……這個,我請一些一起做臨時工的朋友,幫我用一些工地的剩材,加上工頭提供的水管水龍頭什麼的,想說要在這裡接一間小浴室,雖然是只能淋浴的那種簡陋浴室,不過以後就不用到樓下提水來清了……這、這附近很多人這麼做。」
  
  瓜子抓了抓頭:「我想說……這樣以後……我們做什麼,你也比較方便清洗,因為你好像很愛乾淨的樣子。喔……不是說要你常常來啦!你工作忙不來也無所謂,只是來的時候會比較方便,就、就算有下一任也……」
  
  「下一任……?」紀化皺起眉頭,瓜子忙緊張地改口,
  
  「喔,不,沒什麼,我隨口亂說。」
  
  紀化凝視著男人的側影,怎麼看都不會變帥的寒酸五官,配上總是衰衰的表情,紀化相信自己就算花上八輩子,都不可能迷上這種男人。
  
  但聽他的說法,倒像是心裡早就有數似的,知道紀化只是跟他玩玩而已。雖然紀化也確實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甚至連玩玩都不如,只是像小孩子背著媽媽,在後街養了一窩流浪貓,每天拿牛奶餵養,沒事跑去逗弄個兩下那種心情。
  
  但這樣篤定會被他拋棄,紀化竟覺得不爽起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也有他去瓜子家,卻遇到他不在家的時候。這時候紀化就會乖乖坐下來等,順便到處翻這男人的隱私,以前他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
  
  有一次他等到午夜,那男人才搖搖晃晃地回來。看到他坐在房間中央,像是勉力從酒醉中清醒似地,朝紀化眨了眨眼:
  
  「啊……小花?你來啦?你等很久了嗎……?」聲音卻有點落寞。以往見到紀化來,瓜子都是高興到馬上撲上來的。
  
  紀化湊上前去吻他,碰觸他的臉頰,瓜子卻把頭別開了。
  
  「不好意思,今天太晚了,我……明天還有早班,可以明天再來找我嗎?」
  
  更神奇的是瓜子還拒絕了他。紀化大感驚訝,但既然要扮演奴隸小花,他也只有聽話。在門口擦肩而過時,還聽見他囈語似地呢喃:
  
  「公爵大人……」
  
  炎夏的某一日,紀化接到來自小弟的電話,內容是希望他協助一些關於展覽的事。紀化當然曲盡兄長之道,著實慰問了一番,又溫和地問他的近況,小弟的聲音卻顯得有點無精打采,紀化也猜到多半是戀愛相關的問題。
  
  「……小弟,四哥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考慮了良久的問題,卻在意想不到的時機脫口而出。
  
  「嗯?什麼問題?」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康云的人。」他問。
  
  「康云?康云……?啊,四哥是說瓜?」紀宜顯然愣了一下:
  
  「……四哥認識他?」
  
  「喔,不,因為工作上的一些事情,輾轉知道的,並沒有見過他本人。」紀化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會太熱切: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啊?他和我是大學同學啊,一起唸戲劇的,我們當過兩年室友,到現在還有在聯絡,算是好朋友吧!」紀宜無所謂地說著:
  
  「什麼樣的人嘛……沒什麼骨氣、也沒什麼毅力,做事情總是隨隨便便、要不就中途放棄,對自己也沒什麼信心,過一天算一天的男人。不過有的時候意外地講義氣,也很替朋友著想,有點囉唆就是了。」紀宜忽然笑了起來,
  
  「他好像經常被交往的對象拋棄,因為人太好了。他很容易相信別人,也放任自己被人騙,以前常被交往的對象打,要不就被騙光積蓄,他也傻傻的毫不在意,那個男人根本就是個天生的M,還是個善良的M,我真擔心他遲早會被什麼人逼上絕路。」
  
  紀化沉默良久,許多思緒在腦中流轉,半晌忽然問,
  
  「你……知道那個男人,生日是什麼時候嗎?」
  
  「誰?瓜?不知道。」紀宜乾脆地說。
  
  「……那你現在交往對象的生日呢?」
  
  「小魚嗎?三月二十六日,晚上十一點半出生。」紀宜即答。
  
  紀化道謝後就掛斷了電話。只覺得有什麼從血液末端,像藤蔓一樣,張牙舞爪地爬進了每根血管,最後竄入了心臟,最後牢牢地抓住他不放。
  
  七月的某一天,紀化走進瓜子的貨櫃屋,忽然對他說:
  
  「走吧,我們去一個地方。」
  
  瓜子不解地望著他,紀化有點不耐煩,但還是放軟了聲音:「來吧,康云,讓小花帶你去一個地方好嗎?」
  
  瓜子只好一頭霧水地跟著他走,他先開車載著瓜子,把他載到家族慣用的那間西服店,命令他替瓜子找一套最適合的高級休閒服,自己也換上全白的夏裝,然後又把瓜子帶上車,一路開到市中心。
  
  他帶瓜子走進一家有著中古歐洲裝潢的小店。店的規模小歸小,到處可見精緻的裝飾,有些看起來像貴婦模樣的人坐在紅絨沙發上談笑。
  
  瓜子有些畏縮地跟在紀化身後,侍者把他們帶到靠窗的位置,還點上了燭光,紀化終於開了口,
  
  「這是很有名的蛋糕屋,專賣一些冰淇淋、蛋糕或泡芙等等甜品,也有日式的,還有外包給大飯店,非常好吃。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吃甜食。」
  
  瓜子看著侍者送上來的小方巾,還有裝甜菓子的小碟子,表情更加不安:
  
  「可是……為什麼突然……」
  
  「今天是七月十六,你的生日不是嗎?」紀化說。
  
  瓜子的反應卻出乎他意料,他露出一副被雷打到的表情,竟然渾身發抖起來:
  
  「為……為什麼……」
  
  「我看了你的手機,你有設行事曆的習慣,七月十六日明明白白地寫著『瓜的生日』,就這麼簡單。啊,偷看你的手機真對不起,晚上要記得狠狠地懲罰小花喔!」
  
  紀化先點了豪華巧克力乳酪鴛鴦鍋,光看Menu上的照片就很華麗。侍者先送上三層的英式下午茶塔,上層擺著光看就讓人捨不得吃的法式鬆糕、千層餅和藍莓餅乾,中間則滿滿的都是香味濃郁的冰淇淋,一球一球的,像夏日盛開的花朵。下層則分成好幾疊,是鮮嫩欲滴的季節鮮果,從草莓、香瓜、蘋果到葡萄,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中間是煮的些微冒泡的巧克力原漿,端上桌時還是熱的,冒著迷人的甜香。
  
  瓜子還沒開始吃眼眶就紅了,他的手一直發抖,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一疊又一疊的精緻甜點,好像他是黃金做的一樣。紀化笑了一下,催促道:
  
  「來吧,快點吃。哇——這個看起來好好吃喔,香草冰淇淋沾巧克力一定超對味的,康云你看,這長叉子也好可愛……」
  
  瓜子用手抹了抹臉,紀化看他臉漲得通紅,忽然大力拿起長叉,插起一整塊海綿蛋糕,往巧克力鍋裡浸了浸,整塊塞到嘴裡。
  
  巧克力順著唇角流下來,瓜子也毫不在意,長叉又戳了兩球冰淇淋,也是一樣粗暴地放進鍋裡,毫不保留地往嘴裡塞,好像怕吃輸人一樣,巧克力滴得桌前都是,瓜子也沒有停下來。
  
  「吃慢點……又沒有人跟你搶。」
  
  紀化也忍不住笑起來。但瓜子就像是要發洩什麼似的,一個接一個地吃著,嘴裡塞得滿滿的,巧克力也沾滿了唇上、臉上,樣子狼狽至極,紀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盯著他看。瓜子吃著吃著,眼淚就像斷線珍珠般滾了下來,
  
  「喂,你……哭什麼哭啊?不好吃嗎?」
  
  紀化又好氣又好笑,男人哭起來更難看了,加上滿嘴甜食,紀化都不曉得要不要盯著他看才好。無奈之餘,心口卻又浮起一絲異樣,那感覺和他初次在貨櫃屋裡,看見病奄奄的男人時一樣,那是一種自己不再是自己,虛幻而荒謬的感覺。
  
  「好吃……超好吃……」
  
  男人含含糊糊地說,流著淚又戳起一顆草莓。高級休閒服上都是乳酪和巧克力漿,這個瓜子,竟然可以把一客上千的高級甜品吃得像三歲小孩一樣。
  
  紀化看三層的甜食快被他清掃一空,紀化就問:
  
  「還要嗎?還吃得下的話我再點。」
  
  瓜子無法回答,只是吸著鼻涕、滿嘴食物地點了點頭,紀化就再叫了兩個聖代、三盤組合式蛋糕、三盤手工餅乾,還加點了兩杯甜酒。
  
  瓜子就像是沒有節制的金魚,紀化叫什麼,他就毫不猶豫地把那些甜食清空。好像要把過去好多年的慾望一次解決似的,瓜子越吃越難看,也越吃哭得越厲害。到頭來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吃起最後的紅豆湯圓,鼻涕還流到湯裡。
  
  「那個……生日快樂,康云。」雖然覺得時機不大適當,紀化還是勉強說。
  
  對方的模樣看起來實在醜陋,和精緻的甜食一點相配度也沒有。紀化覺得他可憐,也覺得他可笑,但目光竟移不開這個哭得淒慘的男人。
  
  「謝……謝謝……」
  
  他一口氣喝完紅豆湯,捧著碗涕泗縱橫地說,紀化生平第一次無法即興演出。
  
  吃完甜食,紀化就送瓜子回家,一路上瓜子還在掉淚掉個不停,連紀化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才好。男人這種反應令他始料未及,也是第一次遇到。
  
  回到公寓,兩人在門口就滾倒在地,瓜子撫著紀化的背,紀化也配合地打開自己的大腿。瓜子把他壓倒在床榻上,脫去自己的衣物,跨開腿騎在紀化身上,在夜色裡直視著紀化精緻的臉蛋,忽然大哭起來。
  
  「為、為什麼——」
  
  他口齒不清地問著,聲音還發抖。紀化愣了一下:
  
  「為、為什麼?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瓜子流淚流個沒完。紀化本能地覺得想笑,但卻沒辦法想以前一樣輕易地笑出來,
  
  「呃……哪有什麼好?只是一頓甜食而已,好歹也是你的生日……」
  
  「從來……從來沒人替我過過生日……」
  
  男人卻說出了令他意外的話,他吸了吸鼻子:「只、只有二哥……可是……禮物……摔壞了,後來就再也沒有了,因為……因為我……做不出……選擇,我很……懦弱,一直……不敢,一直不敢……所以什麼也得不到,誰也碰觸不到……」
  
  瓜子毫無章法地說著,紀化完全聽不懂,只是看著哭得發抖的男人,伸手撫過他的臉頰。
  
  「你……如果要拋棄我,要分手,就……就現在跟我說……拜託……現在……就跟我說,否則……再晚一點,我會很難過……會很難過很難過……所以……求你……」
  
  紀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知道自己彷彿在那瞬間,停止了思考。
  
  「我不會拋棄你的。」
  
  他看著男人哭泣的臉,抬起身來吻了他的唇:
  
  「我不會拋棄你,康云,永遠不會。」
  
  瓜子依然哭個不停,但下半身卻有了動作。他摸索地解開了紀化的褲頭,用發熱的器官磨蹭著紀化的大腿,最後找到入口,稍微潤滑了一下,就顫抖地長驅直入。
  
  紀化隨著他的動作呻吟了一聲,心裡也覺得好笑。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有男人是一邊大哭、一邊對他做這種事情的。這也是他頭一次,覺得這個男人竟有些可愛起來。
  
  瓜子哭著還吻了他的頸子,一路吻上半開的唇。伸入口腔的溫熱舌尖,還帶著些許巧克力的香氣,甜甜的,帶點苦味。
  
  好不容易雙方都滿足了,瓜子的情緒也稍微平復了下來。紀化就任由他摟著,躺在寂靜漆黑的貨櫃裡,兩人緊緊相貼,竟連紀化都有些神智飄忽了。
  
  「我以前……最常被人這樣說。」
  
  良久良久,身後的人模糊地說著:「每次……每次他們要和我分手,都會看著我,我知道,我是個糟糕的男人,而且最糟糕的是,明知道自己這麼糟糕,還總是放任自己糟糕下去。他們總是……這樣看著我……然後對我說……」
  
  他聽見瓜子吸了口氣,似乎把頭埋在他背脊裡,
  
  「『康云,你真可悲,怎麼可能有人喜歡上你這種人。』像是這樣……」
  
  紀化靜靜地聽著,身後的男人似乎苦笑了半晌,又流了一陣子淚,那期間紀化都沒有開口。直到瓜子把頭枕在他肩上:
  
  「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紀化心頭一跳,但還是答,「小花。」
  
  「……不要敷衍我。」
  
  「想知道就逼供我啊,親愛的主人。」
  
  紀化視線遊移著,雖然仍說著輕浮的話,心裡已經想著怎麼掙脫。但瓜子卻忽然沉默了下來,半晌開口:
  
  「……我是很認真在問你。」
  
  紀化第一次聽他用這種聲音,低沉,帶點長久以來累積的苦楚。
  
  「名字……很重要嗎?」
  
  他聽見自己嘆了口氣,轉過身來閉上眼睛。他感覺得到瓜子凝視著他,聲音又復遲疑:「如果你……不想說的話……」
  
  紀化聽著他漸漸低下去的嗓音,剛才那種悲壯的感覺不見了,又退縮回之前那個可憐兮兮,讓人鄙夷的小男人。紀化一直以為,自己是不會動真怒的那種人,但這回他卻忽然覺得生氣,一把火在胸口燒著:
  
  「……你這樣不行。」
  
  「嗯……?」
  
  「要問我的名字,就更凶狠一點,更堅定一點!康云,你不是我的主人嗎?想知道的話,就清楚的命令我,命令你的奴隸小花!」
  
  瓜子愣愣地看著他。紀化一語出口,自己也覺得後悔起來,這口氣實在不像他的風格,也不是奴隸該說的話。
  
  但男人只遲疑了一下子,就叫了出來:「告訴我!」他重新壓上紀化的胸膛,佯作霸道地叫著,眼眶卻也在那瞬間重新紅了起來,
  
  「我叫康云……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上你了,所以我命令你,告訴我你的名字!」
  
  紀化閉起眼睛,感覺到男人的眼淚,一滴滴落在他額上。
  
  「我叫紀化,千變萬化的化,那是我的本名,」他閉著雙眸,
  
  「我……也喜歡你,康云。」
  
  這樣就可以了吧?做到這樣,就仁至義盡了吧?紀化聽著男人再次爆出的哭聲,仍舊不敢打開眼睛。
  
  總覺得,打開眼睛的話,有什麼一直以來緊抓不放的東西,就要從心口流走了。
  
    ***
  
  
  瓜子總算搬進了紀化的家。
  
  這次是瓜子自己提議的。自從紀化回應他的告白後,瓜子就顯得和他親近多了,雖然仍是畏畏縮縮的,特別是知道紀化是醫生後,瓜子顯得有些敬畏,這讓紀化又覺得不耐煩起來。剛答應他搬進來,就馬上開始後悔了。
  
  瓜子第一次進去他的公寓,就呆在門口五分鐘不肯走,被廣大的內室和華麗的裝飾震懾得張大了嘴巴。
  
  雖然紀化要他安心住下來,但他臉上就是寫著「心神不寧」四個大字,每次紀化下班回來,就會見到他在屋子裡晃來晃去,他把家裡收拾得一塵不染,和紀化獨居的時候有天壤之別,晚上還會作宵夜,然後就像自己是多餘的那樣,手足無措地縮在一角。
  
  後來他乾脆在紀化回家之前跑出去,一開始紀化不知道他去哪裡,後來男人自己說溜嘴,談到什麼魚的事,紀化才知道他是跑到那個男人家。那個小蟹,他的小弟。
  
  這讓紀化心頭起了無名火,瓜子偷跑到公園去行乞他都可以不理,但從自己家跑到那個人的家,他就是不能允許,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硬生生奪走那樣。
  
  於是他乾脆把自己的書房清出來,當作他的房間,讓他有個歸屬之地,這又讓這個卑微的男人蹲在地上感激涕零地哭了好久。
  
  男人的作風也稍微變了,太晚回家的時候,會接到瓜子的電話,小心地問他今天回不回家、有沒有想吃什麼宵夜之類的。
  
  雖然紀化只要稍微有一點點冷淡,瓜子就會立刻打退堂鼓,還說自己只是撥錯電話,匆匆掛斷。但紀化有種預感,再這樣下去,這個只是興起撿來的流浪狗,真的會永遠失去獨立在街頭生存的能力。
  
  這個總是逆來順受、彷彿凡事都打他不倒的小男人,真的受到打擊時是什麼樣子,紀化倒還真有點想看看,但隨即又為自己的殘忍心虛起來。
  
  丟不掉又不想要,真是麻煩透了。
  
  那個囉唆的老婦人又來了,據說她不肯相信醫生的診斷,硬是要重新在照一次斷層,而且還說花錢沒有關係,她可不想被醫生害死之類的。紀化心煩之餘,根本不想應付這些人,把這些工作通通丟給值班醫師。
  
  他還是和瓜子做愛,偶爾也玩些遊戲,但他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懶得虛以委蛇,也懶得和他玩什麼主人奴隸的遊戲,但瓜子顯然完全沒有察覺。
  
  紀化又開始到外頭拈花惹草,他恢復去gay吧喝酒的習慣,醉醺醺地回來時,瓜子總會殷勤地照顧他,替他送水煽風,還會替他鋪床。這個男人,顯然已經完全信任他、也相信他是真的喜歡他,就連床上的動作也變得主動許多。
  
  紀化已經開始物色新房子,他想乾脆就把那幢公寓送給瓜子算了。在他心裡,其實是多少有點同情這個一路顛簸的男人,住在那種貨櫃屋裡,還一天到晚被男人拋棄。
  
  有個棲身之所的話,要找下一個情感依靠也比較容易吧,紀化自以為體貼地想。
  
  這樣他也悄沒聲息地離開,把手機門號全換掉,就可以不必見到這男人終於又被拋棄後,可憐又無助的表情。
  
  他也開始真的收拾起房屋裡的重要物品,可憐那男人看到他收拾東西,還以為他好心幫忙夏季大掃除,還一臉天真地感謝他:
  
  「小花,你人真好!」
  
  紀化想起那個人對他的評價:『因為人太好,所以很好騙,什麼人都可以輕易相信。』雖然親身體驗過後,紀化知道小弟的評語再貼切不過,但他就是覺得不是滋味。
  
  他很想對著男人的臉大叫:
  
  「你是白癡嗎?我們全是騙你的!你不要這麼容易被人騙好不好?!」
  
  但看到瓜子興沖沖地計畫假期的樣子,又什麼都說不出口了。那是他問過紀化的休假日後,提議規劃的。
  
  雖然是紀化在心裡嗤之以鼻的本土小旅遊,還說什麼單車環島,但瓜子看起來是真的很期待的樣子。紀化就想,不如就陪他去玩一趟後,再離開吧!這樣也算是對這個傻氣的男人、這一段錯誤的感情,有個最基本的交代。
  
  其實他還算是個不錯的床伴,紀化平心而論。只是總是愛錯了人。
  
  那天主任把他叫去,問他有沒有興趣調到另一家較大的分院。還說那邊其實有個科副主任的位置,只是不好一次破格,所以調去一段時間後再升。這對剛升主治不到三年的紀化而言,算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像紀醫師這樣的人才,只留在這裡太可惜啦!我一直都替你留意著。」
  
  雖然紀化覺得上面只是覺得他太棘手,才急著把他轉走。但那間醫院離這裡有一段距離,如果去那裡的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搬離現在的屋子。
  
  何況如果還留在現在的醫院,難保瓜子不會找上他工作的地方,畢竟他已經知道相遇的便利商店,就在他工作醫院的對面了。
  
  他和主任說會再考慮一下,同事中就已經有人攔路恭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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