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師,當年還替小魚投過件,是我送去的。學生得獎的話,對指導老師並非完全沒有好處。」紀宜看著報導淡淡地說,介魚連唇都白了起來。
  
  下面作者訪談了前衛藝術界的前輩黃睿先生,也就是那時候對介魚多加讚譽的前輩,介魚只讀了幾行手就開始發抖,紀宜的表情也很嚴肅:
  
  「這位後輩剛出道的時候,我的確是很看好他。因為他的概念新穎、設計流暢,怎麼說……有一種急於出頭的氣息,像春天的新芽,說真的,老夫並不討厭這樣的野心,畢竟年輕人嘛,就是要有一點企圖心才好。
  
  「我們這年紀的創作者,對這種嘩眾取寵的藝術已感到厭煩,不過年輕藝術家的話,倒是不難理解,也可以理解評審為什麼經常獨睞於他。」
  
  「小魚,難受的話就不要看了。」紀宜忽然覆住他的手,溫言說道。但介魚抖了幾下唇,搖了搖頭,仍繼續翻閱了下去:
  
  「……不過果然像老夫所預料,太過注重外界的眼光,而忽略自省的藝術,最後就會漸漸變的徒有形式、而無內涵的空殼。老夫在藝界打滾多年,看過太多躁進的新銳創作者,這樣的藝術家,或許一開始會出些風頭、意氣風發地連戰連捷,但是就因為這樣輕忽了藝術的本質,結果沒到幾年就失了靈魂,再也創作不出什麼好東西來,
  
  「遺憾哪!老夫對於這些天真的後輩,實在不忍苛責,只能說遺憾哪!你們也不要太苛責介先生了,他有他的原罪,年少得志的人難免驕傲,任誰有了他的好運,都會走步上他的後塵。我們這些做長輩,應該好好教導他,而非一昧地把他逼上絕路……」
  
  「既然這樣……」介魚忽然囈語似地開口:
  
  「既然這樣……當初又為什麼要幫我……」他回頭看著紀宜:「小蟹!我不懂!既然他這麼討厭我的話,既然他這樣看我的話,當初為什麼要幫我!還稱讚我!」
  
  「小魚,你先不要看了。」紀宜只是說,作勢要接過雜誌。但介魚恨恨地一把扯過,重又掀開一頁:「我要看!我要把他看完!」
  
  作者接著訪問了介魚大學時代的朋友,說是朋友,作者倒也很誠實:
  
  「據筆者所知,介老師在大學時代為人內向,較少結交親友,因此說得上是知己的並不多。但筆者還是努力找到當時介魚班上的同學,因為該位同學不願意具名,所以以下筆者將稱呼他為A同學……」
  
  「幹,美院的雜碎真沒種!」
  
  瓜子脫口便罵,紀宜馬上橫了他一眼,瓜子才吶吶地住口。介魚緊咬著下唇,看著特集的最後一頁:
  
  「介魚他跟班上同學超不熟的啊,我們連辦宿營都常忘記有他這個人存在。畢業典禮也沒出席,感覺上他都窩在房間裡作比賽的作品,根本就不鳥我們這些同學,也不太鳥老師,很傲的一個人,班上同學也都不太喜歡他,偏偏他就是一直得獎。
  
  「啊,不過,你知道嗎?這個應該要同科的人比較清楚,介魚那傢伙,大學時代私生活很亂喔!他是gay這件事已經不是秘密啦,聽說他以前為了請人體模特兒,還公開在討論版上徵求,說是做一次模特兒就可以免費肛他一次。公開徵求大家來幹他耶!超敢的!我看戲劇科的都沒他這麼騷。」
  
  下面作者還問該位A同學:「那是校園謠言嗎?還是你曾經親身試過?」那個不具名的A同學就說,
  
  「別傻啦!我又不是gay砲,而且他長得又沒多好看,印象中瘦巴巴的又太蒼白,只有臉蛋好一點。不過我戲劇系的朋友有試過,他打包票跟我說是真的,還說他床技不錯咧!還說什麼操起來很舒服,軟綿綿的之類,欸?這個可以說嗎?會不會被新聞局抓走啊?喔,你會刪減是吧,那我再跟你說,聽說他後來還搞上戲劇科的學長……」
  
  文章結尾寫著「未完,下期待續」,還謹慎地加上:以上談話部份不代表筆者本人立場,僅忠實呈現訪談內容。
  
  「……這和抄襲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介魚忽然顫抖地開口。紀宜和瓜子都不安地看著他:「這和……我的創作,我的藝術作品,還有抄襲什麼的,到底有什麼關係?!」
  
  他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吼起來,從沙發上跳起來,抓著那本雜誌,對著客廳大吼大叫,把還在睡的小喬也吵了起來:
  
  「為什麼要報導這種事情?為什麼會問這種事情?我的私生活怎麼樣,跟我會不會抄襲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這樣挖別人的隱私!」
  
  「小魚!你冷靜點。」
  
  紀宜立刻跳了起來,從身後抱住了他。介魚眼睛裡全是血絲,動手想撕那本雜誌,但手腳無力,怎麼撕都撕不壞。紀宜抱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耳邊反覆溫言:
  
  「小魚,冷靜,你先冷靜。他們的目的就是要你生氣,聽見了嗎?他們就是希望你生氣,什麼和創作有沒有關,他們根本不會管。相反的越是下流齷齪,越是離題,更能讓達成他們的目的,你要是去在意這種事情,就反而中了他們的計。」
  
  介魚還在發著抖,軟弱無力地依在紀宜懷中,他把雜誌握成一團,緊緊捏在手裡,緊到連雙腳都在顫抖。
  
  「我怎麼可能不在意……」他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
  
  「紀宜,我怎麼可能不在意啊!混帳東西……」
  
  他一生不曾主動罵過什麼人,這已經是他最大憤怒的表現。無聲的眼淚淌個不停,他忽然反過身來,伸長雙臂摟住了紀宜:
  
  「小蟹,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道歉,魚,你什麼錯也沒有啊。」紀宜撫住他的後腦杓,在瓜子面前吻了介魚的唇一下。介魚的五指捏緊了紀宜的櫬衫:
  
  「可是……他們講成那樣……」介魚像置身雪地裡一般,一下一下地顫抖著:
  
  「你……連你也……對你……」
  
  「魚,你看著我。」
  
  紀宜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他抓住介魚的五指,緊緊貼在自己心口:「關於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有任何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嗎?」
  
  「沒、沒有……」
  
  「那你以前的事情,有任何是你自己覺得可恥的嗎?」紀宜用姆指撫著他的後耳。
  
  「沒有……」
  
  「這樣的話,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而且是包涵這些事情在內全部的你。而你喜歓的也是包涵那些事情在內全部的自己,既然如此,就不會為了任何人說了什麼而有所動搖,不是這樣子嗎?」
  
  紀宜吻了一下他的額,然後是他的頰。最後又和他雙唇相貼,介魚覺得紀宜的唇暖洋洋的,像某種魔法一樣,彷彿什麼事都可以不用擔心了。
  
  介魚忽然有些害怕這樣的依賴,卻又無法放手,反而更深切地回應紀宜的溫柔。
  
  「咳……對不起,不是老納不識相要打擾您小倆口。不過小蟹啊,現在事情變成這樣真的很棘手,你有打算要怎麼辦嗎?」瓜子忽然說。
  
  紀宜總算放開了介魚,一手仍若有似無地撫著他的背,長長呼了口氣: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們得想辦法把傷害降到最低。此外……」他忽然單手拾起被介魚揉成一團、掉在沙發上的青年雜誌,鏡片下的雙眼微微瞇了起來,
  
  「還有這個傢伙……」
  
  他盯著特集的作者欄上,清晰的「吳瑞」兩個大字,無聲地闔上了雜誌。
  
  ***
  
  
  經過審慎的思慮後,介魚決定先回信給評委會,請求他們暫緩處分的決定。同時也拜託大鍋,請求她能夠在能力範圍內,讓部份的評審理解介魚的情形。大鍋拍胸脯說沒有問題,還說就算是叫她從頭學英文,她都要講到那些客座評審心服口服為止。
  
  紀宜打算回母校去,找以前熟識的老師協助。至少讓美術學院那裡暫時不要有太大動作,因為一旦被母校貼上「抄襲的藝術家」這樣的標籤,往後無論工作也好比賽也好,介魚的處境就益發困難了。
  
  一切都還亂七八糟,但介魚卻忽然不再擔心了,大概是紀宜回到他身邊的緣故。兩個人在一起,好像什麼事情都能輕易克服。
  
  那天晚上,他們也不到床上去了,紀宜就一直抱著介魚,兩人窩在沙發上,開著昏黃的小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有時忍不住落淚,紀宜就替他拭去。
  
  聊得累了,介魚便靠在紀宜的胸口,假寐似地闔上眼睛。
  
  「紀宜。」
  
  直到夜深,介魚也有了睡意,就整個人枕在紀宜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
  
  「想睡了?要到床上去嗎?」紀宜扶著他。
  
  介魚搖了搖頭,從下方仰視著他的臉:「我在想……我好想看你演戲。」
  
  紀宜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起來:
  
  「看我演戲?那你遲了九年,我已經很久都不上舞台了。」
  
  介魚看著他的臉,像吟唱詩歌一般閉上眼睛:「還是想看……什麼時候的都行。小蟹,你幾乎看過我所有作品,總是守在我的世界旁,但是我……也想知道,你所著迷的世界,長成什麼樣子。小蟹,你喜歡舞台嗎?」
  
  紀宜猶豫了一下,「啊,喜歡。」他抿了抿唇,彷彿不忍似地補充:
  
  「最喜歡了。」
  
  介魚聽著他些微沙啞的音色,微微笑了:
  
  「小蟹……演過很多角色嗎?」
  
  「嗯,很多。一直到……大三的夏季公演為止,我幾乎每場都有參與,也幾乎每場都有上台,還參與過校外的製作,我學生時代囂張得很,也很愛出風頭。」紀宜笑著,介魚卻覺得他的笑容中,藏著許許多多無法形諸言語的銳變與挫折:
  
  「我演過……我看看,演過王儲,演過莎劇裡的Ferdinand王子、Hamlet,演過Pinter戲裡的Lover,卡門的警官,演過律師、還演過腦袋有問題的十七歲連續殺人魔……」
  
  紀宜回憶似地細數著,介魚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怔怔地望著講述戲劇的紀宜,一刻也移不開目光。他發覺竟自己從沒有注意到,沉迷在自己所愛事物中的紀宜,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神采飛揚:
  
  「還演過什麼呀……啊,對對,還有Noises Off裡的男導演,啊,我還演過Woyzeck裡的年輕男軍官,那時候瓜還演我的跟班,要被我用軍靴踩臉……唉啊,這麼一想,我演過的角色還真不少……怎麼了?小魚?」
  
  大概是注意到介魚的視線,紀宜微笑著俯首問。介魚輕輕搖了搖頭,伸手撫向他依然細緻的臉頰:
  
  「小蟹,再站上舞台吧。」
  
  他誠懇地望著情人,凝視紀宜訝異的眉角:「不做專業的也沒關係,業餘的社團也好……我想看你演戲,即使只有一次也想。」
  
  紀宜沒有回答他,但也沒有拒絕。只是默默望著前方,半晌輕聲開口:
  
  「再說吧。」
  
  兩人又相枕了一會兒,介魚聽著紀宜微趨急促的心跳,忽然抬起頭:
  
  「小蟹……我想要你,可以嗎?」他小聲地問。
  
  紀宜愣了一下,隨即微笑著吻了他的額:
  
  「悉聽尊便。」
  
  介魚順著紀宜的胸膛,慢慢挪到紀宜的胸口,吻了他的頸子一下。久違的、屬於情人的體味,令介魚的眼眶不由自主地一熱,他幾乎都要忘記這種感覺了。
  
  紀宜凝視著他,放鬆身子仰靠在沙發上,介魚就跪在紀宜打開的雙腿間,稍稍低著頭,從頸下開始,一顆顆解開紀宜襯衫的扣子。指尖碰觸著肌膚,兩人的體溫都熱了起來,紀宜不等介魚解到底,拉著他的後髮便吻了起來。
  
  介魚返身倒回靠背上,承受著紀宜一波比一波深入的熱吻,持續良久的吻讓兩人都氣喘吁吁,銀絲在介魚紅腫的唇下牽出弧線,更挑起兩人的慾火。
  
  紀宜寬大的掌撩起介魚的衣衫,喘息著吻上介魚已然挺立的乳尖,情人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呻吟,漲紅著臉閉起眼睛,仰起了脖子,腰也跟著微微發抖著。
  
  紀宜於是整個人壓了上去,伸手便往介魚的大腿摸去。
  
  吱呀一聲,畫室老舊的門忽然開了。
  
  「老師,我好像睡一睡一不小心,把你一副畫踢倒了,你要不要來看一下……」
  
  出現在門口的是睡眼惺忪的小喬。紀宜和介魚都嚇了一大跳,介魚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反射就從沙發上跳起來,兩人瞬間分開三公尺在沙發上坐好。
  
  介魚發現自己的休閒衫已被脫了一半,趕快手忙腳亂地拉回套好,
  
  「啊,沒、沒關係。小喬,裡面沒有什麼重要的畫,你、你快去睡吧……」
  
  瞄了一眼在旁邊不動聲色整理褲頭的紀宜,介魚趕快擠出笑臉。好在小喬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現,只是睡眼朦朧地瞥了沙發一眼,就恍惚地點點頭,
  
  「這樣啊,對了老師,我今天可以睡你們床上嗎?」
  
  「咦?床、床上?」
  
  「嗯……因為睡了好幾天地板,背不知道為什麼好痛。你們的床借給我一小角就行了,我睡相很好啦,不會踢到你們的。」小喬說。
  
  「啊,嗯,喔,好……好啊,沒問題,你睡吧。」介魚還在驚魂未甫。
  
  小喬聞言點了點頭,就一手揉著眼睛,一手拖著剛拎出來的棉被,搖搖晃晃地走進紀宜和介魚的臥室,然後關上了門。不知道是不是介魚的錯覺,他覺得小喬進門前,好像還看了紀宜一眼,目光裡十分不友善。
  
  「那孩子……是不是已經知道啦?」
  
  過了很久,介魚才回神小聲地問。紀宜只得苦笑。
  
  
  因為之前請了兩個禮拜的假,紀宜工作上還有許多餘裕,便回了久違的母校一趟,看事情能不能有所轉機。
  
  從劇場設計研究所畢業後也有四年了,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紀宜竟一次也沒機會回過母校。走在熟悉的藝大校園裡,看見往來的學生和人群,有的在樹下抽菸聊天,有的在大階梯上討論事情,有群學生不知道為了什麼小事,笑鬧尖叫著跑過紀宜面前。福利社前排了一大串等著買自助餐的隊伍,社團宣傳的口號持續了整個中午。
  
  看著年輕的臉孔一張張晃過,卻連一張熟面孔也沒有,紀宜忽然有一種歲月忽已老的感覺,還有種青春易逝的感懷。
  
  他逐一拜訪了以前熟識的老師,令他意外的是,每個老師幾乎都還記得他。他不禁有點感謝以前的模範生性格,每個老師看見他回來,都像遇到了很久不見的老朋友一樣,又是驚呼又是擁抱:
  
  「紀宜?你是紀宜嗎?你變了好多啊!」
  
  不止戲劇學院的,紀宜當年神通廣大,連其他學院的老師也一並討好,這大概要歸功於紀宜那種左右逢源的商人式家庭教育。他還帶了好幾瓶紅酒,那是他用去年省下來的年終特地去買的,每拜訪一位老師就送上一瓶,還附帶介紹它的年份來歷。
  
  當年和他交好的美術科老師,有的成了學院的主任教授,看見他回來,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從櫃子裡拿了其他老師送的喜餅,拉著他就攀談起來。
  
  紀宜就一邊喝著茶,一邊聽老師抱怨東抱怨西,一下子罵最近的學生越來越不長進,一下子又質疑起學院間爭校地的問題,紀宜一直禮貌地聽著。
  
  聊到最近的抄襲事件時,那個老師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說:
  
  「介魚嗎?我記得他啊,那時候他的視覺設計還是我上的,他是個老實的孩子啊,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一定是有人嫉妒他,謠言啦。」
  
  紀宜提到青年雜誌訪談的事情,老師就笑著揮了揮手,
  
  「哎呀,你是說季老師吧?他受訪的事情我也知道,你知道的,季老師他有點那個——吃味啦!因為那個介魚,當年什麼課都好好上,就只有他的課老是蹺掉,那孩子很討厭靜物畫和寫生的樣子,他心裡不平衡,所以才藉題發揮啦!不要在意這種事情。」
  
  老師笑著說,紀宜心情有點複雜,沒想到自己和介魚輾轉難眠這許多日,在事不關己的人眼裡,卻只是茶餘飯後的話題而已,
  
  「那個介魚是你朋友的話,我幫你留意一下,學校就是這種地方,大家都唯唯諾諾,有人提了一個建議,其他人趕快就跟著附和,其實誰也沒認真要管這些事情。倒是每次那個介魚得獎,院長都會興沖沖的叫人做紅布條,拉在學院的大門旁,得意得很咧!」
  
  他自在地靠回沙發椅上,
  
  「至於學生那就更不用說了,一窩蜂的,一件事情當下吵得風風火火,好像每個人都義憤填譍那樣,其實過沒幾天有了新話題,之前的事大家就忘了。何況事情發生前,根本有人連介魚是誰都搞不清楚呢!安心吧,期中考開始後那些小鬼就安靜了。」
  
  老師笑著說,紀宜跟老師道了謝,臨走前,老師還把剩下的喜餅用袋子裝起來,全塞到他手裡:
  
  「有空常回來看我們啊!看到以前的小毛頭,變成像你這種帥小子,就會忽然有種自己真的在當老師的成就感說。」
  
  紀宜再三道謝後,才離開老師的休息室。路上又被人叫住了好幾次,還包括一些不知哪來的學弟,衝著他大叫:「小蟹!你是小蟹學長嗎?」饒是他記憶力不錯,畢業這許多年,有些人也實在不記得,只好一律微笑以對。
  
  走回戲劇學院時,時間已經是傍晚了。紀宜隨便吃了三明治解決晚餐,從廁所出來時,遠遠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背影,正要進辦公室的樣子。
  
  紀宜忽然心頭一震,還沒多想就脫口叫了出來:
  
  「……虞老師!」
  
  男人開門的手停了一下,紀宜遠遠地看著他,發現他穿著藍色的西裝,卻沒有打領帶,頭上挑染著紅黃藍三種嚴色,倒有半片是正常的白髮,沒有上妝的五官,比紀宜中還要蒼老許多。紀宜看了一會兒,鼻酸的感覺湧上心來,又叫了一聲,
  
  「虞老師,是我!紀宜!」
  
  男人轉過了身來,充滿藝術家氣息的臉孔,露出和當年相同、略帶尖銳的訝容:
  
  「小紀?」
  
  他只叫了這麼一聲,紀宜就再也忍不住,往長廊那端跑了過去,給了男人一個又長又熱情的擁抱。
  
  「真令我驚訝,你特地回來看我?」
  
  紀宜被男人帶進了辦公室,雖然是院長辦公室,裡頭的擺設還是和以往一樣隨興、左側的書櫃裡擺滿整排的劇本,有些甚至散在桌上。
  
  長桌上的菸灰缸裡滿滿的都是菸蒂,男人一進辦公室就點了菸,熟悉的Lucky Strike瀰漫在空氣間,讓紀宜不禁懷念地笑了。
  
  「不……為了一點事。也有打算要來看女王你,沒想到就這樣遇上了。」
  
  紀宜看著在桌邊走來走去收拾東西的男人。這是紀宜當年的恩師,本名虞誠,學生大多稱呼他為女王,他是當年戲劇學院名氣最響的教授、華人劇界的名導演之一。只是在幾年前因故放棄了戲劇製作,專心教導學生。
  
  這幾年更聽說被學校推上了戲劇學院院長的位置,大半時間投入學校的行政事務,忙得不可開交。
  
  「女王啊……嘖,好久沒被人這麼叫了,還真有點懷念。」
  
  男人有些感慨地說。忽然伸出手來,在紀宜的臀部上重重捏了一下,紀宜嚇了一大跳,差點就尖叫出來,趕緊護著臀部往後一躲,整張臉都漲紅了:
  
  「虞老師!」
  
  「很好嘛,雖然沒再繼續演戲,身體倒還保持得不錯。很結實。」
  
  男人一點也不以為意地說,看見紀宜窘迫的樣子,終於哈哈大笑起來。
  
  紀宜苦笑地看著他,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本是男人的拿手好戲,紀宜頓時有種回到學生時代的錯覺。
  
  他把送禮用的紅酒擱到長桌上,看著男人梳得規規矩矩的頭髮,還有和記憶中嚴重違和的正經穿著,卻又忍不住莞爾:
  
  「老師……你改邪歸正啦?」以前女王的招牌,就是螢光色的緊身衣,加上藝妓也相形失色的濃妝,還有一頭雞冠般的七色怒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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