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人和人在一起太難,而我們沒有藉口。愛情從來不能成為藉口。」


  紀宜緩緩地說。瓜子明白他的意思,不自覺地低下了頭,紀宜卻忽然從舞台邊緣跳起來,閉上眼睛,向著舞台內側,半晌往前跨步,一步步走向了舞台中央。


  瓜子驚訝地看著他,紀宜脫去了西裝外套,解掉了領帶,只留下裡面的白襯衫。就男人而言,紀宜是典型的書生身材,骨架長而單薄,鎖骨的線條非常漂亮,腿也像是配合舞台比例一般,又筆直又修長。


  瓜子看著看著,總覺得自己回到了學生時代,那個紀宜還站在舞台上的日子,那時候,他們個個青春洋溢、無憂無懼。而他也總是像這樣站在一邊,看著那些像紀宜一樣優秀的學生,站在屬於他們的舞台上,揮灑他們的熱情。


  紀宜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瓜子,又看了一眼觀眾席。


  「好久了……」


  紀宜彷彿又想掉淚似的,但唇角卻揚了揚:


  「從舞台正中央往觀眾席看去是什麼樣子,我幾乎都已經忘了。」


  他忽然彎下腰來,從地上揀了不知道什麼,瓜子發現那是跟短木棒。紀宜把他插在腰際上,朝著空無一人的觀眾席側過了身。


  「啊,我終於明白了……」


  瓜子嚇了一跳,紀宜的聲音帶點酒後的沙啞,但從丹田而出,音色既高亢又明亮,是記憶中屬於舞台上小蟹的聲音:「小蟹……」他認得那句台詞,即使過了這麼多年。那是紀宜心裡永遠的痛,就是那幕出事的戲,「虛妄之花」最後的台詞。


  很少人知道,那也是瓜子心裡永遠的痛。他的公爵在那句台詞後,永遠從他凝視著的舞台上,消聲匿跡了。


  『我明白了,就像在雪地裡捕捉夏蟬,在炎夏裡尋找秋實,我總以為這世上的一切,只要循著正確的道路追求,就像背負著十字架……總有一天會得償所願。然而我錯了,這世上有一種花,只能存在於夢中,每個人都追求著那種花,即使明知一世也無法觸及,卻仍然無法放棄,無法移開目光。』


  紀宜開始在舞台上踱步,從這一頭到那一頭,對著隱約的月光伸高了手掌。涼亭的古典和演員的俊美,交織成一副不屬於現世的光景。


  而觀眾只有一個,那是已然看呆了的瓜子。


  最後紀宜回過頭來,凝視著舞台上的某一角,從腰間拔出了那根木條,


  『別了,我的摯愛。願我再睜開眼睛時,能看見世人遺忘的世界,遍地開滿了……你我所追求一世的、最美的虛妄之花。』


  紀宜說著,唇角揚起一絲笑容。即使看過紀宜這麼多場戲、和他認識這許多年,也不曾在老友臉上看過的笑容。瓜子明白,這是歷經一切、追求一世,到最後雖然仍然求不得,終於要放手的傾刻,才能展現出來的,夾雜著苦澀與祝福的笑。


  好不容易,遲了九年,公爵終於悟出了他的終幕。


  紀宜把木條移到太陽穴旁,那一瞬間,瓜子竟情不自禁地叫了出來:


  「小蟹……!」


  沒有音效,沒有舞台燈光,紀宜倒下去的瞬間,瓜子卻再也忍耐不住,跑上舞台中央,接住了紀宜的背脊。紀宜閉著眼睛,有一剎那,瓜子真的要以為他停止了呼吸,直到他忽然長長吐了口氣,眼睫微眨,在瓜子的注視下睜開眼來。


  瓜子才發現自己也屏著呼吸,這時才跟著他鬆了口氣。


  「終於……演完了呢。」


  紀宜忽然笑了起來,瓜子驚訝地看著他。沒有剛才孩子氣的慟哭,紀宜臉上的笑容極其滿足:


  「終於……瓜,我終於……」聲音卻哽咽了。


  瓜子抱著他的後頸,半晌忽然執起他垂在一旁,還虛握著木條的手,放到唇邊來,畢恭畢敬地吻了一下。


  紀宜驚訝地看著他,瓜子就對他笑了:


  「Bravo,公爵大人。」


  凝視瓜子的視線半晌,紀宜於是再次把目光轉向觀眾席,他看見瓜子衣袋裡的眼鏡,便掙扎地抽了出來,重新戴在臉上,才發現雨已經停了。


  「終於……」這一次,他閉上了眼睛。


  ***



  一聽到開門的聲音,介魚就馬上跳了起來。


  「小、小蟹?」


  介魚從餐桌旁迎向玄關,果然看見紀宜一臉醉意,帶著倦容搖搖晃晃走進了家門。


  「小蟹?紀宜?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爽約的,因為發生了一點事情,我得陪人去醫院,後來從醫院回來,再打你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對不起,我們等展覽過後再去吃飯吧?反正就一頓晚餐而已,小蟹……」


  紀宜有些迷濛地走近屋子裡,舞台上留存的亢奮感還留在他身體裡。瓜子送他到樓下,他還覺得心口在碰碰亂跳著,或許是太久沒有站上舞台,那種久違的毒素讓他像嗑藥一般,他覺得渾身血液都在亂竄,就連眼前情人的身影,也顯得格外搖曳不定。


  「醫……院?」紀宜恍惚地問。


  「嗯,對,就、就是……小喬的外婆死了,啊,小喬是我美術班的學生。因為時間太晚了,又臨時找不到人,我就把他帶了回來……」


  後來介魚還是帶著小喬,去確認了外婆的遺體。小喬在走近外婆時,一滴眼淚也沒有掉,只是默默地把那束鮮豔的人造花,輕輕放在年邁婦人的胸口。


  本來應該讓親戚帶走小喬的。但是病床旁的大人吵成一團,不知道是在爭什麼事情,還是很多事情,就連醫生拿文件請家屬簽名,都還要吵上一陣子。小喬的外婆今年八十五歲,身體本來不好,算得上是壽終正寢。


  但母家的親戚似乎還嫌她死得太晚,總之最後鬧得不可開交,雖然有人注意到男孩,還叫了一聲「小喬?」,但終究沒人有空看顧他。小喬自己好像也不願跟在場任何一個親戚走的樣子,介魚就只好帶著他,暫時回到這間公寓來。


  紀宜神色茫然地看了眼躺在沙發上,十歲左右的男孩。身上蓋著他的毯子,睡得很不安穩,不時還翻過身來呻吟,臉上的燒傷即使在睡夢中看起來也很醒目。


  但紀宜只看了一眼,又把視線移回介魚身上。介魚似乎很擔心似地,又主動抓住了他的手:


  「小、小蟹?你沒事吧?你、你喝醉了嗎?你……你是不是一個人去喝酒?……」


  但介魚才說到一半,聲音就被截住了。原因是紀宜忽然反握住他手腕,返身把他壓在牆壁上:「唔……!」


  介魚的背抵到牆上,一時吃痛,他驚慌地看了紀宜一眼,


  「小蟹……小蟹……唔,紀宜 ……!」


  紀宜不理會他的叫喚,整個人壓在他身上,他的領帶早已在舞台上卸下,西裝外套就扔在一旁,扣子一路開到胸膛下,看起來格外狼狽。


  他把介魚的兩隻手都壓在牆上,五指扣住了對方的五指,帶著酒氣的唇就往介魚唇上壓,但失了準心,這一吻就吻在介魚的眼瞼上。紀宜沒有放棄,唇順著頰線下滑,一路吻過眼睛、吻過鼻,最後停在介魚的唇上,還重重地咬了一下。


  「小……小蟹……」


  介魚掙扎著想說話,但紀宜沒給他抽身的機會。他一下一下地吸吮著介魚的唇,帶著情色的水聲,每一次都留下一枚鮮紅的印子。


  介魚偏過頭來,看了一眼沙發上睡得正沉的小喬:


  「小蟹,還有別人在。那孩子……」


  「不要管別人!」


  紀宜忽然大叫道,把介魚嚇了一跳。印象中自從交往以來,不,就算是從認識以來,介魚都很少聽過室友這樣大吼大叫。這個總是彬彬有禮、謹慎小心的男人,此刻像是卸去了所有偽裝般。介魚在他眼睛裡看見血絲,他發現他正看著他:


  「你不要管別人,你只要看著我就夠了。魚,你只要看著我……」


  介魚隱隱感覺到危險,那是動物的本能,他不自覺地掙扎起來:


  「小、小蟹,你先放開我,你喝醉了……」但紀宜就像是聽不見似的,把頭埋向他頸間,用牙齒啃咬著介魚的頸項,力道大到介魚有要被嚼碎了吞下的錯覺。


  「嗚……」


  介魚身上還穿著上課時的休閒衫,紀宜便一手壓制著他,另一手撩起了衣襬,從腰間滑進了情人的小腹,一路撫上胸口的小實,在那裡情色地打著旋。


  兩人的身體貼得好近,近到介魚幾乎無法回避紀宜的一切,他的呼吸,他的眼神,甚至他的心跳。


  他清楚感覺到紀宜指尖的觸感,帶點雨水的濕冷,察覺到紀宜的體溫像雨水一樣冰冷,才醒悟到情人在雨中等待自己的事實:


  「小蟹,你、你不要生氣……我、我真的不是故意……」


  「閉嘴!噓,噓……不要說話,什麼都不准說,噓……」


  紀宜霸道地說著。介魚被他咽住了聲,紀宜便整個人壓上來,再次堵住了他的唇。介魚覺得自己的體溫也跟著升高,心口卻亂成一團:


  「小蟹……嗚……小蟹……」他艱難地呼吸著。


  像是認命似地,介魚仰頭靠在牆上,對著紀宜閉上了眼睛。紀宜也再不客氣,修長的指尖順著腰線滑向長褲,輕易地便解開了家居服的褲頭。掌心順著大腿下撫,撫向最敏感的跨間。私密的地方遭到無情的撫觸,讓介魚顫抖著漲紅了頰,


  「紀、紀宜……」


  撫著大腿的手很快找到了尚未甦醒的器官,紀宜用指尖捏住,懲罰似地捏了一下,介魚的下身立刻顫抖起來:


  「唔……!」看著介魚緊咬著唇,閉著眼睛,頰間微紅的模樣,紀宜不知為什麼五味雜陳,他一邊把持著情人的性器,一邊吻上了他的頰。


  「魚……」紀宜呢喃著。


  吻在頰上比唇上還要令人難為情,介魚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五指捏得緊緊的,背脊貼在牆上,才打開一絲眼簾,就被紀宜指間突如其來的進攻打斷了:「哈啊……!」


  紀宜的手迅速地撫過他的性器,上下套弄著。雖然不是第一次被這樣對待,但介魚竟有一種陌生的錯覺,好像他們已經錯過了好久、好久,終於在什麼地方相逢,卻覺得對方連臉孔都模糊了。只有感官,只有那些沉迷肉慾的器官,還記得彼此喘息的頻率。


  紀宜一邊服侍著他逐漸挺立的慾望,一邊粗暴地解開了自己的襯衫,赤裸的上身背著客廳的光線,看起來格外削瘦,也格外孤獨。


  介魚呆然望著情人白晰的胸膛,任由他褪去自己的休閒衫,然後是礙事的長褲,最後是裡褲,紀宜毫不留情地剝光了他。冰涼的地磚刺激著火熱的感官,讓介魚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慄,卻又僵硬得無法逃跑。


  紀宜把他剝得一絲不掛,整個人籠罩在他上方,按著牆頭俯視著他。介魚就睜著蒼白的大眼,縮在剛拋下的衣物間,握緊十指回望著他。


  紀宜又開始吻他,吻在他緊握的拳間,吻得他不得不張開十指,他又吻上他的胸,殘忍地咬住因寒冷而發紅的小實,介魚輕輕呻吟一聲,紀宜就翻過了他的身軀,把他壓倒在地磚上,膝蓋抵著他的膝窩,讓介魚跪得發疼。


  但紀宜毫不留情地騎上他的背,在他反應過來以前,火熱的性器抵住了他久未開拓的穴口。


  「紀、紀宜,不要……」


  察覺到紀宜要做什麼,哀求才到半聲,介魚就倒抽了一口氣。滿漲慾望的堅挺毫不猶豫地長軀直入,過少的前戲和潤滑,讓脆弱的通道寸步難行。


  介魚赤裸的身體不住顫抖,下唇咬得發紅,他痛得慘叫了一聲:「……啊……」


  紀宜似乎也動彈不得,第一次插入之後,就伏在情人的背上沉重的喘息。


  介魚又驚又慌,腦子一片空白,過去每一次的性愛,都是紀宜無微不至地服侍著他,做愛也好、愛撫也好,單純的深吻也好,紀宜總是細心地考慮到他所有的感覺,照顧到他每一分需求。雖然是被需索的那方,介魚卻有一種對方比較累的感覺。


  這是介魚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身為一個男人,卻被另一個男人侵犯著。敏感的內壁遭受殘忍的蹂躪,像鐵塊一樣、和自己跨下相同的器官,就深埋在自己體內,毫不憐恤地橫衝直撞,那是連內臟都要被頂出來般難受:


  「不……小、小蟹……不……啊啊!」


  或許也體認到這樣不行,紀宜忽然大力抽出了性器,沾了雨水的指尖取而代之,一下深入還未充份準備的後穴。


  介魚覺得自己的穴口一定紅腫了,紀宜的每一次觸摸,都讓他感到火辣辣的疼:


  「嗚……嗚啊……紀……紀宜……」


  紀宜反覆進出了幾次,從一指擴大到三指,最後再一次跨開雙腿,把依然堅挺的器官送入濕熱的深處。介魚整個身體往前挺了一下,被漲滿體內的不適感逼得流出了淚:


  「啊……啊啊……!」


  不像以前那樣耐心地等待他的適應,紀宜只試探地抽動了幾下,隨即用掌心按壓著顫抖的臀肉,開始劇烈地抽插起來。


  介魚感覺自己的穴口被向外翻開,又很快地隨著身後的力道擠壓到深處。一波波浪潮逼著他擺動著上身,迎合身後凶器的入侵:「唔……嗯嗚……」


  一次又一次的磨擦帶著令人暈厥的劇疼,卻又夾雜著奇異的快感。對以往的介魚而言,做愛彷彿是一種單純的接受,就和人要吃飯、要喝水一樣,因此他很少特別抗拒,也很少特別喜歡。和紀宜交往後,知道這樣的行為能讓情人高興,他也不介意多做。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是介魚頭一次感覺到,這種兩人密切結合、宛如野獸一般的行為,是這樣令人感到羞恥。


  聽著紀宜在身後抑不住的喘息,還有臀肉相接時淫靡的水聲,他覺得抗拒,又禁不住地挺起了腰,咬著的下唇嘗到了淚水的鹹味,介魚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嗚……嗚……嗚嗯……啊……嗚……」他語不成聲地嗚咽著。


  他又一次握緊了拳頭,把拳抵在地磚上。紀宜的動作沒有停止的跡象,只能從漸趨濁重的呼吸感覺到情人的激動,好像全然失了理智、洗去了所有隔闔,他彷彿可以看見紀宜赤紅的雙眸。


  交往一年多來,介魚竟只有在這時候,感覺到有什麼一直橫亙在他們之間、摸不著也敲不碎的玻璃牆,在那瞬間啪地一聲碎了。


  他感覺得到紀宜的一切,熱燙得令人招架不住。


  介魚一時間有些恍惚,感覺到情人在身後發洩的慾望,自己的性器早已在疼痛與快感間逼出了一身污濁。他聽見紀宜聽下來喘息,從身上跌到了他身側,介魚也像是花盡了所有的力氣般,軟綿綿地在地磚上倒了下來。


  交合的地方沒有分開,介魚卻清楚感覺到溫度冷了下來。他全身動彈不得,連張口都好像吸不到氣,但他的情人卻驀地四肢並用,從地上爬了起來,性器也從穴口滑出來,白濁的液體就順著臀線、順著大腿,令人難以直視地緩緩淌了下來。


  「魚……介魚?小魚?」


  紀宜的聲音有些驚慌,彷彿忽然從夢境中清醒,紀宜的眼睛,又恢復他所慣常的清明,介魚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小、小魚?你還好嗎?對……對不起,我……我……我喝醉了,一時失控……不,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子,真的很對不起,魚,你沒事吧?很痛嗎?……」


  介魚無力地癱倒在地上,想著很多很多事情,他微弱地喘息著,任由紀宜把他抱上膝蓋,又攬著他靠在自己肩頭。


  介魚卻不想說話,他覺得好累、好疲倦,同時又好混亂,太多看不清又摸不著的大霧橫亙在眼前,他卻找不到一條可供探尋的道路。


  「小魚?魚?你說話呀?要不要水,我去倒給……」


  感覺情人匆匆替自己套上外衣,又用毯子把自己裹起來,然後連人帶毯地拖到沙發上。介魚忽然覺得紀宜又離他好遠,比起剛剛那個大吼大叫、粗暴地對待他的紀宜,這個小蟹,竟像是假的一樣。


  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小蟹變成這樣了?


  介魚渾身是汗、四肢無力,朦朦朧朧地癱倒在沙發上,看著紀宜在眼前噓寒問暖,又緊張兮兮地替自己倒水煽風。


  一瞬之間,介魚忽然感到恐懼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認識這個人,又是什麼時候認識這個人,又為什麼和他一起住了那麼久。他升起強烈逃離的念頭。


  「小魚……?」


  紀宜在餐桌上倒了水,正要拿到沙發這邊來給他。介魚卻忽然跳了起來,伸手撈起滾落的長褲,竟一溜煙地躲進了畫室裡,然後在紀宜反應過來前,碰地一聲關上了門。


  「小魚!」


  紀宜在門外大叫,介魚甚至聽到他碰門的聲音。身後還殘留著異物停留的錯覺,身上的每一處,都還留著另一個人肌膚的觸感。介魚發覺自己的太陽穴跳得好快,臉頰發燙,但心卻是冷的,他把自己的背抵在畫室的門上。


  紀宜叫了幾次,內室都沒有回應。他手上還拿著熱茶,茫然盯著彷彿永遠也不會開啟的大門,半晌似乎也放棄了,他捱著門板滑坐到地上,把頭仰靠在冰冷的門上。


  他隱約知道介魚就靠在門後,他聽得見他的呼吸,他壓抑而急促的喘息。


  「小魚,」於是他喚了一聲,門後似乎動了一下,卻始終沒有回應:


  「小魚……我想,我最近在想,我們是不是……暫時分開,會比較好?」


  這話終於引起了反應,紀宜聽見門板後些微的悉蘇聲:


  「分……開?」


  「嗯,只是……暫時分開一下,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要……提分手。我只是想,你最近忙,也開始能照顧自己了。那我……我有時候也會想一個人獨處。」


  紀宜盡量不讓門板另一頭的人察覺,自己是咬著牙說這些話的。介魚似乎又沉默了一陣子,有那麼一瞬間,紀宜好希望他會開口挽留他,對他說:「小蟹,不要走,我還需要你。」但是介魚開口了:


  「離開……那你要去哪裡?」


  或許是隔著門的緣故,介魚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隔閤。紀宜吐了口氣,笑了一下:


  「很多地方都想去啊……像是去海邊露營個幾天,像你弟弟那樣,或是和朋友出去……單車環島旅行,之類的。這幾年都忙著工作,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放鬆自己。」


  「那……工、工作呢?工作……怎麼辦?」


  「我會和公司請假,說起來我連年假都還沒請過,一兩個禮拜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啊,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再跑去英國之類的地方躲起來了。」


  他的聲音帶著笑意,等待著介魚的回應。但門板後卻良久沒有動靜。


  「……魚?」因為實在隔得太久,紀宜只好喚了一聲。


  他本來以為介魚會不會是睡著了,畢竟被他這樣一陣折騰,更何況從以前開始,這男人就經常在他說情話或者告白時,倒在一旁呼呼大睡。但是畫室裡還是傳出了聲音:


  「小蟹……我……很多事情不明白。」


  彷彿想了很久,介魚的聲音,比平常來得沉靜、來得穩定:


  「我……我以前覺得,自己和一般人沒什麼不一樣。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巴,吃飯喝水睡覺,也會做愛,我以為人類不過就是這樣而已。可是他們卻說我是怪人,小蟹,小蟹的朋友,美術科的老師,還有我的親人,大家都說我是怪人,他們說我不是正常人,是天才,或者是怪胎……我才漸漸漸漸地知道,我好像真的有什麼地方跟別人不一樣。」


  「你很正常。」紀宜乾澀地說。


  「我想……既然問題在我,那麼應該由我改正才對。小蟹,你……離開我身邊之後,我曾經很認真地想過,我一定要為你做些什麼……找你回來的途中,我一直在想,一直在計畫,等找到你、把你帶回我身邊之後,我一定要為你做很多很多事情。


  「我想替你泡一杯茶、煮一鍋湯,我想為你畫一幅畫、雕一座雕像,我想告訴你我看見的世界有多美好,我想……把我的一切都和你分享。」


  紀宜發覺自己的眼角溼了,他拚命地吸氣,把背靠得更緊一些,才能把頭埋到雙膝間,掩飾即將潰堤的情緒。


  「但是後來我越來越不懂……小蟹,你總是為我犧牲一切,你的家、你的學業、你的舞台,你的人生……還有很多我可能還不知道的事情。這讓我覺得好惶恐,我很想多做一些回報你,至少讓你覺得那些付出,是值回票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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