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stallation Love



  「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搖動酒杯裡的雞尾酒,紀宜舒展了一下枕得僵硬的手臂。他抬頭看著在吧台旁坐下的男人,對方舉起酒杯,用酒吧裡搭訕慣用的方式,斜斜地靠在他身邊的座位上。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在等人。」


  紀宜淡雅地笑了一下,稍微打量了一下坐下來的男人。那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比他還小上一點,頭髮梳得有點油氣,但是眉目間倒還清爽,如果在以前,應該會是紀宜喜歡的型,紀宜這樣偷偷下了評斷。


  「這樣啊,所以我插隊了嗎?」說著客套的圓場話,男人倒是不以為杵,斜靠著吧台,把手裡的威士忌加冰一飲而盡。又對著紀宜笑了笑:


  「就算是插隊,告訴我名字總可以吧?」


  「我不是在等我的伴,是因為有人約我在這裡。」


  紀宜在敷衍和玩弄對方的念頭間游移了一陣子,最後還是決定老實回答。畢竟年紀都不小了,如果讓這個比他年輕的小伙子誤會了什麼,現在的他,面對感情,倒真比以前要心軟得多了。


  「約在gay吧裡?那他肯定是要釣你。」男人沒有要走開的意思,只是持續打量紀宜的銀框眼鏡,還有眼鏡下俊秀的眉角:「以前沒有看過你,你是第一次來這裡吧?我叫吳瑞,是這裡的常客,這裡消費不便宜啊,怎麼樣,讓我請你一次?」


  「謝謝,不過約我的人……」


  紀宜正要出言推辭,樓梯那裡的門就被推開了,一個男人匆匆走了進來。外頭在下雨的樣子,男人手上撐著黑傘,一面狼狽地抖落傘上的雨滴,一面拍平大衣,抬頭看見吧台旁的紀宜,馬上亮起了笑容。紀宜也跟著站了起來:


  「四哥!」


  那個自稱吳瑞的男人一見紀宜等的人來了,就不說話地退到一邊,打量似地看著紀宜的背影。紀宜從吧台旁迎了上去,替風塵僕僕的男人接過手中的濕傘:


  「四哥,你從醫院直接過來啊?怎麼穿成這樣?」


  紀宜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哥哥,剛進來的男人下襬溼了一半,上身卻還披著醫生般的白袍,兩手叉在口袋裡,滿不在乎地走到吧台邊,開口點了一杯軒尼詩:「嗯啊,今天看小朋友的meeting,拖晚了一點,出來又遇到塞車,來不及換衣服就趕了過來。」


  他看著紀宜有些擔心的目光,伸手撫了撫他的額,「而且你不知道,這身裝扮在gay吧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有些人就特別喜歡這個調調。」


  男人說著,還裝模作樣地拋了一下魅眼,扯開醫師袍擺了個pose。這裡的酒保似乎認得他,看見他就抬起了手,


  「小花,你來啦?新床伴?」


  男人爽朗地笑了一陣,紀宜知道那是兄長平常用的小名,雖說是用本名「紀化」加上草字頭拼成的,實際聽到這麼女性化的名字,冠在一向敬重的哥哥身上,心裡還是有點異樣。他伸手攬住了紀宜的脖子,竟然真的在他頰上吻了一下:


  「對啊,很帥厚?唸戲劇的喲。」


  「四哥!」紀宜露出一抹苦笑,趕快往旁邊躲了一下,在哥哥身邊坐了下來:


  「四哥,你還是老樣子。」他看著兄長即使已經年過三十,還看不出半點皺紋的額角,臉上的線條也不由得柔和了:「四哥最近好嗎?」


  「嗯,還是那個樣子,父親他們也是,你三姊前幾天還從加拿大回來,一進門就問你在哪裡。她們好像都很想你。」


  紀化說,看到紀宜的表情明顯僵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復平常的神色,簡短地「嗯」了一聲,抬頭問:


  「那……東西呢?」


  「喔,對,我都忘了。」紀化說著,伸手在醫師袍裡掏了一陣,半晌抽出一大疊泛黃的信封來,放到紀宜身邊的吧台上:「全部就這些了,老實說你鬧失蹤時,父親很氣你,叫人把你以前房間裡的東西全扔了出去。但最後還是叫人又一樣一樣搬回來,都堆在倉庫裡,真是,明明心裡疼你這個么子疼得要命,大費周張。」


  紀化笑得溫柔,紀宜表情更加僵硬,沒有回話,手就往那疊信封伸去。但紀化卻忽然伸手壓住了他,把他的掌心壓在那疊陳舊的信件上:「小弟。」


  他柔聲叫他,紀宜低著頭不敢看他,紀化就低下頭來,從下面凝視著紀宜的眼睛:


  「你拿回阿姨……拿回你媽以前寫給你的信,然後呢?你打算不回這個家了嗎?」


  紀宜始終沒有回話,只是持續低著頭。紀化又問:


  「……是為了那個人?」


  紀宜總算抬起視線,鏡片下的目光迴避著對方:「四哥,我……」


  「小弟,父親他很想見你。」紀化忽然別過視線,手仍然壓住紀宜微顫的五指:「你知道,從小的時候到現在,父親最疼的人就是你,還有你媽。」


  紀宜總算開口了:「我知道。」聲音乾澀。


  「就是因為他最疼你,所以你不聽他的話的時候,他才會這麼生氣。小弟,父親的脾氣雖然不好,但他是個聽得進去別人的話的人,什麼事好好跟他說的話,他都會聽的,連我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的兒子,他都願意把我當一回事,更何況是你。」


  「四哥,我……」


  「父親他老了。」紀化打斷他的話,聲音有些低沉:


  「大哥都已經快五十了,小弟,你還年輕,有些事情可能還體會不到。人啊……年紀越是大、地位越高,臉皮就越薄,就越沒有辦法回頭,以前我還是小i的時候,好像捅了什麼簍子,後面都有人收拾,我只要低下頭來道歉就是。但是現在當上了頭,反而處處害怕起來,小弟,就算現在我犯了錯,後悔了,我也沒那個勇氣再挽回什麼……」
 
  「四哥,我沒有在怪爸爸。」紀宜堅定地說。


  「那為什麼?小弟?為什麼不回家?真的是為了那個人?」紀化問。


  紀宜咬了一下唇,好像難以啟齒又好像默認。紀化嘆了口氣:


  「如果你是因為你愛上男人的事,大可不必擔心。小弟,你也知道我吧?一天到晚在這種地方鬼混,床邊的人也一個換過一個,比較起來,父親要是看到我在床上的樣子,非殺了我不可。」紀化好像有些無奈似地,輕輕笑了一下:


  「父親的要求沒有別的,就是要我們過好日子,起碼是體面的日子。只要你過得好,讓老人家放心,其他事情他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小弟,性向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讓爸爸看看你,見了面,什麼事情都可以談,結婚也好就業也好,爸爸沒你想得這麼古板,就算你跟他說你一輩子不想定下來,他也不會……」


  「四哥,不是這樣,我已經定下來了。」


  紀宜這次倒是說得篤定,他忽然抬起頭來,直視著哥哥的眼睛。這回倒換紀化愣了一下,表情有些遲疑:


  「……小弟,你認真的?你對現在那個人真的這麼認真?」


  「四哥,我……一直都很認真。」紀宜說著,趁著空檔把手一抽,把那疊泛黃的信拿了過來,很快收到了西裝外套裡。


  「我這輩子就認真那麼一次,也只有那麼一次了。」他苦笑了一下。


  「小弟,不要這麼輕易說一輩子。」紀化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他看著紀宜:


  「我知道你還年輕,喜歡的又是男人,那種愛對你而言太濃烈、太刺激,所以一時招架不住,這我都明白,我以前也是這樣子。但是宜,你聽我說……」


  「四哥,我很感謝你。但是我和你不一樣。」


  紀宜像是要走般,從吧台旁站了起來。他瞥到剛剛和他搭訕的男人還坐在吧台一角,眼睛仍然盯著他不放,正旁觀他和紀化的爭吵,還興味似地舔了一下唇。紀宜轉過身,就被兄長拉住了手,不得不又靠回吧台旁:


  「小弟,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男人和男人之間不可能長久。」


  他有些強硬地說著,不少吧台附近的人都聽見了,回過頭來看了他們一眼。


  紀宜沒有回話,只是背對著他站得筆直。紀化好像也點後悔似地,咬了一下唇,語氣又變得溫柔起來:


  「對不起……但是紀宜,你不懂……應該說你還沒經歷過。旁人的眼光也好、家人的眼光也好,那都不是問題。小弟,問題在你自己,還有對方,雖然男人和女人長久的也不多,但他們有孩子,有婚姻,再痛苦也有個無形的力量把他們綁在一起。但是男人,沒有,所以不行。」他語重心長地說。


  紀宜仍舊沒有吭聲,半晌側了一下身子,掙開紀化的掌握。


  「我得走了,四哥晚安。謝謝你幫我把媽媽的信送來,再聯絡。」


  他說著,就從椅子旁邊掀起大衣,伸手確認懷裡的東西還在,就這樣半逃難似地奔上了通往門口的小階梯。正想打開玻璃門時,紀化的身影卻又擋在他身前,他抬起頭,就看到紀化把他的傘遞過來,遞到他眼前,眼神一如以往的溫柔:


  「拿著,外面雨大,你總是忘記帶傘。」


  紀宜遲疑了一下,才吶吶地伸手接過。紀化這才展顏笑了:


  「有空回家,不見父親也沒關係,至少見見我們,大姊她們都很想你。」


  回到家門時,紀宜小心地抖去傘上的雨珠,躡手躡腳地踏進玄關。因為他知道這個時間,同居人不是在作畫,就是還在補眠。


  「小蟹……?」


  但當他把黑傘放進門口的傘架,正準備悄悄關上門時,就聽見沙發那裡悉蘇了一下,有什麼人從椅墊上撐起上身來。


  這間公寓就兩人而言,還真是小了一點,紀宜當初和情人一起來看房子的時候,就曾這麼抱怨。扣掉身為藝術家的介魚不可或缺的畫室,這屋子就剩下一房一廳一衛,客廳連著廚房,從門口就一目瞭然,比紀宜當初在學校住的宿舍還寒酸。


  但是介魚卻說沒有關係。紀宜明白,對情人而言,世界只要有畫布大小就夠了,住得地方是怎樣根本不成問題。


  看到沙發上的人影,紀宜似乎也吃了一驚。對方似乎在那裡坐了很久,身上披得外衣滑落到沙發下,還有些惺忪地揉著眼睛:「小蟹?紀宜?你回來了嗎?」


  紀宜把大衣掛在門口的掛勾上,抹了一下有些潮濕的額髮,很快趕到沙發旁。介魚的下半身還蜷在沙發上,從黑暗裡看起來,蒼白的臉上滿是倦容。


  現在的時間是半夜兩點,介魚為了作品,作息經常日夜顛倒,有時從下午一路睡到深夜才起床,這時間他也應該在補眠才對,「你在等我?」紀宜問道,俯下身來湊進介魚還有些恍惚的臉,淺淺地沾了一下他的唇,介魚就抬起臉來,回應他的吻。


  兩人的唇貼了一陣,都沒有繼續深入,只是感覺彼此的溫度般,保持著這個動作一陣子,才由介魚主動往後退開,抬頭看著紀宜:「嗯,等了一陣子,就不小心睡著了,真是糟糕。」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紀宜於是走向廚房,在旁邊換穿了拖鞋,一邊說:「要不要喝杯茶?你接下來還要工作不是嗎?」介魚把上半身從沙發上撐起,又揉了揉眼睛,


  「嗯,還得把最後一部份拼貼上去……」


  他含糊不清地說著。紀宜從廚房倒了兩杯熱綠茶,走回介魚身邊,把其中一杯遞到他鼻尖下,他道謝著伸手接過。


  「還睏嗎?要不要在去床上躺一會兒?」


  紀宜在他身邊的沙發坐下,看著情人還有些不清醒的眼神,露出寵溺的笑,溫言詢問著。介魚卻搖了搖頭:「如果不從現在開始做……會來不及。」紀宜笑了一下,知道介魚對創作的堅持,也不再勸,把杯子湊到唇邊喝了一口,介魚卻忽然繞到他眼前,


  「小蟹,你……還好嗎?」他問。


  「還好?嗯,我很好啊,為什麼這麼問?」紀宜怔愣著問。介魚又看了他一會兒,才趕快搖了搖頭:


  「唔,沒有。因為看你的臉色,好像和平常有點不一樣,對不起,我很遲鈍……」


  紀宜有些意外,他以為自己進門以前,已經把被紀化影響的情緒調整好了,至少是以前的介魚絕對查覺不到的程度。介魚雖然對景物或是人物觀察入微,對他這個近在身側的室友,卻總是不太放在心上,紀宜習慣的介魚就是這個樣子。


  「不要緊,我真的沒事。」


  紀宜趕緊笑了一下,舉起杯子來啜了一口熱茶:


  「雙年展是下下個月底吧?被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我得把工作的行程跟人調一下,這樣才能陪你去弄展覽的事。對了,下禮拜搞不好還得出國,你的生活起居怎麼辦呢?啊,乾脆叫瓜來照顧你……」


  紀宜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了記事本,煞有其事地研究起來。但介魚卻驀地握住了手裡的杯子,望著紀宜:


  「小蟹,那個,有件事……」


  「嗯?什麼事?」


  紀宜記著筆記,扭頭看介魚神色認真,不禁停下筆來,介魚好像很不好意思似地,手在長衣上抓了一下:


  「就是……那個……有人找我去當老師。」


  「當老師?」紀宜愣了一下。介魚就大力點了一下頭,從沙發上跪坐起來,


  「嗯……就、就是……現在坊間好像有很多繪畫課,就是教小朋友的那種。有個叫什麼陽光兒童教室的,找我去當老師,說是想教小朋友素描或是油畫以外的,比較新奇一點的藝術,像是黏土或是用罐子做娃娃之類的。對方說是在上次地方展看過我的作品,覺得小朋友應該會喜歡,所以希望我抽空去教教他們。」介魚難得一口氣說完。


  紀宜仍然有些反應不過來,半晌才張開口:


  「這樣……啊。」


  介魚似乎相當緊張的樣子,他跪坐在紀宜身邊,兩手捏緊了膝蓋:


  「怎、怎麼樣?小蟹,你……你覺得我可以嗎?我教得來嗎?」


  紀宜看著介魚的表情,有點不知如何回應,


  「可以當然是可以,只要你自己時間忙得過來的話……接下來是雙年展不是嗎?這樣可以應付嗎?」


  「嗯,說得也是,我果然還是不行……」


  沒想到紀宜的提醒卻引來意想不到的反應,介魚忽然像是洩了氣的汽球般,整個人沮喪起來,頭也垂了下去。紀宜一時有些意外,他看著情人的表情,好半晌才開口:


  「怎麼了,小魚,你想當繪畫老師嗎?」


  介魚抬起頭,又很快垂了回去,「不,我不想……應、應該說是非常不想。」


  「嗯?」紀宜又愣了一下,介魚這次的反應真的讓他摸不著頭緒。


  「也、也不是不想,只是我覺得,繪畫……藝術這種東西,根本不可能教。小蟹,你不覺得嗎?畫畫也好雕塑也好,還、還有,像作文或是怎麼演戲之類的事情……就算從別人那裡聽到了什麼,也不可能變成自己的東西。只有從自己這裡、從這個地方湧出來的東西,才是真的,才是所謂的藝術,所、所以我覺得,我根本給不了小朋友什麼……」


  介魚捧著胸口說,一邊又低下了頭。紀宜更加疑惑:


  「既然這樣,那就不要答應就好了不是嗎?」


  老實說聽到情人要教學生,紀宜第一個反應就是錯愕。倒不是看不起介魚的能力,而是介魚除了他以外,幾乎很少看到他和什麼外人交談,展覽的時候有外國的鑑賞家和他說話,也都是透過紀宜翻譯,簡短的兩句寒喧完結了事。


  如果介魚開班授課,課堂的氣氛會僵成什麼樣,紀宜覺得自己好像可以想像。


  「不,可是,我又想要接……」


  介魚好像有點為難似地,指尖轉著茶杯,欲言又止似地低下了頭。任憑紀宜再聰明,也推敲不出來情人的想法,他側了側首:「你不想教學生,但又想接那個教職?」


  介魚「嗯」了一聲,見紀宜疑惑地凝起眉頭,介魚趕快開口,


  「總、總之,我想和你說一聲,小蟹。他們說從下星期一開始,一週一次,我想如果只有一兩個小時的話,我應該還應付得來。」


  紀宜凝視著這個小他兩歲的男人,他不得不承認,比起以往學生時代,那個總是埋首在創作中、對包括他在內的外界不聞不問的少年,這個和他同居邁入第二年,漸漸在藝術展和競賽中嶄露頭角,同時也變得越來越人性的介魚,反而更令他難以捉摸。


  越靠近,就越遠離。有時覺得自己摸到了,下一瞬間卻又溜走了。介魚總是給他這樣的感覺。


  「嗯……如果你覺得沒關係,那就接吧!不過小心別累壞身體了。」


  紀宜只好這麼說。介魚垂著視線點了點頭,紀宜就拿著杯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那、那個,小蟹……」但介魚卻叫住了他,還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襬。紀宜意外地低下頭,見介魚拉著他不放,便溫和地笑了一下:「怎麼了,還有事?」


  介魚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脖子根泛起一抹微紅:


  「你……你要睡了嗎?」


  紀宜愣了一下,他現在在市立戲劇院工作,負責一些票務、仲介,還有節目安排的事宜,經常加班到很晚。今天剛從工作的地方離開,就匆匆趕到和紀化相約的地方,現在倒真有些睏了。他看著介魚,


  「嗯,本來是想去睡……怎麼了?你還要跟我說什麼嗎?」


  介魚的手抓著他的衣襬,五指扭了一下,紀宜有些訝異地看著他,情人在黑暗裡盯著他瞧,雙頰泛著迷人的粉紅,聽見紀宜的話,介魚很快又低下頭:


  「沒、沒有,我只是想,最……最近,最近我都待在畫室裡,很久沒有和你一起睡,不……我的意思是,唔,你累了那就算了,小、小蟹,不好意思,晚……晚安。」


  介魚有些慌張起來,連講話都比平常結巴。他一說完話就轉過身,拿著杯子想逃走,但紀宜哪容得他溜掉,伸手就攔住了他的腰:「魚,等一下!」介魚連耳後都漲紅了,從窗口微弱的燈光,可以看見他白晰的後背一片通紅,


  「小魚……」


  看見介魚這個樣子,紀宜的睡意早不見了,忍不住把情人翻過了身,壓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介魚就側身倒在他身下,順著紀宜的動作,用舌頭回應他的熱情。


  紀宜單膝跪在沙發上,單手扯了扯頸上的領帶,扭動了兩下,把鬆開的領結往旁邊一丟,整個人騎到介魚的身上,膝蓋頂在介魚的兩膝之間。


  兩個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介魚顯得比平常還主動,竟然伸手解著紀宜的襯衫,紀宜則伸手往他腰際,熟練地解下對方的褲頭,才發覺下面是光裸的,忍不住頓了一下,介魚的臉騰地紅透了,


  「我……我洗過澡就一直在這裡等你,所以……」


  也不知道在解釋什麼。紀宜忍不住笑了,俯身吻了吻情人的眼角,清楚感覺到那裡的熱度,唇順著頰線下移,又堵住了介魚的唇,聽見他微弱的呻吟起來:「嗯……」紀宜的指尖滑過他側腹,把他整個人攬在懷裡。


  「去……床上?」他柔聲問。


  「呃……我剛剛才拿它來曬大型作品……」


  「……那,在這裡就好了。」


  紀宜笑了一下,張口含住介魚微紅的耳垂,情色地吸吮著。身下人的微顫讓他再不多想,伸手扯下了懸掛在大腿上的布料,順著大腿摸進了滑膩的私密處。


  「魚……真的沒事嗎?」


  看著情人越發迷濛的五官,紀宜感覺自己在失控邊緣,還是忍不住問了一下。因為害怕影響到介魚的創作,紀宜總是一直很節制,像今天這樣由介魚主動的情況,同居以來幾乎一次也沒有,他實在有點不放心。


  「沒、沒事啊。小蟹,別……別停下來……」


  介魚微微喘息起來,伸在下面的手碰觸到紀宜的五指,十根手指很快緊緊交握在一起,彼此都感覺得到情熱的顫抖:


  「快點……」


  聽見這樣的邀請,紀宜的思考系統立時關閉了。他很快扯掉了眼鏡,埋頭跌入情慾的浪潮中。


  ***


  
  介魚的想法其實一直很單純。


  他從小就覺得,要不是這世界太多複雜,那就是他出生的時候,比別人少生了些什麼,小時候父母也好、兄弟姊妹也好,對他的評語都是:「魚,你這個人真是少根筋耶!」但即使被這樣批評,好脾氣的他也只會咧開笑臉,漾著酒窩傻笑帶過。


  介魚是介家的次子。人們都說,在三個兄弟姊妹的家庭裡,次子通常是最命苦的那一個,介魚更可以說是老二的典型。


  打從有記憶開始,介魚就覺得,自己在家裡好像可有可無,倒不是說父母不疼他、兄弟不愛他還是怎樣,而是存在感很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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