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戰慄的一種藝術。至少紀宜是這麼覺得。
  
  他埋頭於書本,把借來的書看了一半後,猛地驚醒過來看了一眼壁鐘。才發覺早已六點過了五分,紀宜馬上從位置上跳了起來。
  
  是單純遲到嗎?紀宜是和人約定,就一定會至少早五分鐘到的那種紳士類型,雖然他知道大學生遲到的惡習,就算遲到三十分鐘也可以面不改色,那個叫介魚的少年,看起來也不像是分秒必爭的類型,遲到個五分鐘也不奇怪。
  
  但不知道為什麼,紀宜就是坐不住了。他把手上的書放下來,拿起傘就衝到樓下。
  
  天空下著比早上還大的雨,他打著名牌傘一走出會館的前院,就看到警衛室那裡竟然有人,紀宜馬上從骯髒的畫袍和一頭及肩的亂髮認出他的身份,
  
  「介魚!」
  
  他叫著,拿著傘跑了過去。他什麼也沒有帶,同時也沒有帶傘,紀宜急急地跑到他身邊,反射地把傘撐到他頭上:「怎麼回事?警衛為難你?」
  
  他瞥了一眼那個中年警衛,警衛連忙大力搖手,這裡每個警衛都知道這位紀大少爺的來頭,畢竟他父親在拗不過他讓他住進會館的時候,就已經全部打點過了。介魚同樣茫然地抬起頭來,看見是他,一時還有點認不出來的樣子,半晌才露出恍然的表情,
  
  「啊……你、你好……」
  
  「你遲到了,我們約的是六點。」
  
  他看著介魚的眼睛說,他其實原本不是要說這些,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他生疏的眼神,就不自覺脫口而出,
  
  「不是跟你說和警衛說我的名字,他就會通報嗎?你幹嘛待在這裡?」
  
  他又問。介魚慢慢地低下頭,好像不知如何是好般撫著手指,紀宜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斷電了一下,他脫口:
  
  「你忘了我的名字?」
  
  介魚被他的厲聲嚇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低下頭來,微不可見地點了點。
  
  紀宜覺得他活到這麼大,還沒有這麼生氣過,而且還不是普通的生氣,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剖開眼前這小子的腦袋,把寫有自己名字的筆記硬塞到他腦中。他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生氣到這種地步,明明記不住他名字的人又不是只有他一個,
  
  「我叫紀宜!世紀的紀、宜室宜家的宜!記不住的話,也可以叫我小蟹!」
  
  他不自覺地大叫出聲,警衛和介魚都被他嚇了一跳。介魚神色驚惶地看著他,他就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介魚的手腕,把他往前庭裡拖。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遲到……」
  
  他道歉著,但紀宜完全不理會他,他覺得自己的頰發燙著,手裡緊緊捏著介魚的腕,才發覺他的手腕好細,而就連他的手腕細這件事,也讓紀宜覺得煩躁。
  
  他一路把介魚拖上了樓梯,中間感受到對方輕微的掙扎,但紀宜的腦子裡有把火在燒,根本顧不了這麼多。他就這樣扣著介魚的手腕,拖著他到房間門口。
  
  瓜子剛好開門出來,看到紀宜和他身後踉踉蹌蹌的介魚,不禁愣了一下。雖然紀宜帶學弟回來是不奇怪,只是向來都是學弟自己眼巴巴地跑來求紀宜見他,要不就是一路挽著紀宜的手,有說有笑地爬上紀宜的床。
  
  像這樣硬拖一個人到房間,瓜子還是第一次見到,而且紀宜臉上的表情還很恐怖,一副要把人碎屍萬段的樣子。
  
  學弟被紀宜拖到門口,紀宜的手仍然緊抓著他不放,瓜子有領教過紀宜的手勁,看他文弱書生的樣子,其實據說他十四歲的時候就打敗過自己的合氣道家教。那個學弟看起來驚慌失措,眼角甚至已經泛著淚光了,很難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你,去替我買兩瓶香檳,就老酒窖那一家。然後……」
  
  紀宜把皮夾從口袋掏出來,直接塞到瓜子手裡。他回頭看了眼泫然欲泣的介魚,又開口:「你想吃什麼,晚餐?」語氣仍然很兇。介魚似乎想扯開手,但又被紀宜的表情嚇住,張開口卻沒有聲音,紀宜於是又轉回頭,
  
  「幫我叫兩碗麵、一份壽司拼盤、在請平常那家中式餐廳的師傅替我們做幾道小點,然後請人送過來這裡,盡量快一點,聽到沒有?」
  
  紀宜說著就想關上門的樣子,瓜子忍不住叫住他,
  
  「等、等一下,小蟹。這個學弟是……」
  
  紀宜不理會他,把介魚用力扯進門內,碰地一聲關上了房間的大門。
  
  進了房間,紀宜稍微冷靜了點,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抓著介魚的手腕。他鬆開手指,介魚就立刻把手抽了回來,還退了兩步,跌坐在紀宜房間中央那張圓沙發椅上。
  
  一看腕間,竟被紀宜的指力給捏得泛起勒痕,
  
  「請……請還給我。」
  
  介魚稍稍喘息之後,在房間裡張望著。一般人第一次進紀宜的房間,都會為了寬闊的空間和華麗的設備大加驚嘆,並且質疑藝大竟然會有這種誇張的學生宿舍。但是介魚就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似地,滿室找著他的作品。
  
  紀宜一直把它擱在牆角,介魚很快就找到了,起身就想靠近:
  
  「坐著!」
  
  紀宜命令道。介魚動作僵了一下,他被紀宜的氣勢懾了一下,望向他鏡片下的眼睛:
  
  「那東西還不是你的,你忘了嗎?你是來付報酬的。」
  
  紀宜說,說完又覺得後悔,這種說法,好像介魚是特地來應召他似的。他觀察介魚的表情,希望他出現一絲動搖。但介魚只是焦急地點了點頭,
  
  「我……沒有忘記。如、如果可以的話,請現在就……」
  
  介魚說著,竟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服。他今天沒有穿畫袍,只披了一件同樣白色的罩衫,寬大的薄衫反而更顯骨瘦的身軀,和圓臉配起來,有種離奇的美感。
  
  紀宜覺得自己的感官又失控了一下,很快逼著自己回復冷靜。
  
  他走到介魚身邊的椅子上,慢慢地落坐,身體仰靠靠在沙發的靠背上,然後雙腿交叉,看著介魚疑惑的表情。現在這裡是他的地盤,紀宜告訴自己,和上次那個奇妙的領域不同,上次一定是因為闖入了他所不熟悉的世界,才會讓他如此失常。
  
  這一次,魚就在他網中,他絕對可以從容地手到擒來。
  
  畢竟,被蟹爪看上的小魚,從來不曾逃脫過。
  
  「我們先吃晚餐吧?你吃過沒有?」
  
  他好整以暇地問,看了介魚一眼,才發覺介魚根本沒在聽他說話,眼睛仍然盯著角落的那副畫。紀宜禁不住又心頭火起,他伸過了手,抓住介魚另一邊手腕,把他的視線給扭了回來:
  
  「我問你吃過飯沒有?」
  
  介魚的眼睛睜大了看著他,第一次這樣近距離觀看,那雙眼睛像是有水似的,藏著太多紀宜看不見的空間。他不自覺地別過頭,只聽到介魚的聲音,
  
  「不……我……一直……在做作品。」
  
  「在做作品?喂,學弟,你該不會……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過吧?」
  
  紀宜凝起好看的眉毛,檢視介魚瘦得連罩衫也掛不住的外袍。雖然他也不討厭纖細型的,但介魚這樣實在太瘦了,偏偏又有張豐腴的臉,讓人忍不住想把他養得圓滾滾一點,然後再盡情地把他抱在手裡揉捏,享受他的手感。
  
  意識到自己在想的事情,紀宜立時回神過來。還好介魚沒注意到他的臉紅:
  
  「我、我忘記了。我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在做最後的一件……」
  
  「昨天晚上?」
  
  紀宜端詳他的臉,果然眼眶旁有淡淡的黑圈,漂亮的大眼裡還帶著血絲,
  
  「你做作品做到徹夜不眠嗎?作品有這麼重要嗎?你是不是經常這樣?」他又覺得生氣起來,雖然理智明白這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但他就是覺得不爽。
  
  「因、因為,腦袋裡有東西,不……不快點抓住的話,會永遠都抓不回來……」
  
  他好像極力想解釋,卻又找不到適當詞彙。紀宜瞪著這個矮他一截的男人,這時房間的門被推開了,瓜子提著大包小包出現在房門口,看見坐在圓沙發上,抓著介魚的手逼問的紀宜,不禁又愣了一下:
  
  「小蟹,這些菜……」
  
  「東西放了就出去。瓜子,你知道規矩。」
  
  紀宜冷冷地說,瓜子嚇了一跳,雖然紀宜平常就是對他就是頤指氣使,但像這樣冰山一樣的表現,還真是第一次見到,而且還是在學弟面前,紀宜一向都是彬彬有禮、溫柔到連他都起雞皮疙瘩的。
  
  他看了一眼介魚徬徨的表情,還有他額角沾到的些微顏料,像想起什麼似的:
  
  「啊,你該不會,就是那個傳說中美術科的……」
  
  「瓜子,我說出去。再不出去你以後就不用想再進來這間房間!」
  
  紀宜大聲命令道。瓜子只好不甘願地把食物擺完,再把皮夾扔回給紀宜,拾起地上的垃圾時還忍不住抱怨了一聲:「這也是我的房間啊……」但還是在紀宜的猛烈瞪視下逃了出去。
  
  「先吃東西,其他的待會再說。」
  
  紀宜放開了介魚的手。剛才握著他的手,才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為饑餓還是害怕,如果連餓到發抖都感覺不到,那放這個小子一個人生活還真是危險至極。
  
  紀宜打開蓋子,裡面是一組顏色豔麗的壽司拼盤,精緻得像假的一樣。除此之外還有麵食、飯食,以及許多學生宿舍平常絕對見不著的小點。
  
  紀宜對著牆用軍刀削開香檳的頭,裡面的泡沫立刻湧了出來,紀宜很欣喜地看到介魚對此多看了兩眼。他從櫃子裡拿了兩個高腳玻璃杯,同樣是學生宿舍少見的高級品,擱到介魚面前,替兩人各倒了一杯酒,
  
  「啊,我、我不能喝酒……」介魚忽然出聲阻止,紀宜看了他一眼,他好像也被紀宜的陰晴不定嚇怕了,忙低下了頭:
  
  「我回去還要做作品,我、我很容易醉……」
  
  「你今晚還想要回去嗎?」
  
  紀宜用不涼不熱的聲音說,唇角抽了一下。介魚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著紀宜推到他眼前的酒,還有那種好戲在後頭的表情。紀宜又說:
  
  「叫你喝你就喝,你忘記了嗎?報酬上是說,你的一夜都是屬於模特兒的,而這一夜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現在,陪我喝酒吃晚餐。」
  
  紀宜這話一出口,介魚也沒有辦法反駁的樣子。紀宜發覺比起對待其他學弟的溫柔攻勢,對他用命令句還比較容易奏效,雖然那並非他的本意。
  
  介魚膽怯地看著那杯香檳,終於拿起來啜了一口,紀宜拿起杯子,作勢和他碰了一下,然後自己仰頭一飲而盡。介魚被他的目光逼得沒有辦法,只好也閉著眼睛,把酒一點一底灌進喉嚨,直到整杯乾盡。
  
  他又逼著介魚把每樣東西都吃下肚,紀宜本來期待介魚會有些表示,至少像那些被他招待的學弟一樣,會表現出「學長,這個超好吃!」、「這什麼啊,有生以來第一次吃到!」之類驚訝的反應,這也是他吊中意的學弟上手的方法之一。
  
  但介魚雖然吃得很賣力,看得出來他真的餓了,壽司拼盤被他一掃而空,但是他的表情卻和吃路邊攤一樣,只是單純地填飽肚子般,沉默地進食著。
  
  吃飽喝足後,紀宜又逼著介魚多喝了兩杯酒。果然介魚像自己說的容易醉,三杯香檳下肚,臉就微微紅了,燈光下的側影讓紀宜又是一陣心跳加速。他忙勒令自己停住,今天晚上無論如何,都要照著平常的步驟,一切盡在他的掌控。
  
  「先洗澡?」
  
  他看著站起來有些不穩的介魚,介魚看了角落的畫一眼,沉默地點了點頭。紀宜就用遙控器按了浴室的熱水裝置,他早替他和介魚準備好了乾淨的浴衣。
  
  看見不同於其他房間的按摩浴缸,介魚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其實紀宜還懷疑他到底有沒有注意到,他替介魚拿了沐浴組和浴巾,教他按摩浴缸的用法,就像平常教導學弟那樣。但介魚一直心不在焉的樣子,紀宜終於又失控了,
  
  「我和你一起洗!」
  
  他冷著臉說。背對著已經裸了一半的介魚脫了全身衣物,又拿了另一條浴巾圍著,他沒發現自己一輩子脫衣服從沒那麼快過。
  
  他讓介魚坐在前面的小凳子上,用蓮噴頭替他洗頭。浴室裡的氣溫漸漸升高,雖然有霧氣的調節,氤氳的蒸氣還是漸漸包裹住兩人,紀宜依稀看見介魚的臉微紅,好像被酒精逼得神智昏沉,不同於一開始的驚慌,竟微微閉著眼,像在享受他的服務。
  
  紀宜的心跳開始加快,介魚赤裸的背弧線優美,擱在凳子上的臀泛著水色的光澤,紀宜微一咬牙,控制什麼的頓時被遺忘了大半,他把唇貼上介魚毫無防備的後頸。
  
  肌膚接觸到異物,介魚迷迷糊糊地回過頭來,眼睛似乎還抓不到紀宜的焦距。紀宜就俯下身來,驀地把唇貼了上去。
  
  接觸到介魚柔軟的唇瓣,紀宜感覺到自己渾身顫了一下,像是電流似的刺激爬過背脊。他不禁愣了一下,這是以往從沒有過的經驗,那種酥麻、爽快的滋味,雖然有時在高潮中也能體會到,但和學弟接吻時從沒有那樣的感覺。
  
  介魚似乎越來越醉,紀宜的唇湊上來,他就順著紀宜的唇線,像找媽媽乳頭的嬰兒般迷糊地吮著。紀宜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攔住了介魚的腰,唇深深地壓了上去,他的舌頭舔進介魚溫熱的口腔,又勾住他的舌尖,霸道地蹂躪著。
  
  手上的蓮蓬頭掉了下去,紀宜甚至來不及關水,慾火點燃的速度比光還快。等他意識到時,自己已經抓著介魚的雙腕,把他貼在浴室的磁磚上,恣意折磨著他的唇。
  
  「唔……嗯……」
  
  介魚發出缺氧似的呻吟,唇因為酒意發紅,更像引誘人的信號。紀宜吻了一次不夠,頎長的身軀抵到他身上,把他困在地板和牆壁形成的角落,已被噴濕得大腿插在介魚兩腿間,壓著他亂吻起來。從頸子,到胸膛、又從胸膛吻回介魚形狀優美的鎖骨。
  
  蓮噴頭的水胡亂灑在他的背上,熱燙的氣溫幾乎讓紀宜失去理智,他伸手撫向介魚的大腿,順著濡溼的水滑進了內側的禁地。介魚的分身還是睡著的,紀宜好像也對此感到不滿般,強勢地用手握住了它:
  
  「嗯……」
  
  要害被人掌握,介魚微不可聞地叫了一聲。紀宜受此鼓勵,唇持續挑逗著介魚的肌膚,手跟著迅速地上下套弄起來。
  
  灼熱的掌心磨擦著濕淋淋的陽物,介魚的分身要比人機靈得多,很快就在水霧中逐漸挺立。介魚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圓形的小臉不安地喘氣著,連小腹也跟著微微顫抖,從水霧中打開一絲眼簾,像不知道該怎麼辦似地望著紀宜。
  
  可愛的反應讓紀宜幾乎無法忍耐,跨間的器官已比介魚早一步甦醒,正喧囂著渴求進一步的入侵。
  
  介魚開始喘吟起來,紀宜的手心惡意地頂弄兩下,手裡的性器沁出一點液體,然後就抽動著發洩了出來。白色的液體很快被流水沖走,留下泛著豔麗色澤的性器,紀宜看著被濕透的額髮半掩著眼睛,眼神已迷濛一片的介魚,伸手把他的背扶了起來,
  
  「到……到床上……」
  
  他也喘得說不出話來。把懶洋洋的介魚一下抱起,入手甚輕的纖細身軀,讓紀宜又忍不住了,水也沒有關,撞開浴室的門就和介魚跌在地毯上。
  
  兩人身上的熱水沾溼了大半地毯,但紀宜顧不了那麼多,壓著介魚又吻了一陣,像是要把對方吃進肚裡的吻法,讓介魚無法招架,搖著頭呻吟起來:
  
  「嗯……唔……不……」
  
  紀宜一邊攬著他的後頸一邊吻著他,兩人在地毯上翻滾了好幾圈。他的手又撫上介魚的小腹,感受敏感地帶輕微的顫抖,一路滑下了更加敏感的鼠蹊,在性器附近打著旋,滿意地聽見介魚難耐的急喘。
  
  酒精讓兩個人都呼吸不過來,紀宜的手彈了一下介魚又開始勃發的性器,淡色的性器劇烈地顫抖著。紀宜把介魚放倒在床柱旁,讓他背靠著床側,然後摸索著從茶几拿出了許多瓶瓶罐罐,全是平常拿來助興的必備品,有潤滑劑也有情趣用品。
  
  他把平時最常用的凝膠抹在食指上,唇依舊火熱地吻著介魚不放,手指卻急切地探往介魚未知的秘處。他幾乎把介魚的身體反折起來,讓他的大腿無力地掛在他肩膀上,介魚就以極羞恥的姿勢,讓自己的後穴曝露在紀宜的視線下,
  
  「嗚……呼……唔……」
  
  紀宜仍然沒放過他的唇,紅唇在他又啃又咬的蹂躪下,像果實一般綻放著成熟的光澤。紀宜舔了一下自己的唇,把溼髮貼到介魚形狀姣好的臀上,竟用舌尖舔舐起溼潤的穴口。
  
  如此情色的服侍連介魚也招架不住,他的足趾驀地伸直,大腿因為過度的刺激而發著抖:「啊……啊啊……唔……不……」
  
  紀宜的舌尖靈活地舔舐著,還伸入裡頭徘徊著內壁。可愛的穴口一縮一縮地反應著,直到連縐折都泛起誘人的色澤,紀宜沾滿凝膠的手指才輕輕探入一指,然後熟門熟路地直沒至底。熱燙的內壁很快地吸收手指的入侵,緊窒得令紀宜幾乎窒息。
  
  他看見介魚的身體一弓,然後發出一串細細的吟聲。紀宜喘著粗息,凝膠的罐子幾乎被他弄掉在地上,他胡亂又抹了一手,從介魚的臀瓣塗抹到穴口,一下子伸進了三指,介魚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被酒意渲染的眼角沁出淚滴,
  
  「啊,啊啊……哈……啊……」
  
  他扭動著身體,唇間只能吐出帶著喘息的單音。紀宜的手指抽動著,介魚全身的肌膚就隨著顫抖起來:
  
  「嗯……嗯……啊……啊……」情色的聲音流瀉滿室,紀宜感覺自己渾身都像要爆炸了一般,血液倒流回跨下的出口,掌控什麼的,早被他拋卻腦後:
  
  「我……我要進去了,準備好了……?」
  
  他咬著牙問,介魚的身體泛起漂亮的粉紅,好像不太能辨識紀宜的語氣,神色迷茫地撐起一絲眼簾,喘息地看了紀宜一眼:
  
  「畫……要記得……還我……不能看……」
  
  他語不成意地說著,又因為紀宜手指的震動抽了兩下氣,再次呻吟起來。
  
  然而這句話卻像把刀,一刀狠狠地劈在紀宜的背脊上。他驀地停下了動作,看著眼前張著雙腿、一絲不掛,在他身下喘息著掙扎的少年。他忽然想起他是什麼身份、是為了什麼而來,也想起自己原本的打算。
  
  紀宜的心整顆涼了下來,他猛地把三根手指全抽出來。後穴頓失填充,冷空氣灌進溼熱的內壁,讓介魚又迷迷糊糊地呻吟了一聲。這呻吟讓紀宜從情慾中徹底清醒過來,他看了一眼介魚始終介意的畫,又看了一眼已經被酒精和感官整得迷亂的介魚。
  
  這算什麼?紀宜完全冷靜了下來。
  
  對介魚來講,這只是一場交易而已,一份人體模特兒的「報酬」。在他之前,不知道有多少模特兒也收過同樣的「報酬」,在那間昏暗的畫室裡、在那張沙發床上。這個男人躺在他們身下,就像現在這樣呻吟喘息。
  
  他會張開大腿,脫光衣服,任由他們吻著這個骨瘦的身體,玩弄他弱小的性器,然後撐開他粉色的後穴,盡情地、毫不留情地幹著他的身體。而介魚全都來者不拒。
  
  自己只是很多很多人體模特兒中的其中一個而已。難怪介魚會連他名字也不想記。
  
  他看著還靠在床柱上,閉著眼睛喘息著的介魚。紀宜覺得自己的身體不斷變冷、再變冷,最後像冰塊一樣僵硬,他忽然再也不能忍受介魚的裸體,於是就從架上扯下一條浴巾,冷冷地拋向了介魚:
  
  「把衣服穿起來!」
  
  他命令道。介魚糊裡糊塗地睜開眼睛,好像還醉得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大眼睛帶著淚霧,無辜地看著紀宜:
  
  「結……結束了嗎?」
  
  他竟然這樣問。紀宜冷冷地轉過身去,走到浴室去匆匆沖了一次水,用大毛巾把身體擦乾。再走出來時已經穿著白色的浴衣,他側對著介魚把腰帶繫上:
  
  「衣服穿好就給我滾,順便叫瓜進來收拾。」
  
  介魚有些不知所措,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手腕上、胸膛上都有紀宜肆虐過的紅痕。見紀宜坐在沙發上不理他,他只好自己揀起地上的衣物,先用浴巾擦乾,然後再笨拙地套上罩衫。酒精讓他的身體不太受控制,視線也模模糊糊,他看不到紀宜臉上表情,
  
  「那,我就把它拿走了。晚、晚安……」
  
  他顛倒地走向那副畫,瘦小的身子作勢要把他拿起。紀宜卻緩步走到他身後,一把搶過了那副畫:
  
  「你還想拿?」他冷笑著。介魚怔愣起來,
  
  「咦?可是……我已經付了……報酬……」他睜著圓眼睛。聽到「報酬」兩個字,紀宜的理智又像斷了一塊,他聽見自己咬牙的聲音:
  
  「報酬?」
  
  看著介魚驚慌的樣子,紀宜不知怎麼地覺得稍感快意,他勾起唇角:
  
  「對不起,我後悔了,我討厭你的身體,也不想要你那種骯髒的『報酬』,我們之間的人體模特兒約定就在此取消。」
  
  介魚還是呆愣著臉,「那……至少把這副畫……」
  
  「你沒做過生意嗎?」紀宜重新戴起了眼鏡,好整以暇地拿起畫框上:「取消就是,當作沒存在過。當然,跟這筆生意有關的東西,也全都要回歸沒有交易前的狀態。」
  
  「不,請不要這樣,那、那是我的畫……請把他還給我……」
  
  似乎不太懂辯論,介魚只是堅持地說著。他看紀宜的手仍捏著畫框,就伸手打算去搶,沒想到下一秒紀宜卻舉起了畫,把他舉到介魚面前:
  
  「看來你還是聽不懂——」
  
  紀宜一邊說,一邊把那副畫高舉過頭,介魚立時瞪大了眼睛: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紀宜從未聽過介魚用這種近乎慘叫的聲音,倒真的遲疑了一下,但一看到介魚露在罩衫外的鎖骨,心頭又無名火起。
  
  他再不聽理智說些什麼,在介魚的攔阻下偏過了身,打開了窗子,就這樣用力把畫從窗台上砸下去:
  
  「不、不要——!」
  
  介魚慘叫出聲,他整個人趴到窗框上,畫被紀宜砸成了兩半,另一半碰地一聲往下摔,摔到了後院的濕地上。另一半就斷在房間裡,帆布已被掀了開來,紀宜看到那上面黏滿了郵票,是人的上半身,從頎長的背可以看出是以自己為模特兒: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介魚渾身發抖,他跪倒在自己另一半畫前,像是重要的人劇然倒下般,連手也不知道該往哪裡擺。
  
  紀宜站在旁邊喘息著,人物的樣子,全是用各式各樣的郵票拼貼而成,作畫者巧妙地利用郵票不同的色澤,拼貼出人的臉、胸膛和四肢。雖然只有上半身,還是能夠看出畫者的用心,那是花了多大的心血,才能拼貼成這樣的畫面。
  
  而且更令紀宜驚訝的,不是技巧的部份。他總算可以明白書上所說的,「創作者情感、思想與經驗的表達」。畫上的模特兒雖然不像他的長相,但他卻清楚地感受到那就是自己。更精確地說,是介魚眼中的自己。
  
  那天在那個畫室裡,他所感受到的,紀宜在他拿下眼鏡瞬間的視線,還有之後沉默的凝視,竟透過這樣郵票的拼貼,活生生地具現在畫紙上。
  
  而那是紀宜自己從未審視過的面貌,他不知該如何以言語形容這已然破裂的畫面。那是一種蘊涵著激情、感性力量的風貌,就像有時候他會在舞台上,在那些聚光燈下感受到的自己。
  
  他以為從未向任何人曝露過,但這個少年,僅憑在那間昏暗畫室裡的一瞥,就可以將他最深處、赤裸的一面,如此銳利地展現在畫布上。
  
  紀宜發現自己呆住了,他停在窗口沒有動。介魚依舊跪在那副畫旁,半晌又衝到窗口,看了一眼被雨打溼的另外半副畫。
  
  他轉頭看了紀宜一眼,本來紀宜期待他說些什麼,就算是罵人的話也好。但介魚馬上把目光轉回殘破的畫上,堅決地搬起了房間裡的半張畫。
  
  「喂,你……」
  
  紀宜想叫住他。但介魚完全不理他,彷彿急於想逃離這間房間,他連罩衫也沒拉好,衝向房間的門口,用畫框撞開了門,就這樣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學弟!學弟……!介魚……!」
  
  紀宜追了出去,一下子就撞到長廊上的瓜子。他也錯愕地看著介魚跑走的背影,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有學弟是完事後哭著跑出紀宜房間的。
  
  紀宜跑回房間往窗口下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介魚冒雨衝到了後庭,打算去撿那半副畫。紀宜覺得自己的心被愧疚和後悔所佔滿,又有許許多多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他又朝房門口衝了出去,這回瓜子開了口:
  
  「喂,小蟹,怎麼回事,那學弟他……」
  
  紀宜理都不理,一路爬下了迴旋梯,衝到後庭時,才發現半截畫已經被撿走了,而介魚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他在泥濘的土地上發現了一枚散落的郵票,於是俯身將它拾起。
  
  那是綠色的郵票,蓋著某個城市的郵戳,不知道曾貼在哪個旅人的信件上,傳達著他的思念和心意。而現在紀宜握著他,卻忽然強烈地希望,這枚郵票也能告訴他,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與心情。
  
  ***
  
  
  夏季公演順利地進行著。紀宜出演的公爵,獲得從導演到指導老師一致的讚賞。
  
  那種冰冷、實事求事,一絲不茍,對感情卻又遲鈍不已的面貌,將台詞演繹得活靈活現。加上紀宜的五官本來就長得十分精緻,配上道具組精心設計的荷葉領藍色朝服,看起來真有從中古畫像裡走出來貴族的感覺。
  
  上次哭著跑掉的學弟再也沒有來過,也沒見紀宜遇上什麼麻煩。這讓瓜子好容易鬆了口氣,他還以為紀宜陰溝裡翻船,真的被某個不好惹的學弟纏上了。
  
  好在一切還是老樣子。房間裡還是開著學弟博覽會,紀宜也還是班上的模範生。
  
  夏季降臨的時候,美術學院那裡貼出了慶賀的海報。好像是有學生參加夏季的現代藝展,拿到了金像獎。
  
  就算是對美術不太關心的紀宜,也知道現代藝展是相當重要的學生美術比賽。而金像獎則是對參展學生、對指導老師也好,最高的鼓勵和讚譽。他還聽說得獎的竟是個一年級的學生,美術學院為此幾乎沸騰起來。
  
  得獎的藝術品獲准在藝大的中庭展出,因為體積相當龐大,所以沒辦法放在室內。
  
  紀宜一聽到就立刻衝去看了,到的時候,作品旁已經圍滿了藝大的學生。果不其然,他在創作者欄裡看見了折磨他數星期、讓他始終無法忘懷的名字:
  
  『OO藝術大學美術科一年級 介魚製作。』
  
  他和其他人一樣仰著脖子,看著中庭那個驚人的藝術品。
  
  作品的名稱是「人群」。紀宜看見了好幾座那天在畫室門口看見的雕塑和畫,但現在全被擺在一起,高高低低地,就像人像堆成的小山一般。
  
  把他們聚合在一塊的,是數不清的紅色絲線,仔細湊進一看,那些線的素材全是綿繩,只是用鮮豔的紅色顏料渲染成紅色,遠遠看過去,就像濺上鮮血一般令人觸目驚心。
  
  紀宜靜靜地站在巨大的藝術品前,聽著周圍討論和驚呼的聲音。他忽然覺得渾身都在發抖,抖到連唇也靜止不下來,那一瞬間他看見了,看見好多好多的人。他們在各種素材堆積成的小山上翻滾、掙扎、吶喊,赤裸裸的毫無遮掩,他們的感官、他們的肉體和情慾,全都毫不保留地曝露在陽光下。
  
  而牽繫這些形形色色人群的,是那些紅色的絲線。紀宜不知道那些絲線具體代表什麼,他只覺得窒息、覺得躁熱,覺得喘不過氣,他甚至感覺到,那些或緊或鬆、纏著人像的絲線,就像他平常在床上感受到的,從體內湧出的慾望。
  
  他彷彿看到過去躺在他床上,對著他張開雙腿,微張著眼,喘息挺腰的那些學弟,就躺在這些人群中,一絲不掛、無所遮掩。而他也和他們一起,用情慾擁抱著彼此、拘束著彼此,熱騰騰地傳達著彼此的體溫。
  
  床上全是紛紅的色彩,緊接著轉為紅,再變為鮮血般的鮮紅,學弟們忽然變成野獸,而他是更為凶猛的野獸,情慾中帶著冰涼的鮮血,彼此冷酷地撕咬對方的肉。
  
  站在陽光下,紀宜的背脊卻一片冰涼。他不得不把視線移開,才能夠稍微恢復屬於人類的呼吸。
  
  他在一群翻滾的人像中,看見了自己摔壞的那副畫。
  
  介魚竟然沒有把他復原,就照原來的樣子將他組合到作品上,斷裂的上下半身中,纏著比其他人像還多的鮮紅絲線。紀宜忽然有種錯覺,自己正張著醜惡的大口,吞噬著自己的下半身,他在吸吮著他、挑逗著他,最後獸性大發地張口咬斷他。
  
  他被自己的慾望咬斷成了兩半,鮮血淋漓、遍體鱗傷。而兀自被絲線纏著不放。
  
  紀宜顛顛倒倒地離開了那座裝置藝術品,額上還全是冷汗。瓜子好像也湊過來要看畫,看見低著頭、腳步不穩的紀宜,不禁愣了一下:
  
  「小蟹……?喂,小蟹?」
  
  他拍了一下紀宜的肩膀,紀宜才驚嚇似地回過頭來。瓜子也嚇了一跳,因為他從未見過紀宜露出這種徬徨、甚至可以說是恐懼的表情:
  
  「喂,小蟹,小蟹!你還好吧?你該不會是中邪了吧?小蟹?」
  
  紀宜始終沒有回答他,只是踏著不穩的腳步走回了戲劇學院。
  
  瓜子的擔心終於在排練中顯露出來。夏季公演的排練進行到後段,公爵找到了一種稀有的花卉,那是公爵與畫家初識時,畫家告訴他那是自己追求一世的夢中之花。
  
  當公爵拿著千辛萬苦找來的花,闖進自己為畫家設計、量身打造的畫室時,正好見到畫中的少女向畫家表白,甚至向他獻上誓約之吻。
  
  公爵頓時心灰意冷,知道自己一生為畫家所做的一切,都不能打動畫家的心,以後也不可能再打動,就拿著花,對著畫家淒然一笑,舉槍自盡了。那些花被槍聲打散,從舞台上飄散到公爵身上,就像公爵的愛情一樣,是一世也追求不到的虛妄之花。
  
  之前的排演一切順利,但就在紀宜闖進畫室,看見擁吻的畫家和少女剎那,紀宜忽然就靜止不動了。導演同學從椅子上站起來,用詢問的眼光看著紀宜,但紀宜還是一動也不懂,半晌卻忽然大叫了一聲,撲向了那個畫家。
  
  「小蟹!」
  
  還好瓜子眼明手快,他在紀宜身邊待得久,已經學會從他眼神判斷他下一步的動作。他很快看出自己的室友不對勁,伸手就架住了他的肩。
  
  還好紀宜很快就冷靜下來,他睜著茫然的眼睛,環顧了一圈舞台上目瞪口呆的眾人,瓜子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回看他的雙眸裡,還帶著輕微的溼氣。
  
  「瓜……?」他認出他。瓜子咬著牙點點頭:
  
  「對啦!難道是你公爵家的僕人不成?雖然也差不了多少……你到底是怎麼了,小蟹?最近真的是怪透了!」
  
  瓜子難得關心地問著。紀宜卻只是怔愣地看著前方,半晌搖了搖頭,和導演的同學還有指導老師道了歉,就匆匆地奔向後台。
  
  瓜子跟過去的時候,發現紀宜就蹲在布幕後,整個人抱著膝蓋,肩膀起伏著,看起來竟是在飲泣。瓜子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踏前了一步,終究又縮了回來,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裡,看著這個一向冷靜、凡事菁英作風的大少爺,在後台崩潰般地哭個不停。
  
  從那次之後,瓜子的宿舍生涯就改變了。
  
  他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個禮拜,才忽然發現有哪裡不對勁。那就是紀宜的房間裡少了什麼,以往這個可以開學弟博覽會的高級宿舍,竟然連續一個禮拜都沒有訪客。每晚紀宜不是背對著他在書桌旁唸劇本,就是靜靜地站在窗口,像在想什麼似地沉默著。
  
  「小蟹,你……轉性啦?」
  
  有天晚上,瓜子終於忍不住問。老實說這麼久沒看到優質的學弟一絲不掛地出現在紀宜的床上,他還真有點寂寞。雖然自己吃不到,但紀宜騙來的學弟,往往都是一個科或一個班級裡最漂亮的幾個,飽飽眼福對身體健康也有幫助。
  
  「閉上你的嘴。」紀宜卻總是這樣回應他。
  
  紀宜的怪異,一直持續到期末考前都是如此。
  
  那天紀宜經過劇場研的門口,卻碰到了剛從裡面出來的女王,所謂女王,紀宜從進這間藝大前就久聞其名,他的本名是虞誠,是個從長相到身材都非常大叔的大叔。但第一次選修他的課紀宜就被震憾到,不是他的才華,而是那一臉濃妝和七色的頭髮。
  
  雖然對女王的品味感到不可思議,但三年薰陶下來,紀宜卻漸漸地被這位藝術家感動。他看得出來,女王心底有一塊誰也觸及不到的領域,某些方面而言,竟像那個做出那種藝術品的學弟,他們的眼睛永遠都有一半,在看著世人看不到、也無法觸摸的世界。
  
  但自己看不到,怎麼也看不到。
  
  小時候時而升起的怨恨,又再一次在紀宜心頭亂竄,他的兄姊、他的父親,全是各個領域的天才,雖然許多理論總是試圖證明,天才是九十九分的努力,外加一分的天份。但就是那一份的天分,便足以將努力的庸人逼向絕路。
  
  經過一次夏季製作,紀宜和女王也熟絡起來。女王曾經對紀宜說:
  
  『你有才華,小紀,但是你還有一層殼得褪掉,像螃蟹的殼一樣。如果你褪不掉,在舞台上就只有兩條路走,一是被自己設的限制逼瘋,二是永遠離開這個舞台。』
  
  表演課時,他甚至感慨萬分地握住表演中紀宜的肩,搖著他的身體:
  
  『你在遲疑什麼?小紀?是什麼綁住了你?』
  
  女王看見憔悴的他,似乎有些驚訝,隨即出聲叫住:「小紀!」紀宜也看見了女王,走過去問了聲好。女王看著打著傘、懷間還抱著一堆書的他,勾了一下唇:
  
  「又去圖書館唸書?」
  
  「嗯,是啊,虞老師。」紀宜鬱鬱寡歡地說。女王又問:
  
  「這麼認真?你是不是有參與夏季公演,劇本是Shern的改編劇「虛妄之花」吧?還是演主角之一?」
  
  紀宜勉強點了一下頭:「嗯。可是因為期末考快到了,不唸不行。」
  
  女王聽了就笑起來:
  
  「真了不起,真該叫那兩個小王八蛋好好學學。那兩個混帳,一個中文太差、一個英文太好,叫他們交個報告給我,寫得我一個字也看不懂,真氣死我了。」
  
  紀宜知道他指的得王八蛋,就是和他最親的兩個學生,二年級的辛維和于越。他雖然不太清楚這三個人間的具體關係,但他長久處在父兄那種環境,稍微明白那種天才間互相珍惜的感覺。他正想著,女王又開了口:
  
  「對了,你來得正好,講到那兩個小王八蛋,我才想到我有東西要給辛維。你接下來會經過系館吧?還是排練室?順道幫我帶個東西給他。」
  
  女王說著,就把一疊資料放到他手上,紀宜看了一眼:「這是……?」
  
  「喔,辛維請教我的,關於一齣戲的背景資料,叫作『剪刀上的蘑菇』。」
  
  「剪刀上的蘑菇?」
  
  「嗯,很有意思的戲,你搞不好也會喜歡,辛維他們好像想拿來當畢製之類的。要是你對劇場有興趣的話,高年級選修劇場的課,我可以你讓你參與。你的個性很適合做劇場相關的工作,很細心又一絲不茍。」
  
  紀宜沉默了一下,雖然女王的誇讚得來不易,但紀宜聽得出女王避開了他在舞台上的表現。他不像罐子他們那樣,是一站上舞台,就能光芒四射的人物。
  
  即使如此他還是愛著舞台,愛著那個逐漸把它逼瘋的地方。
  
  紀宜拿著資料回到系館,問了一下那裡的學弟妹,有個學弟一看到他,臉就低下來紅了。紀宜以前見到這種反應,一定會溫言逗弄個兩下,但是現在竟一點也沒那種心情:
  
  「啊,學長問罐子嗎?他和Knob一起在大排練室喔,好像有戲在排練的樣子。」
  
  學弟羞澀地說。紀宜向他道了謝,拿著資料就匆匆離開了。
  
  進了大排練室,紀宜還是沒在舞台上看見罐子他們,舞台上正在排演赫赫有名的戲,Arthur Miller的『Death of a Salesman』中文改譯劇,是二年級今年的夏季首選。
  
  這齣戲由熟悉美國劇本的罐子執導,Knob飾演高難度的主角,主角的兒子則由同樣相當優秀的二年級演員何耀擔崗,是很受學院學生囑目的一場公演。
  
  如果不是現在自己心煩意亂,紀宜本來還很期待二年級的這個演出。但他現在只瞥了一眼,就問下面的排助,排助說:
  
  「罐子嗎?他和Knob在後面的更衣室裡吧!」
  
  紀宜拿著資料就要走,但那個排助同學卻叫住他:
  
  「呃,我想你現在還是不要……」紀宜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冷漠和恍惚卻嚇了排助一跳,他忙誤會地修正,畢竟紀宜在學長中還是極有份量的:
  
  「不,沒什麼,學、學長請自便,不好意思,小蟹學長。」
  
  紀宜根本沒再聽他說些什麼,拿著資料就走到更衣室前。還沒進去就看到門是半開著,裡頭傳來一般而言絕不會在更衣室裡聽到的聲音。
  
  「嗯……嗯……啊、啊,罐子,不要……那裡……啊啊……不、不行……」
  
  紀宜愣了一下,總算知道為什麼排助會露出那種表情。更衣室外只看得到罐子頎長的背,結實的臀部毫不吝嗇地對外裸露著,兩條有力的腿上纏著另外一雙白皙、精緻的小腿。而腿的主人正背靠在牆上,仰頭承受身前的人狂風暴雨的抽插。
  
  「罐、罐子,不要這樣……他們……還在等我們回去……嗯啊!」
  
  紀宜看見罐子的臀凶猛地向前頂了兩下,牆上的Knob向是被利刃捅了兩刀般,痛苦地把投髮貼回牆上,手卻摟住了罐子的脖子:
  
  「罐子……罐子,」
  
  他無力地叫著,臉上卻泛起情慾的紅暈,裸露的側腹帶著潮濕的光澤,上頭滿溢著淫靡的液體,一看就知道已經累積不只一次了:
  
  「罐子,不要無理取鬧,就……就跟你說……啊嗯,啊,啊!那個學妹……啊哼,哈,哈啊……我……不認識了,我也已經拒絕了,啊……啊啊……罐、罐子……」
  
  傭懶地仰起臉,Knob的頰在燈光下像白玉般光滑,就是這張臉,在去年夏季的露天舞台上,擄獲了無數藝大少女的心。紀宜就聽過不少傳聞,據說那次演出後,很多學妹爭相和Knob告白,甚至無懼罐子的淫威,
  
  「我看見你對她笑了,拒絕就拒絕,幹嘛笑得那麼溫柔?」
  
  罐子霸道地說著,忽然抓住了Knob的雙肩,更加劇烈地挺起腰來。每一下都戳在Knob的敏感點上,弄得Knob哭泣著連聲求饒,卻又忍不住浪聲大叫,
  
  「真、真的不行了,罐子,我、我會壞掉……會壞……」
  
  說完又是一聲徹骨的呻吟,修長的身子被頂得波浪般亂搖,罐子乾脆把他放到地板上,讓他的雙手和頭髮抵著牆,從後面承受罐子等不到盡頭的猛烈衝擊。
  
  紀宜從背後看著,雖然當事人不是他,但光看罐子這種猛獸般的勁道、Knob被做得死去活來的表情,當然還有麻酥入骨的叫聲,雖然心情紊亂,也不由得起了反應。Knob細長的四肢不住揮舞,在罐子剛猛的肉體下輾轉掙扎,看起來真像快不行的樣子。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到底是該默默觀賞到他們做完(他承認畫面是很賞心悅目),還是出聲阻止他們。一向自忖臨事冷靜的紀宜,此時也陷入了徬徨。
  
  「原、原諒我……罐子……嗚……原諒我啦,下、下次不敢了……不要了,嗚嗚……啊……啊啊,啊啊啊……」
  
  Knob終於開始哭求起來,罐子的手握住了他的性器,一邊狂抽猛插一邊快速地套弄起來。Knob前後都在男人的掌握下,被情慾逼得身軀不住顫抖,漂亮的臉蛋上全是汗水和淚水,唇也咬得滲水微紅起來,唾液順著下顎滑下來,卻擋不住一陣陣呻吟。
  
  那模樣竟讓紀宜的腦海閃過一個人的影像,頓時手腳冰冷起來。
  
  罐子仍然壓著Knob,性器乾脆地抽出,再像打椿機一樣地沒入。巨大的陽物頂得Knob整個身子震了一下,發出魅骨的呻吟:「嗯啊……!」抓著牆的手緊了一下,白濁的液體滿出身後的小穴,罐子也伏在Knob身上喘息,然後側首吻住了他。
  
  「罐、罐子,你……好過份……」Knob的唇和他乍分半晌,微嗔地喘息著。
  
  罐子很快又吻住了,這次懲罰性地咬了一下:
  
  「我才不過份。你的笑也好,哭也好生氣也好,那些表情全都是我的,我不許你隨便給別人看到。」
  
  他把性器從穴口拔了出來,抽了旁邊的衛生紙拭了一下,額上也同樣全是汗水。後穴乍失男人陽物的填充,被蹂躪不曉得多少次的內壁緩緩淌出濁白的液體,櫬得白皙的臀更加委屈不堪:
  
  「霸道……你這霸道的人渣……」
  
  Knob跌坐回更衣室的地板上,累極了似地閉上了眼。罐子俯身把他扶起來坐著,笑著擰了一下他的鼻子,欣賞Knob又累又拿他沒辦法的表情:
  
  「我就是霸道,怎麼樣?」
  
  他從地上拾起牛仔褲穿上,回頭才注意到紀宜的存在:
  
  「紀小子?」
  
  紀宜青筋了一下,自從他和女王熟絡起來後,多少也和罐子有些交流。雖說這個美國仔實際年齡是大自己一兩歲,但是也不到可以叫他「小子」的地步,更何況自己還是他名義上的學長。雖然紀宜知道跟罐子這種人計較尊卑只是浪費時間,
  
  「呃……女王……虞老師叫我送劇本的背景資料來給你。」
  
  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特別是罐子套上牛仔褲後,連褲頭也沒繫上,內褲當然也沒穿,就這樣晃著剛發洩過的性器朝他走過來,從他手中取中文件,低頭看了一眼,
  
  「喔,對,這就是我要的資料。謝啦紀小子!」
  
  他說著還拍了拍紀宜的肩,轉過身露出半截屁股對著他。紀宜看見更衣室裡的Knob直起了身,用上衣蓋住狼籍一片的下體,朝外探了探頭:
  
  「罐子……有人嗎?」
  
  他用微顯沙啞的聲音說。紀宜不否認Knob真的非常性感,剛被罐子整治一頓的他,更格外有種傭懶的風情,他懶洋洋地探出頭,後穴流出的液體沾濕了更衣室的地板,讓他不適地皺了一下眉。罐子立刻回頭,用身體擋住了Knob,
  
  「嗯,沒事就這樣吧!我待會還要排戲,幫我跟虞老師說聲謝謝。」
  
  竟是不讓紀宜看見Knob的裸體。老實說見到一年級的Knob時,紀宜多少有心動過一下,但後來還是放棄誘拐他。除了顧慮罐子,還有他對Knob這個人的直覺。
  
  太危險了。就像太過美麗的彼岸花,擁有把人一起拖向地獄的力量。
  
    紀宜轉過了身打算離開,隱約聽見Knob他們起身穿衣的聲音:「都是你,又射在裡面,嗯……弄、弄出來啦,不、不是……不要這樣弄……啊……嗯……」紀宜考慮要不要到前台去,和那些學弟妹說,導演和主角可能要再等久一點才能脫身。
  
  「……喂。」
  
  他看著罐子又和Knob玩起來的背影,有些恍惚地開了口。罐子回過了頭來:
  
  「紀小子?還有什麼事嗎?」
  
  「……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茫然地問著,這話一出口,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罐子似乎也有點意外,和Knob一起看著他。紀宜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連耳根子都跟著發燙,他忙掩飾似地扶了扶眼鏡,抱著滿懷的書,轉身就跑離更衣室。
  
  「紀小子!」
  
  但罐子卻叫住了他,他沒有回頭,只在轉角的地方停了一下:
  
  「……雖然不知道你指得是什麼,但是我告訴你,如果你真喜歡上什麼人,你就不會去思考那些事情。當你什麼都沒辦法思考,除了他以外什麼都看不到、想不到,甚至覺得連自己都不知道丟在哪裡的時候……紀小子,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紀宜的背影,回頭看到笑得曖昧的Knob,用手肘頂了他乳尖一下,才搔著頭背過了身:
  
  「媽的,說這些話真不像我。」
  
  紀宜從圖書館回宿舍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九點。
  
  今年夏季雨水豐沛,到處都濕濕黏黏的,露天劇場到現在都還無法啟用打掃,讓很多學院的學生擔心會不會影響到夏季公演的進行。紀宜撐著慣用的黑傘,一個人抱著滿懷的書步回研究生會館。
  
  經過新生宿舍的樓下時,紀宜卻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那個學弟,現在是在休息嗎?還是又在做著下一部作品,做到飯也忘了吃?或是為了得獎的事情,正在和指導師長慶賀呢?
  
  紀宜很快地甩了甩頭。不論如何,那都和他沒有關係了,他和介魚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個人體模特兒的交易,而那已經被他親手放棄、親手給搞砸了。
  
  他又走了兩步,忽然發覺宿舍的牆下有東西。因為光線很昏暗,天空又下著雨,所以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等到站定一看,才發覺不是錯覺,牆下放了一個很大的紙箱,大到可以把一輛車放進去,但更令紀宜驚訝的是,紙箱裡冒出了一個人。
  
  「咦……?」
  
  紀宜忍不住拔下了眼鏡,在手裡擦了擦。眼前的情況實在太過詭異,畢竟光是紙箱裡冒出人,就已經夠不可思議了。
  
  但那個人從箱子裡冒出來後,又重新鑽了回去,紀宜聽到鐵罐相撞的聲音。那個人從箱子裡抱出一大堆鐵罐,放在紙箱外,把箱子清出一點空間,然後自己又鑽了回去。最後掂起了腳尖,好像試圖把紙箱的耳朵拉下來遮雨,但卻始終構不著,只好放棄。
  
  他在紙箱裡找了個地方躺下來。從紙箱的破洞裡,可以看到他周身都堆滿了形形色色、不知從哪撿來的鐵罐。他就睡臥在那些鐵罐裡,身上只蓋著一條薄被。
  
  這次紀宜再無懷疑,會做這麼詭異的事情的,這世界上大概只有一個人:
  
  「介魚!」
  
  一叫出這個名字,紀宜原本好不容易平靜熄火的心,又再次躁動起來。
  
  他幾乎是氣急敗壞地跑到紙箱前,往裡面一看,那個穿著白色罩衫、披頭散髮的瘦弱身影果然就蜷縮在紙箱的一角,一邊發抖著一邊準備入睡。
  
  「介魚!你……在幹什麼?」
  
  他難以理解地看著他,被鐵罐簇擁著的介魚,看起來更有棄犬的感覺。這是在幹嘛?難道這次的藝術品,把自己裝到紙箱裡,在上面寫著:我很乖,請收留我嗎?
  
  介魚被他的叫聲驚醒,抓著被子跳了起來,還朝左右張望了一會兒。過了半晌,才看到紙箱上拿著黑傘,一臉焦急的紀宜:
  
  「呃……對、對不起……」
  
  他反射地道歉,但紀宜從他的眼神,很快判斷出他不太認得出自己。
  
  他連氣也懶得生了,只覺得心口堵了一塊很重很實的東西,熱熱的、又沉甸甸的,壓得他連鼻子也酸起來,眼睛裡都是熱氣。
  
  他很想大叫,對著眼前的人大叫,偏生又什麼也叫不出聲:
  
  「為什麼,會在這裡?」
  
  最後他聲音沙啞地問。介魚眨了眨眼,驀地對著他睜大了眼睛:
  
  「啊,你、你是……」
  
  紀宜的心裡升起一絲希望,就算是對自己憤怒也好、恐懼也好,至少他能牢牢記住自己,紀宜心裡就覺得舒坦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竟變得如此卑微,如此窩囊。但介魚看著他的臉,表情又迷惑起來:
  
  「啊,你……你是……」紀宜再也等不下去,他抓住介魚的手腕,像那天一樣,從紙箱中把他拉起來,讓他站到黑傘的庇護下。
  
  「我叫紀宜,戲劇學院戲劇科三年級,你可以叫我小蟹。」
  
  他又自我介紹了一次,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對人自我介紹超過三次。然後才開口問:
  
  「怎麼了,為什麼睡在這裡?不回宿舍去?你在做作品?」
  
  「啊……因、因舍監說,太吵了,晚上……不能做……所以……」
  
  介魚為難地看了一眼散了滿地的溼鐵罐,紀宜心想果然如此,這個傢伙,不知道又為了什麼作品,竟然甘願睡到這種地方,還和這些紙箱和鐵罐睡在一起。
  
  不知道為什麼,紀宜竟不覺得荒謬,除了生氣之外,有種酸酸的、細細的衝動,從胸口像條絲線般抽了出來,像他在中庭看到那作品的紅絲線,很快擴散到全身:
  
  「你是白癡嗎?在這邊淋雨,感冒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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