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nob……?」


  他試探地叫了一聲,聲音盡量溫柔。他的性器還停在Knob體內,他放下Knob的大腿,伸手觸向他的臉頰,才發覺他雙手高舉,竟然擋住了自己的臉,而且眼睛還閉著:


  「Knob……?你怎麼了嗎?痛……?」


  罐子不禁也有些驚慌起來。他的小貓不對勁,雖然完全沒有抗拒他的入侵,卻看得出他的異狀,嘴唇泛著恐懼的蒼白,全身都在咯咯發著抖,罐子從來沒有見過一向開朗的Knob這個樣子。


  似乎查覺罐子的遲疑,Knob顫抖著開口:


  「不,我……我沒……我沒問題。」


  Knob有些慌張地說,但手臂還是沒有放下來。罐子凝起眉,抓住他的手臂,強硬地把他扭了下來。


  一看到Knob的臉,罐子不禁大吃一驚。Knob竟然哭了,而且是那種安靜的飲泣,淚悄悄爬滿了他整張蒼白的面頰,連頸子的地方也被淚濡溼,顯然是這樣哭了一段時間。他的下唇殷紅,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咬到連齒痕都出現了。


  他在罐子身下不斷地顫抖,宛如寒風中迷路的小動物。


  罐子先是吃驚,接著是茫然,他緩緩地放下抓著Knob手臂的手,


  「……你不願跟我做愛嗎?」


  他問道,聲音不帶情感。Knob全身還在發抖,自己根本控制不住,他從沙灘上坐了起來,像條被撈上岸的人魚般蜷成一團,他望向罐子:


  「不、不是的!」他驚慌起來,看著罐子逐漸別過去的視線:


  「不是這樣,罐子,我也喜歡你,我很喜歡你,只是,只是我……」


  「只是不想和我上床。」


  罐子跪坐在沙灘上,咬了一下唇說。Knob從沙灘上站起來,腳還有些發軟,他跑到罐子身後,抓住了他的肩,從身後擁抱著他,罐子可以感受到他留在自己肩上,溼冷冰涼的淚痕:


  「我可以的……罐子,我並不是……剛才那只是意外,接下來不會了,罐子,對不起,我們繼續……」Knob的手顫到找不到罐子的胸膛,只能在小腹上亂撫著。罐子像是再也忍無可忍,他驀地轉過身,抓住Knob兩隻手腕,
 
  「你這是要我怎麼繼續!」


  他望著他的眼睛,Knob整隻眼都哭紅了,還在持續不斷地掉著淚:


  「哭成這樣!還抖成這樣,而且還一聲不吭,一點都不像你!你在害怕,而且是很怕!好像我是陌生人那樣!你以為我感覺不出來嗎,Knob?」


  聽了罐子的話,Knob好像愣了一下,伸手摸著自己濕潤的臉頰,半晌用手抱住雙肩,那裡還在不住地顫抖,跨間的慾望則早就退了回去。Knob絕望似地低下了頭。罐子觀察著他,最後還是別過了頭:


  「……弄得好像我在強暴你似的。」他悶悶地說道。


  他從沙灘上站了起來,穿起褪到膝下的長褲,Knob朝他靠進一步,罐子就喝道:
 
  「站在那裡不要動!」


  Knob驚嚇似地站住不動。罐子咬緊了下唇,不忍看他蒼白的臉色,別過了頭:


  「你現在靠近我,我真的會忍耐不住強暴你。」


  說著背對著Knob,對著海潮擺弄了好一會兒,才仰頭深吸了口氣,拾起地上的T恤重新穿上,然後才走向Knob。


  他替Knob穿起全身衣物,又把自己的運動夾克拿出來,代替被自己撕壞的襯衫,替他掩上白得刺眼的胸口。那期間兩人都很沉默。


  「辛維,」


  看著埋頭替他穿衣服,又梳理自己頭髮的罐子,Knob忍不住似地又抬起頭,


  「我是真的愛你!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但罐子只是拉攏他的夾克,就把背袋甩到肩上,背對著他走向公路:


  「回家吧。」


  他說著,就一個人翻上了堤岸。留下在海風中發抖的Knob。


  ***



  那之後,兩人的相處陷入微妙的僵局。


  因為住在一起,所以每天都一定會碰面,Knob還約定了不管多忙,兩人一定要一起吃早餐。他們在早餐桌上面對面,但罐子不看Knob,Knob也幾乎沒和罐子攀談。


  戲劇學院的同學這幾天幾乎不敢呼吸,也不敢隨便靠近他們兩人三公尺範圍內。特別是罐子,他看起來就像根會走路的火柴棒,誰磨擦到他,他就會那個人燒成灰燼。


  Knob也差不多,以往開班會時,全班最吵鬧的人就是他。現在他卻一個人坐在角落,一語不發地讀著書,罐子則是從來不出席班會的那一型,只有同學拿班會結果來向他報告的份。兩人就算在福利社相遇,也像是互不認識般,匆匆便擦肩而過。


  但是晚上下課時,兩個人還是會一起回家。並肩走在一起時也是什麼話也沒說。


  以往表演課時,女王最喜歡叫他們兩個人演情侶或夫妻,而且還都是一些奇怪的劇情,最妙的是倒霉的都是罐子演的角色。


  什麼被抓姦在床還被打一頓的姦夫,姦夫想當然爾就是罐子擔任,還有橫刀奪愛卻慘遭謀殺的笨公子哥兒,這種角色當然也非罐子莫屬。


  但是現在只要有表演課,罐子和Knob不管被派到什麼對手角色,彼此都只是生硬地唸著稿,連對方的肢體也不願意碰。有時Knob為了劇本,主動想去牽他的手還是什麼,也會被罐子不動聲色地避開,繼續遠離一公尺唸台詞。


  「小情侶吵架了。」戲劇學院八卦中心默默下了這樣的頭條。


  夏季是戲劇學院最熱鬧的季節,除了各個年級的公演,接近暑期時,還有高年級與校外合作的各種夏季製作。Knob自從前陣子夏季公演後就聲名大噪,被學長姊破格請去擔崗一齣夏季製作的要角,也因此更加忙碌了起來。


  學長姊其實也請了罐子。只是知道Knob也有參與後,罐子就拒絕了。


  只是Knob排演時,罐子都會默默地守在排練室的舞台下,等到他排練完,再默默地和他一起回家。Knob在上面演戲時,罐子就全神貫注地看著。


  有一次罐子還遇到一個學生,戴著金邊的眼鏡,拿著劇本坐在他身邊。他不是劇組的人,卻和罐子一樣幾乎每次報到,還很認真地在劇本上做筆記。


  罐子有回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那個學生就說話了:


  「你是辛維學弟吧?那個從美國回來重唸一年級的。」


  他推了推眼鏡,把劇本收在膝上,慎重地對罐子點了一下頭:「我叫紀宜,他們都叫我小蟹學長,是同系二年級的,你迎新什麼活動的都沒出席,上次在舞台上才第一次看見你的仙王,果然名不虛傳。」


  罐子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他手裡密密麻麻的劇本。他便揚了一下:


  「這個嗎?聽說這次的劇本和劇組都很不錯,所以想來見習一下,就向學長姊請求了。沒想到一看就迷上了,所以每次都來這裡做筆記。」罐子冷哼了一聲,


  「演戲靠做筆記?」


  「哈哈,像你這種人應該很不以為然吧,不過我就只有這點才能。」他絲毫不以為杵地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舞台上走來走去,正在聽學姊指導的Knob:


  「那個叫于越的學弟很棒,他是會把觀眾抓進舞台裡的那種演員。」


  罐子凝視著Knob輕盈,永遠像精靈一般自在的背影,「不,Knob不止是這樣,」他似乎有些感慨般,五味雜陳地瞇起了眼睛:


  「他是會讓觀眾和他一起毀滅的那種演員。雖然如此,你還是放不開他,只能任由自己……和他一起被燒成灰燼。」


  臨走前,那個叫紀宜的學長還回頭和他揮了揮手:「期末考筆試科快不行的時候,可以來找我借筆記,我的宿舍位置,隨便問哪一個學弟他都會告訴你。」


  Knob演的角色,是一個年輕俊美的國王,但是他的妻子被一個年輕的巫師所誘惑,和他發生了關係。國王下令處死巫師,卻反遭巫師的魔術所詛咒,變成白天的時候會化身成蛇頭,只有午夜才能恢復俊美的模樣,巫師並且趁機奪取了他的城池。


  國王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蛇頭,驚嚇之餘絕望地砸了城堡裡所有的鏡子,他在一夕之間,失去了摯愛的妻子、財富、青春與容貌,絕望的他陷入徹底的瘋狂中。他失心地吼叫、哭泣,夢遊般地在舞台上徘徊呻吟,他控訴上天對他的不公,又哀悼自己失去的一切,最終陷入錯亂的瘋狂中。


  Knob在排演時,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那天那個學長沒有來,觀席上只有罐子一個人,他看著Knob在舞台上尖叫、嚎泣,哭得像個孩子般令人心疼,卻又像個瘋子般令人心驚,


  『上天啊,你為何要賜予這付軀殼生命?若你賜予這付軀殼生命,又為何要多給他一顆心!上天啊,上天你看,要不是這一顆心,我現在又怎會陷入如此的境地?』


  舞台邊的學長姊都咬著唇,像是不忍般地看著Knob跪在地上。空無一物的舞台上,他的淚流滿了面頰,在燈光下顯得雪白。


  僅僅是這樣低聲淒切的獨白,沒有動作、也沒有誇張的語氣,就讓人不自覺地想撲上去,想進入這個演員的體內,替他分享那些不甘的淚水。罐子不知道這樣的魔力從何而來,他只知道他心彷彿碎了,和舞台上的角色一起碎成了破片,


  『把我的心挖出來、血淋淋地挖出來,把他還給你,還給你!讓我的生命裡再沒有這顆心,讓我今後看到、聽見的一切,再不經過我這顆傷痕累累的心,上天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那天下戲之後,罐子走上舞台,Knob從演完就一直跪坐在舞台上,像個木偶般軟弱地倒在柱旁。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肩上,從身後無言地擁住了他,Knob才回過頭來,臉色疲倦地看了他一眼,


  「是你啊,辛維。」


  他眼角還掛著戲裡的淚痕,像是要從情境中醒過來般,勉力眨了眨眼睛。「我沒事,我不是說過了,我在舞台上經常失控。」


  罐子沒有說話,只是再一次抱緊了他。彷彿害怕他從懷中飛走般抱緊了他。


  罐子和Knob的異樣,女王也看在眼裡。但他好像無意干涉太多的樣子,就算表演課上他們公然鬧彆扭,女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直到有一天,罐子在活動中心的長廊上遇見了女王,那時候他正要去排練室接Knob回家,自從那一天後,罐子就不敢再去看Knob排練。因為他害怕,自己再看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忍不住。


  忍不住闖進去,闖到他最喜愛的舞台上,把那隻自由飛翔的精靈抓到掌心,從此再也不放他離去。


  女王和他打了個照面,兩人都沒說話,直到擦肩而過後,兩人卻又同時停了下來。


  「辛維。」


  女王先喚了他一聲。沒想到罐子卻回過頭來,搶先叫了出來:


  「虞老師,你覺得我……」


  女王也轉過身來看他,兩人在長廊上面對著面,


  「虞老師,你覺不覺得我……呃,怎麼說,看起來很下流?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嗯,中文怎麼說,很猥褻、色情、變態、癡漢……簡而言之,就是像野獸一樣,看到人就想上,還會把人弄傷、做完還把人開膛剖腹之類的……」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就是……唉,我不知道,虞老師,我不懂Knob為什麼會這麼怕我。」


  罐子似乎很挫敗般地,往牆上重重一靠。


  「他怕你?」女王挑眉。


  「就是……上次我上他……我和他上床……雖然那時候不是床……哎喲這不是重點,就是那時候,Knob忽然怕到發抖,還哭個不停,好像是我硬上他似的。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雖然我有時候真的是會有點粗暴,哎,老師你知道,男人一興奮起來,本來就會有點那個,可是我不知道Knob會怕成這樣,而且對象還是我……」


  罐子的中文系統似乎陷入混亂中,即使是女王,也要凝著眉才能勉強聽懂他在說些什麼。他看著罐子揮舞著手,像青少年一樣靦腆急躁的樣子,似乎也沉思了一下,


  「你覺得呢?」


  「嗯?什麼覺得?」


  「你覺得小越是為了什麼原因,忽然這麼怕你上他?」


  女王深吸了口氣,表情變得十分嚴肅。罐子錯愕了一下,搔著頭咬了咬唇:


  「我就是想不透啊……」


  「為什麼想不透?你只想得到小越的身體,卻沒有想過他的想法?」


  「我就是想不透他有哪裡不滿啊!像我長得帥,身材又這麼迷人……」


  「…………」


  「總、總之我不是要說這個啦!我只是覺得,小越好像真的不是討厭我,或是嫌棄我,而是還有別的原因,虞老師,小越說他跟你很熟,所以我想……你搞不好會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罐子低著頭解釋。女王盡可能冷靜地看著他,臉上表情有些抽慉,


  「辛維,」他好像嘆了口氣,轉過了身:


  「跟我過來,我要話要和你慢慢說,關於小越。」


  現在回想起來,罐子都會覺得,雖然他一生幾乎都活在驚滔駭浪裡,刺激的事也不知道見了多少。他本來以為那時的自己,不管是多麼驚人的事情,他都能夠泰然處之。


  但是那真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自己的無知和愚蠢,還有人性的黑暗與殘酷,給震憾到腦子空白,連話也說不出來,


  「你說謊……」好容易恢復中文能力,罐子只能無力地囈語:


  「你說謊,虞誠!你不甘心Knob被我搶走,所以編了這種謊言來騙我對嗎?」


  他從椅子上激動地跳起來,抓住女王依舊結實的肩膀。但女王只是嚴肅地望著他,語氣有些感傷:「我從他十四歲就收留他,除了他母親,我大概是這世上唯一知道這些事情的人。」罐子用掌抹著額髮,把手肘支到膝蓋上,雙眸難以致信地瞠大,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可是Knob他的身上……」


  「我幾乎花了大半積蓄,讓他進醫院做長期治療,這孩子至少有兩年的時間都待在醫院裡,剛進去時渾身都是病,像個被人扔到陰溝裡的洋娃娃,他媽扔掉他時他只有十二歲,在收容所裡還繼續被遊民性侵,我再晚一點發現他,他可能就沒命了。」


  女王嘆了口氣,彷彿也失去了力量般,坐倒在沙發上,轉頭看著彷彿石化般、一動也不動的罐子:


  「我去收容所做慈善演出的時候,他就坐在最前排,看我們演出童話故事。你不知道……我看見他的時候,他瘦得就像根骨頭,整個臉頰都是凹的,肋骨每一根都看得見,身上也都是傷痕。即使如此,他卻是最捧場的一個,收容所裡的其他人,都像是失去生命力一樣,可有可無地看著我們的演出,但只有他……」


  女王看著罐子寬闊的背,彷彿不忍心般抿了一下唇,


  「演到什麼有趣的地方時,他就拍手大笑,感人的地方時,他就跟著哭。每一幕戲結束時,他就興奮地一直拍手,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一樣。後來我下戲到了後台,他還湊過來和我攀談,」女王好像想起那時的情景,眼眶泛著微紅,


  「他……用著少得可憐、也有點笨拙的詞彙,拚命地跟我說,他有多喜歡剛才演的戲、他覺得那齣戲有多棒之類的。這麼……小小的、好像一捏就要碎掉的孩子,他看著舞台的時候,我卻覺得自己可以為了他演一輩子。」


  女王吸了口氣,表情又恢復原來的嚴肅:「後來我就常去找他,表演布偶戲給他看。又問了所長關於他的身世,看他對戲劇又好像很有興趣,我就收養了他,讓他進特殊學校唸了一點書,那孩子一直到十幾歲,才第一次上學,第一次識字。」


  他看著整個陰暗下來,坐在沙發上發顫的罐子,又苦笑了一下,


  「你不要看他背劇本總是很慢,遇上困難的字還要查字典,他是拚了命的學,才能像現在這樣看懂中文。做為演員,他像是本能就知道在舞台上該怎麼做一樣,只要讓他聽過一次全劇的台詞,他就能夠靠記憶覆述出來,但一直到現在,他還不太會寫中文字,」


  女王輕嘆一聲,「特教學校的老師說,他已經錯過了語言教育的黃金年齡,以後也只能有限度的進步而已,小越對這件事一直很自卑。」


  罐子忽然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雙目因爆怒而出血。他握緊了拳頭:


  「他媽在哪裡?你他媽的那個女人在哪裡?你告訴我,虞老師!你告訴我!我現在就去在她臉上狠狠揍一拳!不,把她揍扁!」


  女王沒有動作,只是安靜地坐在位置上看著他,「辛維,沒有用的。他母親拋下他以後就不知去向,我想小越也不會想再和她扯上關係。」


  他看著罐子逐漸茫然、彷彿脫力般的眼神,望著他重新在沙發上落坐,才開口:


  「就算現在找到他,小越已經受傷了,再苛責她也無濟於事。辛維,以前他只有我,我盡全力彌補他所失去的時間和青春,但是他現在有了你,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你是比我更能拯救小越、給他真正幸福的人。」


  他彷彿真的有些不甘心似地,咬了咬塗了紫色口紅的唇,


  「辛維,你要好好地待他,我想他無法和你做愛,是以前被不斷性侵留下的恐懼,是身體的自然反應,我想他自己也很惶恐,恐怕也很內疚、很自責。你不要怪他,多給他一點時間,他會接受你的。」


  罐子咬住了唇,咬得死緊,直到流出了鮮血也渾然無覺,


  「虞老師,我是人渣,」


  他發覺自己聲音嘶啞,聲音像在沙盤上磨擦般,絕望又乾澀:


  「虞老師,我真的是個人渣。」


  女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他。良久蹲到他身前,看著他被淚水沾濕的頰,塗了指甲油的手,緩緩搭上他厚實的肩,沉重地按了按:「既然知道,就從現在開始,好好地珍惜他。」他忽然勾起一絲唇角,站起身來背對著罐子,


  「就像他自己演的,他這賤貨,就只剩你這個人渣了。」


  直到很多年後,Knob離他而去後,罐子仍然會想起這時的情景。


  他忽然想起,女王那時候的表情,其實很溫柔,又很哀傷。彷彿交托了一件很珍貴、很易碎的事物到他手上,卻又猶豫不決,最後發覺自己不得不然的那種沉痛,直到現在,他的肩頭,都還留著女王當時留在他肩上的重量,像烙印一般提醒著他的荒唐。


  「不過你們會不會太快了啊?才交往不到一年吧你們。」


  「虞老師,你活在哪個時代啊?現在連還沒交往都有人上床了。


  「是這樣嗎?是你太禽獸吧,辛維。」


  「男人都是禽獸,總比禽獸不如好。」


  他也還始終記得,他轉身離開時,女王叫住了他,和他說了一句話,至今猶言在耳:


  「辛維,不要讓我後悔把小越交給你。」


  而他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只是慎重地點下了頭,許下了一生的承諾。


  Knob參與的那場夏季製作,轟動了整個戲劇學院。


  整齣戲結束時,觀眾全都起立鼓掌。特別是Knob穿著白色的國王戲服,害羞地出場謝幕時,整個劇場像是要燒起來一般,連山下都聽得見如雷的呼聲。夏季公演多在大階梯旁的露天劇場舉行,月光灑在淡色的布景上,也灑在Knob蒼白的頰上。


  罐子就坐在第一排看著,他看見Knob的臉上,還留著些微激動的淚痕,對著觀眾綻開了笑容。


  所有人都為Knob瘋狂地歡呼著,還有女生流下了感動的淚光。沒有鼓掌的只有罐子,他只是癡癡地站在舞台下,癡癡地看著,看著Knob從未斂起的笑容。


  女王的話在腦海裡閃過,卻又霎時化作了一股暖流,鑽進罐子始終冰冷的心。


  冷熱交雜的結果,心隱隱地痛著,卻又隱隱澎湃著。


  他是何其三生有幸,在這個一路顛簸、荒唐的人生裡,遇到一個降落在他掌心,傷痕累累的精靈。他沒有向他許願,他卻給了他一切。


  他還能冀望什麼呢?只能也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這個精靈了。


  罐子把Knob從亂轟轟的慶功宴中,硬是劫了出來。劇組的人還要Knob和女主角接吻,連交杯酒都端出來了。開什麼玩笑!罐子一邊忍著青筋,攔腰就把Knob抱上了計程車,一堆學院的同學還跑到門口,像在送新娘禮車般地揮手大笑著,


  「喔喔,元配出馬了!」


  「新郎來搶親了,要好好疼愛我們的國王啊!」
  
  回到公寓裡,把還穿著戲服的Knob放下來。Knob的情緒還很嗨,像每次他下舞台一樣,他抱著罐子不放,揮舞著手上不知道什麼東西,


  「罐子~」


  他高興地叫著。自從兩人吵架後,Knob都叫他「辛維」,只有在Knob心情很好時,才會反覆叫罐子這個他自創的中文名字:


  「罐子罐子罐子罐子——!」


  他興奮地叫著不停,罐子又好氣又好笑,「是是是,罐子只有一個,不用叫這麼多次。」他溫柔地把Knob放倒在沙發上。Knob就漾著微醺的笑,對著罐子揮了揮手中的文件,笑著說道:


  「罐子,你看這個!」


  「這是什麼?」他看Knob說得認真,就從他手裡接過那份文件。那像是劇本一樣的東西,但是上面全是英文,


  「是劇本!很棒的劇本!」Knob乾脆地說,他翻起身來,雙目發光地看著罐子:


  「這是劇組的學姊給我的劇本,他說在國外有演過一次,但是是小劇團演的,而且沒有演完,所以還不是很受注目。劇名叫作什麼……Scissors upon the……哎喲英文我不會唸,總之翻成中文是『剪刀上的蘑菇』,我看過一段錄像帶,真的很棒!」


  他比手劃腳地舞動著,把劇本從罐子手中拿回手上,


  「就是啊,大意好像是說有一個男孩子,他有精神疾病,所以他看到的世界……」


  「好了好了,你不是剛演完戲嗎?這麼有精力,劇本的事待會兒再說,」


  他把劇本又奪了回來,隨手扔在旁邊的茶几上。然後在Knob身邊坐倒了下來,壓著沙發,把他困在椅把旁看著他,Knob也好奇地看回去:


  「怎麼了?罐子。」


  「你今天也很棒。」罐子凝視他一會兒,語帶雙關地說。


  Knob像個被褒獎的孩子般笑了起來,略微低下了頭,


  「不錯厚,劇組其他人也很棒,你沒有參加真可惜。我有看到你哭了。」他刮羞似地用指尖戳了戳罐子的頰側。


  「所以我要跟你做愛。」


  罐子語出驚人地說,驀地抓住Knob來不及逃離他頰畔的指尖,把整隻手抓到自己的胸口,緊緊熨貼著。Knob感覺到罐子的心跳聲,快得饒有節奏,每一聲都像邀請的鐘,升高著兩人間的氣溫:


  「做、做……呃,可、可以啊,只、只是……我還穿著戲服……」


  Knob的臉色瞬間白了一下。但又不想讓罐子看出來的樣子,他掩飾似地撇過頭,作勢要回房間換衣服,卻被罐子抓住了腳踝,整個人往後拖倒回沙發上,


  「哇呀!」


  罐子俐落地跳起來接住他,把他柔軟的黑髮接在掌心,Knob整個人掉進他懷裡。罐子的體溫火燒似地,眼睛更像營火一般,燃燒他每一個還在作用的感官:「不是我上你。」他笑了一下,彷彿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別過了頭,


  「是你上我,Knob,我要你佔有我。」


  Knob詫異地看著他,眼睛慢慢地張大。半晌竟然「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笑屁啦!」


  罐子終於暴怒出來,Knob笑的實在很誇張,他抱著肚子在地上滾了一圈,看了一眼罐子通紅的臉,又扶著沙發的椅把繼續笑了一陣。罐子被他晾在身後,連耳根子都紅了起來:「有、有什麼好笑的,我是很認真的耶!」


  Knob回過頭來,他抓著椅把,手還因為忍笑微微發抖著,他望著罐子漸轉嚴肅的神情,「咳,呃,我……我不是在笑你,」他看著罐子漆黑的眼睛,又悶著唇笑了一陣,笑得蒼白的頰上染上一抹微紅:


  「只是……為什麼,這麼突然?」


  罐子低下了頭,猶豫了一下才開口:


  「我……聽女王說了,關於你母親的事情。」


  他本來以為Knob會臉色大變,甚至跟他翻臉。但是Knob卻只是點了點頭,


  「喔,你已經知道了啊。」竟無多大反應。


  「那是真的嗎?」罐子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就是……你母親逼你做的事情。」


  「嗯,如果是虞老師跟你說的,那應該都是真的吧。」


  Knob安靜地說著。罐子蹲到他身邊,伸手挑起他的下顎,那雙像星晨般美麗的雙眸中,沒有一絲眼淚,也沒有一點激動,只是溫馴地看著他。彷彿在陳述的是別人的事,Knob的眼神,平靜得令罐子心悸:


  「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他望著他的眸一會兒,伸手把他單薄的肩擁進臂彎裡:


  「為什麼,什麼都……不跟我說?」


  「因為說了,你一定會問我很多問題,我已經跟很多社工講過這些事了,其實也沒有他們想像中那麼受創,他們卻會把我當作很可憐、很受傷那樣,一直安慰我,事實上就算我很難過,也不見得想和每一個陌生人大肆宣揚。我不希望你聽到之後,也和那些社工一樣,因為我還是原來的我。」


  Knob好像有點疲倦似地,臥在罐子的懷裡,抿了抿蒼白的唇:「而且……上次發生那種事,如果我說了,好像在跟你辯解什麼一樣,我不喜歡這樣。」


  他簡短地回答。罐子忽然覺得心酸起來,又滿心愧疚,比起Knob,他是如此粗心大意,上天明明把小貓送進了他的掌心,他卻總是不懂得控制力道,看清自己的虛妄,只固執地以為,只要雙手握緊,就能永遠保護著他。


  然而Knob不只是小貓,他是精靈,是真正的精靈。有著自己翅膀,沒有人能夠捕捉得了他。


  「那,所以你真的要讓我上?」


  他忽然轉過身來,望著罐子的雙眸放出亮光。罐子愣了一下,別過了頭,


  「嗯,嘛,我是這麼打算。」


  Knob凝視著他,罐子也被他的視線抓住,兩人的唇在靜宓聲中逐漸靠近。唇接觸的剎那,罐子才發覺自己有多麼想念Knob的溫度,如此溫暖、如此柔軟,彷彿光是身體一個小小的部位,就能吸走他所有的心思,美好得幾乎令他落下淚來:


  「Knob……」他低呼著:「于越,我的精靈。」


  他在地板上躺了下來,Knob倒在他身上,剛分開的唇又貼了上去,繼續下一輪的舌戰。罐子的舌情色地滑過Knob的口腔,捉住企圖逃跑的舌腔,然後就是一陣強取豪奪,Knob被吻得來不及換氣,發出抗議的嗚咽聲。


  罐子就捉著他小巧的後頸,驀地翻過身來,帶著笑意把他壓在身下。同時手順著大腿往上摸,解開了Knob的戲服。仿中古世紀的繩帶褲,輕鬆就在罐子的指尖下丟盔卸甲,大掌接觸到男人光滑的肌膚,罐子像是也醉了般凝視著情人的眸,湊唇又要吻上:


  「等、等一下!等一下,罐子……罐子!」


  Knob連忙游魚似地,從罐子的脥下鑽了出來。罐子錯愕了一下,Knob馬上說:


  「你說過的,要讓我在上面!」他不滿地嘟著嘴。罐子愣了一下,掌心才從Knob的大腿上放開,吶吶地撫了撫後頸:


  「啊……對不起,一時太興奮了,就忘了。」


  他抬起頭來,對視到Knob望著他的目光,一副就是躍躍欲試的表情,剛才的浪漫旖旎也消失了大半。罐子不禁有點懊惱起來,自己苦思出來的方法到底對還是不對,該不會這個富有實驗精神的死小孩把自己吃乾抹淨後,從此就撇一邊不認帳吧?


  這樣他豈不是虧大了,本來罐子打得如意算盤,是讓Knob慢慢藉由主動的性愛克服心裡障礙,然後再慢慢搶回主導權的。


  要他辛維被壓一輩子,比要他放棄舞台劇還不可能。


  正在天人交戰間,Knob的唇卻再次靠了過來,這次吻在他還帶著些許鬍渣的側臉上,既輕且柔,令罐子不由得轉回了頭,


  「辛維,」罐子從未聽過情人用這種語氣說話,Knob的聲音,比舞台上還淡然,卻像針一般扎進他肌膚、再深深刺入心底:


  「謝謝你,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罐子怔愣地看著Knob閃動的眸,伸手想捧住他的頰,卻驀地被Knob壓倒在地上,力道大到幾乎把他給撞飛。


  「嘿嘿,那就開始吧。放心,罐子,我會好好疼愛你的。」Knob揚起唇角。


  Knob閃亮著雙眸,兩手抓住他厚實的肩,彷彿怕他再反悔似的,一下子跨坐到他膝上。細滑的大腿接觸到罐子的敏感部位,讓他有種去天堂探個頭又跌回地獄的感覺,他只好咬著牙應付這個歡天喜地的笨蛋:


  「你不要亂來,你到底會不會?」


  「厚厚,本人經驗可豐富了,絕對比你這個後輩厲害多了。我和男人上床的時候,你還在掀隔壁班女生的裙子咧!」


  他很意外Knob會這樣自我調侃,然而下一刻,他卻從他微微揚起的眉間,看出一絲深沉的、悲哀的自嘲。那是已然莫可奈何、走到盡頭,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面對,而當隱瞞和強顏全都不再管用,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不在乎。


  只有說服自己不在乎,才能抓住那一點點隨時都會從指縫中流失的尊嚴。


  想到這裡,罐子忽然有些鼻酸。但又不能讓Knob看出來,他只好放鬆四肢,讓自己像待宰的魚般仰躺在起居室的地上。


  「沒錯,不要擔心,就把自己交給我就對啦!」Knob笑著說,他俯下身來,解開了罐子的牛仔褲,想搬開罐子結實的腿,又想到要先脫裡褲,伸手往罐子的跨間摸去,才發現那裡早就漲得像座小山,不由得往罐子的臉看了一眼,


  「看什麼看!看到了就給我快點!」


  罐子漲紅著臉吼道,天知道他得用多少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馬上跳起來,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精靈壓倒,不顧一切地佔有他、蹂躪他,即使他哭泣慘吟也不停下。


  而現在他竟然還平躺在這裡,任由他夢寐以求的軀體在他身上摸東摸西,自己卻一根手指也不能動,男人的人生最悲哀莫過於此,「罐子……」Knob忽然細聲哀求著,這聲音讓罐子跨下又是一陣重擊:


  「又幹嘛了?」他好想哭。


  「你……可不可以自己把大腿打開?你腿好重,我搬不動……」


  Knob滿臉無辜地說,罐子覺得自己的臉快蒸出蒸餾水了,他只好認命地打開兩腿,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Knob便俯在他雙腿間,柔軟的黑髮輕輕擦著他的鼠蹊,半晌口腔的觸感包覆住已在勃發邊緣的性器,讓罐子渾身顫了一下:


  「唔……!」


  最敏感的部位被Knob的舌尖繞過,幾乎讓罐子直接發洩出來。他有些意外地看著趴在他腿間的少年,


  「總不能只讓我一個人開心啊,我是溫柔體貼的情人,當然要照顧到賓主盡歡。」


  Knob一本正經地說著,罐子真不知道該正氣還是發笑,但是很快他就決定了一邊。碩大的性器在情人的服侍下逐漸漲大,很快就超過Knob的負荷,他有些措手不及地退了一下,牙齒就重重碰在已經怒張得堅挺的分身上:


  「喔,幹!」


  罐子忍不住罵出聲,Knob嚇了一跳,連忙用手握住剛剛不小心咬到的地方:「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咬的。」罐子疼得大腿微顫,被咬到的地方還帶著血痕,看到Knob臉色白了一邊,又不捨得真的發怒,只好咬牙忍著冷汗:


  「沒、沒關係,我沒事。我沒在怪你,剛剛只是反射,你繼續。」Knob聞言怯生生地伸出手,試探地動了動指尖,在他的性器上彈了一下,讓罐子魚般彈跳了一下:


  「喂,幹!你……」


  見Knob又小動物似地縮了一下,罐子只好無奈地躺回地板上:


  「你……不要再玩那個地方,」Knob立時就放了手,發洩邊緣的性器頓時失了撫慰,讓罐子幾乎發狂:「等、等一下,還是先……」他又制止Knob,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手停在罐子的小腹上,罐子只好無奈地說,


  「……算、算了。我自己解決,你要進來就直接進來,先……用手指,我背袋裡有潤滑的東西,你把他抹在手指上,然後慢慢進來……不要讓我解釋全套!」


  罐子忽然醒覺過來,咬著牙怒吼。


  Knob趕緊像個好學生般猛點頭,在地上的背袋裡翻找了一陣,把潤滑的東西倒在指尖,罐子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湊進自己,先是順著小腹輕輕撫摸,然後一路繞下了跨間,溼涼的指尖碰觸到性器和後穴間的敏感線,讓罐子又低沉地悶哼了一聲:


  「嗚……」他緊縮著眉頭。


  「怎麼了,舒服?難受?」


  Knob緊張地問。罐子已經沒力氣理他了,他從來不知道教別人做愛比自己來還累,他打開一絲眼線斜望著情人:


  「我……拜託你快一點,這樣下去我真的會死……」他含糊不清地哀嚎。


  罐子稍微翻起了身,讓Knob找得到羞澀緊閉的入口。Knob雙頰發紅,上半身還穿著國王的戲服,眼睛微微發光,那模樣讓罐子看了又可惜又心癢。半晌指尖微微往前遞送,觸碰入口敏感的皺折,「嗯……呃……」


  罐子不適地扭了一下身,Knob似乎慌了一下,指尖就這樣硬生生戳了進去:


  「啊……!」


  罐子整個身體彈了一下,後穴驀地收緊,夾住了Knob的手指,把Knob也嚇了一大跳,本能地又硬抽了出來。這不抽還好,一抽之下,指甲狠狠刮過脆弱的內壁,把罐子的眼淚都給逼出來:「啊……痛……」


  「啊,對不起、對不起!」Knob忙連聲道歉。


  好像真的很痛的樣子,罐子夾著兩腿背過了身去,他頓時覺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情人,才會想出這麼愚蠢的主意。見Knob在自己的臀上摸來摸去,還用指尖戳了戳手感結實的臀肉,罐子再也受不了了,他猛地從地板上翻身起來。


  「媽的,先不要動!」他對著Knob叫道,額上已經全是冷汗。


  Knob噤若寒蟬地停了下來,罐子的臉整個是紅的,他口裡喘著粗息,跨間的性器仍然悲哀地得不到解放,還狼狽地帶著被咬傷的傷口。他站著對Knob發號司令:


  「你躺下來,快點。」他喘得說不清楚話,Knob愣了一下,


  「可是,你說……」


  「吵死了,叫你躺下來就躺下來!我會遵守承諾!」罐子不耐煩地說。


  狐疑地看了罐子一眼,但技不如人是真的,Knob遲疑了一下,只好真的在地板上仰躺下來。罐子還指揮他:


  「躺平,手放下!」Knob只得照做。罐子面對著他脫了T恤,頓時全身一絲不卦地展露在起居室的燈光下,


  「罐子……」


  Knob驀地瞪大了眼睛,瞳孔裡全是閃爍的光茫,罐子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幹嘛?」


  「好漂亮喔,你的身體。」


  Knob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罐子愣了一下,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就算現在被你誇獎我也不會高興,躺好啦!」耳根子卻再次泛起微紅。Knob咯咯笑了起來,他看著在他身邊跪下來的罐子,柔和地說著:


  「罐子,你真的好可愛。」


  罐子跨坐到他身上,忽然伸手往他的性器抓去,用指腹輕巧地套弄起來:「啊……罐、罐子……」頗富技巧的指尖,讓原本就已微顯昂揚的Knob興奮起來,分身在罐子掌間變硬、發紅,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喂,罐子……」


  Knob有些詫異地看著他。罐子把垂倒一旁的潤滑劑拿起來,倒在掌心,任他情色地流滿了整隻手掌,然後微微咬住下唇,就在Knob小腹上跪坐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絲掙扎地,把沾滿潮溼的指尖,慢慢放進了自己始終緊閉的後穴,


  「唔嗯……」


  似乎很不習慣這樣的入侵,罐子一進入就閉起了眼睛,從Knob的位置往上看,可以看見罐子淌著汗的額角。


  他深吸了口氣,又把手指納得深了一點,這次整隻手指都吞了進去。Knob看著他跪坐到自己勃發的性器上,又納入了第二根手指,


  「嗯……呼……」


  兩根手指的份量讓罐子吐出厚重的喘息,燈光下汗水淋漓的身軀,竟散發出一股不可思議的魅惑意味,結實分明的胸膛更增添幾分成熟男性的氣息。Knob呆呆地看著罐子自己把後穴撐開,直到可以容納男人的入侵為止。


  Knob移不開視線,罐子確認自己括開的範圍夠大,把Knob的性器抵住自己的入口,然後帶著一點不甘、卻又有一絲難耐的表情,慢慢把Knob的昂揚吞了進去。


  進入的剎那,兩個人的身體都明顯顫了一下。罐子一直到Knob的分身完全沒入體內,才緩緩地放開了手指,感受到身體最敏感的地方緊緊貼著彼此、吸吮著彼此的體溫,宛如結合成一體般,親密到令人窒息。


  不知是情熱還是憾動,罐子的眼眶微微熱了起來。


  這樣僵著雙方都不舒服,罐子開始動起了腰,先是試探的、緩慢的動作,內壁的磨擦讓兩人都抽了一口氣,疼痛讓罐子微微擰起眉,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感受到罐子火燒一般熾熱的內壁,Knob忽然伸出手來,掌心貼上同樣發熱的胸膛:


  「罐子,你這樣好性感。」他眨著眼睛說。用指尖輕捻住情人的乳尖,欣賞男人美好的胴體,在燈光下泛著辛苦的微汗,罐子打開一絲眼線:


  「閉嘴……」


  他用出氣不多的氣音說,反而更燃燒了彼此的慾望。他加快了身下的動作,Knob的性器在穴口抽開,又隨著罐子的體重深深探入身體的最深處,把人逼瘋的快感漸漸取代了痛楚,連罐子也把持不定,他扶著Knob的胸膛,喘息著開口:


  「Knob……你……抓、抓我的腰……」


  Knob就驀地握住他的腰,接著便是一串狂風暴雨的進出,劇烈的抽插讓罐子幾乎失了重心,前端興奮地滲出透明的液體,後穴灼熱得像要燒起來一般。兩人同時發出苦悶的呻吟,罐子的頭髮全是汗濕的水,他低低地吼了一聲,呼喚著少年的名字:


  「Knob……Knob……」


  隨著Knob微一挺腰,情色的呻吟逸出罐子的唇間。Knob根本來不及退出來,慾望的白液頓時充滿了罐子的體內:


  「罐、罐子,我……不行……啊啊啊!」


  罐子幾乎和他同一時間解放,白色的液體灑滿了小腹和情人的胸膛,頓時整個房間彌漫著男人體味的麝香。罐子和Knob都停下來喘息,罐子在情人身上軟倒下來,喘息著抱住他的頸子,Knob看起來有些失神的樣子,半晌也回過頭來,和罐子四目凝視。


  罐子沒有說話,只是忽然把頭埋在他頸窩裡,良久沒有抬頭。


  「怎麼了?會痛嗎?呃,很痛嗎?」


  Knob緊張地問,看著罐子輕顫著的肩頭。但罐子仍然摟著他的脖子,赤裸的身體緊貼他上半身的國王戲服,雙臂越收越緊,直到Knob吃痛而動了一下,罐子才維持原來的姿勢。Knob看見他的眼睛裡,泛著些微的紅絲,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Knob,」


  他忽然低低地呢喃起來。他用唇貼著Knob的頸子,彷彿要烙下永恆的印記般,


  「我喜歡你……喜歡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我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這麼喜歡一個人,也不知道……人可以喜歡一個人到這種程度,我……覺得害怕,喜歡你……喜歡到自己都覺得好害怕……Knob,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


  聲音微顯沙啞,竟帶著一絲哽咽。Knob先是怔了一下,回頭用唇貼住了他的頰,


  「傻瓜。」他彷彿也跟著眼眶微紅,但很快又抿著唇笑著:


  「辛維,你真的是個傻瓜。」


  那之後他們又雲雨了幾次,當然都是罐子當承受的一方。罐子的適應性驚人,幾下就把Knob折磨得欲仙欲死,明明是進攻的一方,卻像是被罐子擺布般,在各種體位下釋放出自己白濁的慾望,又被牽引著進行下一輪的荒唐。


  實在不行的時候,罐子就把Knob抱進浴室裡,從後面擁著他單薄的身軀。浴室的蒸氣氤氳在兩人之間, Knob就靠在罐子的背彎裡,宛如唱搖籃曲般低聲談話:


  「罐子。」


  「嗯?」撥去情人額般的溼髮,罐子低頭吻了一下他的額。


  「其實我……不怎麼恨我媽媽。」


  「嗯哼?」


  他低頭看了一眼Knob,發覺他注視著自己的裸體,像孩子注視著永遠無法伸手觸及的星晨:


  「我媽媽……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她什麼書也沒唸、從小就被父母賣到娼寮,也是年紀輕輕就被人當作商品賣,她……對她來講,世界上就只有一種工作,那就是賣淫,她也只知道賣淫,所有和他接觸的人,都是為了她的肉體而來的。她對人價值的認識,就只有他們的肉體而已。」他感慨地說。


  「但她對你做了那些事。」罐子截斷了他的話,嚴肅地看了他一眼,又懲罰似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我只在乎這個。任何人對你做了那些事,我都不會原諒他。」


  Knob似乎看著他笑了一下,


  「原不……原諒啊。」他彷彿嘆了口氣,輕得彷彿吹走一根羽毛:


  「罐子……有的時候,我總覺得,這世界太苦……太苦了,活著也是。我在收容所的時候,看過很多人,有什麼都沒有了,在小小的房間裡等死的老人,他唯一記得的事情,就是每天伸手臂給護士打維持生命的營養針。也有天生就皮膚潰爛的孩子,他就連說話的時,吐出來的口水都是爛的,沒有人願意多看他一眼……」


  他抿了一下唇,在熱水裡靠上罐子的胸口:「就連他們侵犯我的時候,我都覺得,他們不是在做性行為,而是某種儀式……」


  見罐子架在浴缸上的手,微微地縮了一下。Knob諒解似地打住了:


  「太多……太多本來就很荒謬的事情了,太多了。去談這個我為什麼有、那個為什麼我沒有,我對你這樣、你這樣怎麼對得起我,這是你欠他的、這是他欠我的……又能夠解釋得了什麼呢?辛維,每個人都在流血,但是每個人也都在讓別人受傷……」


  他始終垂在水中的手,伸上來握住了罐子的手背。兩雙同樣傷痕累累的掌,此刻緊緊握在了一塊:


  「我應該恨嗎?辛維,我應該恨她嗎?」


  直到如今,罐子都還依稀記得,Knob仰躺在他懷中,囈語似的神情。看起來竟有一絲眷戀,又帶著旁人難以理解的悲哀。那是一種犧牲、絕望的瘋狂,在Knob那張總是漲滿喜悅的胸膛中茁壯。


  而那時的罐子,竟再一次粗心地沒有察覺。


  他只知道,Knob即使在熱水裡,體溫也是冰涼的。


  「辛維,我一直……有個夢想……」


  最後Knob用近乎耳語的聲音開口,像在說給自己聽。他把頭重新埋進罐子厚實的胸膛,累極似地緩緩閉上眼睛:


  「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很了不起的人,有很多的錢,能夠買一幢大房子、一座花園,我想要再回去找我母親。告訴她我不一樣了,我不再是她的累贅,也不再是那個只會哭、給他添麻煩的孩子。然後告訴她,我的價值不是只有這具肉體,她也不是。我們都是人,活生生的人,可以彼此相愛,可以得到幸福……」


  Knob再清醒過來的時候,起居室已經被清理乾淨了。自己身上的戲服也被換下來,臥房裡的床墊還被挪到了外頭,自己就美美地躺在床墊上,身上還蓋著毯子。


  他舒了舒有些疲勞的腰,往上一看。卻發現罐子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一手還和他的右手相握著,發現他醒來,低下頭對他微笑著:


  「醒來啦?」


  Knob看他眼角掛著些微淚痕,竟似哭過一般。才發現他另一手拿著自己帶來的英文劇本,已經看了到了尾段,罐子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劇本上,


  「這是個好劇本。」


  他抿了一下唇說,Knob看著他微腫的眼眶,淡淡地笑了:「對吧?」


  罐子快速在手中又翻了一下,盯著封面的劇名開口,


  「聚集了一切被丟棄事物的垃圾場、因淫罪被城市放逐的母貓、還有因為無用被主人丟棄的機器人,以及渾身缺陷、無可救藥,卻又不自覺受對方吸引的Tim和Ivy……如果可以演的話,那一定是個很美麗的戲。」他閉上眼睛想像。


  「很悲傷的戲。」


  Knob補充。罐子看著他的眼睛,驀地從沙發上跳起來:


  「那就來演吧!」


  Knob「咦」了一聲,馬上說:「不行啦,那是英文的耶,我又看不懂。而且學姊說,這齣戲到現在還沒有中文譯本,而且難度很高,還要配合舞蹈什麼的……」


  「我會把他譯成中文。」


  罐子把劇本捲起來,放在掌心緊握著:「嗯,我想應該不是一夕之間可以達成,但不管花一個月、兩個月或是一年、兩年,我都想把這個劇本呈現到舞台上,讓所有人看見。Knob,我想和你一起演這齣戲,總有一天。」


  Knob看著他的神情,印象中,罐子的眼睛,從未像現在這樣神采弈奕。


  「嗯,」於是他點下了頭,很輕很輕地,


  「一起演……總有一天。」


  很簡單的承諾,很遙遠的願望。


  只是當時,竟如此輕易地便許下了。沒有人對這個許願懷疑過。


  半晌Knob抬起頭,又狡猾地笑了:「所以我演Tim?」


  罐子嘿嘿笑了起來:「想得美,不要以為你在上面幾次,就可以搶走我的角色。我可先說好,只有前面幾次我讓你,以後你就算求饒我也要上你。」


  Knob綻開笑容,「可以啊。」他說。罐子意外地睜大了眼:


  「你說……真的?可是你……」


  「嗯,我想,只要是罐子的話,就沒問題。」


  他慎重地深吸了口氣,又笑著看向了罐子:


  「而且我也不怎麼想要侵犯你,你身體好硬,都是肌肉,夾得我好難過。摸起來也不舒服,真是重看不重吃,皮膚也粗粗的,我才不喜歡上呢。」他嫌棄地說著。罐子聞言一把火全冒了起來,他咬牙切齒地撲向了笑得得意的少年:


  「很好,不滿意是吧?那我就讓你嘗嘗看,什麼叫做真正完美的男人肉體!」


  說著整個人撲了上去,Knob邊笑邊逃了起來:


  「救命啊,那邊有個帶剪刀的瘋子要謀殺我啊!不、不對,如果要聽起來像台詞的話,應該是:『啊,我看見那裡有朵又大、又粗魯的蘑菇,上面長著野獸般的黑毛,燃燒著憤怒的火燄,好像要用他身上的凶器,把我的靈魂撕成碎片……』」


  那個夏天,是他們之間最美麗的一場仲夏。美好的近乎虛幻。


  Knob和罐子恢復了以往的出雙入對,還有在公眾場合放閃光的犯罪行為。學院的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墨鏡的銷路也重新好了起來。


  罐子把「剪刀上的蘑菇」劇本拿給女王看,又把大略的構想解釋給女王聽,不知道為什麼,一讀完這個劇本,罐子就相信只有這個古怪的中年大叔,才能做得出這部戲。女王似乎也很中意這部戲,告訴他先全劇翻譯後,再拿來和他做進一步的討論。


  他仍然和Knob一起回家,一起洗澡,一起吃飯,晚上一起喝酒、討論劇本,往往到三更半夜才能盡興。累了就枕著彼此的頭頸,在溫暖的夏夜裡相擁而眠。


  兩個人一生之中,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與另一個個體如此親密,特別是罐子,想到自己在如此漫長的流浪過後,竟能如此依戀在一樣事物的身側,他就覺得由衷的不可思議,也由衷地感激涕零。


  特別是突破了第一次心防,成功佔據Knob的身體後,兩人做愛的頻率更是比一起做的任何事情都還熱心。年輕的胴體瘋狂地索求彼此,而且幾乎沒有饜足的一刻,兩人就像是抓緊生命中每一點可享樂的時間般,拚命地確認人世間還有快樂的存在。


  炎夏步入輕秋的那天,罐子把初步翻譯的劇本交給女王後,哼著歌回到了公寓。


  他在門外就看見Knob修長的背影,他們一起申辦了一支電話,因為罐子沒有手機,他嫌手機月費太貴,所以就折衷裝了家用電話,然後召告全戲劇學院,要找罐子的話就請打這支專線。但如果膽敢打斷他在家裡的好事的話,就自己看著辦。


  他看到Knob拿著那支電話,貼在耳邊,好像在和什麼人談話。就背著背袋進了門,聲音愉悅地開口:


  「Knob!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虞老師他答應要接那部戲了!不過他說他現在手頭檔期很忙,可能要延個半年一年左右開始動工,這期間我們可以慢慢改編劇本,把他改成我們自己心目中的樣子,Knob,你覺得……」


  他一邊說一邊走近他身後,Knob卻像是沒發現似地。半晌才驀地回過頭,手上還拿著話筒,有些驚嚇似地看著罐子。


  「Knob?」


  見Knob還在低聲跟電話另一端說話,好像還說了什麼:「他回來了,我、我先掛斷了,媽。」罐子看見他臉色慘白,即使是談到過去被性侵的事,他也從未在Knob臉上,看到這樣絕望、慌張的神情。


  Knob在他注視下匆匆掛了電話,抬頭看著他,笑了一下:


  「啊,罐子,你回來啦?」


  「誰打得電話,找你的?」罐子閃了一下身子問。Knob雙手扶住放電話的茶几,背對著電話笑道:


  「不,沒什麼,只是老朋友而已。」


  「這樣嗎?」


  罐子狐疑地皺了皺眉,Knob就掂起了腳尖,在他頰上吻了一下,


  「放心,不是什麼大事。你餓了嗎?要不要吃鮪魚三明治?」


  Knob恢復平時愉悅的神情,往自己書袋裡翻找。罐子看了看他興沖沖的背影,又看了眼剛剛掛下的電話,聳了聳肩,穿著衣服就往浴室走去,溫熱的水噴灑出來,隔衣沖去他一身疲憊,很快就讓他把電話的事情拋卻腦後。


  直到很久以後,罐子才深深後悔,自己那時為什麼沒有追問下去。


  這或許真的是他的宿命,也是Knob的宿命。即使再怎麼伸手去挽回,事情還是會按照原本的劇情發展下去,就像舞台下的觀眾,即使再怎麼緊咬著牙,即使再怎麼想提醒舞台上的演員,壞人就在你身後拿著刀準備砍你,還是無法制止演出的進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聚光燈下鮮血噴濺,然後流下無力的淚水。


  而他和Knob的仲夏夜之夢,也在那一天安靜地落幕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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