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桓,你是個白癡。」半晌,他乾澀地開口。


  「是,我是白癡,」


  肖桓馬上承認,苦意溢滿了他的五官:


  「我知道不可能……但是心裡又一直存著一個小小的希望,尤其是你和瑜發生那種事後,我就開始妄想,搞不好我也可以……至少讓你多注意我一點。」


  「我是很注意你啊……」


  習齊的囈語讓肖桓驀地抬首,他咯咯笑了起來:


  「我是一直在注意你啊,因為我得注意你會不會我睡得正好時,忽然帶著醉臉出現在床邊,還有你跨下那把醉劍。我還得注意明天有考試時不要出聲,以免驚動你進我房間,抱著我說要試你的新玩具。啊啊,我還得注意你會不會在哪個公眾場所,一時興起脫光我的衣服,只因為你忽然想看我表演自慰!肖桓,你不知道我有多注意你……」


  他笑得前翻後仰,肖桓咬住了唇:「……對不起。」他說著,但習齊仍舊沒有止住笑聲:「對不起,小齊……是我對不起你……」


  「對不起?」


  習齊笑個不停,他仰躺在地板上,就在一堆瓷器碎片旁邊。他仰望著沙發上的玻璃罐,五顏六色的蘑菇,在燈光下看起來好美、好夢幻,


  「要道歉好啊,肖桓,你去拿把剪刀來,把自己的那玩意兒剪下來,血淋淋地丟到我面前,我就原諒你,以後你要對我做什麼也隨便你,怎麼樣,親愛的桓哥?」


  肖桓的臉色霎地轉白,習齊就這樣坐在地上,抬起頭來仰視著他,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肖桓盯著他的表情良久,半晌站直了起來,右手握緊拳頭,竟然真的轉身進廚房去,再出來時手上拿著一把水果刀,就是肖瑜拿來自殘的那把,站到習齊面前。


  他看著習齊的笑容,在他面前解下了西裝褲,把水果刀貼在大腿上,


  「小齊,」


  他望著習齊的眼神,習齊正看著他的兩腿之間,看著那把已然微微精神、一直以來折磨他的凶器。肖桓忽然笑了一下,滿溢著柔情的:


  「是我虧欠你的,小齊。」


  說著刀尖對準了器官,即使是肖桓,也不得不咬住了牙,微閉起眼睛,用力往跨間扎了下去。


  然而習齊卻忽然跳了起來,在刀尖觸及肌膚的剎那往肖桓一撞。肖桓也很驚訝,一時猝不及防,刀和人都給撞倒在地上,水果刀遠遠地飛了出去,滑到客廳的另一角,又一次功敗垂成。肖桓訝異地看著習齊喘息著站到他面前,


  「小齊……」


  「別誤會,我不是原諒了你,」


  習齊的笑容依舊詭異,他抓著肖桓的領子,把他仰壓在地上。肖桓有些不知所措,因此沒有抵抗,習齊從角落把水果刀摸回來,抓在手裡,然後唰地一聲刺在肖桓眼前。


  刀鋒擦過肖桓的臉,滲出一道血痕:


  「我只是改變主意了,」


  習齊握著水果刀柄,看著肖桓睜大的眼睛:


  「我要上你,肖桓,你對我做什麼,我就那樣對你。」習齊說著,好像也覺得自己的話很好笑似地,咯咯地笑了一陣,像孩子般天真,


  「如果要我原諒你,就乖乖的不要動。」


  肖桓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眼神充滿了哀傷,他忽然一動也不動了,四肢癱在地板上,像是聽天由命般地閉上眼睛。


  習齊怔怔地看著他的表情,伸手解開了他的上衣扣子,露出肖桓一向結實的胸膛,鎖骨微淌著緊張的汗水,肌膚晒得顏色微深,散發出成熟男性的氣息。這模樣不知為何,讓習齊又想起了罐子,想到他推拒自己的冰冷神情,所有情緒全都湧上了心頭,


  「可惡……!」習齊咬住牙,從地上拔起了水果刀,把刀尖湊近了肖桓在冷空氣中挺立的乳尖。肖桓縮了一下,但是沒有動彈:


  「可惡!可惡!可惡!」


  他一邊罵,乳尖被刀尖扎住了傷口,習齊就用手指搓揉他,粗暴而毫無技巧的蹂躪讓肖桓痛得直吸氣,乳尖滲出了鮮血,一路淌下肖桓的小腹。習齊俯下身來,用舌頭去舔,一路舔到鼠蹊之間,肖桓的呼吸因緊張而急促起來,跨間的器官已然挺立起來,


  「這樣也能興奮,真下賤。」


  習齊揚起頸子,模仿肖桓平日對他的語調笑著。肖桓卻只是靜靜望著他,什麼話也沒有說,目光裡依舊帶著濃濃的悲傷。


  習齊忽然激動起來,他抓著肖桓的裡褲,把他整個脫下來,順勢分開他結實的大腿,把他的腳抬起來架在身後的沙發上,動作粗暴得讓肖桓又是一陣疼痛。習齊緊緊捏住他一隻腳,把臉湊到他眼前,肖桓為他猙獰的表情瞪大了眼睛:


  「你憑什麼這麼安靜?」


  他嘶啞地叫著,聲音已帶點哽咽:


  「你憑什麼?我平常是這樣的嗎?肖桓?我平常有多麼害怕你知道嗎?你叫啊,你大聲叫啊!肖桓,我要聽到你哭、你叫!我要聽到你生不如死的哀求!求我饒了你!就像我平常做的一樣!」


  他越說越激動,拔起水果刀柄,沒有任何潤滑地對準肖桓赤裸的後穴,然後驀地將刀柄塞了進去。那是毫無性愛意味、純粹發洩的攻擊,肖桓本能地悶哼一聲:


  「唔……」


  習齊像是執著什麼似的,用盡力氣往裡鑽著、折磨著肖桓的內壁,鮮血順著磨擦的刀柄微微滲了出來。肖桓的表情明顯寫著痛苦,但他還是沒有叫,也沒有眼淚,只是癡癡地凝視著習齊,好像要把他每一個憤怒、悲傷的神情都印在眼底。


  習齊把刀柄拔了出來,換成自己的手指。他毫不留情地往裡探入,一下子增加到四根手指,在最脆弱的地方搔刮著、粗暴地挖弄著。


  肖桓痛得小腹不住發抖,驀地習齊整隻手一起探進了窄小的通道,鮮血和穢物一起滲了出來。肖桓終於反射地慘叫:


  「啊……!」他瞬間伸直了腳,隨即咬住了牙,像是極力忍耐般地閉上了眼。


  然而這一聲慘叫卻彷彿響鐘,咚地敲醒了習齊些許神志。他驀地茫然起來,看著從肖桓下體淌出的鮮血,習齊坐在他的小腹上,覺得全身一下子沒了力氣,又覺得在這裡做著這些事的自己,無聊得可憐、又無力得可笑。


  他低頭看著肖桓,肖桓依舊緊閉著眼睛,臉色慘白地仰躺在地上。習齊看著他熟悉的五官,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包括第一次見面時,肖桓不客氣地嘲笑他:『你不是哥哥嗎?怎麼這麼矮小啊?』的神情。還有自己的布丁掉到地上,肖桓拿著他的份湊到他面前,說親他臉頰一下就把布丁分給他的賊笑。


  以及有一次,他把可樂打翻弄濕了肖瑜的手抄食譜,不敢和肖瑜說,只好自己連夜買了一模一樣的筆記本,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關在房間裡謄抄時,忽然帶著宵夜和筆推門進來,二話不說就趴下來和他一起抄寫的肖桓。那個時候他臉上專注、又帶有一絲不好意思的神情,到現在還深深印在習齊的腦海裡。


  雖然重新謄抄的食譜最後還是被肖瑜抓包了,因為肖桓的字太醜的關係。


  「為什麼……」


  似乎感覺到習齊的顫抖,肖桓緩緩睜開了眼睛。習齊仍舊騎在他身上,緊緊咬著下唇,眼淚又像泉般湧了出來:


  「為什麼……你們可以做出這種事?為什麼你可以對我做出這種事?桓哥?你知道我被你拖進浴室裡浣腸的時候,心裡有多害怕嗎?你知道我用什麼心情等待每一個夜晚的結束嗎?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多少次被你們玩完之後,痛得想要自殺了事嗎?我是人,我是活生生的人啊,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你們可以做得下手?為什麼!」


  肖桓痛苦地微張了唇,像要說些什麼,又無話可說咬住。習齊握緊拳頭放在他胸口,盯著他俊俏的臉一眼,忽然揍了他的側臉一拳,肖桓悶哼一聲,沒有絲毫抵抗。


  習齊卻越打越起勁,淚水不停地滑出眼眶,他還是一拳接一拳,全往肖桓的臉上招呼,最後一拳重重撂在肖桓的下顎上,把他打得翻了一圈過去,趴在沙發旁喘息。習齊還走到他身邊,用腳重重地踹著肖桓的肚子,把他踹得縮成一團:


  「為什麼……為什麼?!」他放聲哭叫著。


  「小齊……」


  肖桓抱著肚子縮在沙發旁,習齊好像也打累了,失神地在地上坐倒。他又笑了起來,這次是極其無力的:


  「明明……可以當個好哥哥的,明明是個好哥哥的,明明可以當一家人的……為什麼不好好做兄弟就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桓哥?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到底做錯了什麼……」


  肖桓從地上慢慢地坐起來,看著彷彿崩潰般不斷哭泣的習齊。他全身都是傷,後穴也還在滲著血,下體赤裸著,落地屏風上映照的他狼狽至極。但肖桓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痛,他的痛全在另一個人身上,只有習齊感覺到的痛,對現在的他而言才是真痛,


  「你住在,別的男人家裡嗎?這幾週?」


  肖桓忽然問。習齊淚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茫然地點了一下頭。肖桓又問:


  「是上次那個男人?騎摩托車的那個?」


  肖桓神色嚴肅地問。習齊忽然笑了一下:


  「是啊。」


  肖桓忽然咬了一下唇,好像在猶豫什麼,好半晌才開口:


  「你……小齊,你……和他上床了嗎?那個男人?」


  習齊勾起了唇角,笑了好一陣子,他凝視著肖桓的眼睛:


  「是啊,我被他上了,一整夜都在他的跨下。桓哥,你的小齊被那個男人打開了大腿,用最羞辱的方式操著後面的小穴,而我還拚命地哭泣、拚命地浪叫,在他的注視下不停地高潮。桓哥,你想看嗎?真想你在旁邊看著。」他柔聲說著。


  肖桓咬牙咬得微微顫抖,半晌別過了頭:


  「他對你好嗎……我是說,那個男人,你喜歡他嗎?」


  習齊放肆地笑了起來,他在地上打了個滾,背對著肖桓側躺在地板上,笑到渾身亂顫,聲音忽然變得很柔很柔:「嗯,最喜歡了喔。桓哥,我好喜歡他,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他也喜歡我,他總是叫我Ivy,我們約定好要一起逃走,一起逃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他笑不可抑地說著。


  肖桓沒有接口,習齊就一個人在那裡笑了很久,笑到連聲音都嘶啞了,還是笑個不停。半晌忽然從地上站起來,從沙發上抱過那個大玻璃罐,搖搖晃晃地往門口走去,肖桓似乎試圖要站起來,但又放棄似地坐回地上,


  「小齊!」


  他叫住習齊。習齊也真的停下了腳步,


  肖桓看著他嬌小的背影,在敞開的寒風中微微顫抖著,覺得心頭像有根刺一般,有一下沒一下地扎著。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現在就撲過去,把他抱進懷裡,把他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頭髮都納進自己的庇護下,讓他再也不會因任何恐懼和寒冷而發抖。


  但肖桓卻明白,自己這樣的渴望愚蠢得可笑。因為給予習齊恐懼和寒冷的就是自己,還有這個對他而言,已經像怪物一般的家。


  「小齊,如果……」


  肖桓覺得心忽然痛得不成樣子,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到現在才察覺這種事,他發覺自己的眼眶溼了:


  「小齊!如果……如果桓哥從現在開始,重新來過,重新……當個好哥哥,你願意原諒我……願意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嗎?」


  習齊沒有回頭,彷彿連多看肖桓的臉一眼都不願,他只是愣愣地笑了一下,


  「太晚了……肖桓,」他又顛簸地往前走了兩步:


  「太遲了,什麼都太遲了。什麼都……」


  他握住了門把,赤著足走到了門外。肖桓知道他要走了,卻還是抬起了頭,


  「小齊!我哥……瑜他不會放手的,」他幾乎是跪倒在地上,看著習齊宛如塑像般冰冷的背影:


  「他……瑜他一直想要一個家,一個完完整整的家,但是一直都沒辦法實現,所以這次他絕對不會再放手了。小齊,你不要恨他,你恨我沒關係,但是瑜他是真的很愛你,家人也好情人也好,你都是他最重要的人,遠比你想像的還重要,你一點小小的舉動,都能傷害他很深很深。你不要怪他,小齊,瑜這輩子已經什麼都沒了,只剩下你……」


  碰地一聲,習齊闔上了這個家的大門。留下茫然的肖桓,一個人跪坐在冰冷的玄關裡,抱著膝蓋,像個孩子般痛哭起來。


  ***



  公演前的那個星期六,女王召令全劇組的人一起去市民會館。


  他租了那裡的場地,在那裡做最後的幾次排練。一方面試驗劇場、測量場地,一方面讓演員適應正式表演的舞台,劇組的人一個個輪流站到舞台上,看著諾大的觀眾席,一時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習齊知道自己已然無家可歸。他當然不可能再回去找罐子,罐子也沒有多管閒事的意思,趕他出公寓之後,除了演出上的公事,一次也沒詢問過他近況。


  習齊覺得現在他的心裡、生命裡,好像只剩下這個公演,其他什麼也沒有了。


  他也不想讓劇組的人知道他的事,好在介希為了蘭姊的事,好像決定回家一陣子,原先的宿舍就空了下來。


  習齊就帶著他僅存的玻璃罐子,排完戲就往狹小的宿舍窩。介希的室友還沒有返校,一個人的時候,習齊就盡可能讓自己睡覺,他用剩下的錢去藥局買了安眠藥,每天晚上服食。


  有時吃了安眠藥,還是會驚醒的時候,他就癡癡地盯著那個玻璃罐,看著裡頭五顏六色的蘑菇,像是把自己植入那個世界般,恍惚地捧頰笑著。


  氣溫回暖的某一天,習齊又接到了習齋的電話。


  他還是開著手機,也沒有換號碼。他現在就好像等待秋決的囚犯一樣,明知道有一天會被處刑,反而希望事情早一點解決,被凌遲也好、被斬首也好,被扯得支離破碎也好,總之長痛不如短痛,他受夠這種等待的折磨了。


  習齋打電話告知他要回學校的消息:「嗯,因為我右手傷已經好啦,雖然腳還動不了,但是那邊學校已經開學了,我再不回去,會跟不上進度的說。」


  他聽著習齊無精打采的聲音,又耳提面命地叮嚀:


  「公演快到了吧?小心別累壞了啊!否則我可要請桓哥把齊哥拖回來好好補一補!」習齊終於鼓起勇氣問了一句,


  「瑜哥和桓哥……都還好嗎?」


  「桓哥很好啊,他還是每天到醫院來看我。倒是瑜哥,最近好像都沒看到人,只做了便當讓桓哥帶來給我,聽桓哥說,瑜哥最近,好像常把自己關在家裡的樣子。」


  習齊手心一糧,想起那場大火,全身便止不住顫抖,他忍不住又問:


  「桓哥他……有沒有和你說什麼?我是說,關於我的事?」


  「說什麼?齊哥的事?沒有耶,他只問我想不想你,我說我有偷偷打電話去給你,他就沒說話了,齊哥,桓哥他怎麼了嗎?」


  「不……沒有什麼。」


  習齊深吸了口氣,「你要回學校嗎?齊哥還是覺得不放心,我哪天去學校看一看,替你注意一下輔導員和安全問題好嗎?」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渲染上笑意。但習齋的反應卻令他一愣,他很快阻止了他,


  「不,齊哥已經這麼忙了,不必再為了我的事情煩心啦!」


  他掩飾了一瞬間的慌張,隨即又笑了起來:


  「那就這樣了,下次見面,應該是公演後的假期了吧?這次我一定要好好地抱一抱、摸一摸齊哥,齊哥要保重喔!」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習齊把臉頰貼著手機,像是要感受彼端傳來微小的溫暖般,發呆了很久。窗外的綠樹開始抽芽,春天竟在不知不覺間,悄悄降臨這個愁苦的人間了。


  紀宜好像隱約察覺他的狀況,但不管他怎麼問,習齊還是什麼也不說。


  紀宜看著明顯瘦了一圈的他,就在排演中時不時塞給他一些三明治、熱飲,逼著他吃下肚,有次還帶了自己的舊衣服給他,習齊因此還不致於餓死凍死。現在的他,連身為人類的需求,都彷彿跟著減緩了,和罐子一樣,全心全意只剩下舞台。


  那天沒有他的戲份,戲幾乎已經排得差不多了,女王讓他們和dancer配合了幾次,又看了一下結尾的幾個段落。


  但女王的樣子倒是讓大家都嚇了一跳。習齊走進演藝廳時,看到了一個西裝筆挺、頭髮還梳得整整齊齊的中年男人,眉目輪闊很深,唇邊積著淡淡的鬍渣,近看有種藝術家的憂鬱。習齊還在發愣,那個中年男人就大吼起來,


  「Ivy!慢吞吞地做什麼?大家都已經到了!」


  習齊聽出這是女王的聲音,不禁嚇得兩眼發直。旁邊阿耀已經插口了:


  「看吧,又一個被女王的素顏嚇到的人!」劇組的人都大笑起來。女王轉過去怒吼了一圈,不自在地搔著頭髮:


  「市民會館的人說我平常那種打扮不能進廳,否則我才不想穿成這種怪模怪樣!丟臉死了!」習齊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紀宜在一旁笑著接口:


  「虞老師化不化妝都很美,就不要計較這麼多了。」


  戲走到了最後幾幕。對殺戮上癮的Ivy,用剪刀剪開了母貓的兩個人格,母貓陷入了瘋狂中,最後筋疲力盡地委頓在垃圾場中。她終於驚覺,原來她始終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過去的繁華富貴、豐富閱歷,不過是場過眼雲煙,現在的她,只是一隻被丟棄在垃圾場的病貓,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剩。


  Ivy把奄奄一息的母貓丟在紙箱旁,一個人拿著剪刀歡天喜地又去找新的獵物。


  這時找不到剪刀的Tim怒氣沖沖地來到垃圾場,意外看見了瀕死的母貓。母貓請求Tim給他幾分鐘,她要做最後的告解,


  『啊,仁慈的先生,請停下來,請停下腳步。沒錯,就是您,呀,先生,為何你看起來如此眼熟,難道我在這陌生的城市裡,竟還會有熟人嗎?不論你是誰,請垂聽我最後的告解,五分鐘也行,並非我有意要用我微不足道的懺悔,拖住您繁忙的步伐,而是這裡太暗、太荒涼,我竟看不見告解室的窗了。』


  母貓合而為一的人格由杏飾演。大病之後的杏,彷彿身體有某個閥被打開了一般,習齊從她的語氣、肢體裡,看見了以往所沒有的某種力量。那是曾經燃燒過、徹底死過一次的人才會有的,從絕望和醒悟中獲得的力量,


  光是聽著她所飾演的母貓,從以往不可一世,變得如病弱的老婦人般、卑微中帶著清澄的口氣,習齊就不禁有些心酸了,


  『我見過妳,妳是那隻曾讓國王吻你足趾的母貓。』


  『啊,讓國王吻我的足趾嗎?這是多麼罪過的事啊,您曾認識那樣的人嗎?真是見多識廣,但我可不認識。先生,請聽一個異端的懺悔吧,異端有資格懺悔嗎?』


  『如果上帝像城市裡的那些人所描述的那樣寬宏大量,我想是的。』


  『我想和您說個故事,先生,我想說一個關於上帝律法的故事。』


  『上帝律法?那是什麼東西?』


  罐子從鼻尖哼了一聲,他的演出仍然是唱作俱佳。


  習齊坐在廣闊的觀眾席上,喝著紀宜給他的可可亞,遙望著燈光下炫目的他,忽然不自覺地伸出手,罐子彷彿就在他掌間,近得一把就可以佔為己有。然而他隨即發覺這不過是遠近的幻覺,失落地放下了手。


  『先生,您不可以蔑視上帝律法。我以往和您一樣,對世間的律法不屑一顧,但您看看我,看看我現在的模樣!以往我曾有許多的姊妹,她們也和我一樣,生活在上帝的律法之外,她們自以為是、荒淫無道。然而她們之中良善的,全都自己結束了性命,當中罪無可逭的,全都上了絞刑架。先生,這就是異端的下場啊!請看看我,看看她們!』


   杏仰躺著身子,伸出蒼白的手臂,緩緩撫過罐子的頰,蒼涼地笑了:


  『先生,我越看你越面熟,難道你曾是我愛過的某個人嗎?如果是這樣,請讓我給你最後一句忠言吧:永遠不要蔑視上帝的律法。他是有道理的,他教我們不要姦淫、不許偷盜,時時保持理性,晨昏工作,永遠不迷失自己。他讓你的朋友接近你、讓你的鄰居喜歡你,讓你成為受城市歡迎的人。』


  『哼,這就是妳要說的話?』罐子又哼了一聲。


  『唉,執迷不悟的男人啊,唉,唉,多麼可愛,多麼可憐!』


  女王和劇組的人都專注意看著,杏苦笑著讚嘆了一陣,用強撐著的表情別過了頭,凝視著罐子的眼睛,那瞬間的眼神交錯,竟連罐子也愣了一下:


  『可憐的人啊,既然你如此頑強,就請答應我最後的請求吧!請把我化為灰燼,用最痛快的火,我污穢的身子,不配玷污這神聖的地方。但請留下我的頭,把我懊悔的表情,懸在城市最醒目的鐘樓上,請用他來提醒所有的孩子:從今以後循規蹈矩,聽從父母和上帝的言語,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市民。然後他們就會明白,上帝律法是有道理的。』


  杏滿足地閉上了眼睛,一時竟像睡著一般,劇本到這裡為止,母貓的戲份就結束了。


  罐子卻怔怔地看了她很久,好像被台詞所憾動,又或許是杏的詮釋方式。直到女王喊了停,他才慢慢移開視線,下了舞台,過了一會兒,杏才跟著從舞台上爬了起來,眼神還有些失焦。習齊在她的眼睛裡,看見些微閃動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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