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式百年孤寂

留著長髮的男人

　　我醒來時在一間極其秀雅的巴洛克室寢室中。四周都是大扇的圓頂窗，天鵝絨窗簾卻拉得很沉。房間裡成排的白蠟燭在七御使圖樣的燭臺上燃燒，四周好暗。

　　我驚覺自己穿著一身潔白的新娘禮服，頭戴白紗。

　　「我怎麼會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我望著自己驚人的模樣，房裡沒有鏡子，我無法窺見自己驚訝的臉孔。

　　就在這時那扇沉重的檜木雕花門開了，無數穿著華麗中古世紀宮裝的男女僕從湧了進來，手上端著梳子和緞帶等我一輩子也沒見過的華麗裝飾品。

　　「你們要幹什麼？等一下！」

　　他們用梳子梳我短如原草的和尚頭，替他綁上滑稽的緞帶，他們用乳水洗刷我日曬粗糙的肌膚，他們甚至在我眼睛放上檸檬片。

　　「別急……等你頭髮長長了，你就會是最美的人。」

　　「搞什麼鬼？我為什麼現在會在這裡？而且我是男人啊，在球場上打球到一半，莫名其妙地來到這裡，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麼把我打扮成這副鬼樣子？」

　　他們沒有說話，只是無言地替我美容打扮著。

　　門又關上了，我全身掛滿了珠寶首飾被丟在羽絨大床上，四周還是好暗。

　　然後門又開了，照樣的陣仗走進來，又把我著實打扮一番，他們抓著我些微變長的頭髮說話。

　　「等你頭髮長長了，你就會是最美的人。」

　　日復一日的門開門關，日復一日的黑暗，就連他們抓著我頭髮檢視的模樣也相同，他們一面梳著我及肩的黑髮嘟嚷。

　　「再長一點……再長長一點就足夠了。」

　　然後還是那句話。

　　「等你頭髮長長了，你就會是最美的人。」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我對一日又一日變長的頭髮開始感到恐慌，我覺得我的靈魂隨著頭髮的成長而開始改變了……等頭髮長長了，我就是會是最美的人？不，不對，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我是藍球隊員，青春洋溢的男人，從來都是剃和尚頭的，頭髮從來不在我關心的範圍內。可是他越來越長了，長到纏住我手，纏住我腳，睡覺時會蓋住我的臉，我的頭髮，美的令我自己也發狂……

　　他們開門走進來，床上是一叢美得如黑色瀑布的柔亮長髮。

　　人包裹在頭髮的帷幕裡，精緻如瓷娃娃，也呆滯如瓷娃娃。

　　「夠了，」

　　他們笑了，逐一吹滅斗室的白蠟燭。

　　「頭髮已經夠長了……你已經是最美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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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藍鬍子捷克版音樂劇有感，故有此隨筆。

2004.10.4 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