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無法理解。

  『可是你為什麼會知道他們私會的事?還知道他們私會的地點?』

  我問道。御手洗把菜單從臉上挪下來看了我一眼。旁邊的樂手演奏起饒富南歐風味的斑鳩琴,長滿鬍子的歌手正以深情的調子唱著義大利情歌,讓整個水上餐廳充滿濃濃的威尼斯風情。但我和御手洗完全無心欣賞。

  『當然是因為她自己說的。』

  『咦?有嗎?』

  我一呆。

  『記得那張恐嚇信嗎,石岡君?上面不是說:「請於7月15日下午10點45分,把2萬美元的支票夾在拉斯維加斯市立圖書中心四樓R排N行左邊數來第4本書《高盧戰記》內第341頁和第342頁間。」嗎?七月十五日下午十點四十五分,那女人大概把時間延後了,方便我們一進去就能抓到確切的證據,而且時間錯開比較不容易造成聯想。又因為時間是最重要的東西,所以她並沒有多做模糊的誤導。』

  『時間我知道,但其他呢?』

  『《高盧戰記》這個一看就知道了吧,指得就是凱撒,而拉斯維加斯只有一間旅館與凱撒有關,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關聯暗語了。然後R排N行,R、N就是Room Number的縮寫,四樓指得是樓層,這樣你懂了嗎?』

  『啊……』

  我有種被敲醒的感覺,這麼容易的事,我竟完全沒有發覺。

  『這麼說來……這麼說來……341頁和342頁指得就是房間號碼了?第四本書指得是樓層頭碼……兩萬元夾在他們之間,暗示的是341和342中取偶數的那一個嗎?』

  『石岡君,你還不算太遲鈍嘛!』

  『可是御手洗,就算知道是房間號碼……你怎麼確定一定是那種事?還準備了相機?』我問。

  『一個男製作人和一位女明星共處一室,那女人又必須用上這種迂迴的方法向人求救,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吧?何況恐嚇信上不是說嗎?「獻祭於偉大的羊神」,公羊在神話裡,本來就是性愛、淫慾和生殖的象徵。這實在是個很拙劣的暗語。再加上她叫我們不要通知警察,這樣即使用膝蓋想,也可以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即使這樣,也就可能不是艾米先生而是別人啊!』

  『信上不是有說嗎?「騎士們將於當夜處死女王之犬」,那個製作人的全名是艾米•奈特利(Ammy Knightley)不是嗎?雖然是很老套的暗示方法,不過Knightley本來就是騎士的意思。可惜這個騎士,卻只是個裝模作樣的唐吉柯德啊!』

  御手洗說。我在恍然大悟之餘,也感到一陣無力,想起玲王奈求救無門的心情,就覺得十分難過。

  『這麼說來,你本來是想在不讓玲王奈小姐和艾米先生鬧翻的情況下,制止艾米先生這種行為了?』

  『本來是這樣的,手上握有把柄的話,接下來艾米先生多少也會收斂點。其實就算是他搬獵槍出來,我也有辦法應付的,石岡君,要是你那時不要管我,那著相機就跑出去的話,他也絕對拿你沒辦法。』

  『你在說什麼啊!這樣你會有危險不是嗎?』我抗議地說。

  『石岡君,人生本來就時時在冒險啊。不過既然那女人自己選擇那樣做,我也沒有辦法,本來我對這種事情,向來就是無能為力的。』

  御手洗掩不住落落寡歡地說,原來他一直說的『我不喜歡這種事』,指得就是這個。說來也對,要這個討厭女人的御手洗,為了救女人而奮戰,確實是有點為難他了。要不是對象是玲王奈,恐怕會被他婉拒吧。

  我把整件事情仔細地想了一想,御手洗已經開始吃起送上來的菜,似乎心情好了一點。我於是忍不住又問:

  『但是御手洗,你怎麼能這麼確定玲王奈小姐不是真的掉了狗?恐嚇信上的訊息,也有可能只是巧合啊!』

  『石岡君,那是個絕對不可能照著做的恐嚇信哪!』

  御手洗喝了一口酒,語調微鬆地說道。

  『怎麼說?』

  『頁數啊,石岡君,高盧戰記的頁數。』

  『頁數?341頁和342頁嗎?那有什麼問題嗎?』

  『大有問題啊!英美制的左翻書,第一頁一定從右側頁開始,第二頁在第一頁的背面,也就是說奇數頁的後面,一定是偶數頁。石岡君,你要怎麼在同一頁薄薄一張紙裡頭,夾兩萬元的支票進去?』

  御手洗呼了口氣,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然後對我眨了眨眼。我『啊』地一聲叫了出來,原來是這樣!所以御手洗一看完恐嚇信,就知道所謂女王之犬並不存在了。

  『好了,有關事件的討論就到此為止吧!趕快上樓去,我們還有事待解決不是嗎?』

  御手洗說到這裡,心情似乎一下子恢復過來,很高興地轉著身體。

  『咦?什麼事情?』我一呆。

  『賭約啊,石岡君,你跟我打了賭,不是嗎?』

  御手洗高興地說。我瞬間全身僵住,

  『我和你賭「女王之犬」絕不會受到傷害,既然女王之犬自始不存在,那麼他當然不可能受到任何傷害,是我贏了這場賭局。石岡君,我們回房去吧?』

  他用輕快的語調看著我說。

  ◇

  我一輩子從來沒這麼後悔過。

  和御手洗坐電梯回頂樓的路上,我幾乎不敢抬頭看他。回想我這個案件中的所做所為,簡直像個笨蛋一樣,御手洗一定是早就知道艾米先生是這樣的人,才會對他冷嘲熱諷,而我卻接受他的示好,還感到沾沾自喜。而整個過程中,我也一直花精神在找不存在的狗,對於那封恐嚇信,御手洗事後嘟嘟嚷嚷地說,『那女人也只編的出那種程度的暗語』,但我卻連那種程度的暗語也看不破。

  而更愚蠢的事,我竟然會憑一時衝動,和御手洗這男人打了賭。

  洗過澡後,御手洗拉上了窗簾,我一直祈禱他只是一時興起,又或者今天太累了,讓他可以倒頭大睡第二天忘了這回事。每次當我要求他改進什麼事情時,他就是用這種方法快速忘記我對他的勸告。我佯裝若無其事地縮在沙發上看書,但御手洗看我也洗完了澡,就到冰箱那裡拿了兩瓶啤酒,倒在酒杯裡,一面啜飲著,一面在房間中央那張紅絨布罩著的貴妃椅上側躺了下來。

  『石岡君,開始吧。』

  他悠閒地跟我說。我心頭一跳,忍不住嘆了口氣,放軟了語氣看著他,試圖挽回一絲可能性,

  『御手洗……』

  『石岡君,願賭服輸啊。』

  御手洗用慵懶的眼神看著我,帶有一絲情慾的熱潮。我被他的眼神逗得心口一熱,只好磨磨蹭蹭地走到床邊。我想起他在計程車旁跟我說的話:如果我贏的話,他就無條件不抵抗地任我擺布一整晚。

  但如果他贏的話,我就要……主動讓御手洗擺布我。

  我不知道自己的臉能紅到多紅,總之當我站在他面前時,我幾乎連脖子都要燃燒起來。洗過澡後,身體在冷氣房裡特別敏感,每一處毛細孔都像毫無防備一樣,被空氣舔吮著。我還穿著白色襯衫和西裝褲,腳上則踏著拖鞋,我緊張得足底微微戰慄,只好把礙事的拖鞋甩開。快要走到御手洗面前時,他卻開口了:

  『石岡君,停下來。』

  我露出驚訝的神色,難道他大發慈悲放過了我嗎?但下一秒他又說,

  『先脫衣服。』

  我呆了一呆,隨即明白他的意思,我的臉燙到連眼眶都熱了起來。

  『在……在這裡……嗎?』

  『嗯,慢慢來,不用急。』御手洗用愉快的語調回答我。

  我只好把手放到襯衫釦子上,白襯衫貼著我半溼的身體,下面什麼都沒穿。我先解開離頸子最近的第一顆釦子,強烈地感覺到御手洗的視線正追著我的手,彷彿是他用眼神把我的釦子解開似的。這想法令我渾身發熱,我又往下挪動,一顆顆剝開白襯衫的釦子,直到整個胸膛坦露在冷氣房裡。我聽見御手洗說:

  『石岡君,抬起頭。』

  我怯怯地抬起頭來,才抬頭就接觸到御手洗的視線,他正直直地盯著我的胸口看,眼神灼熱的幾乎要燒傷人。我才看了一秒,就受不了地再低下頭去。

  我脫下了白襯衫放到一旁,裸露的乳尖接觸到冰冷空氣,讓我連腹部都微微發起抖來。我的手又碰到西裝褲頭,遲疑了一下,這才慢慢地把他解開,我知道御手洗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這讓我感到羞憤欲死,他乾脆撲過來,直接把我剝光扔上床,我可能還不會這麼難堪。

  但御手洗並沒有這麼做,直到我把整件西裝褲脫下來為止,他都一反平常紳士地坐在椅子上,我垂落的視線放在他的足尖上,他正輕快地打著節拍。

  『石岡君,還沒完喔。』

  他看見我停在那裡,出言指揮道。我難受地抬起頭來,看著把頭枕在椅上的御手洗,幾乎哀求地說道:

  『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就已經……』

  可是御手洗沒有講話,只是用他那雙眼睛凝視著我。某些時候,這個男人對我而言,就像是魔王一樣的人物,他不需要特別威脅我,只要用一點小小的眼神和舉動,就會讓我不由自主地服從。

  我緊緊咬緊蒼白的下唇,在御手洗的注視下,把手伸到最後一層遮蔽上。我把眼睛閉起來,試圖減少一點點羞恥感,但指尖還是發抖到讓我握不緊裡褲的邊,我只好用手心一點一點把他抹下來,感覺到下體一陣透心的冰涼,我忽然覺得很想哭,必須緊咬著牙關才能讓眼淚不掉下來。

  我聽見御手洗似乎深吸了一口氣,但我努力忽略他的存在,知道自己現在正一絲不掛地站在平常出雙入對的室友面前,我緊張到連指尖都變白了。

  『石岡君,過來。』
  
  御手洗用還算溫和的聲音命令我。我遲疑地踏出一步,又很快縮了回來。但是御手洗堅決地又說了一次:

  『石岡君,過來,來我身邊。』

  我只好慢慢地走了過去,這段路雖然只有短短兩三公尺,對我而言就像十萬哩路那樣長。我走到貴妃椅前面,終於支撐不住,整個人跪倒在御手洗腳根前。御手洗也沒有伸手扶我,我看見他慢慢地舉起腳尖,竟然用腳底踏在我曝露的器官上頭,柔軟的足趾情色地挑逗著,『啊……嗚……』我發出輕微的呻吟,像這樣跪在另一個男人面前,任他用趾尖玩弄我最脆弱的部分,這讓我感到深刻的悲哀感,忍不住仰臉看著我的室友:

  『御,御手洗……』

  他並沒有因此而停止,但足趾卻順著我的大腿,緩緩滑上了腹部。感受到我止不住的顫抖,御手洗似乎笑了一下,趾尖再往上滑,觸碰到我的胸膛,在乳尖上打了個圈,最後挑起了我的下巴,讓我不得不直視著他。

  他靠過來我的耳邊,先以舌舔溼我的耳垂,然後說:

  『石岡君,幫我……你知道的。』

  他的語調非常自然,就好像平常對我說『石岡君,兩杯紅茶。』那樣。知道他意思的我羞紅了臉,我虛弱地直不起身,他卻沒有拉我一把的意思。洗過澡後,他換了一件深藍色的浴袍,格外方便行事。我懷疑他早有預謀。

  我勉強跪直起身,側著身體靠近我的室友,伸手想撩起浴袍的下襬,卻被他一把抓住了:『不要用手。』我驚訝地看著他,他露出平常捉弄人的那種笑容。我很快明白他的用意,再一次哀求起來。

  但是他的態度很堅決,像個驕傲的國王般往躺椅上一靠。我只好側過臉,滿臉通紅地湊進他大腿內側,用牙齒銜起了浴衣下襬。抬頭發現御手洗正直直地盯著我看,我幾乎無法繼續,只好把頭藏在浴袍的遮蔽下。

  『我……我不行了……』

  我用細如蚊蚋的聲音說。

  『我們什麼都還沒開始啊,石岡君。』

  御手洗很有邏輯地糾正我。如果在我頭上開個洞,現在八成會冒出蒸氣來吧!

  我帶著怨懟的神情看了他一眼。打從在占星教室遇見他開始,中間到底隔了多少年,我一時也算不清了,這個人不是給我添麻煩,就是讓我頭痛不已。但是最近,卻換他嫌我給他添麻煩了,真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看著他輪闊分明、頗有個性的臉,每一寸肌膚都讓人既熟悉又陌生。什麼時候開始,我和他,都已經不是原來相遇時的樣子。他不再是那個騎著摩托車躍上堤岸、英姿爽颯的年輕人。而我也不再是那個多愁善感,隨時能陪他引吭高歌的青年了。

  有一天,我能看到白髮蒼蒼的御手洗嗎?有一天,御手洗會站在遠方,看著膝下成群的我嗎?我們還能在一起多久,又能再忍受對方多久呢?

  這樣的想法幾乎迷惑了我,我慢慢挺起上身,在御手洗略鮮驚訝的目光下探入浴袍的深處。卻發現那裡早興致勃勃地蓄勢待發,我意有所指地瞄了御手洗一眼,他難得表現出害躁的樣子,微微瞥過了頭。

  我學他平常的樣子,先是輕輕啄吻,然後細心地含住,我的室友發出一聲短促的喘息,呼吸漸漸地濃重起來,我耐心地往裡深入,從跪姿變成蹲姿。他忽然抓住我的額髮,發出一聲苦惱的低吟,我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嗆人的感覺便充斥了整個口腔。

  『咳……』

  我靠在貴妃椅的邊緣咳個不停,臉色漲得發紅,那些充滿情色意味的液體順著唇角滴落,我一時失神,只是傻傻地跪在他面前。室友卻忽然攔腰把我從地上抱了起來,放到他膝上,讓我面對著他。

  『御手洗……?』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歪著頭看他。他的手從我的腰滑到胸口,我茫然伸手碰觸他的胸膛,雖然總是見他賴在家裡不動,不過這男人的身材倒是挺結實的,我的指尖留戀地停在上頭,沒有聽清他接下來的命令。

  『石岡君,你自己來吧!』

  『……嗯?』

  『自己來,自己主動,我們不是這樣子約定的嗎?』

  御手洗好整以暇地說道,一雙天生捉弄人的眼睛看著我。我還在輕輕地喘氣著,身下的器官卻早已悄悄地挺立,我無助地看著他,一直以來,都是眼前室友不由分說地侵犯我,我在什麼都搞不清楚的狀況下,任他擺布羞辱。要我主動?怎麼可能由我主動?

  『自己想辦法呀,石岡君。你連在這種時候,也要問我謎題的解答嗎?』

  看出我困惑的神色,御手洗略顯嚴肅地對我說。我手足無措,只好盯著室友與我同樣精神的凶器,為什麼這個人,總能有這樣無窮無盡的精力?我微微向後仰,在極度的羞恥中挺起腰身,試圖坐上可以交合的地方。才發現這種體位是在折磨自己,試了幾次不得其法,我幾乎要哭著跪下來請求室友放過我。但他那雙總是堅定如恆的眼還在看著我,一如他平常考較我的思考能力,他總是說:石岡君,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如果說,有一天我不知廉恥地問他:御手洗,你對我,有沒有一點的喜歡?

  他是不是也會回答我:石岡君,試著用你的腦子想想看啊!



  他忽然湊過來吻我,十分纏綿的吻,讓跪坐在他膝上的我再次呼吸困難。他低頭喝了一口放在一旁的啤酒,在馬車道的冬夜,我們總是對飲啤酒到很晚。他喝了滿滿一口,卻不馬上吞下,含著他湊近我的唇,再次掠奪我的空氣,順道把澄黃的酒液渡到我口裡。我被酒的氣味嗆了一下,掙扎著想要逃離,他卻扣住我的下巴,酒液順著我倆的下巴滴落,和剛才的濁白混在一起,格外活色生香。

  我意識到室友這樣的舉動是在給我提示,就像他平常給我推理的提示一樣。但明瞭他提示的我再次滿臉通紅,我又試圖喊停:
  
  『……御……手洗……我不行……』

  他投給我的眼神帶著鼓勵,可惜他不知道,每回他這麼看我時,都帶給我很大的壓力。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怎配你這種人給我過度的期許?

  我又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帶著熱切的希望,而浴袍間的器官則更明顯。我只好緩緩將指尖滑上我的口腔,先用中指撫過舌尖,然後一點一點地拭淨,直到整隻手都沾滿混合的酒液。溼滑的觸感讓我羞得抬不起頭,百忙間,只看見室友眼眸深處也是一片赤紅。我把手指磨磨蹭蹭地放到身後,再次咬緊了下唇,試著把自己的指尖放進體內。

  但這樣的任務十分艱鉅,我才放了一個指節,就因為可能擴大的疼痛停了下來。我用一手抓著御手洗肩頭,挺高放入手指的地方,這才一點點靠著液體的潤滑深入,異物的納入感讓我十分不舒服,間歇地抽著氣,這次痙癴的痛苦擴散到大腿。我試著抽放了幾下,就再也忍受不住,眼淚沁出眼眶,只能把頭抵在室友的胸口喘息,

  『石岡君,你真是讓人…………』

  我已經不見室友說些什麼,腦中一片耳鳴,所有的氧氣好像都離我而去。但御手洗卻忽然捧起我的腰,對準他早已準備妥當的地方,而後直直放了下去。

  『啊…………!』

  突如其來的強烈疼痛讓我腦子瞬間空白,不可能吞納的部分整個沒入體內,雖然剛才手指幫了點忙,但還是力有未逮。我的喉嚨嘶啞了一陣,隨即大聲地叫出來:

  『啊……啊啊……好痛……痛……!』

  『石岡君,你要慢慢地動。』

  『不行……痛……很痛……御手洗……好痛……』

  我幾乎失去了理志,眼淚不停地掉出來,跪在貴妃椅上的雙膝抖的像風中殘燭,全身都在輕微地抽慉,過了不知道多久,我從模糊的視線中抬起頭來,卻發現一直沒耐性的他,正安靜地等著我適應。我的眼淚又滾下來,顫抖地開口:『御、御手洗,拜託你……』但是他看起來也不甚舒服,他熱情地吻住我,聲音卻沉穩:

  『石岡君,自己動一下,你會比較舒服點。我也會輕鬆點。』

  我只好咬著牙關,把兩手搭在他肩上,稍稍挺直了腰。突如其來的磨擦感讓我們兩個都顫了一下,又重重坐回去,直沒至根部。我不想動,但不動又會保持著種痛苦,只好又挺起腰來,在煎熬中反覆這樣的矛盾。

  熱流從我們的腹部一股股竄升,伴隨著難以忍受的疼痛,我的眼淚早就流到不像我自己的,只知道自給彷彿叫了好幾聲『御手洗』,是帶著沙啞的哭音。叫到最淒厲的一聲時,他忽然扣住我的腰,幫助幾乎要崩潰的我,磨擦的速度忽然變得快起來,快感和痛楚交織在體內深處,這樣的折磨讓我再也受不了,我攬住他的頸子:

  『御手洗……御……啊……快住手……我不行了……會死掉……會壞掉……』

  『不會的,石岡君,有我在這裡。』

  『我……我不行……我不像你……放過我,放過我好不好……』

  我語無倫次地哀求。朦朧中彷彿看見御手洗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分不出是可憐還是可愛:

  『再一下就可以了,再等一下……好嗎,石岡君?』

  幾乎是在同時,體內熱得像是火山熔岩爆發,室友好像也沒料到會這麼快,那像魔術師一樣料事如神的他,這回也有點失控了。他停下捧腰的動作,側首親吻我的乳尖,我在他熟練的刺激下,跟著他一起走到最後。感覺到溼熱的東西淌下我的股間,我全身汗溼,胸口白得像張紙,什麼也不想思考、什麼都不想做,只是保留著原來的姿勢靠在御手洗胸口上,閉著眼睛承受方才的餘韻。

  『御手洗……不要了,我再也不要了……』

  好半晌,我聽見自己呻吟似的囈語,御手洗好像笑了一下,我感覺到他粗糙起繭的手,正撫摸著我光裸的背。

  『石岡君,你要學著冒險。』

  『冒險……什麼?』我恍恍惚惚地應著。

  『什麼都可以啊,人生啊、旅行呀、工作還是愛情都一樣,把自己永遠局限在同一張殼裡,總有一天就會以為自己只剩下那張殼,忘記外頭有更廣大更美好的世界。』

  『我不要……冒險,平凡的日子…很好。要冒險…你自己……去就……行了。』

  我斷斷續續地表達著。跟這樣的室友在一起,對我這種人而言,實在太過於刺激了,刺激到超乎我心臟所能負荷。

  御手洗聽了我的話,並沒有回答,我只感覺身子被旋轉了一圈。由於還維持著交合的狀態,這動作讓我疼得幾乎暈厥過去,我大叫一聲,撐起頸子想罵我的室友,卻發現他把我放倒在貴妃椅上,抬起我的右腿,忽然抽出他的凶器,然後毫無欲警地長驅直入。

  『唔……啊!』

  我的驚慌蓋過了疼痛,御手洗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想要再來一次嗎?但室友沒有停下他的動作,再一次快快抽出,再狠狠沒入,我揮舞著雙手,覺得自己這樣活像個被強暴的女人,這讓我僅存的尊嚴散碎殆盡。我掙扎著叫道:

  『御手洗……住手!我不要……我不要了!』

  但御手洗沒有停下動作,只是挺直了腰,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石岡君,到頭來,你也只會虛張聲勢而已嗎?』

  我不曉得這話是那裡折斷了我,御手洗說什麼難聽的話,我也只是感到被羞辱而已,但從未真正感到憤怒,或許應該說,我記不得自己有多久不敢對他發怒。

  但剛經歷完艾米事件的我,聽了這番話,我忽然瘋狂地掙扎起來,我毫無理志可言地吼叫,用盡僅存的力氣逃離他的掌握。但御手洗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從身後抱住我,用力地把我壓在身下,遂行著他的暴力。我一拳揮向他的臉,他就和我搏鬥起來,我們像兩隻失去思考能力的雄獅,靠著本能在地毯上翻滾著。

  到最後我仍然佔了下風,就跟平常一樣。我被他死死地壓在地上,他反折起我的雙腿,意圖再一次侵略我。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住手!御手洗!你住手!』

  我像是崩潰一樣地哭出來,雙手掩住面容,我哭個不停,像整個人都破了個洞,每一次顫抖就是止不住的淚水,

  『你這混蛋!白癡!沒一點常識的神經病!御手洗!你是神經病!』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為什麼我們之間,總是演變成這種非常識的結局?為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罵了多久,只覺得那天晚上,我有塊靈混整個崩掉了、消失了。我像發燒的病人一樣斛觫,感覺到御手洗一把將我抱到他懷裡,用盡力氣地緊擁著,直到我終於稍微冷靜下來。

  『什麼虛張聲勢?御手洗,什麼虛張聲勢?我有什麼資格虛張聲勢?就因為我什麼都不是,我沒有你的腦袋,也沒有你的手腕,你一眼就看透的事情,我總是懵懵懂懂,那是我的錯嗎?御手洗,那是我的錯嗎?你總是什麼都不告訴我……都不……什麼都……不告訴我……我還能做什麼?』

  『御手洗,除了虛張聲勢以外,我還能……還能做什麼?』

  我哭得說不清台詞,只是一個勁地清空體內的淚水。御手洗一言不發地抱著我,我抽抽咽咽地哭著,他忽然開始吻我,從頭髮開始,吻遍我的頸、我的額、我的髮、我的胸膛、我的四肢和心口,他吻著我的唇,把我喃喃不斷的話語接收過去。

  最後他看著我,我還是斷線風箏般哭著不停,他於是嘆了口氣,再一次把我攬到他胸口。半晌,吟詩似地唱起歌來:

  『維多利亞……我的女王呀!您為何如此憂傷?不過是一隻狗罷了,我的女王,您為何為此付出眼淚?您為何為此變得軟弱?女王啊,我親愛的女王……』

  我聽不懂他唱些什麼,只知道御手洗的聲音很低沉、很哀傷。過了沒多久,我彷彿沉入淚海的汪洋中,失去了意識。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穩,只依稀記得御手洗把我放到床上,對我說了聲晚安,我的夢裡有獵槍、有賭場,還有一隻英俊的獵犬銜著一頂扁帽,在我面前鞠躬致意,我伸手接過他的帽子,想要撫摸他的頭時,一轉眼卻發現他消失無蹤了。

  我佇立在冷颼颼的海盜船上,茫然地幾乎慟哭。然後才從床上驚醒,忍著疼痛爬起來把空調轉小。

  御手洗把我安頓好後,就不知道去了那裡,一整夜都沒有回來。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神色如常地晃進我們的房間,以輕快的語調叫我起床,彷彿昨晚的衝突不曾發生過一樣。他告訴我今天就要啟程回摩納哥,我吶吶地應和著。
 
  『今天外面天氣很好呢,只可惜我們要離開了。』

  他有些可惜地說,然後一如往常地哼著歌,走到浴室盥洗起來。我偷看他的神色,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彆扭,我也就如常地從床上爬起來,在些微的刺痛下穿戴梳洗起來。一切都如往常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只是從那次以後,我和御手洗,便再也沒有發生過關係了。

  ◇

  關於這個事件,還有些令人意外的後續。

  我們坐車離開炎熱漫長的沙漠,終於抵達位在L.A.的國際機場時,已經是事件過後兩天的事了。我和御手洗坐在候機室,看著CNN的新聞,那個艾米先生,竟然被另一位我不認識的女明星踢爆他曾利用權威侵犯她。電視中那位女明星聲淚俱下地哭著,揚言要提告到底。而被記者追著的艾米先生則沉默地揮著手,直說著:無可奉告。

  記者說,那位女明星握有確實的證據,也聯絡的其他受害者,艾米先生很可能吃上官司。而他所經營的戲院,聽說也面臨被人收購的危機。我不禁感慨地嘆了口氣。

  『裝模作樣的騎士,不但沒有得到女王的青睞,還把自己送上了斷頭台,這還真是令人哀傷的結局啊!』

  看完新聞,御手洗十分愉快地這麼說著。不要說他,我也覺得大快人心。

  我們起身進海關時,遠方忽然走來一個戴著墨鏡的身影。她穿著一身亮麗的粉彩色洋裝,腳上是亮紅色的高根鞋,頭髮高高地挽在腦後,整個人就像伸展台上的模特兒般亮眼。是玲王奈小姐,我驚訝地遠望看著她。

  『嗨。』

  她簡短地打了招呼,卻沒有靠近我們。我看到她的經濟人站在他身邊,還有一票不知做什麼的隨行人員,現在的他,完全恢復大明星的自信和派頭了。

  『玲、玲王奈小姐!』

  我叫著,御手洗卻只是站在我身邊,和玲王奈遙遙對望,沒有說話。玲王奈也沒有要他過來的意思,只是對著御手洗和我展開笑靨。我忍不住問道:

  『玲……玲王奈小姐,妳那邊沒事了嗎?』

  『已經沒事了。因為那個男人出了事情,別的製作人接手了他的工作,而他很樂意繼續找我和我的經濟公司合作。不過,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鬆了口氣,同時也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但玲王奈凝視著御手洗,好像還有什麼話想說。半晌,她緩緩地開口:

  『自從和你們相遇之後,在我身上,或許該說是我的人生,發生了很多事情、很多變化。我一直在追求自己的目標,想要成為不輸給你的、能為自己感到驕傲的、自信的女人。在這不斷追求的過程中,我卻沒有發現,自己漸漸失去了某些東西,那個在馬車道裡,慷慨地說著:「可以的話,我明天就退出演藝圈。」的松崎玲王奈,不知何時已經不復存在了。』

  玲王奈安靜地說著,御手洗也一語不發地聽著。她繼續說:

  『但是再次和你們見面,特別是這一次的事情,讓我重新發現到,原來我已經離自己的初衷那麼遠,遠到我連自己的尊嚴是什麼,都可以那樣輕易地忘記了。御手洗先生,說出來你可能會笑話我,這次邀請你們來,我本來是想藉著求助的機會,再見你一面而已,我是不是得救這件事,我一點也不在乎,甚至想著為了前途就這樣放棄了也無所謂。那時候,要是你們沒有衝進來的話,我也無所謂了。』

  『玲王奈小姐……』

  我看著玲王奈,她微微地轉過了頭,看著落地窗外的飛機。

  『不過,當那個男人用槍指著你的時候,我才終於醒覺到,我到底在做些什麼?像我這樣的女人,做這種墮落的事,竟然還想著要再和你見面,你是這樣誠實面對自己的人,而我竟變得那樣虛偽狡猾,還沒有發現自己錯在那裡。御手洗先生,那一瞬間,我完全醒過來了,一個沒有辦法誠實面對自己的人,是永遠無法突破自己的,同時也永遠不可能會為自己而驕傲。』

  她忽然雙手搭在膝間,朝我們行了四五十度鞠躬,最後抬起頭來。

  『真的很謝謝你,御手洗先生,你不但救了我,而且找回了我失去的一切。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曾為我做過的事。』

  御手洗沉默地望著她,我拉了拉他的袖子,想叫他至少說些回應的話,但他還是無言以對。玲王奈保持鞠躬的姿勢一會兒,便率性地直起身來,對我點了一下頭,便領著經濟人和她的團隊,朝機場長廊那端揚長而去。

  『喂!』
  
  御手洗這時卻忽然大叫起來,機場航站的人都往他這邊看。我想這個世界上,會用『喂』叫一個好萊塢女明星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玲王奈驀地回過頭來,表情十分驚訝。御手洗卻忽然伸手一探,從我們在拉斯維加斯的禮品袋中拿出那把槍來,那把玲王奈在那天晚上救了我們一命的玩具手槍,然後很不客氣地凌空扔了過去:

  『接著!』

  玲王奈有些狼狽地接住了槍,她的經濟人疑惑地盯著那把左輪手槍。但玲王奈只看了一會兒,就抬起頭來,露出我從未見過的開朗笑容:

  『謝謝!』

  她大聲地說。但御手洗沒理會她,對我粗粗說了聲:『走吧,石岡君!』就拉著我往海關的方向走去。但我們才走了幾步,就聽到玲王奈的聲音,既嘹亮又清晰:

  『御手洗先生,我果然還是不會放棄你的!你給我在日本好好等著!』

  聽見這話的御手洗,明顯地僵了一下。我和他同時回過頭去,才發現玲王奈小姐已經踏著高根鞋快步遠去。我偷看了一眼御手洗,他竟然有一絲絲臉紅了。

  很多年以後,我反芻著那個晚上御手洗説的話,還有在機場玲王奈對御手洗說的話,我才驀然驚覺,玲王奈說自己是喪失尊嚴的女王,而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呢?當時的我,一味地怪罪御手洗,說他不體諒我、說他不尊敬我。但一個喪失尊嚴的人,要怎麼要讓別人尊敬呢?但是1988年的我,還不曾領略到這些。

  不知道是那一年的夏天,我偶然談到女王的事情。這時候,御手洗已經不在我身邊,獨自去了挪威,當時和我一起喝酒的朋友,提及了維多利亞女王,他說:

  『維多利亞女王是十九世紀英國的女王,她從小就很喜歡狗,參加完加冕典禮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回家為狗洗澡。但後來她愛上了服侍自己的男僕,他們陷入熱戀,維多利亞女王甚至把自己的狗,和那個男僕取了同一個名字。她的元配去世時,女王沒有掉一滴淚,但那位男僕離他而去時,維多利亞女王卻傷心欲絕,從此不再養任何的狗,而且為那位男僕守寡,直到老死為止。』

  我聽了這個故事,感慨地嘆了口氣。十多年前的那晚,御手洗對我說的話,又浮上我的心頭。御手洗,我是你的女王?還是女王之犬呢?

  不論如何,女王和女王之犬,終究已經無法挽回地、永遠地錯過了。


—女王之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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